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舒楠又抓住他,练武的人耳聪目明,这会儿留点神,已经可以听到李君鹤的屋子里传出来的声音,饶是
他脸皮厚,也有些脸红心跳,心里把方尧一阵乱骂,强拉着阮平离开了。
第12章:
李君鹤治好了赵晖的天花,赵祎方贵妃皇后都命人送来赏赐,连同韩浩源方尧阮平舒楠都有份,王公大臣借着也送来
不少贺仪,琥珀、珊瑚、珍珠、翡翠等各种珠宝,以及用玉、犀牛角、玻璃、玛瑙、金、银制成的大小杯盘和各种精
美银器、瓷器,镀金盔甲,镶嵌着宝石的宝剑,各地连外番进贡的御酒,堆满了会宁宫的半个偏殿。
其中梁太医也送了份礼,是一盒上好的云子,紫檀木的盒子上精雕细刻的烂柯图,细腻生动,棋盒里面白子似羊脂美
玉,黑子如徽州烟墨,拈在手里润滑光洁。李君鹤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这太医送份礼还是花了心血来投其所好。但是
这围棋李君鹤喜欢是喜欢,却觉得这礼太重了,他不想收,前几日没日没夜的守着赵晖,梁太医自己也有份,也算有
功之臣。
韩浩源解释道:“梁太医本来就是戴罪之身,因为医术精湛,整个医官院落里无出其二,才留在了宫里。”
“是吗?”李君鹤与这梁太医连日来接触,梁太医给他印象就是树叶落下来都砸到脑袋的怯懦医生,而且对他是惟命
是从,医术虽精,但整个人无棱无角。对于这类人,李君鹤一向不太愿意结交。
“想当初这梁太医也医官院进激进派人士,力主医官院改革新制,如太医升迁由医官院现任太医品级补第改为地方民
医中考核录用,仅此一项就差不多得罪了整个医官院。他获罪之后,零零碎碎遭了些罪,才性情大变,变成这等唯唯
喏喏的样子。这皇宫内外,谁不是跟红顶白,他因此在太医院里屡遭排挤,如果殿下有事,数罪并罚,怕是连家小都
要受到株连了。你这次治好了殿下,还等于是救了他一家老小的命。”
李君鹤好奇地问道:“他犯了什么事?”
“好像是前医官院康太医死前的脉案让他给弄丢了。”
“康太医,上次贵妃娘娘提到的以前替殿下请脉的康太医吗?”
“就是这个康太医,他死的时候,我去洛阳复核一桩死刑案,等我回来,这事就已经了了,所以我不是很清楚。只记
得当时定的是意外身亡,你干吗?有兴趣?”
“随便问问。死人的事你不是最有兴趣的吗?”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方尧的事,哼,也不知道这个混蛋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李君鹤瞪着眼睛看过来,他的眼睛很大很漂亮,瞪人的时候,在方尧的眼里是风情万种,落在韩浩源身上只会让他心
里直发毛,李君鹤鄙夷地说道:“以为你跟郡主订了亲,结束了单身日子,能开窍,懂些人事,变得有那么一丁点一
丁点的耳聪目明,哪知道还是这么不着调,王总管与抱病之身留在宫中,已是大不敬极不妥,你就没反对?”他抬手
拇指扣压在小指的指尖处,比划着一丁点手势。
韩浩源连忙辩解道:“不关我的事,还哪里还等得到我上奏皇上,御史们早就上过书,称王总管染病在身,不再适于
留在宫中,被皇上挡了回去。”
“朝中大臣们什么意见?”
“王总管做了这么久的太监总管,朝中大臣见风使舵或者有之,与其来往甚密不在少数,方丞相与他也素有往来,方
丞相是当日极力支持皇上的,反对的是曹家,曹家跟王总管有些不太对盘,后来因此梁子也越结越大了。”
两个人正在说着,珊瑚进来回报,梁太医于会宁宫外求见。
赵晖虽已过了凶险时期,但体内热毒未靖,得隔一个时辰诊一次脉。午时,梁太医替赵晖把过脉,他不敢擅专,便把
脉案给李君鹤呈递过来。他对李君鹤的尽力迎奉,让李君鹤很不习惯,客气请梁太医落座,问他当时遗失脉案的来龙
去脉。
原来这康太医身前贵为医官院院使,掌诸医药,总判院事,而且医术精湛,为皇上及皇子赵晖请脉,后平妃耶律燕进
宫后,因其身份特殊,也由康太医请脉。而后宫其余人等尊贵如皇后,宠妃如方贵妃都是其余当值太医请脉。王思恩
是皇帝身边最得用的太监,他身体不适,本也应由当值太医诊治,但皇上开了金口,命康太医请脉,康太医自然不能
推脱。
三个月前的晚上,王思恩突称身体不适,康太医本不当值,但也被召进内宫,给王思恩诊脉,那天夜里天寒地冻,风
雨大作,康太医出宫的路上,一不留神,失足跌进缀浪河里淹死了。那夜正好是梁太医当值,按律,太医身故或是离
职,他所经手的脉案都应即时上交封存,康太医经手的脉案,梁太医岂可怠慢,连忙整理出来准备留档封存。可是莫
名其妙的,那些脉案就不见了一扎,而那一扎就是王思恩的脉案。也许是王思恩搛私报复,梁太医差点被关进大牢,
总算皇上网开一面,着他在医官院里戴罪立功。
“王总管的脉案不见了?”李君鹤大为诧异,谁没事拿走一个太监的脉案?若是这太监死于意外,还可以说脉案里有
线索可查,但是王思恩这不活得好好的吗?
梁太医苦笑着说道:“康太医去世的当天是替王总管把过脉的,但是那天的脉案并没有找到。想是康太医落水之后被
湖水浸烂了也有的。但是那扎脉案没有道理会不见。下官找了很久,就是没有找到。”
李君鹤问道:“现在谁替王总管请脉?”
“没有人了。自康太医去世后,王总管就没有传任何太医请过脉,但是隔两日就在太医院里拿药。”
“他到底什么病?”
染太医面露难色:“这个……”
李君鹤知道他被吓怕了,温言笑道:“我就是随便一问,你别介意,不好答就算了。”
梁太医忙答道:“不是不方便,实在是下官才疏学浅,猜不出王总管得了什么病,以前康太医给王总管开药的时候,
我们倒是听说药房管事说过一二,每次都是百来种药。”
别说李君鹤,连韩浩源这等不通药理的人都觉得疑惑了,百来种药,那药怎么个煎法。
梁太医说道:“康太医自己亲自煎的,开了药,用了多少,也没有追究。康太医不在了,王总管每天打发小太监来拿
药,也是这样拿的。有一次我曾留意过他拿的药,川乌犀角,藜芦人参,五灵脂都有。”
李君鹤心里疑云四起,隐隐约约觉得这事有点不简单了,川乌反犀角,藜芦畏人参,人参返五灵脂,这是药行里人人
耳闻能详的十八反、十九畏。王思恩要是真的全吃了,岂不早一命呜呼了?
韩浩源疑惑地说道:“药全拿走了,不一定就全部煎了。这个王思恩,他搞什么鬼?”
李君鹤说道:“弄清楚他服了哪些药,或者很难,弄清楚他到底什么病应该不难吧。”他与韩浩源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同时觉得这事透着一股说不出一诡异,王思恩如是重病,理当找太医诊治才能保命,如是小病,他这么藏着掖着的
做什么?那脉案失踪是不是也另有隐情?
申时之后,赵祎召李君鹤议事。王思恩领着李君鹤出了会宁宫,穿过长长的甬道,往崇庆殿而去。
自赵晖意外染上天花,宫内的警备又加强了许多,一路上都侍卫把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昨天夜里下过一场雨,地上有点湿的,甬道狭长阴暗,难得见到阳光,李君鹤突然间,脚一下滑,整个人向前载了过
去。王思恩眼明手快一把抱住了,李君鹤到底是个大男人,他猝不及防的载了过来,也是有些力道,王思恩也因此跟
他一起绊了个踉跄。
李君鹤赦然道:“惭愧,让王总管受惊,还请王总管见谅。”
王思恩笑道:“李大人,哪里话,是奴才没伺候周到才是。”他手一松开,李君鹤就站不住了,王思恩只是转头叫过
两个离得最近的侍卫: “哎,你们两个,过来扶着李大人。李大人,千万保重,你如是摔出个好歹,奴才可没有跟皇
上和豫王爷交待。试试脚还能走不。”两名侍卫应声而来,李君鹤连忙推辞,王思恩硬是不依,李君鹤只得扶着当中
一个,转了转脚腕,果然有些钻心的疼。
王思恩见他脸色有异,忙蹲下身,挽起李君鹤的裤脚一看,果然腿踝有些肿了,忙说道:“哎哟,李大人,你忍着些
,皇上是急召,奴才也没法子,您先进去见驾,奴才这就叫着人命太医在殿外候着。”
“王总管客气了,一点扭伤,没伤着骨头,没事。”李君鹤嘴里说着没事,靠自己的力量,却怎么也迈不开脚,只得
被侍卫扶着向前走。
到了崇庆殿门口,侍卫未经召唤不得进殿,王思恩只得亲自扶了李君鹤进去。
进了崇庆殿,方尧正和赵祎谈关于明天去明王行宫赏花的事,方尧正说到自己的燕云骑:“臣与平南王素来不睦,乃
是众所皆知,只番随皇上前往行宫,已算不速之客,若是再带上七十二燕云骑,倒让众位藩王心生疑虑。”
赵祎点点头,说道:“言之有理。明日选三百侍卫随侍,阮平舒楠同行,护驾一事就不劳动豫王了。”便向李君鹤问
起赵晖的病情,然后才说道:“爱卿明日随朕一同前往明王行宫,时局不靖,不宜张扬,爱卿与朕做一辆乘撵吧。”
李君鹤连忙推辞:“君臣上下非礼莫定。臣岂可僭越?”
赵祎笑道:“即是微服,就不谈君臣之礼,只论朋友之道。豫王,觉得如何?”
方尧也笑了:“皇上乃九五至尊,自有苍天庇佑,君鹤手无缚鸡之力,陪在皇上身边,也可沾润一二。如此正好。”
三人又闲谈了一会儿,方尧和李君鹤才离开。
第13章:
方尧一路扶着李君鹤出了崇庆殿,寻了块干净的台阶让李君鹤坐下来,问道: “你的脚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李君鹤说道:“本来想假摔的,力道没控制好,真成摔了。不过,这样也好,不然王思恩怎么会伸手扶我。”梁太医
弄丢王思恩脉案的事,李君鹤已经对方尧说过了。
方尧卷起李君鹤的裤脚,痛惜地说道:“你啊,我看他扶你进去,我就知道有古怪,但是也不能伤自己。你忍着点,
我替揉揉,散了血瘀就没那么痛了。”
李君鹤怕人看见,硬是拉着裤腿不让揉:“这里常有太监宫女走过来,我们先回会宁宫。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方尧只得依了:“嗯,我也有重要的事跟你说。你明天把我上次给你的金丝甲穿上,还有尽量不要离我太远。”
李君鹤点头道:“即是微服,明日的侍卫肯定不多。你不用燕云骑的话,万一有事怎么办?”
方尧笑道:“我自然是拼死护着你。”
李君鹤翻了他一个白眼:“我是问皇上!”
“你就记着他!”方尧的醋坛子很少有搁稳的时候。
李君鹤额头爆起两根青筋,耐着性子说道:“你是臣他是君,你是威风八面武功盖世的大将军,他是你弱不禁风素无
武干亲妹夫。你护着他不是应该的吗?他让我跟他坐一辆乘撵,那还不是因为没法下旨令你全力护驾。”
“你知道就好。他叫你跟他一起坐乘撵安的不是什么好心,你在他身边,我自然是拼死守护,说不定,他还不放心我
,留你在身边,必要时,你就是他法码。但是这一次,任他整什么妖娥子,我也不动用的我燕云骑替他拼命。”
“平南王带进京的侍卫都不是普通侍卫,明王里的侍卫怕不是对手,而且平南王是主,明王是半客半主,侍卫人数也
少过平南王,再说明王向来城府其深,听闻立太子前他与曹家走动很勤,表面上他是中立,其实他站在曹后那边的。
明王世子又与平南王走得很近,明王府的侍卫会帮哪一边?”
方尧笑道:“两个时辰以前,明王世子赵祥打死了一名官妓,被押到刑部。刑部是韩浩源的地盘,这就差不多等于他
把赵祥捏在手里做人质。”
李君鹤又是惊异又觉好笑,明王世子虽然花名远播,但在这个节骨眼出这种事情,天知道是真是假:“他是太祖血脉
,打死官妓赔点银子就可以,甚至不用动用明王出面,刑部里头喝杯茶就能出来,韩浩源拿什么理由把人关到明后两
天。再说这点上事,用不着惊动刑部吗?”
“上次刺杀的我小倌招认出是受明王世子受雇。”那日画舫上的人只是前一日受了吉祥如意的要挟,给他们提供场所
。而吉祥被打得皮开肉绽之后,就招认是受明王世子指使,方尧天天在琼华宫里,这事就暂时搁下来了,现在一并将
口供连同犯人一起交至刑部,明王也只能任由刑部先把人扣下来。
李君鹤一哂:“你信吗?”
方尧笑道:“不信。明王世子远不及他爹城府深,有手腕,却也不是草包,派人行刺我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只会替
他人做嫁衣裳,他没那么蠢,不过,谋刺亲王的罪,够他在里头先呆几天了。明王就只这么一个儿子,你说他帮谁?
而且,我敢笃定,赵身边应该还有一只奇兵,这次也该他亮家底了——”
李君鹤半信半疑,他曾跟在皇帝身边不少时日,一直觉得皇帝身边只有寻常侍卫。
方尧看了看四周,确信他们周围没有别人,才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魅影?”
李君鹤茫然地摇了摇头。
“魅影是我朝隶属皇帝的暗杀组织,或者说是保卫皇帝的秘密组织,他们轻易不露面,但都是自小受训的高手。那些
魅影就隐藏在这皇宫里头,也许是名普通的宫女,也可能是杂役太监,也有可能是一般的侍卫。魅影任务失败或是被
人认了出来,就只有死。我的师父曾经是魅影,不过他没死,只是受了重伤,倒在我家后门口,是我救了他,把他藏
在方家,他就做了我的师父。赵祎让你陪在他身边,是想逼我动燕云骑,他跟平南王狗咬狗,我凭什么要出动燕云骑
?所以这次,我要逼他动用魅影。”他抚着李君鹤的头发,温言说道:“你放心,有我在,任何人也别想伤你一根头
发。”
李君鹤点头道:“我知道。不过你也要小心了。平南王真要动手,他肯定会把你当头号大敌。”想想方尧还真冤枉,
赵祎不信任他,别人要造反,却又先想到要对付他。
两个人一起回了会宁宫,韩浩源自他跟着王思恩走后,就在等消息,见他回来,忙不迭地上来问结果。李君鹤眼神一
凛,神色肃穆说道:“韩浩源,王思恩所谓的脉案,可能远远超出我们的想像,他根本就没有病!”
“他根本没有病?!”韩浩源难以置信的看看李君鹤又看看手里的账本,这是他刚刚从太医院里借着查赵晖出痘一案
,从医官院里拿出来,每隔一天,王思恩就会从太医院里取些药材,虽然其中不管鹿茸,熊胆这些名贵药材,但是也
值不了多少钱,依王思恩在赵祎身边的地位,随便找哪个大臣打下秋风,也足够把这药材买一库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