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掌握一点技能,不知道哪一天就露宿街头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拥有与生俱来的资本。”夏尔特看着对方漂亮的眼睛,“当然,上帝是公平的,为你打开一扇窗户的同时必定封死了大门。”
午后的闲暇时光,微风吹起窗台边的白色窗帘,金色的脑袋埋在一大堆翻开的书籍当中。随着“嘭”的一声,一本厚实的大部头书籍正好砸在脑袋上,立刻惊醒了偷懒的人。西蒙捂着被砸痛的地方抬起头,刚要质问行凶者就对上了近在咫尺的脸,吓得椅子剧烈摇晃,差点向后翻去。
那张脸的主人抓住椅子的扶手,阻止他向后倒去,“请问西蒙先生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
西蒙盯着在他眼中犹如撒旦的脸,辩解道:“我昨天查资料工作到很晚。”突然失去拉力的椅子向后翻去,西蒙“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手忙脚乱才将椅子稳住,那个人却一副悠闲看笑话的模样。
“夏尔特?坎贝尔,你就是个混蛋!”当然这样的话西蒙只敢在心里大喊,他识相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书籍,如果再被多盯一会,恐怕接下去几个星期都不会好过。
“等一下。”夏尔特走近按住他的手,“我有个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凑近之后,他详细将计划讲述出来。
“什么?”西蒙不敢置信大叫一声:“你确定这样做不会出事?”对方耸肩,看起来相当轻松,“一般来说,出事的概率不大。”
摇了摇头,西蒙显然不愿意冒这个险,“上帝!如果出了意外我岂不是要蹲监狱?”
“放心。”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夏尔特自信满满:“就算你进了监狱,我也有办法让你平安无事。”
半威胁半劝说,终于将任务交代完毕,见着夏尔特走出门,西蒙嘟哝了一句:“黑心老板只有扣工资这一招。”走到门口的夏尔特得意一笑,因为这正是拜金者的罩门所在。
踱出宫殿,寒风立刻扑面而来,安德烈加快了脚步。就在今天早上,伍德子爵的尸首被一名老车夫发现,他与前几位惨遭杀害的贵族一样,身中数十刀,喉咙被割开,肠子也被扯出了一大段。愈加严峻的形势已经不容乐观,女王陛下也忧心忡忡。多名地位显赫的贵族,更同属于自由党,公爵想不上心也不可能。
拿出怀表打开一看,这才发现快到了约定视察工厂的时间。身为军功显赫的统帅,如今的公爵,安德烈拥有着令人羡慕的地位与财富,海外征战不仅给他带来了莫大的荣誉,也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收益。伦敦郊区的大型工厂,则是父亲遗留下来的一份家业。不是对工厂恶劣环境与严苛规定不了解,只是这一直是这个国家的普遍现象,谁也没想过去改变,当然,这里指的是掌控着工厂的贵族和资本家。
每个人的命运轨迹都需要自己去描画,他人的怜悯只是施舍的残羹剩饭,这是他一贯的观点。但答应了的事情就必须履行,安德烈快步上前,登上了守候多时的马车。
远远便看到了路边等候的人,安德烈示意前面的人停下马车。
“公爵阁下,您迟到了整整一分钟。”一坐定,夏尔特便指着打开的怀表说道。
安德烈漂亮的唇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那又如何?”
“绅士等待淑女天经地义,那我等待公爵阁下您,应该也算得上是绅士的表现。”
“合格的绅士是不会指着怀表抱怨的,这是女士才有的权利。”执起他的手,安德烈落下一吻,“还请淑女原谅我。”被反将一军的夏尔特耸耸肩,也只能接受。
很快就到了郊区,但在茂密的树林前,马车却出现了问题,车轮陷入深坑怎么也没办法推动。因为这次随行的人并不多,无奈之下,只好分别到附近去找人。而离工厂实在太过遥远,安德烈与夏尔特便留在了车里等待。
过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个树林相当茂密,也许是因为人迹罕至,还保持原先的模样,在工业革命的浪潮之下尤为难得。
“公爵阁下要不要一起到外面去散散步?”在不算宽敞的车里待得太久,心情也难免压抑,夏尔特提议。约摸着还需要一段时间,安德烈看了一眼外面的风景,两人便一起下了马车。
脚踏在厚实的草地上,头顶上是茂密的树枝,吹拂过脸颊的风带着郊野特有的清新气味,这使得原本不算好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这里的风光还算不错。”走在前面的夏尔特回头说道:“前面好像有个湖泊,要不要过去看看?”听起来像是在征求意见,实际上已经朝着湖泊的方向大步走去,跟在他身后的安德烈也只能随着走向湖泊。
很快水声就清晰地传来,安德烈走到的时候,夏尔特已经蹲在湖旁洗脸,听到脚步声,回头朝他招了招手。
时处冬季,草地虽已颓败,却不显得萧索。清澈明亮的湖泊倒映出四周的自然风光,与蓝天交相映衬,像是一副闲逸的风景图。安德烈欣赏着四周的风光,一阵奇怪的声音却隐隐约约传来。一开始他并未在意,以为是水声,但侧耳倾听之下,却又发现不同寻常。
“小心!”一声高叫响起的同时,安德烈立刻向一旁撤去,反应及时,躲避也很迅速,但野兽的利爪还是将他的袖口撕开了一道口子。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庞大的阴影,野兽的嘶吼尖利地划破了原本静谧的安宁。没有足够的反应时间,张开血盆大口的黑熊再次扑了过去,利爪带起凛冽的阴冷,刮得脸颊生疼。壮硕的黑熊双眼布满血丝,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而显得狂躁,挣断的脚镣正是从贵族庄园逃脱的证据。
安德烈再次向后退去,避开黑熊的攻击,充满攻击性的黑熊凝着血丝的双目圆睁,凶猛的势头就像要活活咬死眼前的人,怒吼声几乎要振倒四周的树。根本施展不开,安德烈只能步步后退,闪避一下重过一下的扑打,直到身后抵上大树,退无可退,狰狞的獠牙朝着他撞过来。
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树林之中,犹如被活生生撕裂,树上的鸟儿惊得纷纷飞走,扑腾的树叶和尘埃飘荡着落下。
大片的血迹染红了草地,嘶吼声尚未平息。扎进黑熊体内的利刃带着狠绝的力道,以至于握刀的人想拔出时,根本无法撼动半分。挣扎叫嚷着的黑熊发了狂,夏尔特被甩得几乎站不稳。
剧烈的挣扎中,利刃直接陷入了黑熊的肉里,夏尔特急忙松开手。失控的野兽疯狂扫荡着周围的一切,还没有站稳,便被野熊拍打得摔出去,撞上坚硬树干的瞬间,夏尔特感觉整个后背都被震碎了。
来不及出喘息,带着锋利爪子的巨大熊掌就挥了过来,划过脸颊带起的尖锐的疼痛,夏尔特侧过头,恐怖的熊掌直接朝着他的脑袋就要拍下,带起的凌厉风刃几乎快把他撕碎。
“嘭嘭嘭”连续的枪声响起,熊掌在离得很近的地方垂了下去,浓稠的血液甚至喷到了脸上。夏尔特忍住呕吐的冲动向前看去,拿着枪的安德烈就站在不远处,眼神锐利,在斜射的阳光下就像地狱而来的阎罗,带着阴冷的气息。有那么一瞬间,夏尔特甚至感受到了他身上浓烈的杀气,有些东西,一旦被牵引出来,就会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粗鲁的力道落在夏尔特带血渍的脸,血迹被擦干了,撕裂的伤口痛楚却更为剧烈。夏尔特抬起眼,刚想说话就对上安德烈有些恐怖的眼神。
“你自己可以走吧。”冷淡的语气。
脚踝扭得几乎变了形,夏尔特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骨折了,对方就抛给了他这么一句。他有些愣神,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安德烈很干脆地起身离开,夏尔特看着他的背影也只能挣扎着站了起来。比起拖着伤腿,独自留在这个危险丛生的密林更可怕,血腥的气味随时可能引来其他的狩猎者。一瘸一拐被远远落在后面,夏尔特也只能低头默默向前走,心中的思绪如同荡开的涟漪,久久无法平复。
“上来。”抬头一看,才发现是蹲在前面的安德烈。
直接绕开的夏尔特走路姿势虽然别扭,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手被拽住,不由分说拉上背,他开始挣扎,不肯屈服。
“安静一点!”粘稠的液体滴到身上,安德烈知道他的伤口肯定裂开了。两人相叠在一起,剧烈的动作随时有可能让他们在这个崎岖不平的地方摔倒,看清形势,夏尔特也就放弃了挣扎。直到回到车里,两人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有一次带着安妮到树林里玩,也遇到了野兽……”沉寂了很久,车里的气氛很压抑,安德烈明显低沉的声音久久之后才响起。
夏尔特听说过普利斯公爵有个早夭的妹妹,也就是说……
“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刚才很抱歉……”侧脸似没入了记忆的洪荒,带着深刻的伤痛,这一刻,夏尔特突然有些痛恨自己。
有过激烈的肉体碰撞,但实际上对彼此还是完全陌生。夏尔特小心地伸出自己的手,附在了安德烈置于一旁的手上,那一刻,甚至比性交时更令人心慌,毕竟这样的动作比起单纯的床笫之间的交缠代表了更多的意义。
安德烈没有将手抽离,于是夏尔特又靠近了一点,闻着令人安心的气息,闭起眼想多呼吸几口,脑袋却开始昏昏沉沉。
Chapter3
瓢泼大雨中奔逃的瘦弱身影突然被树枝绊倒,尖锐的石子扎破了手掌,少年顾不得查看伤势便慌忙爬起,嘈杂的叫喊声已经清晰传入耳朵里。饥肠辘辘、遍体伤痕,少年拖着发软的脚用尽力气继续向前跑,气力衰竭加上惊吓,嗓子也火辣辣的疼痛,但是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会重新回到可怕的地狱里。
“死小子!给我站住!”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大雨中也格外清楚。
赤着的脚踩在荆棘上也感觉不到了疼痛,前面的道路一片漆黑,完全不知道通往何处,越来越大的雨珠一颗一颗砸入少年模糊的眼睛。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空,少年睁大了眼睛,赫然矗立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座大得离谱的古老城堡,紧接着巨大的雷声几乎快震碎他的耳膜。
铁门紧闭着,古老的城堡在夜色映衬下显得阴森诡异,身后密集的叫嚷声也越来越近。少年发了疯一样推着生锈的铁门,但直到皮肉陷入铁栏杆之中,铁门依旧纹丝不动。
“啊!啊!啊!”少年已经处在崩溃边缘,尖利的叫声和惨白得吓人的脸,就像是暴晒在烈日下的厉鬼。沾满鲜血的双手再重重一推,刚才半分未动的铁门竟然被推开了。不敢置信看着敞开的大门,少年愣住了,直到叫骂声再次传来才绝然奔了进去,与此同时,铁门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后合上了。
猛然睁开眼睛,淡淡的药草味便侵入鼻腔,温暖舒适的气息包裹着全身,躺在柔软毛毯下的人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迷蒙的视野渐渐变得清晰。
掀开毛毯之后,夏尔特才发现自己受伤的手臂和脚都已经包扎处理过了,全身虽然酸麻,精神倒是恢复过来了。不知道睡了多久,窗外已经是一片沉黑。赤脚落在华美的红色地毯上,夏尔特发现房间很安静,安静到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里应该就是公爵大人的府邸,美丽的普利斯堡,很多人梦寐以求进入的私人领地。安德烈?C?普利斯,年纪轻轻便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在贵族中鹤立鸡群,威严不凡,拥有着令人羡慕的尊贵地位与巨额的财富。但出生丧母,少年丧父,连唯一的亲妹妹都早早离开,或许正是上帝体现公平的方式。
推开门之后,走廊上壁灯明亮的光立刻倾洒进房内,长长的走廊每隔一段便有一个雕琢精美的金色烛台,暖色的光铺在猩红的地毯上。两侧的房门都紧闭着,夏尔特试了一下,发现全部上了锁没有办法打开。
好奇心牵引着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直到一副巨大的壁画前。壁画的色彩在这夜色中显得尤为魅惑,画上人的眼睛更是像漩涡让人几乎移不开目光。不由自主伸出手想去触碰,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手,因为认出了壁画上的女人。连退数步,夏尔特摇了摇头,想把脑海中可怕的念头甩出去,快步朝着走廊另一端走去。
走廊尽头正对着一扇门,那扇门和其他的房门差异很大,门上的六芒星标志引起了夏尔特的注意。他朝着门走过去,就在转动门把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回头看到的就是穿着睡袍的安德烈,他盯着夏尔特放在门把上的手,深沉的目光复杂不明。
“不好好呆在房间里休息,怎么跑出来了?”安德烈走近,将手上的大衣抛了过去,冬日的冰寒在深夜尤为明显,只穿着单衣的夏尔特不自觉发着抖,赤着的脚衬着猩红的地毯,更显苍白。接住大衣的夏尔特发现上面还存着温热的气息,闻起来并不讨厌,所以披上裹紧了自己。
“肚子饿了?”当“咕咕咕”的几声异响突然响起后,见着几分尴尬的夏尔特,安德烈问道。
烛光晚餐明显很浪漫,更何况还是公爵大人亲自下厨。看着安德烈在厨房中的身影,夏尔特显然有些不适应,而即便这时,忙碌的公爵依旧风度翩翩。
等到公爵的作品上桌,夏尔特依然带着新奇的目光,毕竟出身贵族,实在难以想象有机会锻炼厨艺,更何况身为男性贵族。坐在了餐桌前,夏尔特心情也是十分愉悦。
“味道怎么样?”
“很美味。”夏尔特一边咀嚼着,一边口齿不清地回答。安德烈看着他因塞满食物而鼓起的脸颊,久违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明明是不同的,但在这一刻腐烂的心却像有生命地跳动了一下,见酱料沾在他嘴边,安德烈不由自主拿起餐巾帮他擦去。
做完之后,安德烈也诧异于自己过于亲密的动作。他放下握着的餐巾,望着眼前的人,一瞬间感到不真实,同时神经末梢也一阵钝痛。
“怎么了?”见他脸色一变,夏尔特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没事,只是老毛病犯了。”如针刺般的疼痛一阵一阵,即便经历了十几年,也依然没办法习惯。
夏尔特起身站到安德烈身旁,带着暖意的手帮他轻轻按摩着太阳穴,渐渐地,疼痛便不那么剧烈,连呼吸都可以放松下来。第一次见面的冷静肃杀,第二次遇险的勇敢无畏,安德烈见着近在咫尺的脸,突然很想知道他重重面具下的真实脸孔。
从未与风流一度的人有过第二次接触,这次竟打破了一贯的原则。惯守的旧例打破,带来的后果无可预料。
“你这一生都将在孤独黑暗中度过……直至腐朽……弑父的罪人是被神抛弃的……”恶毒的诅咒似乎又在耳边回响。
安德烈唇角是一丝冷笑,不是神抛弃了他,而是他早已背叛了上帝。从未被神眷顾的人,又怎么理解圣光沐浴的感觉?
桌上是一封信,以鲜红的血液书写,同时信中还附送了半颗心脏,写信者声称自己来自地狱。又一名男性贵族丧命,死神的脚步步步逼近,不同于其他三件凶杀案,这次凶手将寄了一封信到了警局,不知是对特权阶级的嘲笑还是对警方的示威,或许二者兼有之。
信件送到的时候,夏尔特刚就餐完,见到血淋淋的东西差点干呕出来。相比于夏尔特,安德烈倒是很平静,看完信之后便坐在了沙发上。
“有什么看法?”没有问为何警方将这么重要的信件送来,夏尔特问的是案情。
安德烈将信放到桌上,反问道:“虽然封锁了一些消息,但案情想必你也了解了一些。作为一名优秀的律师,你认为凶手会是什么人?”
夏尔特看着信封上鲜红的字体,“又一个变态杀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