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我就和蹲监狱差不离,更过分的是,在监狱里我还可以和狱友说说话、聊聊天、打打牌之类的,而在这里,除了一个看管我而且不说话的小单子之外谁都没有了。
有一次我不停的找话题和小单子说着话,可是我无论怎样逗乐,小单子最多也只是抿着嘴笑了笑,连声音都不发出。当我一个人演独角戏演到心里的怨念累计到极点时,我终于受不了,心里的怒火爆发了。我伸手打倒了和我身高差不多的小单子,用膝盖压在他的腹部,双手禁锢住他的动作。“说话,再不说话,小心我对你不客气。”我对被我压在地上的小单子大吼了一声。也许是我的威胁起到了作用,小单子不在挣扎了,张大了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睛望着我,然后慢慢张开了嘴巴……里面只有半截舌头……
后来我就再也不再逼迫小单子和我说话和听我说话了,也从那天起,我就很少再开口讲话了。从此这个房子里就变得寂静了。
窗户是向西的,看不见日出,只看的到日落。而且在冬天,见到太阳的机会就更加少了,难得看到一次美丽的黄昏,我总是会抱着被子,倚在窗棱上,看着天上晚霞的红色,也感受着寒风的凛冽。
每当看到西边日落一次,我的心里就增添一份抑郁,相信再过不久,我准会被逼出精神分裂来。
屋外的天色一直再变化,从早到晚,从黑到白。当我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以后,原本在奇轩宫养成的习惯也渐渐被磨灭掉了,成天除了睡,还是睡。很多次被梦惊醒,张开眼睛的时候,窗外是一片浓墨。很黑,黑得我连自己都看不见。一次次的惊醒和一次次的黑暗,让我慢慢忘了光明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阳光了,很久了。
没有计算过我住在这里的日子,只知道很久了,久到有时候我都忘了自己是谁。思维慢慢被黑暗吞噬掉了。
天气也越来越冷了,好在火炉里的碳火一直都旺盛的燃烧着,稍稍的减轻了我身体上的寒冷。以前的这个时候,我定是躲在奇轩宫里,裹着最暖和的皮裘,喝着烫的火热的烈酒,环儿和于阳在旁边陪着我说着逗乐的笑话,哥哥时不时也会给我送来一些名贵的珍宝,母后也会送来最温暖的衣裳,左翔会从家里带来最干醇的美酒。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过惯了衣来张口,饭来伸手锦衣玉食的奢华生活,现在这里的生活让我回想起了了前世的那种为生活奔波劳碌的生活,只是那时侯虽然不是很富裕,可是心里上还是开心的,并且行动自由,和这里不一样呢。无论到走哪里都是牢笼,整个皇宫就是巨大的牢笼。
一次醒来,依旧是半夜,窗外凛冽的寒风,震撼着树林里的树枝,听起来很恐怖。起身拉紧了被风吹开的窗子,脑袋里面没有的睡意,披了衣裳坐到桌子旁的凳子上,支着头,一眨不眨的盯着桌上跳动着的烛火。
原本差点被风吹熄的火光,现在正在黑暗里稳稳的跳跃着,拉着我黑黑长长的影子爬上了墙,随着火焰的每次跳动,让我的影子也在墙上翩翩舞蹈。像蝴蝶,扑火的蝶,在黑暗中盘旋舞蹈,致死方休。
舞动的蝶啊,灵巧的蝶啊,黑色的蝶啊,在冬的夜里开始做茧,将自己完完全全的包裹其中,屏弃一切罪恶的黑暗,重生,只为自己。
沉沉的,静静的,我趴在桌子上进入了梦乡。
梦里,有蝶。
也许上天觉得我现在的状况还太好了,所以立刻就招来了报应。在桌上趴着睡了一宿,第二天就病了,身上烧得烫烫的,头很晕,但是意识却是非常清楚。
当小单子给我送来早饭的时候,我坐在床角,被子披在身上,开口对他说话,这是自从上次那件事以后我第一开口说话。
嗓子有些痛,哑着声音对小单子说:“我病了。”
也许是他习惯了这个房间许久的沉静,突然听到我的声音显然是吓了一跳,原本小心翼翼捧在手上的食盒“咣当”一声就盍在了地上。然后他整个人就不自觉的开始有些发抖,我没有想过要吓他,自从那次以后就没有。
“去帮我找点药来,如果还不希望我死在这里的话。”我瞅着他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无奈,扯出了笑容来:“还站在这里发什么呆?”
小单子连忙回了神,对我福了个身,转身跑了。看着他的背影,我扯起嘴角,笑容有些苦。
很快小单子就拿了药过来,零零散散一大包,不过每个瓶子小包上面都有贴上纸条,写着药效什么的。看着这个架势,有点乐,有一种回到现代的感觉,病了就买一大包药回来,对着药效将药和着水吞进口了。
小单子脸上挂着抱歉,我挑眉看见了,咽下一口他递过来的热茶说:“这事与你无关,我不怪你。”
自从我病了,小单子对我到是更加的殷勤了,每天跑进跑出的,不停的给往火炉里加炭,不停的供应着滚烫烫的热水,整的这个小小的房间里面到比屋外那冰天雪地暖和了好几度。我挺喜欢这样的,身上没什么力气,没事就更喜欢窝在床上了。
有些黑白颠倒的生活,时常在黑夜里醒来,张着一双眼睛环视着整个房子,原本在黑暗中看不清东西的眼睛,也在这么些日子里,慢慢适应了。再黑暗的地方,也可以看得清楚。在黑暗中生活的人,眼睛是极好的,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悲痛。
不知道是我身体不合作还是我当真对古代的药一窍不通,明明是按纸条上面的药效分量吃的,可是病却一点没见好转,更有日益严重的趋势。
小单子坐在我床头,焦急的望着我,一双眼睛里满是忧虑,无奈说不了话,我也不理会他,他只能坐在旁边干着急。我的头晕晕乎乎的,睡觉的时间更被我拉长了。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日子一天天在指间溜走,一直弄不清楚的药,被我一气之下,全部混在一起,抓了一把就吞了。不就是个感冒药么,还能吃死人了,再说中医都是无副作用的。吃了药我又昏天黑地的梦周公去了。
“小单子,屋里很冷呢。”我躺在床上哼唧道。
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身子在我辣手催花下,居然有了起色,烧也慢慢退了,头也不怎么晕了,只是烧了这么些天,烧得身子有些虚脱,全身不大舒服。
后来出去后,经太医院最老的太医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几遍后说,我这是烧了太久,把身子烧坏了,留下了病根,一到冬天半点寒气都不能受,不然会全身关节疼痛不已。这个病根,直到后来的机缘巧合之下被我化了,从此健康无忧。
不知道怎么了,平时往我这屋里供应的好些东西,都有些短斤少两的,火炉里的炭火越烧火越小,食盒里的饭菜也渐渐失去了原先的美味,不由的感叹一声,这天气怎么也变到我屋里来了啊?
才初春的天气,依旧还是很冷,只有那些不怕冷的植物才在这样的寒风中抽枝吐芽,感冒是好了,可是身子却更憔悴了,对那些送来的饭菜没了口味,每次都是只拔几筷子就搁下了。喝着冰冷的茶水,冷冷的水,顺着嗓子滑到胃里,让我不由得打个寒战。
“妈的,这是怎么了,什么晦气都往我这里冒。”一仰手,将茶杯整个摔到地上,将刚刚进门的小单子吓了一大跳,身子一滑就跪了下去。
我侧着眼睛望着他,心里的火不停的往外面一冒一冒的,要不是身子现在没什么力气了,我铁定将这屋子给掀了。恶狠狠的盯了小单子半晌,慢慢压下火气挥手让他起来:“这几天晚上你就留在这里陪着我。”
小单子没有站起来,只是抬了头,满脸迟疑的望着我,显然不明白我的意思,或是理解有误。我放松了肩头的力气,说:“不要乱想什么了,就当我害怕,你留下陪我。”听了我的话,小单子露出放心的微笑,点点头,对我乐呵呵的露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
这几天天公变了脸,露出难得一见的明艳天气,惹得那些迎春的花儿睁相开放,从窗口看出去已经绿盈盈的好大片了,绿色中间夹杂着黄色或红色,春天宛如一位害羞的少女,穿着淡绿的衣裙羞答答的从林间穿过,没有留下任何踪迹,只等到第二天,满树的新芽都冒出了头,满枝的鲜花尽相绽开了,才让人体会到春天,已经来了。
抬头看着蓝汪汪的天空,一朵朵的白云优哉游哉的在天上滑动,将明媚的天空点缀的精致空灵,让人移不开眼。屋子里被小单子插上了些花,没有了高贵的薰香来装点屋子,那些淡雅的花香在鼻间萦绕,慢慢撩拨着我犯困的神经。刚想带上窗子去床上午睡,一只小巧的蝴蝶轻巧的扑扇着墨黑的翅膀飞到我面前来。想必是被屋子里的暖暖花香吸引来的吧。
蝶翼拂过我的脸颊,然后扑扇着翅膀停到屋内的花朵上去了。轻声的移到花边,支着头瞅着那只蝴蝶,在花瓣上展平了双翅,小巧的样子很是可爱。刚想伸手去碰触,指尖却在离它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一回手,将头上的发簪抽了下来,白玉紫纹的蝴蝶在花朵间,震翅欲飞。
“当一只蝶多好啊,自由自在的,想飞到哪里就可以飞到哪里。”我拿着发簪轻碰了花瓣上的小蝴蝶一下,惊得它飞了起来,在空中盘旋半周后又落了下来,最后却停在了我的蝴蝶发簪上。双蝶迷花,我呵呵一声笑,将桌上插瓶里的花轻轻拿了起来,带着发簪上的蝴蝶走到窗口,倚坐在窗台上,看着下方的盈盈春水,挑起几朵花,抛洒在空中。
花瓣被水流带走了,那只蝴蝶也追着花儿飞走了。我倚在窗边,想着一件事情,很久后才将发簪重新插上头。
我十三岁的生日好象已经过了。
第二十七章 皇室风云
这两天的夜里总是睡不安稳,明明是极安静的地方,可是总是会传来吵闹的声音。连小单子脸上的神情也变了很多,变得更加紧张和不安。
我坐在窗台上,笑他道:“你在担心什么?”小单子听到我的话,微微怔了怔,手指捏紧了衣角,瞅瞅禁闭着的大门,再望向我,摇摇头。我将头转向窗外:“今天晚上呆在这里,别又象前几天那样偷偷的溜跑了。”背后没有声音,我也知道他是不可能发出声音的,也没在意。眼角瞅到小单子的一片衣角,回头却见他跪在我脚边。
我只是瞅着他,没有开口,他也只是望着我,也没有开口,只是将一双布满了茧子的手伸了过来,拽紧了我的衣角,泪水没有忍住,一滴滴洒在领口前。我微微皱了眉,最后拍拍他紧紧拉着我衣裳的手:“想活命,就乖乖的听话。”
黑的夜,浓黑,稠密。月黑风高杀人夜,今夜好像十分符合。
所以一整个晚上我都无法安睡,披了衣裳坐在窗边。小单子因为我没有睡,也不停的揉着眼睛陪着我。看他在黑暗的屋子里点着脑袋不停的打哈欠,我让他拿了蜡烛点上,驱走黑暗,也振奋一下精神。小单子依我的意思将整个房间点的灯火通明,好像似要把整个光明带到这里一样,我看得出他心里的害怕和恐惧,就象这黑的夜一样,紧紧抓住了每个人的心,无法逃脱。
极安静的夜,因为一阵人声的喧哗而显得热闹纷纷。屋子里安静如初,屋子外面吵得惊天动地,我安静的坐在窗台上,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小单子实在是熬不住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喧哗的声音一直从很远的地方慢慢移动到这个房间附近,清晰明朗。不光是我,连小单子也被吵醒了,当然还有门口那二十个人。平时稳如钢铁门柱的他们,现在居然也如无头苍蝇一般,在门口吵闹议论。
坐在窗户边上的我,可以清楚的听到门口的打闹声,同时还伴着一股血的腥味,嘴角边扯出一抹阴冷的笑意,抬手阻止了想要出去查看情况的小单子的动作。
“出去,你就死了。”我知道现在自己的声音很冷,但是我并不是在吓唬他,只是在警告,不过要是他不听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小单子还是止住了手上的动作,将已经放到门闩上的手退了回来,张大了惊恐的眼睛望着我。烛光里,他的神情很茫然,就象失去了航标的船,在茫茫大海里彷徨无助。
“砰当”一声脆响,房间的大门被踹成了几大块,力道十分巨大,以至于将站在门口的小单子给掀了好远,跌绊在地上。我从窗台上站起身来,抬首望向门口那纷乱无章的火把,火把的照映下,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末痕一身血迹的模样站在门外,脸上手上全是鲜血,衣服是黑色的,所以看不清楚上面的污迹,只知道他手中的剑尖上,正往下不停的滴着血。滴在地上,融进了血湖里,分不清哪些是他的血,哪些是别人的血。他的背后站满了人,同他一样,也是全身浴血。
末痕的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同时带着杀戮的气息,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我。里面是什么神情我已经分不清楚了,只知道周围强烈的血腥味刺激着我的神经,身子一软,眼前一黑,我栽进了无边的黑暗中。晕过去之前,我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环住了我,同时传来更加浓烈的血腥气味。然后就是一片沉寂无声。
我带着人马一路厮杀至关着七殿下的小屋前,门前左右各站了十个守卫,而那些守卫的背后就是关着七殿下的房间,原本就沸腾不已的鲜血在我体内翻滚着,眼前一片血红,我知道这是连着几天不眠不休的后果。
回想这几天,除了杀戮还是杀戮,都不知道死在自己手上的人有多少,只知道一看见朝我砍来的刀,身子就不由自主的迎了上去,眼前血红一片,然后就看见倒在我面前倒在血泊里的人。我虽不是第一次杀人,但还是第一次杀这么多的人,一批一批,如潮水般涌来,怎么也没有尽头。再灵巧的剑,再精辟的剑术,在杀了太多的人之后,便变的简单了,劈、挑、刺、砍,只为能尽快的杀掉眼前的人。
当我终于将门口那二十个武功不弱的人送进地狱的时候,伸手抚上这几天心心念念的房间前的大门上,冰凉的触感完全不及我心里和手上的寒冷。手心手背全是血,原本鲜艳滚烫的血,溅在我的身上和手上,在寒冷的夜里,很快的变冷,最后变的刺骨。
不知道这扇门后面,是怎样的情景?没有别的期望,只是一边又一边的在心里企求,希望门后的那个人,并没有受到一点点的伤害。好几个月了,没有一点他的消息,就像似与世隔绝了一般,久到自己连他的样子都不记得了,忘了他的眉眼,忘了他的声音,忘了,全部都不记得了。在那些日子里,就像失去了心底最柔软的一部分,那么深刻,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被忽视的失去。
用力震开了挡住我的那扇门,我狠那扇门,狠了好久好久。我伸手挥开漫天溅起的灰尘,在那个房间里急忙寻找着那个原本熟悉可又陌生了很久的身影。
满眼的血光中,我看到了,看到了站在窗边的人影。一抹纤细的身影,倔强又孤傲的稳稳立在窗边。从门口吹进的风撩起了他长长的衣袖,也撩起了他长长的头发,满室烛光,似是只为他一人而亮,却又连烛光都沾不上他半点衣襟。
眼前的血色如潮水一般的退去,还来原先的清明,嗓子里有什么声音想喊出来,可是又在对上他在烛火中明丽的目光时消失无踪。我站在门口,身影似被点了穴一般,半分都不得动弹。想告诉他,我错了,不该让他一个人背负所有的责任。还想告诉他,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主子,我永远不会背叛的主子。想让他自己现在的心情,可是嗓子里堵得难受,眼睛里也是热乎乎的,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忽然,我看见那抹身影象是一朵被大风吹离了枝头的花,飘然跌落。我脑中有刹那的空白,下一秒身子象离弦的箭一样弹了出去。胸口痛得象是被万均的重石迫击,我张臂抱住了他,他身子温软,我心里忽由而来的恐惧感慢慢飘散开来。
将手里这几日一直抓着从没有放开过的剑丢到地上,双手环住身前瘦弱的身子,将他紧紧贴在胸口上,感受着他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将我多日来的压抑无力感慢慢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