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 下——司徒舒憬

“韩煜楚”

“学长，我明明把他当做最信任的朋友，他为什么欺骗我。”

大大的眼睛里是失望，是痛心，是难过。

“煜楚，他没有欺骗你，只是”

“只是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是朋友，对不对？我真心对他，没想到，竟然只是他的棋子或者是工具。”

气氛很冰凉，林幕垂清清楚楚地读出韩煜楚笑容里的悲哀。

大大的呼出一口气，韩煜楚终于不再发呆，那对又大又圆的眼睛里也没有了刚刚想要翻出的水汽。

“我们回去吧。”

声音里没有了情绪，林幕垂想。

也许，韩煜楚，宁君宇也是你心里很重要的人。

“你怎么不把他追回来？”韩武恼怒到拍桌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楚的脾气。”

宁君宇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要是出什么事”非常非常严厉的语气，似乎恨不得将站在书桌前的宁君宇抽打一顿。

“不会出什么事，他很安全。”

“你凭什么这么有把握，要是真的出什么事，你就等着我们把你怎么办吧，到时候别指望你爸救得了你。”

“我知道。”

“你想告诉我，你怎么保证他安全。”

无奈而苦涩的笑。宁君宇眉头有着解不开的结。

“他有同学陪着。”

就是这个背影永远地阻止了我的脚步，不是吗？

“谁？”

“林幕垂，是他的室友。”

韩武原本敲打着桌面的手停了下来。

“你说谁？”低沉的声音里有着露骨的危险。

“林幕垂”

“又是他”眯着眼睛：“你告诉我，小楚和他关系怎么样，是不是很好？”

“是，煜楚很依赖他。”

听见这个回答的男人怒不可遏，他几乎已经打算掀桌而起。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早点和我汇报。”

仍旧是低着头，声音听上去嗡嗡的。

“我的直接上级是韩总裁，不是你。”

桌面上透明玻璃烟灰缸沿着一条好看的弧线飞出去，宁君宇没有躲开的意思。

“这么说，哥哥”不顾宁君宇额角潺潺流下的血水，此时的韩武眼睛里只剩下怒火：“不是，是韩总裁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是”

终于停在脚边的玻璃烟灰缸内，嵌着或深或浅的磨砂纹路。

从窗户处投射进来的光线折射着淌在其中鲜艳的红。

原本打紧的领带被硬生生扯开，韩武贴着身的白色衬衫里坦露出一小片肌肤。

抵在檀木桌上的拳头被显眼的青筋包裹着。

“你先出去。”

显然处在暴怒中的男人将话说得干脆。

宁君宇没有看他一眼，只低头沉默着。

直到门框接触门沿的摩擦声传过来好久，韩武才拿起手边的座机。

“喂？”

“哥”

“小武？”因为这个意外的电话感到震惊，那头的男人翘着的腿一下子搭到地上。

“为什么不阻止小楚和那个男人的杂种交朋友。”

“你在说什么？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到中国去了？”

“要是我不来中国，你打算满我到什么时候？”

手上的纸质文件被不知不觉地扭曲，男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

“小武，你先冷静下来。”

“你要我怎么冷静？”从胸腔里发出的声音有着一种震慑人的力量：“你要我不管他儿子的事也就算了，现在还打算把小楚也交给他。”

“这并不在我预料之中。”

“但是你知道，就是没有做什么阻止。”

事实就是事实，韩威本来就没有打算解释。

“小武，林幕垂会对小楚好的，我一直有接到报告，要不然”叹口气，他接着说：“我也不会把小楚放心地交给他。”

“哥，你自己被骗得还不够，还要小楚接着走你的老路！”

“没有，我也希望小楚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是他已经喜欢上林幕垂了，已经太迟了。”

唇边竟然出现了冷笑，韩武大概知道韩威的立场。

“你不管是吧，那好，我管，小楚就是真的是同性恋，我也不允许他找林幕垂。那个男生，和他爸一样，都是贱人。”

“小武”显然也沉不住气，韩威的声音提高了不少：“你不要把他爸的错误加到他身上，我已经调查过了，他的人品没有问题。”

“哥，你不要给我找这么多借口，追根究底还是你自己有问题，喜欢那个男人是吧，自己牺牲了也就算了，连儿子也不吝啬是吧。”韩武不给韩威留半点余地，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我告诉你，哥，你的事情不让我管我没话可说，小楚的事情我非管不可，你不要忘了，他是我儿子，要想和林幕垂在一起，除非我死。”

“小武”

“不用说了，我过几天就把小楚带回国，你做好准备。”

事情显然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电话那头的韩威捏着眉心，不得已，还是只能说：“小武，既然你这么说，小楚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阻止你，但是你至少要记住，感情这样东西不是人能控制的，要是小楚真的喜欢他，你最好还是同意。”

“怎么做我自己知道，不劳你费心。”啪的一声，男人麦色手里的听筒已然被重重扣回座机。

第85章

“无殇，我一哥们儿开了个酒吧，今晚要不要去？”总是一副恭维样子的男生腻在张无殇身边，同大多数时候一样，拿个笑脸去贴张无殇的冷屁股。

头也不抬，张无殇还径自翻着书页，随意握紧的手指在昏黑的灯光下骨节分明。

“不去”

“去玩玩嘛，又不耽误事儿。”

闲下来的手臂挡开打算顺势摸上自己头发的人。张无殇神色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厌恶。

“我没空，再说没事去酒吧干什么。”

丝毫不因为张无殇有意无意透露出的抵触而受影响，男生张扬的笑意渐深。

“无殇，你和林幕垂学长吵架了吧，是不是？”

“那又怎么样？”

“所以说，约出来谈谈嘛，多好的机会，不要可就浪费了，而且今晚上刚开业的酒吧，又是我带去的，当然是全部免费的。”

“没什么聊的，我们分手了。”

脸上露出的惊讶之色似乎有些牵强。男生漆黑的眸子深处有着浮动的暗流。

“分手就不做朋友了？”

张无殇稍稍侧头，接着听他说话。

“要我说，这样的话就更应该多交流交流才对，关系才能不弄僵。”

向来不太擅长人际的张无殇似乎觉得有些道理，竟然犹豫一下之后勉强答应了他的提议。

吃过晚饭，大概7，8点钟的时候。

张无殇将手里的课本丢下，叫一声室友，示意一起到林幕垂宿舍找人。

“呀哟，这肚子，痛的真不是时候，那个什么”卫生间里的说话声和着急匆匆的冲水声，让张无殇听得不是很分明：“你先去，我等一下再来找你们。”

张无殇掀过搭在椅背上的大衣，走出寝室时顺便带上了门。

屋外的空气很好，因为刚下过雨的关系，隐约可以闻见其中混合着的泥土味和草香。

和林幕垂的寝室隔不远，三下两下，就已经走到了。

他没有打他的手机，因为想要真真实实地体会一下曾经林幕垂等待自己的心情。

三层的寝室，大多数都亮着灯。

那么一排亮晃晃的房间里，林幕垂住的位于中间。

很好运，张无殇没有走空，他从大门里进去，直直走向那个只去过一次就不可能再忘记的房间。

眼前的房门是闭着的，因为太安静，所以让人心惊甚至害怕。

他伸出手，白皙的手掌包裹住金属房门把手。

推门的动作很轻，然而，用来固定门框的铰链还是因为年久失修而发出沙哑的“吱吱”声。

铁片之间的摩擦沉重而迟缓。

犹如年迈的老人接近报废的身体器官，因为承受过大的负载而苟延残喘。

门内的一潭无波水面。

也因为这个声音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站在窗边的背影，和杵在床边的背影同时有了些小小的变化。

一时间觉察出气氛异常。迈进门的一只脚不尴不尬地停在那里，张无殇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小殇”因为逆光，张无殇身后光芒万丈。

看得出来，林幕垂因为张无殇的到来震惊不已。

“我来找你去酒吧，刚开业，免费”

“哦，我今天有点事情，可能去不了。”

紧锁的眉头，张无殇转过头看韩煜楚。

“你可以带他也去。”

“这更加不行，他还是个小孩子，怎么能去酒吧这种地方！”

林幕垂说得像是理所当然。

张无殇没有再坚持下去的意愿，想想也就打算去了到酒吧的念头。

但是，一个声音适时地打断了他的思维。

“张无殇，我去，你等等我。”

是韩煜楚，那个总是仰着头笑，总是站在林幕垂身后的他。

张无殇被这看似荒谬的情况弄得摸不着头脑，看向林幕垂征询意见，毕竟，韩煜楚比较依赖林幕垂。

想要开口阻止，但却终究在看见韩煜楚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咽下了要说的话。

几乎什么都没有带，就除了随身放着的钱包。

“走吧”擦肩而过门边的张无殇，韩煜楚模糊的声音里有着浓重的鼻音。

张无殇的脸上恢复了没有表情的样子，他看见韩煜楚眼角清晰的泪痕。

“你知道酒吧是什么地方？”

“知道”

“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韩煜楚闪亮闪亮的眸子里有着倔强：“不要，我要和你去。”

男孩子坚定的语气里，是少有的疲态。

正说话间，不知是谁的手机铃声响了。

张无殇掏出电话：“喂？”

“无殇，你和林幕垂先过去那边，我已经找了人在那里等你们，我等会儿再过去。”

“你为什么不出来，现在”

“哎呀，真是，这都不知道，当然是留给你们两个足够的两人空间咯，看我想的多周到。”

“我和韩煜楚一起，林幕垂不去，你快点过来。”

张无殇声音里透着烦躁。

“啊！哦，那还是你们两个先去，说实话啊”这时候，张无殇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微微的干笑“我就是因为有点拉肚子了，你们俩先去你们俩先去。”

无奈，张无殇挂断不到2分钟的电话。

他不转头，只是这么说着：“韩煜楚，我们先去。过会儿还有人要来。”

“嗯”

树叶飘零，渐渐落满男人的肩头。

他狭长的眼睛望着并肩走在远处的两个背影。

双手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握紧成拳头，压在树干上的皮肤呈现出混乱的褶皱。

手机屏幕还在一闪一闪着。

四散的光线里，张无殇的名字影影绰绰。

想了很久，宁君宇终于鼓足勇气，敲响了这个房间的门。

过来开门的人还算及时。

没有时间让他再做一次深呼吸，宁君宇看见林幕垂的脸逐渐地出现。

“学长，我找煜楚。”

“他不在”声音里有着不友好，林幕垂此时的心情只能用很糟糕来形容。

跟着林幕垂进屋，宁君宇像是松了口气又似有些失望：“他有没有说去哪里了？”

“有”

“哪里？”

“酒吧”坐到放在书桌旁边的椅子上，林幕垂说得平常。

但是，这个消息，对于宁君宇来说，无疑有如晴空霹雳：“怎么会？他为什么去？”

突然地，他的脸上出现悲伤，双脚在地面上不安地来回晃荡。

“难道是因为我的事情？”

“不是”

语气虽然轻描淡写，但宁君宇听得出他很肯定。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请你告诉我。”

第86章

林幕垂抬起头，月光在阳台上倾泻下来。透过夜色，他似乎可以看见渺远的天空里那稀稀落落的星星。

“宁君宇”

他脸上的表情很不一样，紧抿的唇线让他清秀的外貌变得清高而孤傲。

“要你在太阳和月亮之间选择，你会怎么做？”

宁君宇察觉到什么，他顺着林幕垂的视线走过去，最终俯身在阳台铁质护栏上：“学长，发光的从来都不是月亮。”

林幕垂停留在远方的思绪终于慢慢清晰：“那么，我是做了正确的事情吗？”

很轻很轻，长长的叹息在胸腔里回荡。

宁君宇的侧脸隐没在黑缎般的夜色里，隐约开合的唇瓣里声音格外悠远：“困难的，不是这个，真正的问题在于认清谁是你的太阳，谁是你的月亮。”

林幕垂一滞，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些心思，宁君宇早已洞明。

“月亮的魅力，在于他的高高在上，在于他的遥不可及，那么神秘的存在使永远接触不到他的我们陶醉。但是”宁君宇的眼神也渐渐飘远了，似乎连他也陷入了头脑深处的某些回忆：“能带给我们幸福的，却只可能是太阳。那种伸手就可以触及得到的温暖，才让我们拥有战胜一切困难的勇气和力量。”

久久久久地，林幕垂和宁君宇都没有说话，对于他们来说，这个话题太沉重，沉重到让两人的心口都痛。

教学楼那里的钟楼准时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当当地足足响了九下之多。

宁君宇终于开口：“学长，能告诉我你现在的决定吗？”

“宁君宇，我不知道”

他的视线拉近，把宁君宇显得稳重而成熟的脸庞纳入眼界里。

“那就告诉我，韩煜楚今天为什么去酒吧。”

经这一提醒，林幕垂才终于想起来这么严重的一件事情。

顿时觉得心焦难耐，他回过神的眼睛里是掩饰不了的惊慌：“我们还是快点去找他。”

“你到底和他说什么了？”

林幕垂这样的表现让宁君宇不得不猜测些东西，于是，控制不了地愈发替韩煜楚担心。

“快说啊”

“只是再次拒绝他了而已。”

啪的一声，林幕垂还来得及看见宁君宇摔门而去的背影。

“林幕垂，你真是个白痴。”

跟着门扉合上的声音一起传进他耳朵的，就是这句话。

是吗？

是白痴吗？

只是分不清自己喜欢的到底是谁而已。

“我不喝了，不喝了”长着娃娃脸的男孩子在这个酒吧很显眼，胡乱晃动着想要拒绝的手还在不断挥舞着。然而，周围那些笑得淫秽的男人却没有在意。

“小宝贝，再喝一点嘛，哥哥喂你啊”

说完便看见韩煜楚被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揽进怀里，高高地举着酒杯，他正试图将血红色的液体灌进韩煜楚的肠道。

“唔……”显然已经因为难受想要推开别人的手在他们面前显得这么无力。

眉头皱成一团，嫩白的皮肤已经因为酒精添上一层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