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像是被噎住一样无法回答,她瞪着少年,因为若回答“不会”,那么显然她刚才出的主意并不好,但回答“会”,岂不是摆明了她只是一名懂得看长相的肤浅女生?
Ring淡淡一笑,恰好餐点由服务员送到,他微微欠身便离开,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同桌的伙伴们看见了刚刚那一幕,便问他,“Ring,你刚才对他们说了什么啊?是要来报名人吗?”
“不是。”Ring也不多说,看着伙伴们各个愁眉苦脸,便微笑说,“别担心,时间还很充裕,我们总会找到人的。”
“你说的可真轻松。”
“难道不是吗?”Ring看了众人一眼,笑得弯起了眼眉,“你们不就是一个个被我钓上钩的吗?”
“拜托,你当我们是海里的鱼吗?”
“海里有像你们这样聪明的鱼吗?”
众人笑成一团,Ring的桌子上早已摆好了火腿面包加鱼色拉和果汁,他看了看时间“啊”了一声说,“我饿了,时间快到了,我先吃,你们先讨论学校的宣传部分,有我在没问题的,甚至我们可以在广场上先表演几场。”
他一句话稳定了伙伴们的情绪,众人立即开始讨论实施计划,而Ring吃完午餐则先完成当天的演奏,他每天只弹三首曲子,总是看心情随意选择曲目,到今天为止还没有重复,而且他从不看琴谱。
最后一首是《威尼斯之旅》,悠扬的琴声像是在叙述一段美丽的故事,在他流畅的演奏中呈现一段又一段高潮,最终停留在美妙的音符上。
当他回到座位,却讶异地发现众人正对着一张图纸发愣。
“怎么了?”他问。
“那个,刚才有一个男生留下的,他说他的女朋友说了得罪你的话,看在同校的份上,这是他替女友做的补偿。”
“他唰唰几笔就画出来了,可我真心觉得……很棒哎……”
Ring看着桌上那幅图,素描的圆形结构简单干脆,加上恰到好处的构图,Ring这几个字母很巧妙得与之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非常有意思Logo,看起来简洁却令人印象深刻。
“不过,那家伙说什么,海报上加上你的照片这个主意也不错什么的……”
“嗯嗯,还说如果你不愿意放照片,可以放他的,他不介意大街小巷都贴满他的脸,反正长得帅……真是的,什么嘛,那么自大!”
“对啊,超厚脸皮的,虽说演唱会场地大的话的确看不清脸,可也不能这样欺骗听众吧!”
Ring却笑了,“他真这样说?”
“是啊!”
Ring低头看了一眼图上那一行小字:
我有兴趣加入哦,随时来找我,缪其深。
没人认得出来,因为那是用中文写的,下面还特地标注了年级和班级。
Ring几乎想不起来方才女生对面男生的样子,只记得是一个与自己一样肤色以及发色的家伙,于是问伙伴们,“他长得真的很帅吗?”
“呃……还好,其实是挺帅的。”
“那好,就按照他说的做。”
“哈?什么?”
“用他的照片啊!”
“Ring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的样子像在开玩笑吗?”
“可……这是欺骗听众……”
“是欺骗那些只看重长相的听众,况且,我既有自信能留住她们,也不会令她们感到失望。”
“你……当真?”
“我明天就去找他。”Ring说得很认真。
对于他这个决定,众人当即傻眼。
有的时候,睡了一半忽然被打扰到的人总会觉得相当懊恼和生气,但这种情况在缪其深身上很少发生,因为一般在他睡觉时没人敢来吵他。
只是今天显然是个例外。
眯着眼朦朦胧胧看着大刺刺闯入自己社团的人,他居然发现自己一点想发脾气的念头也没有。
写着“随时来找我”的人,不就是他自己吗?
来人脸上带着几近完美的笑容,指着睡意仍未消失的缪其深对教室内的同学说明道,“这个人,我借走了。”
“他……社长……嗯……”一室的同学都显得有些紧张,抓不准被吵醒的社长大人究竟会打算怎样整治这个看起来像是一个贵公子的少年,即使贵公子看起来好像有几分眼熟,但他们打赌社长一定不认识。
“是Ring耶……”还是有人认了出来,不禁到吸一口冷气,小声地说。
“是哎,真的是他!”
哦,看来他还挺有名的。
“可、可是,他是社长……”终于有社员小声对Ring解释,但诡异地红了一张脸。
喂、喂,这句话怎么说得果真自己是被借物那样?
“是吗?”他笑得愈发不客气,“那我就更加要借了。”说完回头冲缪其深微笑,“社长大人,我们走吧?”
一旁的众人早已嘴巴张大成了O形。
缪其深低头揉了揉额角,稍觉清醒之后便站了起来。
“我今天要早退。”大大方方说完,他跟着来社团打劫自己的人走了出去,留下目瞪口呆只会发出“啊……哦……”的后面带有长波浪声音的社员们。
“社长他……他……他……”有人结结巴巴,指着门口。
“居然又早退哎……”
前面那人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谁说社长早退的事了!
“喂,我说,你要带我去哪里?”慢条斯理跟着Ring走在学校的走廊里,缪其深固执地用中文说。
“拍照。”前面的人头也不回,却依然说着德语。
“哦。”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你叫什么名字?”
“Ring。”
“中文名。”他笑得不怀好意。
前面的人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也只好跟着停下来,与他对视。
两人身高差不多,缪其深看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
“荣谌。”Ring微笑回答,居然是非常标准的普通话发音。
他不动声色,再问,“哪个rong?哪个chen?”
“草木欣荣的荣,诚谛之意的谌。”
果然是非常正宗的发音。
“满意了?”荣谌问。
目的既已达到,缪其深点头,恢复了德语又问,“你喜欢我的设计?”
Ring也点头,毫不吝啬地赞美,“很喜欢。”
缪其深笑了,依旧是懒洋洋的,“我也喜欢你的歌,很喜欢。”他学着荣谌的语调,故意加重最后三个字。
别人的照片用起来果然不会吝惜,缪其深看着自己刚洗印出来的脑袋被“啪”地一下毫不留情贴在海报上示众,不禁头皮发麻,他果然还是不适合拍照,看上去挺像一张寻人启事。
“缪其深,十五岁,中学生,身高一米七一,嗯,目前每半个月一公分的生长趋势,有望突破一八五,黑色短发,黑眼睛,亚洲人,身穿制服,很瘦很帅,与一九九六年三月十五日被荣谌拐走,却又弄丢,知情者请Ring演唱会工作组联系,重酬。”他对着海报装模作样地念道。
一旁的荣谌笑着,不客气地勾住他身后的衣领,说,“弄丢可以捡回来,别想着要酬劳,走了!”
缪其深灵活地转过身子,“哦”了一声,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笑眯眯地跟着荣谌往Bolker街的方向走。
街上行人不多,三三两两,有坐有站,路边有卖艺人在四处巡游,街头小巷的咖啡店里溢出浓浓的咖啡香,午后悠闲的气氛在杜塞尔多夫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够感受得到,和煦的微风就如同少年们的微笑,让人们心里觉得暖洋洋的。
“艾伦和班,负责吉他部分。”荣谌向缪其深介绍自己的伙伴们,“阿道夫,负责键盘,安德烈,贝斯,西瑞尔,鼓,我,小提琴和钢琴,这就是Ring的全部成员。”说完,他又对伙伴们说,“缪,你们都见过了,我想他已经给你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嗯,自大狂。”
“哦,厚脸皮!”
“你们好。”缪其深当之无愧地对五位成员露出帅气的微笑,他稍稍记了记,西瑞尔,金色的短发,但很瘦,打鼓的人双手应该很有劲,现在穿着制服实在看不太出来,“自大狂”就是他给出的外号;艾伦和班两个人感觉上像兄弟,长相神似,区别在于艾伦的头发是棕色的,皮肤很白,班脸上有痘,显得很可爱,“厚脸皮”刚刚好像是他说的;阿道夫表情不善,坐姿嚣张,制服的领口不怎么整齐地高高竖着,一双褐色的眼睛一直瞪着他;另一位安德烈,唔,一直在低头折餐巾纸,似乎有点害羞。
“以后你负责画画,之前那幅画我们全体通过,被本人批准正式加入。”荣谌宣布说。
“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画需要画。”阿道夫抿着果汁发话。
荣谌笑笑,看着缪其深,后者什么也没说,而是拿出笔在桌上的海报背面画了几笔,众人凑过去看,发现阿道夫的形象已经鲜活地出现在纸上,表情与他此刻脸上的相似,一看就是对某人有意见,可Q版太过可爱,瞬间抓住了人心。
阿道夫咬着吸管非常为难,因为他很喜欢。
“好吧,你可以为我们画漫画,还要编故事,可以放在网上做宣传。”
“当然。”缪其深满意地微笑,看了荣谌一眼,眼神里写着“搞定”。
“我也要!”西瑞尔嚷道。
缪其深索性将几个人都画出来,很快受到众人的爱戴,安德烈将刚刚叠好的纸飞机很快地塞到他怀里,随即又低下头继续折,只是嘴角一直在笑,虽然笑得很是含蓄。
“Ring的歌你听过了吗?”班问。
“听过了,演唱会是谁的主意?”
“我的。”荣谌指指自己。
“你有足够的钱吗?”
“正在存,我弹琴做家教,有一部分收入。”荣谌吃着他的午餐,他好像喜欢先吃涂着色拉的面包,再单独吃掉火腿,最后才喝那杯果汁,吃得慢条斯理,“我们不着急,我希望在十八岁的时候能将开演唱会的梦想完成,是大型的哦!”他强调。
“唔,从现在开始准备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只要有足够的钱,那么应该能够实现。”缪其深点头,“我可以把多出来的零用钱投给你。”
“砸给我都没问题。”荣谌笑说。
“缪,你是什么地方的人?一直住在这里吗?”班问。
“我是中国人,十岁才来到这里。”
“你跟Ring是从一样的地方来的呢,不过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对了,中国好玩吗?”
“好玩啊,跟这里不大一样呢。”缪其深说着看荣谌,他正在用餐巾擦嘴,“你要去弹琴了?”
“嗯。”荣谌点头,站起来离开位置。
“给我们讲讲吧,听说中国的食物很好吃,这里也有中餐馆,味道一样吗?”艾伦和班似乎很爱吃,他们从饭吃完之后就一直在吃零食,还没停过。
缪其深把从前自己吃过觉得好吃的东西都报了一遍,但当琴声传来的时候,他却已禁不住看向荣谌。
荣谌坐得笔直端正,他弹琴的时候神情非常专注,柔和的灯光洒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表情看起来也异常柔和,却又极其自信,整个人像是在发着光,而随着他的手指流泻出来的音乐美妙动人,昨天他就是被这样的琴声吸引才会特地记下海报上的地址去下载歌曲听,他本是抱着玩玩的心态画出了代表“Ring”的设计稿,但听了荣谌的歌声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头一次对一件事上了心,那是一种能够净化人心灵的声音,酣畅淋漓的高音与长音让人心旷神怡为之喝彩,他想要用自己的一切力量来帮助他一起完成这个梦想,若有一天能让一万五千个人同时听见这样的歌声那会是一种怎样的震撼,他已经忍不住要去想象那一天到来时的场景了。
一定非常值得期待。
就像你不能将绣花针交到砍柴人手里一样,在一群专注做音乐的人眼里,只知道将曲子创作到最好,未必懂得营销之道,但缪其深不一样,他非常有经商头脑,Ring成员后来才知道,画画只不过是他的副业。
荣谌他们为了招募成员和制作宣传海报折腾了一个月之久,但这件事到了缪其深手上,只用了短短一个星期时间就完成了,而且非常有计划地一步步推进,包括录歌做专辑前期推广等等的项目,只除了经费还有一部分欠缺之外,其余规划得都相当妥帖,即便有调整,因为是长线计划,每一步都留有修改的余地。
荣谌有自己的行为模式,他定下目标,找人实施,从一开始就没把自己算在内,就好像缪其深这样的人在该出现的时候就会出现,所以他才会对伙伴们说“不要着急”这样的话。作为Ring的灵魂人物,若音乐不够好,演唱会也不必开了,所以缪其深的能力荣谌除了相当认可之外没太多别的反应,但其他成员就不同了,他们早已喜出望外,因为这代表着一系列苦手的活全都可以扔给缪其深,他们再也不用整天挖空心思去想该如何做那些犹如空中浮云般的事情,有些事只能交给适合的人,这是荣谌一早的认识。
一样的午后,放学后从学校里出来,他们通常会约在校门口,等人齐了之后再一起往餐厅的方向走,这天班和艾伦到的最早,阿道夫和安德烈也到了,西瑞尔在走廊上遇见了缪其深,就在两个人结伴下楼的时候,缪其深被一名女孩叫住了,那名女孩西瑞尔依稀见过,好像就是缪其深的女朋友。
缪其深让西瑞尔等一等他,回头应付自己的女友,他们走到不远处的花园里,就看见那个女生脸色相当不好,缪其深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晓得他回答了什么,女孩怒气冲冲推了他一把转身就跑,缪其深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向西瑞尔的方向走来,而这时荣谌意外地出现在走廊另一头,表情若有所思。
三个人走到一起,缪其深问荣谌,“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你们走到花园里的时候,吵架了?”荣谌问。
“不知道算不算。”缪其深耸耸肩,不怎么在乎地说。
“是不是因为最近缪都在忙我们的事所以她才会生气?”西瑞尔问。
“刚才她来找我,问我这周末有没有空。”缪其深说,“我说很抱歉,这周有事。她就说,你最近每天都说有事,放学也不来接我。我说没人规定我放学一定要来接你。她说,那之前为什么天天来?我说因为没什么事可做,但接下来的日子会很忙,所以不能每天来接你。她看起来不大高兴,问我大概要忙到什么时候。我只好回答说,如果顺利的话,应该是两年后。于是她推了我一把就走了。”
听完他说的话,西瑞尔不由一阵沉默。
“老实说我实在不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如果忙起来百分之百忽略掉她,以免她天天冲我发脾气,还不如早点跟她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