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这是一本早年版本的《英美文学精华导读》,书签夹在二百一十九页的地方,是一张对折的白纸,打开来赫然是
陈扬自己的字迹。
小助教不明就里,倚着门框笑吟吟地接着说下去:“您拿着的这本正巧是老师经常拿出来翻的,其实里面的选段他都
能背得七七八八了,每次拿出来就只看那张旧书签。老师他脾气很好,但上次为了一个学弟乱动这些旧书里的书签,
差点把人直接从办公室里赶出去……”
陈扬点点头,勉强掩饰了自己的失态。眼睛从看到自己的字那一瞬间起,早已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了。其实他也不用
看清,他记得自己在这首《Stopping by Woods on a Snowy Evening》旁边写了什么:
To feel the flame of dreaming and to feel the moment of meditating
When all the romance is far away, the eternity is always there
(感受梦想的火焰与沉思的瞬间,当所有的浪漫远去,永恒依然如故)
叶祺这个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了,含笑责怪小助教“怎么见个生人话就这么多”,然后才大大方方招呼陈扬:“你先
进来吧,外面空调开得不足。”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内间,陈扬知道他是无论如何瞒不过叶祺的,所以干脆抬眼望着他不动。叶祺撞见他眼底有些湿润
不禁吓了一跳,赶紧凑过去吻了吻他的睫毛,咸涩的滋味搅得自己心里也乱七八糟的:“你怎么了?”
陈扬的声音沙哑艰涩:“那些书签……”
叶祺一下子安静下来,半晌才缓缓开口:“你不知道,你在书签上写的那些东西前几年差点把我逼疯了。我随手要翻
的这些书都被你祸害过了,我每次一要静心做点事,就看见……”
陈扬用力抿着唇把他收进怀里,连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叶祺沉默了很久,末了,他以一种幻觉般的声音轻轻地说:“那个时候,我每天都很想你。”
陈扬咬着他的耳垂低语:“When all the romance is far away, the eternity is always there (当所有的浪漫
远去,永恒依然如故)。”
叶祺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又顿了一会儿才作答:“May it always be there until it’s proved to be the real
eternity(愿它依然如故,直到被时光证实)。”
第十章:风华(3)
当晚的席间,陈扬到底还是不放心叶祺喝酒,想方设法保证了他滴酒不沾。幸好在一票密友的概念里,这一顿饭更多
的是庆贺陈扬追人成功,多灌他几杯也实在理所应当。
市立图书馆的地段太好,每每下班时段都堵得天理难容,来回几个电话都催不来之后,沁和提议干脆不要等那二位了
。推杯换盏了一阵子,叶祺这才知道嘉玥进急诊室那天是沁和叫陈扬打的电话,在他冷冰冰的扫视过后,陈扬二话不
说敬了他一杯表示悔过。
大约七点钟左右,包厢的门被元和推开了,然后一个清亮亮的声音惊讶地传进来:“叶……叶老师?”
叶祺差点把炸明虾的虾壳也一并咽下去,回过头去盯住元和的时候简直脸色发白:“你家女朋友是我教过的学生?”
元和展现出人神共愤的淡定:“你有什么意见么。”
欢宜两眼放光地四下看了一圈,最后回归叶祺身上,粲然一笑:“叶老师,你男朋友跟你真般配。”
元和勾起唇角拉着她入座,谆谆教导:“别一口一个叶老师,如果你嫁了我,你就是他嫂子。”
既然是阮元和看中的人,口风应当不用怀疑。叶祺从惊悚中渐渐缓过来几分,却听见欢宜说起更加惊悚的内容:“怪
不得叶老师你不搭理我们的小学妹呢,原来家里有这么好看的男朋友啊……”
花痴兮兮的目光分毫不离陈扬的脸,被看的人倒也安之若素,送上一点微笑后饶有兴致地发问:“学校里真的有学生
喜欢他吗?”
“当然啊,比我低一届的还有人表白呢。那天叶老师在课前早到了十分钟,那个小姑娘就跑上去说‘叶老师我喜欢你
’,结果……”
说到这儿欢宜自己先撑不住了,咬着嘴唇努力忍笑。阮元和撑着头看她,笑眯眯地鼓励道:“结果怎么样?”
“结果叶老师头也不抬,只回答她‘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叶祺大叹劫数到了,私宴转眼成了花边新闻发布会,趁众人大笑的时候一个人扶额郁闷。谁知陈扬的手很快开始不老
实了,在桌布下十分坚决地覆在他的腿上,轻柔地、不怀好意地用指尖抚动。
痒是可以忍的,但这痒的部位至关重要。熟知他身体的手指逐渐滑向大腿根部,甚至还有继续往里探究的意思,叶祺
忍无可忍地按住了他,然后事态迅速地往另一个方向发展起来。
陈扬是只妖蛾子。从前是,现在是,将来更是。
“我好像喝得太快了,失陪一下。”
陈扬起身的时候稍微晃了一下,叶祺不得已伸手扶住了他,随即顺理成章地被带着往外走去。
这么大一家酒店自然天天有人喝醉,两个人去洗手间的路上诡异地纠缠不清,偶尔遇上一两个侍应生也都对他们视而
不见。很快小隔间的门便被踹开又反锁,陈扬直截了当地下手解他的皮带扣,温热且带着酒意的声音近在耳畔:“原
来你这么受欢迎呢,我从来都不知道。”
长裤散在地上,陈扬把仅剩的一点布料也褪下去,伸手握住他熟练地揉弄起来。叶祺原本还咬着牙解释“我没事告诉
你这些做什么”,但快意汹涌而至之后就说不出太多含义明白的话了,渐渐埋首在他的颈边冒充鸵鸟。
就是这张脸,像小孩子一样恃宠而骄,同时强烈的占有欲借由动作渐渐表现,完全不可理喻。
也就是这张脸,叶祺见不得那上面露出任何一点不悦或沉郁,每每看他沉默都忍不住要吻上去。
陈扬大概真的有点薄醉,仗着叶祺的纵容立马色胆包天,这正要命的时候居然撑着他的肩拉开了距离,手上也明显地
慢了下来:“叶祺,看着我。”
叶祺脸上泛红,垂着眼一动不动。
陈扬低低地笑了,猛然一阵加速逼得他不得不仰起头来,压抑的呻吟从牙缝里溢出了一点,然后任他顺利地扣住下颚
用力深吻。
无论做过了多少次,最敏感的地方落在别人手里总不会让人习惯。叶祺的手臂被牵引着环上陈扬的后颈,在逐渐濒临
爆发的过程中连额头都与他紧紧相抵,最后陈扬吻住他吞下了所有的喘息,并把叶祺颤抖的身体牢牢禁锢在了怀里。
目送着那团罪恶的纸巾消失在漩涡里,叶祺叹了口气:“你也真是可以,随时随地都能给我发情。”
陈扬替他把衣物恢复原样,颇有点眉开眼笑的意思:“你看我做得多干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叶祺定睛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地回应一个笑容:“是,我很满意。我们赶紧出去吧,包厢里还有一桌子人呢。”
“你是满意了,可我怎么办……”
叶祺低头看了一眼,认为他的自制力比他自己宣称的要好一点。虽然也好不了太多。
“你等回家再说吧。”
因为元和与欢宜来得比较晚,基本他们在吃的时候别人都在看。如此一来,宴席也就持续不了多久了,众人很快就笑
着相互告别,并无太多眷恋。
这都是相伴了多年的朋友,彼此间寄寓了毫无芥蒂的信任与关怀,因而也就格外潇洒,聚散如常。
回去的路上,叶祺一直维持着若有所思的沉默。陈扬实在拿不准他在想些什么,进了家门才等来几十分钟里的第一句
话,“我先去洗澡”。
温和的人一旦有了点脾气,那真的难以捉摸到了极点。陈扬忐忑地看叶祺靠在床头,打开床头柜抽屉拿了本书开始翻
,依然不跟他多说话。
所以他只好去洗澡,在有规律的水声里思考着今天是不是玩过头了。按理不至于啊……叶祺是何等的坦率大方,从来
不在需求上有所避讳……
磨蹭了不知多久,陈扬猛然发现自己全身的皮肤都被烫红了,不得已才慢腾腾地披着浴袍走出来。叶祺还是靠在那儿
等他,抬眼碰上他的视线便把书丢在一边。
他什么都没有穿。
屋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羽绒被掀开来委在床角,叶祺的身体就那么无遮无拦地占领了他的视线,堪称一种骄傲的展示
。
怎么也看不够的美好五官,眼睛幽深明亮,唇形饱满诱人;由颈到肩圆润的阴影,两点淡褐色的突起,胸腹部流畅颀
长的肌肉曲线;然后是那个微微抬头的、不久前还在自己掌心颤动的器官……陈扬从眼睛到咽喉都着了火,勉强开口
连嗓子都是哑的:“你,你想干什么。”
叶祺凝眸看他,戏谑道:“我可什么都没穿,你说我想干什么。”
看到了是一回事,听到了又是另一回事,“什么都没穿”五个字灌进陈扬的耳朵里恰如火星,无边无际的烈焰轰然炸
了开来。
“我的意思是,你想上我还是被我上?”
叶祺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隔着几步的距离向他伸出手:“这种问题不是用来回答的,是做出来的。”
……
一人一次,公平合理,事后两人心满意足地摊在了床上,慵懒流连不去。
叶祺半伏在陈扬胸前,玩心大起地啃着他的颈动脉,似乎对里面的动静有着极大的兴趣。刚经历过侵占与被侵占的身
体有些发酸,陈扬随着一次接一次的吮吻轻颤,趁着指尖还没有跟着软掉的时候摁上了叶祺的背:“够了,我受不了
了。”
叶祺闷在他身上笑,笑了一会儿才规规矩矩抱了他的腰安静下来。
“你知道我不是双性恋,女人在我眼里就是另一个物种。你今天这醋吃得……恐怕是借题发挥吧。”
陈扬摸摸他的手臂,没做声。
“我猜……你还在想钧彦的事情?需要我再解释一下么。”
陈扬捉住他的手指拿来咬,咬够了才开口:“你叫他钧彦?为什么叫我一直都连名带姓。”
叶祺无辜地看他,黑而亮的眼睛正对着他一脸气闷:“难道叫你扬扬?你不觉得像恒源祥那广告么……”
一阵克制不住的闷笑之后,湿润的吻落在了眼睑上,叶祺一动不动随他去舔。
“再说了,你不也连名带姓叫我么。”
陈扬无话可说,倒是若有若无地吻着吻着又起了兴致。平时叶祺在家的时间不算少,本着勤劳的家居精神把地板擦得
光可鉴人,这会儿看着偏偏有种妖异的诱惑感。叶祺的皮肤是标准的浅小麦色,衬着地板的木色一定会赏心悦目,或
许他动情时的表情还会有一点模糊的倒影。
“再也不提别人了,好不好?我们去地板上再做一次,弄脏了也不要紧。”
叶祺很想嘲笑他只会发情,但下一刻陈扬的舌尖直接送进了他的耳朵里,甜腻的恳求也变得含混不清:“你再让我一
回,我想要你……”
再后来,两个人是如何滚到了地板上都没人记得。两情缱绻,原本就不知今夕何夕。
第十一章:老陈醋(1)
周六,天气阴沉得让人抑郁。
陈扬尽量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结果洗漱的一点水声还是吵醒了叶祺。后者在床上又辗转了一会儿,咬咬牙终于挥别了
周公。
他在浴室里待得有点太久了,陈扬把鸡蛋和培根煎好后发觉他依然没有出现,于是他狐疑地走回来看。
听到陈扬用手指叩门的声音,叶祺别扭地拉开了移门,蔫蔫地又窝回了床上。
“你不是说想出去走走吗?”
陈扬把早餐拿到卧室里来,见他已经向右侧卧缩成一团,知道他这是不准备起来了。
叶祺没搭腔,甚至动都不动。
屋子里忽然静下来,陈扬很快想通了哪里不对劲,循着叶祺紊乱的深呼吸绕到床的另一边,然后把手伸进被子里摸上
他的脉门。
果然,早搏次数比正常心跳还多。
任谁被这样凝滞的、忧愁的目光死盯着都会受不了,更不要说是叶祺这种心里有愧的人。他稍微装了十几秒的疲乏无
力就放弃了,睁开眼诚实地告诉陈扬:“气压太低了,我缺氧。”
“那岂不是快下雨了你都不舒服?”陈扬沉下脸,快速思考了一下气压低的其它情况:“还有洗澡的时候,水汽重了
你也受不了?”
叶祺的嘴唇微微泛白,一边用力呼吸一边点头。
“为什么不早说。”
陈扬想起前几天差点在浴室里做了,当时看叶祺欲语还休的样子还当是他注重情趣,谁能猜到还有这层缘故。那如果
真的做了呢?如果他再坚持一下,叶祺肯定会顺水推舟,万一为了这个弄出事来,他陈扬还不如自裁谢罪算了。
他自顾自回忆往事,叶祺却感受到沉默的压力,继而慢慢握住了他的指尖。
陈扬顺着那股微弱的力道坐到床上,神情放松下来随他扣紧。
“最近气氛都很好,我每天都很高兴,所以没想把这件事拿出来谈。”叶祺的语速相当缓慢,不知是呼吸不畅还是斟
酌词句:“这也跟天气有关系,黄梅天更明显。我那个心脏……你知道的,何止一年半载,不用太当回事的。”
早知道他会这么说,陈扬忽而觉得心酸:自己只是感冒发烧叶祺就能寸步不离,几乎通宵达旦守在身边,如今对于这
心脏病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孰轻孰重不言自明。
“你老实回答我,以前你要是胸闷气短了会不会多休息?”
叶祺笑了,下唇上是一排清晰的齿痕,刚咬出来的,新鲜得很:“你觉得呢,怎么可能啊。”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照顾你远没有你照顾我来得周全。”这篇话陈扬忍了太久,想说的时候没资格说,有资格了
又没了契机,所以他抚着叶祺的脸示意他别出声,自己一字一句地说下去。
“我们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我总想回报你,哪怕替你打理最细枝末节的事情也好,但结果总是弄巧成拙。我没有你
那么体贴细致,至少当年确实如此,但现在不同了……我觉得这一切全是我的错,你养成这样不顾健康的习惯是因为
心里太沉了。”话说到这里又成了翻旧账,陈扬像被人扇过两巴掌一样满脸发烫,声音越发暗哑:“是我太自私,连
好好地跟你道歉都要拖这么久。”
这人的手指渐渐变得冰凉,叶祺看他真的心里难过起来,自己更加不忍。但陈扬打定了主意要说完,不如不去劝他。
“你可能不知道,我曾经想过要跟你再无牵连的,真的。说是衡量了利弊也好,对自己诚实也好,我还是仗着你纵容
我,把你找回来了。我想跟你一年一年安稳地过下去,你相信我。”
叶祺若即若离地亲吻着他的手,从指面到指缝,最后贴合在掌心给出慰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