心渊 上——百炼成猫

警察来得很快，领头的人叫付涛，显然是认识刑海的，两人不冷不热的打了个招呼。江文宇突然想到，这里应该算是刑海以前所在的那个分局的管辖范围吧。

“没想到自己也当了一次尸体第一发现人吧。”

“是啊。”

就在江文宇和刑海录完口供准备离开的时候，付涛走了过来，紧皱眉头对刑海说：“阿海，这个案子很有可能会转到你们特别行动队。”

“为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刑海不以为然的耸耸肩，告别昔日的旧同事，拉着江文宇离开了现场。

不管以后怎么样，反正现在它还不是特别行动队的案子，该避的嫌就要避。

该来的躲不掉，最终，仍然被付涛一语成谶。

第二天一早，结束休假的刑海刚回到办公室后不久，就和其他人一起，被行色匆匆的李仁叫进了会议室。

李仁手上的资料只有一份，看得出来是赶着时间开会，没有准备任何东西。他将一旁的白色资料板拖到会议桌前不远的地方，然后将资料里夹着的照片一张张的贴在了板子上。

照片上是一块一块明显被切割过的尸体，可能是因为时间关系，每一块都有些泛白和发胀。

倪嘉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说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怎么接的案子一个比一个恶心？”

于莉笑着拍了拍倪嘉的头：“不恶心的案子也轮不到我们。”

李仁拿起资料面色凝重的说：“这是今天一早从局长手里直接接过来的案件，资料还没有完全输入电脑。分局的同事赶到现场做了勘查处理，我手上的就是现在能够得到最详尽的化验报告。现场发现的黑色塑料袋里装着一堆被切割开的尸体，根据法医和证物组的验证，已经证实塑料口袋里的尸体死亡时间至少在一个星期以上。在尸体表面有明显被水冲洗过的痕迹，不过在没有被完全冲洗掉的物质里，发现有甲醛的成分。”

“甲醛……也就是说，尸体可能被福尔马林侵泡过？”周勇觉得有些反胃。

“是的，”李仁点点头，继续说道：“不只如此，尸体还被分割成了大大小小很多部分，在塑料袋里只找到残缺不全的尸体，证物组试着通过DNA的检测来将属于不同被害者的尸体部分区分开，证实这些尸体属于三名女性，身高在一米六到一米六五之间，年龄大约在二十五到二十八岁之间。而法医也尝试还原这三名女性的尸体，不过每一具都是不完整的，她们都没有头，最特别的是……找到的尸体都是躯体部分，没有任何内脏。至于其他更细致的检验报告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刑海看着资料板上的照片，微微皱眉：“有在DNA资料库进行过比对吗？”

李仁点点头：“有，不过没有找到符合的记录。”

“那么……只是要确定被害人的身份这一点，就有得忙了。”刑海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真倒霉，刚清闲没多久，又遇到变态了。

李仁也很无奈，摊手说：“从今天起，所有人取消休假，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查出她们的身份然后才能进一步展开调查，另外阿海，这个案子你和江文宇是尸体第一发现人，你们俩再好好的仔细的想想，现场有没有什么被你们忽略的东西。”

“队长，你就直接说想找江文宇帮忙不就完了吗。”

“死小子……”

收拾好资料，刑海一刻不停的走出了会议室，老实说，他不太想把江文宇不断的牵扯到这些变态的案件里，但是他也明白，对于特别行动队来说，江文宇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犹豫了一下，刑海还是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接通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电话那头江文宇的声音愉悦。

“我正想给你打电话，没想到你就打来了。”

刑海笑了起来：“这叫默契。”

江文宇笑着连连称是，说：“今天拿到了两篇文章的稿费，正想请你吃饭。”

刑海颇有些遗憾，只能叹了口气：“餐厅是不能去了，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请客的话，我倒是不介意你买点大餐到警局来请我吃。”

“是山上那起案子转到特别行动队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来注定被这案子粘上了。”

“呵，说吧，想吃什么。”

“可以任选？”

“……请刑海先生在我能承受的范围内挑选。”

两人又东拉西扯了几句，说到挂电话时也没有点出一个像样的饭菜，倒是刑海被案子扰乱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三十分钟后，江文宇两手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了特别行动队的办公室大门，虽然还没有到午饭时间，但刑海分明看到其他几个人都用一种饿狼扑食的眼神盯着江文宇手上的塑料袋。

将吃的东西放到一边，和几人打了招呼，江文宇很自然的走到刑海身边坐下，拿起刑海的杯子喝了一口热茶。

刑海环视了一下四周，凑近江文宇耳边，语带不满的低声抱怨：“早知道不让你买东西过来了，你看看他们的样子，就跟等着开饭似的。本来我想自己占便宜的，现在好了，估计便宜都得让他们占了。”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快餐之类的罢了。”江文宇笑了笑，“对了，案子怎么样了？”

刑海收起开玩笑的心情，将手边的资料都递给了江文宇。

当江文宇发现塑料袋那一刻，他只是本能的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这才跑出去叫刑海。对于塑料袋里有什么东西，事实上他是没有亲眼去验证过的。所以这时看到各种各样的尸体照片，江文宇不由得取下眼镜来擦了擦，叹口气说：“等看完这个，我估计我那份午饭你可以一起吃了。”

“还是不习惯看到这些吗？”

“我想我永远也不可能习惯。”

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刑海轻声跟江文宇简单说明了一下尸体的情况。

“就是这样，队长的意思是让我们俩再想想看，当时有没有什么被我们忽略的情况。虽然我觉得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

江文宇不停的翻动着放满资料的文件夹，头也不抬的说：“对于谋杀案来说，事实上警方在第一案发现场能够采集到的证据远远比在这种弃尸地能采集到的多吧？”

刑海点了点头：“就是因为现在除了几个被害人的尸体之外什么都找不到，连她们的身份都难以确认，再加上受害人数已经达到3人，所以才会转到特别行动队来。”

“没有找到任何毛发、纤维、或者指纹，尸体在弃尸前被冲洗过，只能发现少量的甲醛成分……”江文宇无奈，“这个人很细心啊。”

“可是有一点我很想不通，”刑海将手上接满热水的茶杯递给江文宇，“报告说这些尸体已经没有办法推断它准确的死亡时间，但是推断出至少也应该是在一周之前了。凶手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会将这么多的尸体侵泡在福尔马林里放在身边那么好几天？又因为什么要突然丢弃掉它们？”

江文宇笑了笑：“那是因为你还太习惯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思考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次又遇到变态了？”

“其实……用变态这个词语来形容他们是不准确的，这类人……”

“好了，江教授，别给我上课。不如告诉我一下，你发现了些什么吧。”刑海一脸被打败的表情。

没想到，江文宇却破天慌的摇了摇头，说：“现在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什么，反正下午我没课，不如我们再重新回到尸体发现地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吧。”

第二十八章：黑夜精灵（三）

因为发现了尸体的消息不胫而走，来这座山上运动的少了，但是也不乏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到这里来“探险”。

发现尸体的公用厕所在采集完所有的证据后就已经解封，事实上，就如江文宇所说的那样，警方能够在这里发现到的证据实在是太少了。

或许是因为并没有暴露发现尸体的具体位置，这里还跟昨天他们来时一样，并没有前来“探险”的人。

江文宇在外面站了好一会，然后才转身走进了发现尸体的地方。

这里已经被清理过了一次，相比昨天而言，难闻的气味几乎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刑海拍了拍江文宇：“我在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你别离开这里。”

江文宇微笑着点点头。

在原地转悠了很久，江文宇无奈的推了推眼镜。

果然，还是不够专业。

他还记得曾经在美国学习时进入的那个特殊部门，里面最资深的那个心理分析专家，在一具弃尸被发现后短短十多个小时就利用他的专业知识找出了一起命案的凶手，在那名凶手正准备袭击下一个被害人时逮捕了他。江文宇还记得那个满头银发的人，最常说的一句话。

“不要放过凶案现场任何一个细微的地方，那有可能那就是你找到凶手的关键。”

江文宇无奈的笑了，说来容易，但这却并不是谁都能做的到的。那需要多少年的经验积累，才能让他一站在案发现场就仿佛能亲眼目睹凶案发生的过程一般。

江文宇走到外面比较开阔的地方，找到一块石头坐下。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才看到刑海从一旁的树林里钻出来，一边拍着身上残留的落叶，一边往江文宇走来。

“有什么发现吗？”没等刑海开口，江文宇先说话了。

刑海摇摇头：“我刚才四处留意了一下，这个地方真的很偏僻，除了我们进来时走的那条路以外，只有公厕背后的树林里有被人踩过的痕迹，不过这一点我猜在早上拿过来的报告里应该已经提到过了。”

说完，刑海伸出手，把江文宇拉了起来，伸手拈去他头上的一片落叶。

“你呢？在这臭气熏天的地方呆了这么久，有什么发现？”

江文宇环视了一下四周，似乎有些疑惑。

“怎么了？”刑海觉得奇怪，也学着江文宇的样子看了一下周围。

江文宇看了看远处的树林，说：“一般情况下，凶手应该会更愿意在距离他们选择的逃脱路线更近的地方作案或者弃尸，道路的复杂情况往往会影响着犯人的最终决定，他们应该会尽量避免在这么难以到达的地方弃尸或者犯案。而且，凶手一次就抛了三条尸，就算是被切割开的不完整尸体也有好几十斤。这样的山路，要把尸体从山下搬运到半山腰来，起码也要花费三个小时左右，然后再下山离开，最少也需要五六个小时。抛尸不可能是在白天，晚上上山要用的时间就更多了。他为什么要耗费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做这么复杂的抛尸程序？如果他是凶残的连环杀人犯，将人的尸体切割成这样的状态，那他应该会更愿意把它们放在显眼的地方让警察发现，这样会起到一种示威的效果，也是这类凶手最喜欢追求的心理愉悦。”

“那么……你觉得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文宇想了想，说：“我只想到两种可能性。第一，要么凶手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他对山里的路很熟悉，说不定他的家就在这山上。第二，凶手杀死这些女人，把她们切割成这样的状态，在她们死后一周才将她们丢弃在深山里，他似乎有什么特殊的，不想让人知道的原因，而并不单纯只是为了杀戮。”

“我比较愿意相信你设想的第二种可能，”刑海耸耸肩，“这样也就意味着，他可能还不算是个完全的变态。”

两人刚从山上下来，坐进刑海的车之后，电话就响了起来。

刑海拿出手机一看，是办公室的电话，连忙接起来：“喂。”

“阿海，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刚才电话一直打不通？”张亚峰的声音传了出来。

“在发现尸体的山上，那里可能信号不太好，怎么了？”

张亚峰说道：“刚才接到了另一份更详细的法医报告和物证组新传过来的报告，队长让我跟你联系一下。”

“什么情况？”刑海的身体微微坐直了些。

“物证组那边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发现了，搜查到的证据实在有限，而且多数都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法医那边却发现了一点很有意思的事。”

“快说，少卖关子。”

“嘿嘿，法医检验了被害人身上的每一处切割，发现都十分的整齐，不论是缺口还是大小都很……完美，简直是专业级的水准，还有，法医还检查了尸体内部的情况，从她们残留下的胸腔看来，说是被害人的内脏应该是被有计划摘除的，并不是胡乱被切割掉的。凶手应该是有一定医学知识的人，就算不是专业的也一定是自学的人才。”

刑海按了按太阳穴：“最后那句话，是张医生说的吧？”

“对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脸的遗憾，好像很想把凶手招来法医部帮忙的样子。”

刑海挂断了电话，将张亚峰那边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江文宇。

江文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回到警局，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每个人都像不停转动的陀螺，没有一刻休息的样子。

在刑海和江文宇走进来的一霎那，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他们。

“啊！江教授，你们终于回来了。”倪嘉的声音最为响亮。

刑海疑惑的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倪嘉没有理会刑海，冲上前一把拉住江文宇：“怎么样？怎么样？江教授有没有什么发现？”

江文宇微笑着不露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看了看其他人都一脸期待的盯着自己，不免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犯罪嫌疑人是一名男性，身高在1米7到1米8之间，年龄在45岁以下的青壮年，可能有一份时间不稳定的工作或是根本没有工作。他可能对医学类的东西很感兴趣，但我觉得他是医生的概率不大。他的家境应该不错，至少拥有一辆自己能够随意使用的汽车。他谨慎，细心，做任何事都小心翼翼，在平常的生活中不会随便与人发生冲突，认识他的人甚至会觉得他是个脾气不错的好人。”

办公室里一片无声，包括刚从外面走进来的李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厉害啊……”倪嘉注视江文宇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丝崇拜与爱慕。

江文宇赶紧扔过去一个眼神向刑海求救。

刑海拍了拍手，说：“快，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查到这几名被害人的身份以及她们之间的相同点，否则就算江文宇把人像给我们画在面前，我们也没有办法从茫茫人海里找到那个人。”

李仁点点头：“不错，既然我们有一个这么厉害的专家帮忙，大家就要更努力了。”

“是！”

几个人像打了鸡血似的继续开始查档案。

刑海拉着江文宇坐下，问：“这两天运动量不小，你的脚没事吧？”

“没事，已经完全不会痛了。”江文宇伸手拿过一叠资料看起来。

刑海眉头微皱：“这些交给我们查就好了，你明天还有课，早点回去休息吧。”

“恩，我有分寸，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