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你在看什么?是不是感觉到你的主人来了?」女子发现小猫不对劲,惊喜地问。
回应她的是小黑猫毛发尽竖,朝着聂行风发出警戒的呼噜声。
明明是只小黑猫却叫小白,女子的眼睛似乎真有问题。
聂行风好笑地看着小白,小猫弓起身发威,让它看起来更加圆滚滚,虽然声音很有气势,但可惜它太小了,这副架势只会逗人大笑。
女子却激动起来,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喃喃自语:「一定是阿生回来了,一定是!小白你告诉我,浩生现在在哪里?」
小白跳到了地上。
它四肢很短,颤巍巍的似乎还站不太稳,只盯住聂行风不断嘶叫。
看女子的动作完全不像是眼盲,聂行风疑惑起来,忍不住问:「小姐,请问你是冯家的什么人?」
「喵!」
小白突然扑过来,聂行风想伸手抱它,谁知送出的手一空,小猫穿过他的身子,落到了他身后的地上。
聂行风一怔,一瞬间,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小白还在愣愣地看他,小爪子抬到脑门上挠了挠,似乎不解自己为何会扑空。
聂行风走到女子面前,伸手去搭她肩头,果然,在下一刻,他的手穿过对方落在了一边。
不是女子眼盲看不到他,而是他不知为何来到了另一个空间,这里是属于女子的空间,他可以看到她,却无法触摸到实体。
为什么睡一觉会睡到另外一个空间里?
冯家这栋别墅历史久远,装潢摆设又是仿古风,聂行风一开始只是感觉有些怪异,现在才明白怪异在何处,这里的布置不是仿古,而是根本就是古物,比如眼前这个自鸣钟,比如廊下摇曳的灯笼,冯家再怎么仿古,也不会用纸灯笼照明。
有脚步声传来,进来的是位中年道长,身后跟着一个小道士。
看到他们,聂行风突然想起张玄,不知那个迷糊秀气的小帅哥穿上这身道袍,会是种什么感觉?
第二章
女子迎上前,喜道:「玄光道长,谢谢你,那张招魂符真的很好用,浩生刚才好像回来了,小白看到他了,黑猫通灵,小白一定是看到了阿生,才会变得这么古怪。」
聂行风低头看小白,它依旧在自己身上窜来窜去,并不时发出几声喵叫,似乎对扑不到他颇为不甘。
玄光神色一变,急问:「你可有照贫道的吩咐等上九个时辰?」
「应该有吧?」女子有些迟疑,「时辰真那么重要吗?我都等阿生一年了,实在等不及……」
玄光立刻手指飞动,掐算起来,脸色越来越凝重,女子被吓到了,急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玄光连连摇头,「时辰不到,招魂便有差池,你既已等了一年,为何几个时辰却等不及?」
「那会怎样?马上就到时辰了,阿生会不会不来?」
见玄光不断摇头叹气,女子急了,求道:「道长,求你一定要帮我试试,最多我多加香火钱,加多少都无所谓。」
她哀求了半天,玄光才勉强道:「贫道答应帮你一试,不过,成功与否就看你的造化了,祭坛可有摆好?」
「都照道长吩咐摆好了。」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请夫人前面带路,你也莫太过担心,只要有诚心,必会诚感动天。」
女子连声道谢,很殷勤地引道士穿过长廊,来到院中。
很好奇他们要做什么,聂行风也跟了出去。
月升中天,院里稀稀疏疏立了几名佣人,正中央的祭坛上摆满这种供品,两旁黄色招魂幡随风轻摆,静夜里透出一股阴森。
趁女子去下人那边交代事情,小道士向玄光悄声问:「师傅,你真能招到魂吗?」
玄光哧的一笑。
「招魂?人走了一年,早投胎去了,上哪里招魂?待会儿照往常一样随便做场法事就好,那女人没照我的话去做,招不到魂也只会以为是自己的过错,怨不到我们头上,你机灵点儿,别露馅。」
聂行风站在他们身旁,将这番话听的清清楚楚。
很显然女子请道士作法,想与亡夫见面,却被这两个无良术士所骗,听他们的对话,聂行风已知道她是画中那位女子,也就是晴晴的曾祖母李琬。
无法阻止道士的无德行径,聂行风只能恨恨看着他们来到祭坛前,装模作样地作法,李琬立在旁边焦急观望,小白则在她脚边来回踱着步,并不时看看聂行风,绿莹莹的瞳仁中闪烁着诡异的光。
小道士将招魂幡舞的呼呼直响,玄光脚踩九宫八卦,手摇金铃,口中念念有词,半晌,一口黄酒喷到祭坛两道符上,登时火光四起。
「天灵灵、地灵灵,冯家有人将来行,四方神明听吾号令,铺阴路,开鬼门,为吾显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番咒语念下,不多时,祭坛上两道烛光突然一明一灭,冷风骤起,聂行风不由打了个寒颤。
玄光被风吹的左右摇晃,竟踩不住九宫,李琬又惊又喜,叫道:「是不是招到了阿生的魂魄了?」
「噤声!」
玄光脸色阴霾,突然扑到祭坛前,挑起毛笔,点起朱砂便要下笔,手却在下一瞬骤停,笔管似乎被一股无形力量揪住,任他用尽力气,也挪动不了半分。
小道士发现不对劲,忙低声叫:「师傅?」
「撤幡,快!」
小道士慌忙将招魂幡落下,谁知啪的一声,幡杆从中折断,断落的一节横倒在祭坛上,将两旁烛火一齐打灭。
「燃上烛火!」
玄光大叫着,伸手去拿那半截断幡杆,谁知伸出的手被拧住,随即向外翻转成一个奇怪的角度,他痛得咧歪了嘴,李琬看在眼里,吓得失声尖叫。
冷风卷过,摆在祭坛上的一碗鸡血剧烈颠簸起来,随即旋到空中,在几个回旋后重重跌摔在地,下人们看到这诡异情景,都惊叫着跑开,李琬也吓得脸无血色,身子抖个不停,不断向后退。
不断震动的祭坛终于被邪风彻底卷住,案上祭器倾倒下来,祭坛也被砸得粉碎,小道士早吓的失了魂魄,大叫一声,抱头就跑。
阴风将他卷起狠力摔到旁边围墙上,落地后又再卷起重新抛出,他被摔的头破血流,尖叫道:「师傅救我!」
玄光自救不暇,哪里顾得上他,口中大叫:「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仙命斩妖魂,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一切魑魅魍魉化风尘!」
左手双指一并,指到自己眉间,这招血光咒是用来对付亡魂恶灵的,玄光见情形诡异,已知是自己无意中招来了恶鬼,便想祈符驱邪,谁知他道行不够,咒语念完,一口血随即喷出,身子飞跌出去。
聂行风只觉胸口突然间烦闷不堪,知道有异事发生,忙上前想扶李琬离开,手送出后才想到自己根本无法触到对方。
惨叫声传来,聂行风转过头,见玄光身子抖若筛沙,一只苍白手臂从地面伸出,紧紧扣住他的脚踝,因用力过猛,那细长削瘦的手指骨节绷露,发出卡卡脆响,夹杂在低低呻吟和惨叫声中。
李琬跌跌撞撞奔回房里,聂行风急忙跟上,谁知刚进房,窗棂便被击散,玄光血淋淋的躯体从外面飞进来,摔到地上,他的一条腿被活生生拧断了,趴在那里发出凄惨叫喊。
经不住一再的刺激,李琬身子晃了晃,终于软倒在地,晕了过去。
聂行风忙奔到她身边,却见小黑猫也跟了过来,紧紧盯住自己,身子弓起,呼呼闷叫,猫眼幽绿绿的,发出骇人怒气。
聂行风一愣,但随即发现小白盯的其实不是他,而是他身后……
一阵莫名寒意从脊背上猛然窜起,竟不敢冒然回头,立住身子,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像是物体爬行,低低的喘息呻吟夹杂在铁链滑动的金属声之间,分外刺耳。
小白突然嘶叫一声,聂行风被尖声震得心神一晃,眼神扫过前方一面落地铜镜,竟看到一张死灰脸孔在镜里晃动,血红眼睛狠狠盯住他。
心不由自主的发毛,聂行风一咬牙,转过了身去。
不远处地上有一个红衣怪物趴在那里。
那究竟是张什么样的脸?到处是交错斑驳的伤疤残痕,看不出原有模样,只瞪着一对血红眼眸狠狠盯住他,长发散乱搅杂在身后,大张的口里似乎只含着半截舌头,一双狰狞手骨间用粗重铁链相连,狠扣在地上,慢慢向前移动。
怪物好像是从窗棂爬进来的,手上铁链随着他移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血迹从窗下一直延伸过来,呕人的腥臭气瞬间弥漫整间房屋。
他应该是人,不过已没了人的模样,腰身以下空无一物,血不断从截断的腰间流出,瞬间流了一地,随着移动,聂行风周围很快便形成一圈血泊。
流了这么多血的人绝不可能还能支撑着活下来,这是常识。
偏偏这个人是活着的,而且还不断爬向他。
聂行风阻不住身子颤抖,只觉手心发冷,心痛得厉害,突然脸颊一热,眼泪流了下来。
他不是头一次见诡异事物,却从未怕过,怕到无法移动,眼睁睁看着怪物爬近。
铁链声响间,那怪物向他猛然跃来,恶臭传来,聂行风突然发现这人其实只剩一个骨架,掌骨枯槁惨白,抓向他咽喉。
颈下传来卡卡怪声,怪物腾上半空,也将他整个人带着脱离地面,那种紧窒,似乎随时可以将他喉骨掐断。
聂行风奋力抬起手,挣扎着将衣领扯开。
一抹金光倏地自他颈根处射出。被光芒击中,怪物发出一声凄厉嘶叫,向后跌去。
「邢风,你是邢风……」
幽暗空间隐约有嘶哑声音传来,小白突然向怪物窜去,聂行风只觉眼前一晃,便看到小白和那怪物同时撞到了对面墙上。
墙上油画里,李琬正忧郁的端坐在藤椅间……
聂行风猛然睁开眼睛,心脏激烈跳动着,全身已被冷汗浸湿。
休憩室的壁灯发出柔和的光芒,外面隐约传来喧闹声,他静默半晌,这才明白自己是作了场恶梦,看看手表,刚到十一点,他差不多睡了一个多小时。
出门时,聂行风特意在穿衣镜前看了看,脖颈上并没有被抓伤的痕迹。
冯晴晴正在楼下跟朋友聊天,见他下来,立刻迎上来。
「你醒了?爷爷已经回去了,听说你在休息,就没叫你,这里有给客人准备房间,不如你今晚就留下好了。」
「不,明天还有工作,我坐计程车回去。」
被刚才的梦扰得心神不定,聂行风回绝了冯晴晴的好意。
廊下只亮着一盏橘黄小灯,影影绰绰,如梦中一般,聂行风心里一动,转身来到客厅,油画依然端正挂在墙上,只是……
那只叫小白的黑猫呢?
聂行风冲上前,发现自己并没看花眼,李琬膝上空空如也,那只黑猫已不知去向。
「我记得这画上好像还有只黑猫。」
「有吗?我没注意过耶,这画一直放在阁楼里,最近这里重新装潢,才把一些旧东西摆了出来。」
「晴晴,你的曾祖父是不是叫冯浩生?」
「不,我曾祖父叫冯烨,行风哥哥,你怎么突然对我的祖辈感到有兴趣了?」
「哦,没什么,随便问问。」
心神稍稍放松了些,也许刚才那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吧。
已近午夜,宾客差不多走了大半,聂行风跟冯邴成道别,来到预约好的计程车前,正要上去,忽听顾澄叫他。
「行风,坐我的车回去好了,计程车留给别人吧。」
聂行风回过头,见顾澄正揽着一个女生的腰,指指旁边的私人轿车向他发出邀请。
顾澄似乎喝多了,聂行风想回绝,却被他上前拉住,硬塞进车里,女生跟着也想上车,被他拦住了。
「宝贝,你先回去吧,回头我们再约时间。」
女生走后,顾澄坐到聂行风身旁,点起烟,深吸了一口,开始发牢骚。
「女人真是麻烦,随便聊几句,就整个人都贴上来。开车。」
车开出车位,刚缓缓跑起来,突然一个黑影扑到车窗前,司机吓的猛踩刹车。
「Shit,是谁不长眼往车上撞!」顾澄身子向前猛晃了一下,立刻大骂。
聂行风低下了头。
这场景实在太熟了,他早就领教过,敢这么不要命拦车的家伙只有一个——他的现任助理。
果然,身旁车门被打开,张玄笑嘻嘻凑过来。
「董事长,不介意我们搭个顺风车吧?这里离市区太远,计程车超贵的。」
张玄似乎喝了不少酒,脸颊红彤彤的,身子有些摇晃,霍离站在他身后,手里吃力的提着两大袋东西,看那分量足够他们兄弟打几天牙祭了。
聂行风用目光征询顾澄。
车上还有两个座位,他倒不介意载张玄一程,反正是顺路,不过这是顾澄的车,要看他的意思。
张玄发现了坐在里侧的顾澄,立刻叫起来。
「先生,你气色看起来很差啊,近期一定有祸事发生,这道平安符送给你,带在身上,可保你平安……董事长,你让让,先生,这符平时要五百块,不过既然你是董事长的朋友,我就半买半送,二百五,不,二百块如何?」
张玄半个身子探进车里,压在聂行风身上,凑到顾澄面前努力推销商品。
这家伙果然把他的话忘的一干二净!
原本想让他搭车的意图被狂风吹到了天边,聂行风揪住张玄,将他推出车外,然后关上车门。
「开车!」
车开出好远,还看到张玄在后面朝他们不断摇手,聂行风想了想,接通聂睿庭的电话,让他替张玄叫计程车,顺便先帮他付车费。电话对面在一阵暧昧笑声中答应下来。
顾澄瞥了聂行风一眼,等他关了电话,问:「你的朋友?」
「我的助理。」
要是张玄是一个人,聂行风不会多管闲事,只是看霍离拿那么多东西,小家伙太可怜,才打的电话。
「看不出你这么关心下属。」
顾澄似乎醉得厉害,嘟囔着歪到聂行风身上,出于礼貌,聂行风没推开他,谁知他的手有意无意搭到自己大腿上。
聂行风皱皱眉,把他的手推到一边,有些后悔上这辆车了。
车在道路上飞快行驶,顾澄唠叨着些无聊艳事,却引不起共鸣,正觉无聊,忽然车身猛地一晃,在发出一阵刺耳刹车声后,停了下来。
后座的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向前猛冲,顾澄的头撞上前排椅背,大怒:「搞什么鬼?你怎么开车的!」
「对不起。」司机结结巴巴地解释:「前面突然窜出一只猫……」
「是猫又不是人,开过去不就好了,你怕什么?」
顾澄正愤愤不平,司机突然指着车头叫:「就是那只猫!」
车窗前蹲着一只小小的黑猫,阴恻恻地盯住他们,半晌,仰头叫了一声,凄厉的猫叫在空静车道上回荡,分外可怜。
聂行风的心猛跳起来。
小白,对,是画中那只叫小白的黑猫!
「还不下去把它赶走!」
被顾澄怒斥,司机连忙下去赶猫,聂行风也紧跟着下去,可是冰冷路灯下,车头上空空如也。
司机脸色发白,看看聂行风,颤声问:「怎么一晃眼就没了?是不是我看花了眼?」
「猫怕人,可能是跑掉了吧。」
聂行风安慰这位可怜的司机大哥,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这条车道上野猫很多的。」
两人上了车,顾澄仍在嘟囔:「三更半夜看到黑猫,真不吉利。」
回到市里,司机把聂行风送到住处的公寓楼下,聂行风下车后,向顾澄道谢,顾澄摇摇手。
「有空一起喝茶。」
看着聂行风步入公寓,顾澄眼中闪过微笑。
有了新的玩伴,看来今后很长一段日子都不愁寂寞了。
周一聂行风刚进办公室,张玄就立刻跟进来打招呼。
「董事长气色很好啊,周末玩的是不是很愉快?下次如果有酒会,别忘了叫我哦!」
还有下次!
不过听张玄说自己气色好,聂行风倒是略放下心,这两天他耳边好像总能听到猫叫,看来是庸人自扰了,要是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张玄一定会察觉到,三流天师也是天师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