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感动做什么?”
等觐灵回过神,卿甫已经脱去围巾,正在摸觐灵的脸,脸上带着坏笑。觐灵为自己的失神而感到不好意思,轻声问卿甫:“都做好了?”卿甫取笑说:“你一直站在这里,神游太虚去了?”
吃过早饭,卿甫载觐灵去茶馆,自己返回古玩店。这一天,古玩店的生意不错,但是仲敏一直没有过来。卿甫想仲敏前天说感冒了,打个电话去关心一下。电话打过去,竟是仲敏的姐姐接听,说仲敏昏厥住院。
虽然仲敏老是出状况,但听到仲敏的姐姐在电话里说一句哭两声,把卿甫吓着,急忙赶去医院。
到医院,才知道仲敏人已经醒来。仲敏那副模样十分可怜,脸色苍白,眼圈黑,疲倦不堪地趴在床上。
卿甫提水果过来,仲敏找借口说想吃水果,把姐姐支走。卿甫拉椅子坐床前问:“你到底是怎么了?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仲敏有气无力,未先开口,已在叹气:“我应该听朱馆主的话。”卿甫一听这话,顿时无语气结:“你……”仲敏只是长叹短嘘。卿甫见他这样,也不好说他什么,又看他正在输点滴,问:“医生有说是什么病吗?”仲敏摇头,有气无力回:“查不出病因。”卿甫默然,查不出病因,那就是说这病现代医学还没法治了?“除了昏厥外,还有什么病症?”卿甫继续问。“乏力,畏冷,还有溺血。”仲敏如实回答。
卿甫默默朝阳台走去,掏出手机,打给觐灵。觐灵一听仲敏的病情,也十分无奈,叹息仲敏糊涂。“你以前遇到像仲敏这种情况的人吗?怎么才能治好?”卿甫问。“没有遇见,但是曾听说人鬼交合,予人予鬼都不利,因为阴阳体质不相容,对双方都会有伤害。”觐灵也只是听说,但现在证实他所听闻的,至少有一半属实。“如果把双方分开,隔断影响,能不能治愈?”卿甫想法子。“卿甫,我不知道治疗的办法,而且现在将他们两人分开,只怕已经来不及。”觐灵叹息。
“卿甫,卿甫。”仲敏在病房内虚弱地喊叫。
卿甫挂掉电话,返回病房,问仲敏有那里不舒服?仲敏悔恨说:“对梓晴也有影响是吗?我以为只对我有影响,对他并无害。”话未说完,已黯然神伤。卿甫回:“把你家的钥匙给我,你爹没在家吧?我和觐灵过去看下孟梓晴。”仲敏听到卿甫要带觐灵去看梓晴,急忙说:“我爹在我姐家,钥匙在我裤子里。”仲敏挣扎起来要拿放在一旁的西裤,卿甫已先过去翻找,找到钥匙,回头看眼病恹恹的仲敏,无奈说:“好好养病。”
第十四章
仲敏这个家伙整天出状况,当卿甫偕同觐灵进入仲敏家,卿甫才想起这已经是觐灵第三次到来。每次来,不是为了救仲敏,就是为了救孟梓晴。
老罗头不在家,家中空荡,卿甫和觐灵用钥匙打开仲敏寝室的房门,寝室内窗户紧闭,窗帘厚重,还是暗颜色,一点光都渗不进来。
四周漆黑,卿甫摸到开关,拧亮灯光。橘黄的灯光一打开,卿甫便见床上躺了个人,侧身躺,看不清模样。觐灵快步上前,察看床上的“人”,见昏迷不醒,形体淡薄,赶紧执住对方的手,轻唤:“孟兄?”梓晴缓缓回过头来,脸色灰白,连唇都不见一点血色,他低低跟觐灵说着什么,卿甫站在一旁,没有靠近,听不见梓晴的话,也看不清梓晴的容貌。
“他在医院,不会有事。”觐灵轻声细语,梓晴听了这话,随即又昏厥过去,觐灵急忙大喊:“孟兄。”无奈梓晴再无回应。卿甫走至床边,这回他看见床上的梓晴,虽然形体淡薄,但五官仍隐隐可见,长得十分端正,秀气。
“现在怎么办?”卿甫问觐灵。“卿甫,你去找下蟒袍,我带他去‘通道’。”觐灵说得毅然,显然这应该是唯一的办法。卿甫迟疑,讷讷问:“要不要先让仲敏知道?”觐灵焦急回:“来不及!他担心仲敏,贸然出户外,被阳光射伤,再等下去他会魂飞魄散!”
卿甫急忙在寝室里寻觅那件蟒袍,后在床侧找着。觐灵再次将梓晴唤醒,此时梓晴意识已涣散,觐灵跟他说了好几遍快依附回蟒袍,他才明白意思。卿甫看见床上人影不见,低头见手中捧的蟒袍,散发着微微蓝光,心知梓晴已依附在其中。“要找件黑色的东西包起来。”觐灵目光落在窗帘上,他搬来椅子,想上去揭,卿甫说我来。将蟒袍递给觐灵,卿甫揭下窗帘,迅速将蟒袍包住。觐灵又在仲敏房间找来口箱子,将蟒袍放进箱中。
两人做好这事,急忙下楼,匆匆忙忙赶往暗香茶馆。
在车上,觐灵打电话给经理,让他以电梯故障为由,将二楼关闭,他会由货梯上二楼。
经理十分可靠,办事迅速,卿甫车抵达茶馆,就已见通往二楼的电梯摆上了故障的标志。
卿甫跟随觐灵上货梯,抵达二楼。二楼灯光昏暗,已做清场,仅有经理一人在等待。经理问觐灵出了什么事?觐灵说他要送人进“通道。”经理不做多问。这位经理,在茶馆工作多年,从觐灵的祖父经营茶馆时,就已在,所以对茶馆有“通道”一事一清二楚,人亦十分可靠。
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未靠近,卿甫便见到原先是堵死墙,一侧为杂物间的地方,竟隐隐能见到一条幽深的通道。经理在外头看守,觐灵打开箱子,取出蟒袍,轻唤好几声:“孟兄”,之后,一缕薄弱的微光呈现,朦胧可见一个形体。觐灵牵引微光,缓缓朝“通道”走去。卿甫想跟上,但“通道”在觐灵身后快速消失,以至最终不见。
经理仍很尽职,吩咐卿甫守在“通道”附近,别让人发现,他自己则下楼去处理茶馆的事情。卿甫站在“通道”外,等了许久,才见觐灵走出来。觐灵出来的身姿明显摇晃,卿甫急忙将觐灵搀住,见到觐灵嘴角有血丝,慌乱擦拭,焦急问哪里受伤了。觐灵偎依着卿甫,十分疲倦,不愿说话。卿甫吓愣,抱住觐灵一直问你怎么了。觐灵好一会才有所恢复,喃喃说:“我知道孟兄对人间有执念的原因了。”
卿甫此时没心情听梓晴的事情,他扶觐灵下楼,搀着觐灵上车离开茶馆。
将觐灵抱回自己家中,觐灵躺在床上,渐渐睡去。卿甫执住觐灵的手,看着觐灵的模样,心疼万分。
觐灵的模样像似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何况从“通道”出来时,嘴角还有血,卿甫拉起觐灵的衣服,察看觐灵的身体,但他没有找到伤痕。难道是像“鬼蜮”那次一样,又是遭受那种看不见的伤吗?
卿甫守着觐灵,觐灵沉睡一觉醒来,见卿甫一动不动执他的手,坐在床头,绽出虚弱的微笑。卿甫见觐灵醒来,激动亲吻觐灵,这个吻,温情得让人都快化掉。
“你伤哪了?真不应该再进‘通道’去。”卿甫十分自责,紧紧揽住觐灵。觐灵微笑,轻轻说:“我想帮他们,帮梓晴,还有仲敏,也只有我能帮他们不是吗?”卿甫不作声,他气恼仲敏不听觐灵的话,气恼这小子每次都得由他找觐灵帮忙,也为自己没有能力为觐灵代劳而懊恼。“卿甫,你打个电话给罗先生,告诉他孟兄的事情。”觐灵叮嘱卿甫,他想罗仲敏肯定很着急,想知道孟梓晴怎么了。
卿甫拨通电话,接听的人仍不是仲敏,而是老罗头。老罗头痛心地说:“也不知道他去哪里染了怪病,刚又昏厥,不醒人事。”卿甫痛苦揉着太阳穴,救了梓晴,还有仲敏得搭救,但他也没有办法啊。
“让他们转院吧,送去中医院,我认识一位医师,他也许有办法。”觐灵从床上坐起,打算穿鞋下地。卿甫急忙拦阻:“你告诉我医院地址及那位医师的电话,我去办,你好好休息,别下床。”
觐灵写下医师电话,卿甫收起。安置好觐灵,又是亲又是抱,一再叮嘱才离去。
卿甫前往医院,告诉仲敏的姐姐与老罗头,说有位医师可能懂得治疗这种病症。一听有人能治疗,二话不说都同意转院。
仲敏在昏迷中被转院,卿甫联系上觐灵推荐的那位医师,并且简略告诉医师仲敏的病因,医师只回一句:“年轻人真不懂事。”
这位医师姓刘,和觐灵认识,并且听他说,他曾治疗过觐灵。觐灵幼年时失踪于“通道”一月,出来后昏迷高烧,辗转几家医院治不好,最后正是这位刘医师治愈。
卿甫听到刘医师说治过觐灵,便跟刘医师讲述觐灵进入“通道”后的病情,刘医师摇头说:“我曾叮嘱过他,不能再进入。唉,我跟你过去看下他。”
卿甫一听这话大喜,急忙带刘医师去看觐灵。
卿甫带刘医师前来,觐灵仍在沉睡,刘医师为觐灵把脉,诊断为虚脉,血虚引起。刘医师写好方子,吩咐卿甫,必须让觐灵在家休养,不得再外出。觐灵的身体十分虚弱,是因为常年旧疾积累而成,而且他这是七情致病,伤及心脾。卿甫听得似懂非懂,只一再问要不要紧,能不能治好。刘医师微笑说觐灵小时候就这样,古怪得紧。
小时候就这样?也就是说觐灵小时候就已七情致病?小孩子怎么可能有这种病症。每个人的孩童时代,都是无悠无虑,哪有什么忧思悲这类的情感,并且强烈至伤身。
卿甫纳闷,但又想觐灵不同常人。
刘医师走后不久,觐灵醒来,卿甫告诉觐灵刘医师刚过来,开了几帖药,他已去领来,等会煎给觐灵吃。觐灵叹息说:“我总是觉得无脸见他。”刘医师可以说是看着觐灵长大,觐灵很敬畏他。卿甫搂抱觐灵,轻责他:“所以你就忍着疼痛,都不肯去就医?”觐灵知道卿甫关心他,只得说:“下回再也不会了。”
卿甫去煎药,煎好递给觐灵喝,并对觐灵说,之后一个月,觐灵都得住他家中,他会照料觐灵饮食起居。觐灵说那古玩店怎么办,罗先生也住院了。卿甫回他可以一边照料古玩店,一边照顾觐灵,俩不误。
能医治觐灵怪病的医生,必然不同寻常,医术高明。仲敏灌了两天药汤,终于醒来,脸色也好上许多,由于他身体仍旧极为虚弱,卿甫避开不去告诉他梓晴的事情。
这是一件让人苦恼的事情,卿甫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仲敏一清醒,就打卿甫手机,卿甫正好在床边陪觐灵,一看是仲敏打来,十分为难,觐灵要求卿甫将手机递给他,他自己跟仲敏说。
“罗先生,人鬼不能有体肤之亲,为什么不能够,我并不清楚,但是对你有多大的伤害,对孟兄就有多大的伤害啊。我和卿甫赶到时,孟兄因为闯出户外,被太阳炙伤,正经历魂魄消散,不,他还存在,但是我也不清楚这次伤害要多久才能愈合。”
觐灵低低陈述,他尽量不去刺激到仲敏,但有些事情也必须说清楚,仲敏不信邪,所导致的后果很惨烈。卿甫听着觐灵的讲述,神情凝重。
“我送他去一个地方,因为他当时必须离开阳间,送他去鬼蜮,我怕他会被其他恶鬼吞噬,或是被鬼吏囚系。你还能见到他,如果我将他带出来的话,但是,我担心他再适应不了阳间的生活,他受了很重的伤。罗先生,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话,孟兄需要有个归属,他不能再当游魂,应该让他超生。”
觐灵毫无保留一一说出,虽然这事实对此时正在住院的仲敏很残忍。通话结束,卿甫担虑仲敏受不了这样的打击,问:“这样好吗?”
“这是唯一的办法,卿甫,人会老去,会无遗憾地死去,但鬼一旦有执念,却要永远无望的守侯,这样的事情太残忍,何况还有魂飞魄散的惩罚。”
觐灵一开始就叮嘱仲敏,人鬼不能相恋,正是因为一旦相恋就是一段苦情。
想到仲敏必然心碎万分,而孟梓晴也可能回不了阳间,觐灵感伤,自责不已:“一开始,我要是主张说将蟒袍出售,就不会有这些事了。”卿甫搂抱住觐灵,生气说:“你别说傻话,谁能想到会这样,一人一鬼会相恋,何况还是一个男人与一个男鬼。”
是啊,这种事情,要说有个解释,那只能拿“缘”这样不靠谱玩意去解释了。
“觐灵,你送孟梓晴进去,在‘通道’里遇到了什么,怎么会受伤?”卿甫回想觐灵从“通道”出来时的模样就心疼,好在喝了两天药,觐灵精神恢复许多。
“送孟兄进去,遇到了古怪的事情,那‘通道’一向通往另一间茶馆,但是那天我携带孟兄进去,没通往茶馆,而是去了一个怪异的地方。”觐灵说起这事,也感到惊讶。他出入茶馆“通道”多次,这是第一次遭遇如此奇特。
“那你们去了哪里?”卿甫诧异,他没有能力进入“通道”,要不他也想去看一下,里边到底有什么。
“我猜想,可能是去了孟兄记忆中的某个地方。”觐灵自己也在琢磨,正是因为带孟梓晴进入茶馆“通道”,所以才出这样古怪的事,那么起因就在孟梓晴身上。“那地方开满桃花,有些人在扫墓,应该是清明时,但有一座墓长满了杂草,无人照料,也没有人来清理,更别谈前来上供品,烧纸钱。我看着凄凉,上前观看墓碑,这才发现是孟兄的墓。我静立在一旁,看着其他扫墓人离去,好会,才见一位腿脚不便的老尼姑用篮子端着瓜果前来,在孟兄的墓前痛哭流涕,说每年都过来,以后恐怕再来不了,她就将下阴间陪伴兄长。听她哭泣的话语,我想她应该就是孟兄的妹妹。”觐灵说至此,神色哀伤,几乎不忍再谈下去。“从她的话语中,还知道一件事,就是孟兄籍贯在洪城,与我祖籍一样,战乱时,他的家族也遭受了灾难,家人或病死或失散,竟只剩一个妹妹,无奈出了家。我想,他妹妹每年清明都会去扫墓,也可能多次在他墓前约过黄泉下相见的约诺。孟兄一直没有超生,并且滞留三百余年,或许原因就在此。”
卿甫叹息,人生前有太多依恋,死后便成了执念。孟梓情年纪轻轻就夭折,死时肯定有怨恨,何况他死后不久,便家破人亡,这份遗恨也使得他成为了游魂,无法超生。
“这样的话,要超度他,岂不是要找到他妹妹的鬼魂?”卿甫想到觐灵对仲敏说的,应该让孟梓晴超生,但是这需要完成他的遗恨不是吗?“找不到的,三百多年了,我想他妹妹也不知道经历几番轮回,早已没有当时的记忆。”觐灵摇头,续而又说:“要找高僧,想办法超度他,当年给我念珠的住持,应该有这个能力。”
这确实是件好事,知道有人能帮这个忙,但是如果真得将孟梓晴超度,仲敏不知道会做何感想,他肯不肯?
“要跟仲敏商量,这事,等他病好后再提吧。”觐灵虽然认为这是唯一的办法,但毕竟要征询仲敏的意见。
卿甫没意见,因为这对孟梓晴最好,而且也需要仲敏同意。
“觐灵,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受伤。”卿甫光顾听觐灵讲孟梓晴的事,这才想起这件事。觐灵苦笑说:“那是孟兄记忆造出的地方,我想再进入,必须有记号,当时实在是无奈,所以……”卿甫急忙问:“所以怎么?”觐灵怕卿甫骂他,但是又知道自己不说出来卿甫会一直问,只得老实说:“拿了墓地的破碗片,割了手,滴下血液,想作个记号,谁知道,那里跟鬼蜮不同,地里突然串出好些东西,吸食我的血液,我被纠缠住,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觐灵越说越小声,但是他也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在鬼蜮里生活的东西惧怕他的血液,躲避不及,而在这个空间里,地中的一些精物却反倒贪婪吮食他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