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大厨 下——凤初鸣

作者:凤初鸣  录入:11-23

所有人依言退出,只留下乐太医和叶乘风单独在一起。

家乐在外面忐忑不安地守着,忽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却不知这不良预感从哪来,只觉得无比茫然。

过了一阵,乐太医出来,家乐赶紧迎上去。

“家乐,送乐太医出去。”

“哦?”家乐不明白,“还没有开药方。”

乐知老说:“不用开方子了,好好调养就是。”

家乐送走太医,急回到叶乘风的身边,问:“怎么了?乐太医说什么?为什么不开方?”

叶乘风笑了一下:“我的病无药可治,所以乐太医不开方子。”

“那……那怎么办?”家乐急得胀红了脸。

叶乘风扬起唇角,说:“乐乐,你担心我吗?”

“你别说这些没意思的话,可怎么办呢?”

“既然无药可治,那就以饮食调理好了,人们天天吃的饭食对健康的影响最大,如果饮食控制好了,就可以控制病情,胜过药物治疗。”

“说的是,俗话说:是药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用饮食调养身子比喝药要好。”家乐又振奋起来,寻思着这几天的食谱。他天天换着花样做食物,已经技穷,生怕叶乘风吃不好耽误了病情,盘算着该到哪里去学些新菜式,想来想去,想到上回在酒楼碰见的那个洋人汤姆逊,他走南闯北,飘洋过海,又是喜好美食的,肯定知道许多新花样,去找他问计会比较好。

叶乘风看他拿着纸笔翻着医书研究食谱,专注的样子非常可爱,看着看着,觉得眼睛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揉了揉眼,心里泛起一股酸涩伤感的情绪。

家乐定好十天内的食谱才抬起头来,看见叶乘风正在盯着他看,眼中含着他看不懂的情愫,温柔缱绻带着哀伤。

家乐变得冷硬的心又软了下来,柔声道:“你不要难过,你的病虽然无药治,却可以用饮食控制病情,你只要不挑嘴就是了。”

“好。”叶乘风含笑点头,“我听你的,你做什么我吃什么就是。”

“这样才乖。”家乐高兴起来,跑到厨房又捣鼓食物。

叶乘风独自在屋里抱着手臂沉思。

第二天,叶乘风把周氏安排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处房舍住下。说:“我想和母亲多亲近亲近。”

周氏激动地直抹泪,叶乘风得知自己的身世并没有回避事实,也没有嫌弃生母的微贱,反而主动亲近她,怎不让她感动。

叶乘风给了剩下的三位姨太太每人一千两银子,打发她们出去另寻好人家。水仙帮他处理完这事,他又对水仙说:“你从小在我家伏侍我,实在是委屈你了,从现在起,你也回家吧。”

“啊?”水仙觉得莫明其妙。

“听说你有个表哥,是与你有过指腹为婚的婚约,后来因为家贫变故你们失去了联系,你又被迫卖身到我家,等他找到你时,你已经成了通房,我不想误了你。”叶乘风把桌上一个匣子打开,

“这里有两千两银子,算是我给你的嫁妆,也算是我对你多年照顾的答谢,你去找你表哥好生过日子吧。”

“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水仙愈发搞不懂了,有些着急。

“我的意思是让你走,不懂吗?”叶乘风不耐烦地把匣子给他转身就走。

水仙看他态度坚决,看起来打定了主意不会改变了,只得收拾了包袱离去,虽说是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可是真到了分手的时候,多少会有不舍。

水仙哭得哽咽难言,家乐看她悲伤也觉得难过,可是一想她这样的花样女子,做妾室也没什么意思,终究比不上与人做平妻,长痛不如短痛,现在分手也不是坏事。

周氏不乐意,劝道:“你把那几个姨娘打发了也罢了,怎么把水仙也打发了,她可是自小伏侍你的老人,对你又上心又仔细,你怎么把她也打发出去了?”

叶乘风说:“我想着我也不小了,也该找个好女子好好过日子,妻子过门之前屋里放几个姨娘或通房总是对人家不大尊重,所以,我把所有妾室全打发了,让她们各寻好生活,我自己也要安下心来娶妻了。”

周氏大喜:“太太也不喜欢你左一个右一个的把人收在房里,说你耽误了人家女孩不说,自己的身体也淘空了,现在你洗心革面打算好好娶妻过日子,太太知道一定非常高兴。”

叶乘风勉强笑了一下:“母亲说得是,我以前太荒唐,现在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家乐听到叶乘风准备洗心革面,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心里不知怎么特别不是滋味,酸酸涩涩的情绪如一团乱麻堵在胸口很不舒服。

叶乘风打发了水仙之后,把贴身伺候的事交给了大丫环小玉,又给家乐分派了新活计。

“从现在起,庄子的事交给你打理。”

“啊?”家乐吃了一惊,“我不会啊。”

“你不会可以学嘛,你即然在我家干活就休想偷懒。”

叶乘风把属于自己名下的田庄的账册给他看,有旱田五百亩,水田二百亩,还有草场数百亩,牛马上百头,还有池塘数亩,果园菜园若干。这些田地包括密阳县的一些店铺都是他这几年来挣下来的产业。虽然也靠了尚书府的力量,但是其中也少不了他自己的努力。

叶乘风把田地的位置,佃户姓名,地租多少,如何打理细细说给家乐听。看他很不上心,狠狠敲他的头,说:“你用点儿心,如果这些记不下来,我会罚你的。”

家乐抱着头瞪了他一眼,又怕他生气犯了病,不敢和他吵,只好听他的吩咐把庄子的产业背下来。

34、拒绝

负责庄子的于管家很纳闷,田庄管事是个肥差,有不少油水可捞,所有仆人都挤破头想干这个,但是不轻易交给人做,因为这是极重要也很难办的差事,要管理田地视察田产,催交租子,还要和官府打交道交赋税,要懂农事还要会算账。这家乐左看右看都不象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果然,数目稍大的账他就算不过来了,打算盘也很生疏,也不会用夹剪,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不会你就教他嘛。”大少爷只扔给他这一句话。

最郁闷的是家乐,本来他只给叶乘风做个饭,有很多空闲时间归自己支配,可以努力读书,现在又要管田庄的事,觉得时间很不够用,眼看秋闱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心里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白天在厨房做饭,还要管理田庄产业督促佃农劳作,晚上再用功读书觉得疲惫不堪,家乐效法苏秦头悬梁锥刺股拼命用功,又舍不得真的拿针刺自己的大腿,便用几根细小的木刺扎在手心里提神。

叶乘风看他端早饭时精神很不好,好象很疲倦的样子。

早饭是白果松仁粥,点心是荸荠糕,八宝酥饼,还有几样精致小菜。

“你陪我一起吃吧。”叶乘风吩咐丫头再拿一副碗筷。

家乐懒得说不,便在桌边坐了下来。

叶乘风给他夹菜,说:“看你精神疲倦,就不要费那么大力气做这么精细的早饭。”

家乐心里一暖,说:“你的身体不好,又吃不下汤药,只能靠饮食调养,不吃好怎么行呢。”

“可是,你看上去好累的样子。”

“我只是没睡好,不是因为做食物累着了,做食物也没什么可累的。”

“要不让丫头给你熬燕窝粥,再给你按摩。”

“哦,不行。男女有别,不好动手动脚的。”家乐赶紧拒绝,“是田庄上的事很繁杂,好累。”说着眨巴眼瞧着他,希望他免去让他管理田庄的活。

叶乘风一挑眉,有些不大理解,自从烧了屋子以后,家乐说自己好静,要搬到花园偏僻处一所小屋里住,也不让人贴身伺候,他也只能接受他的怪脾气。

“田庄的事你要学起来,等你有了自己的庄园,什么都不懂可不行,要不被下面的人连蒙带骗不知诓了多少呢。”

“什么?”家乐惊讶地瞪大眼睛,“什么我有自己的庄子?”

“哦……”叶乘风掩饰说,“我是说你以后有自己的田地,要学会管理庄子才行。”

家乐哈哈笑:“我怎么会有自己的庄园呢?攒够钱能买几亩地就不错了。”

叶乘风勉强笑了一下,伸手握住他:“你不要只看眼前买不起地,得为以后打算。”

“我以后也买不起庄子的,顶多买几亩地一头牛……”家乐想到身上背的巨债,觉得就算买区区几亩地也是遥不可及的事。

“咦……”叶乘风觉得不对劲,掰开他的手细看,只见他的手上都是细小的小伤口,象是用细小的东西刺的。

“这是怎么回事?”叶乘风的俊脸沉下来,黑得可怕。家乐看他脸色难看,吓得一抖,吱吱唔唔不知说什么好,叶乘风没有再问,饭后打发他看田庄,然后找到黄管家吵了一顿。

“先前你们欺负人,打到他脸上,我教训你们一顿,现在你们改用阴招,以为伤在看不见的地方我就不知道了么?”

黄管家被骂得莫明其妙,说:“爷为了什么事不高兴?”

“少装糊涂。”

叶乘风夹七夹八骂了一通,管家总算在他的话里听明白了,赶紧辩解说:“我没有给他安排活计,他只是给少爷做个饭而已,然后于管家遵照少爷的吩咐教他学习管理田庄,这些活对于一个年轻健康的人来说不算多累,想当年少爷打拼事业时,比他辛苦多了。

而且府里没人欺负他,谁欺负他了让他指出来,少爷不向当事人问清楚,冲我们发什么火呀。”

“你还敢狡辩?”叶乘风骂道,“他手上的伤不是你们弄的,难道是他自己弄的不成?”

正在又吵又骂时,丫环小玉急慌慌跑过来:“不好了,家乐晕倒了。”

叶乘风吓得心里咯登一下,转而朝管家吼道:“你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去请大夫。”

“好,我马上去请胡大夫。”黄管家也吓坏了,他最善揣摩上意,也明白家乐要是有个什么不好,脾气暴躁的少爷肯定要迁怒这些下人,吓得赶紧往外跑。

“混蛋,那胡大夫是个庸医,还不去请乐太医。”叶乘风生气地踹了一下。

管家屁滚尿流地跑出去。很快,太医赶了过来,小厮在后面拎着药箱。太医诊了脉,慢条斯里说出一番道道,什么劳心劳力肝血不足血虚气虚什么的。

“你别给我背药书,只说他到底怎么了?需要吃什么药?”叶乘风不耐烦地问。

乐太医说:“就是劳累过度,只需静养即可,汤药不吃也可以。”

听太医说没有大碍,叶乘风放了心,看家乐睡得很沉,便守在旁边看着,不知不觉伸出手去,把他粘在额上的头发顺在耳后,忍不住心里一酸,经过几番纠结折磨,他也明白了家乐在自己心里是什么位置,可是怕旁人误会看轻了家乐,所以他不愿表露,可是今日这两番折腾,怕是所有人都瞧出来了,以后该如何,再想到自己的病已经不治,前面的路一片茫茫没有方向。

叶乘风心烦意乱,把下人骂了一通,撒过气后心里也犯滴怙,如果管家确实没有给家乐太重的活计,那么他看上去那么疲累,难道是身体有隐疾?

当天晚上,家乐就醒了,除了有些头晕身疲,也没有什么别的不适,照常用过晚饭后回自己屋里继续读书,读这些四书五经远不如捣鼓好吃的那么有意思,看了一阵就觉得头昏身疲,又用小刺扎自己的手。

忽然听到门外一声轻微的啄门声,家乐吓得一咯登,他本来胆子小,夜静更深时分独自坐在小屋里,再想到话本小说里讲的狐鬼敲门歹徒行凶,好可怕。

“谁……谁……”家乐颤抖着问。

“是我,开门。”门外的人毫不客气地踹门。

“别……别踹,我马上开,这门不结实。”家乐赶紧过来开门,只见月光下叶乘风站在外面,脸色很难看。

“大少爷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这话该我问你,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不睡?你今天才晕倒过不好好歇着做什么?”叶乘风忍着火气,把他推开进到小屋,只见屋里只一床一桌一椅,还有一个脸盆架,没有别的东西,被褥是火灾后把自己用过的东西给他换上的,半新不旧的还算干净,木板桌上堆得满满的书籍,还有笔墨纸砚,纸上写得一些东西字迹未干。

“这是什么?”叶乘风拿起写字的纸,看那上面写的是应试的文章,忽然明白了。回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你天天熬夜辛苦是为了读书,你打算考功名?”

家乐心里打鼓,怕他发怒,低着头也不敢吭声。

“说话呀,”叶乘风不耐烦地催他,嗓门也大了起来。

“没错,我就是打算考功名,难道我得一辈子给你当仆人么?我欠了你的钱,可是没卖身给你家。”家乐不管不顾说了出来。

叶乘风看着他似笑非笑,扬了扬手中的字纸,说:“就凭你还想考功名,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别做梦了。你还是乖乖地给我做饭管理田庄吧。”

家乐生气了,握着拳怒吼:“你凭什么这样贬低我?难道你是在富贵的尚书府长大的,就可以瞧不起别人吗?难道我家境贫寒就得永远当仆人吗?难道我被迫给你当仆人就没有资格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叶乘风头一回见他发怒,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似是在看一场好戏,看他脸蛋胀得通红很生气的样子,也不再说什么了,微微叹了口气,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不好,所以不甘心当仆人,你想要锦衣玉食,想过舒适的好日子,我可以给你,甚至我的庄园全部给你也可以,你不用奋斗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何苦自己找罪受。

可是你什么都不要,一味地拒绝我,你真的打算憎恶我一辈子吗?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看他神情黯然,家乐也不想跟他再发火,说:“我不是因为憎恶你而拒绝你,而是我有我自己的坚持。

我家道中落,一贫如洗,可是我愈是贫寒,愈是要奋起,愈是要维护自己的尊严,不当受非分之物,不应做非分之事,我是个男人,不敢说建不世功业,可是也要顶天立地,有自己的追求,绝不能依附于人,就算这个人对我再好也不行。你的庄园我不要。”

叶乘风震动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良久展颜一笑,说:“你既然没把钱还清就得做我的仆人,即做我的仆人就要听我吩咐,现在我命令你到我屋里上夜。”

家乐愣愣地看着他,实在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所谓上夜,就是晚上在主子屋里负责端茶倒水起夜之累的活,一般都是上房的丫环轮流做,现在怎么想起来要他做呢?

肯定是这家伙为了控制他,不希望他考功名,见不得他有好前途,真是坏家伙。

叶乘风把家乐拉到上房,命他洗了手脸,自己也胡乱洗了,又点燃一支梦甜香,然后躺在床上,家乐极不高兴地往外走。

“哎,你到哪里去?”

“当然去拿被褥了,难道你要我在床头坐一夜么?丫环们上夜不也是睡在外间吗?”家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叶乘风拉住他,用力一扯把他拉在床上躺下,说:“你不用麻烦了,这张床够大,你就睡在我旁边吧,夜里要茶要水的戳戳你就行了,省得夜里你睡成死猪我叫不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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