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吗……”我又向他问道,“那么,现任的阿尔法多·奥利维亚·德·贝拉路德元老兼任中央图书馆长
阁下,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地方呢?”
“你……”他面带怒色,黑眸中卷起阴霾,压低了声音对我说,“你是在挑战我的耐性吗?冷漠的诗人。”
史上最年轻的元老,兼任中央图书馆馆长的贝拉路德家的独子,被喻为“神明的暗天使”,以神祗般的美貌俘获所有
波塞多尼亚少女们的心的翩翩公子,在戴着温和可亲的面具与我相处整晚之后,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我轻轻一笑,然后转过身去:“当我没问。”
“等一下……”
我轻松避过来自身后的袭击,却低估了他的速度。用来遮掩脸孔的宽大的斗蓬被突然扯去,我吃惊地睁大眼睛回过头
来,映入眼帘的是他同样吃惊的表情。
光线射入我很长时间都不曾离开斗蓬下的阴影处的眼睛,让我不舒服地眯了起来。清晨的微风在散去雾气的森林中抚
过,掠起金红色的长发,在碧绿的环抱中,如此的不协调。
“……火焰的长发……金色的猫眼……七弦琴……!!”他露出惊奇的神色,难以置信地说:“难道……你是萨拉罗
兰?!被喻为‘火焰的金翅鸟’的传说中的吟游诗人?!”
我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迅速闪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遇到你……可不能让你给
跑了!”
“哈?”我语气不善地问,“难道我做了什么必需要逃跑的事吗?元老阁下。”
他撩起一丝我的红发,脸上浮现出志在必得的笑意:“把美丽的火焰色金翅鸟关进自己的笼子,每日都有他天簌般的
歌声与奇妙的故事的陪伴……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吗?”
“是吗?”我微微一笑,腕中滑出锋利的匕首猛然向他袭去。年轻的元老险险避过,我快速反转手腕向他刺出第二刀
,在将要到达时突然收回。他原来想要抓住我的手突然间扑空,被我顺势夺回了拿在他手中的斗蓬,然后往后一跃,
退到了离他十数步之遥的地方,重新将斗蓬披在身上,掩去了那头引人注目的色彩。
“元老阁下还是尽快返回波塞多尼亚比较好,”我冷冷地对他说,“在这里耽搁的时间,是连悔恨也无法弥补的。”
他无所谓地笑笑,“还有什么比俘获美丽的金翅鸟更加重要的事呢?”
我望着迷雾散尽的森林,对他说:“昨晚,在波塞多尼亚的中央神殿里,某位神官预见了足以动摇世界的预言。如果
不尽早回去……元老院里会发生什么事,可就不得而知了。”
他敛去脸上的笑容问我:“你能知道?……如果你拥有那样的力量……为什么没被神殿发现?”
“彼此彼此。”
沉默降临到散去血雾之后一片清新的迷雾之森中,只余寂静。
7稻草人的诅咒
磁欧石是大西洲最重要的矿藏,只在大西洲东北部洛桑德拉地区出产,且数量稀少。磁欧石由政府严格控制开采与分
发,视其为最珍贵的国家宝藏。
相比之下,水晶石则成为大西洲人最通用的矿藏之一。大西洲的水晶矿十分丰富,虽然政府也控制了几个比较大的矿
源,但大部分水晶矿是经由民间人士开采。
水晶石首先作为磁欧石的能源转换中介,被广泛运用于各行各业。水晶石通常被安装在机械的核心部分,接收磁欧石
的波动,并将之转换为动力能源,推动机械运转。运用于机械的水晶石消耗较大,占所有水晶石的绝大部分。
另一个比较重要的用途便是作为精神力可视化的媒介。在大西洲,对于需要使用精神力的行业的人士来说,高质量的
水晶石是必不可少的物品。如神官、法师、术师、占卜师等行业的人员,在需要将精神力可视化的时候,通常选用上
等水晶石作为媒介。对于精神力可视化来说,只要是能映出影像的物质都可以作为媒介,如干净的水面、玻璃、镜面
等,均可作为精神力可视化的媒介。以其效果来说,能够清晰完整地将精神力可视化的镜子才是最好的媒介。然而在
大西洲人的观念里,使用精神力是一件十分神圣的事,只有纯净透明的水晶石才可作为被神化了的精神力的媒介。所
以虽然作为精神力媒介而使用的水晶石只占总量的小部分,但在这一行业里使用的水晶石却是矿藏中的精华。高质量
的水晶石一般都流入市场,被商人们制作为各种各样的形式,出售给使用精神力的人们。
黄棱石也是大西洲使用较广泛也比较珍贵的矿石之一。因其具有自动洁净水源,并产生对生命有益的物质的特性,黄
棱石被主要运用于水库的水源洁净。黄棱石的开采主要被政府所控制,开采之后被分发往各地水库,为当地的人们提
供清洁的生活用水。另有一些小型的黄棱石矿也由民间开采,制作成方便携带的商品出售给旅行者们,作为在旅行之
中净化饮用水的用途。
——摘自《蛮荒文明漫游手札》第10972号文明359卷“大西洲”篇,罗兰伽洛斯·绯 着,科依斯特拉·艾德 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小小的稻草人就守在了那片金色的麦田里。麦田里总是要有稻草人的,一个小小的,用干
枯的稻草扎起来的稻草人。谁都没有注意到是谁扎的,反正总会有人做这种事情,也没有注意到是什么时候放在那里
的,因为它是那么的不起眼。只是麦田里就应该有那么一个小小的、戴着破草帽的稻草人吧,所以也并没有人在意它
,连同那些总是在麦田里飞来飞去的雀鸟。
艾德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坐在这片麦田边上的树荫下,或者静静地看着叽叽喳喳的鸟儿们逗乐,或者干脆呼呼地蒙头大
睡。而在这个季节里,他却长久地望着那片变得金黄的麦田,然后回到他的画室。
在这片乡间,艾德其实是很出名的。大家都叫他城里来的傻子、败家子、落泊的呆子……他有很多外号,几乎可以让
村子里的每个人挨个叫一遍而没有重复。他知道大家都不喜欢他,像他这样没钱没地位,又不和人们一起干活的人,
在村子里是呆不下去的。
但他却不得不厚着脸皮呆下去,因为他已无路可走。
艾德没有说,所以谁都不知道其实他出身于一个显赫的贵族家庭。他是家里的独子,从小被捧为掌上明珠一般,并作
为家族的继承人而教育长大。
可是三年前,他却离开了那个华美的城堡,只身来到这片麦田边。
艾德喜欢画画,自从那个温柔的女家庭教师被请到家里来教他画画开始,他就爱上了画画。
当然,同时还有教他画画的老师。
艾德将所有热情都倾注到她和绘画上,他终于找到了他想要努力的梦想。一张又一张,他不断地画着,希望有一天能
够画出被她所认同的画,然后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
只是少年的热情是如此的可笑,当他拿着他最好的作品去寻求她的认同时,她却成为了他的继母。
曾经微笑着鼓励艾德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梦想的人,现在却坐在父亲身边和父亲一起劝说自己做点“正经事”,来继
承家业。
对于艾德来说,这不仅是对梦想的背叛,还是未来的毁灭。于是他逃了,逃到了这片金色的麦田边上。
虽然那个将他引入这片绚烂多彩的世界的人已经离开了这条路,但这却是他现在唯一的期望,所以艾德决定自己一个
人走下去。
他在这偏远的乡间租用了一家农户的一间空房,在这里继续着他的梦想。艾德最喜欢的就是那片麦田,尤其是当它变
成金黄色的时候。在这个季节里,每当风儿从麦田里掠过,卷起层层叠叠的金色的麦浪,他就会想起她那头卷曲的金
棕色的长发随风飞扬的样子,与那些美好的时光。只是现在,当她成为他的继母之后,那头飞扬的长发便被死板地盘
在了头顶,再插上与所有贵妇人们一样的名贵的头饰。
每到这个季节,艾德就会整日整日地坐在金黄色的麦田边上,长久地望着随风层叠起伏麦田。所有人路过他身边时都
会毫不留情地耻笑他的庸碌无为,而在习惯了之后,他也并不在意。因为总有可以接受他的人,虽然那只是一个不懂
事的孩子。
五岁的比利是艾德租用空房的农户家的孩子,红棕色的卷发配上一脸斑鸠,就是那样一个随处可见的乡下小孩。只有
他愿意和艾德呆在一起,不时就往艾德的画室跑。
虽然并不懂,但比利却十分地喜爱那些各色的颜料。乡间的色调虽然四季不同,但看久了也实在毫无新意。艾德在画
布上所绘出的各种色彩是比利从未见过的,五岁的孩子被新奇而多彩的事物吸引并不少见。
只是对于艾德来说却并不是那样。唯一以这种方式支持着他的比利对于艾德来说却是能够使他继续在这条道路上走下
去的力量的源泉。所以他开始教比利画画,即使对于比利来说,这只是将他喜欢的颜色随意涂抹在画布上的一种游戏
。
到了麦田变得金黄的季节,艾德的画布上就只剩下一种颜色。不断而重复地画着同样的麦田,却也每一幅都不尽相同
。清晨的麦田,傍晚的麦田,无风时的麦田,卷起波浪的麦田……
艾德不断地画着一幅又一幅相似而不同的金色的麦田,他的画室里,只剩下了这种颜色。
不过,在艾德的麦田里,总有那么一个稻草人。
小小的,孤零零的稻草人。用晒干的枯黄的稻草扎起来的,戴着一顶破草帽的稻草人。
“可是,这里的麦田里没有稻草人呀,”比利歪着脑袋不解地问,“为什么要画一个稻草人呢?”
“是啊,这里的麦田没有稻草人,”艾德望着大开的窗外那片宽广的麦田,向比利微笑着说,“只是,麦田里不是应
该有这么一个稻草人吗?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守望着它的麦田,却什么也做不了的稻草人。”
比利睁着眼睛想了想,然后又去玩他的颜料了。看着天真而不知世事的孩子,艾德也只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苦涩
的微笑,然后和他一起去玩那些有着美丽色彩的颜料。
艾德就是那个稻草人。一直一直,默默地守望着那片它所爱着的金色的麦田,却又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来收割。
五岁的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不过第二天,艾德窗外那片金黄色的麦田边上,就多了一个戴着破草帽的稻草人。
从那以后,艾德脸上的微笑便多了起来。他走出了他的画室,不再将自己与世隔绝。
城里来的娇贵哥子开始与村子里的人们一起劳作,刚开始人们并不理解,也会嘲笑他。但渐渐地,有人开始与他交谈
,他也会主动向人们请教做农活的知识与方法。日复一日,叫艾德外号的人渐渐地少了。麦田边上失去了那个只知道
发呆的贵公子,麦田里却多了个白晳的皮肤渐渐被晒成小麦色的结实的小伙子。
原来娇弱的双手现在变得粗壮,也起了一层硬茧。艾德仍然用这双手来画画,只是他的画里的内容渐渐地丰富起来。
不但有绚烂的风景,还有微笑着的人们。
艾德决定在这里生活下去,当然,连同他的梦想。
只是,好景不长。
艾德还是喜欢在麦田变得金黄的季节坐在麦田边上长久地凝望。不时也会偷懒在树荫下午睡,然后被比利捉弄醒。
然而这次醒来之时,身边却没有任何人。
那么,是谁在叫他呢?
他不知道是说的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他只知道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回响,然后,被困在他的心里。
那个矛盾的,忧伤的,甚至带着些许愤恨的声音,就算在醒来的现在,也仍然没有消去。
静悄悄的午后,劳作了整个上午的人们都回到房间里午睡,或是坐在荫凉外喝茶休息。静悄悄的麦田里,只有他和随
风泛起柔软波浪的金色的麦穗,还有那个,小小的,戴着顶破草帽的稻草人。
像是被什么吸住了一般,艾德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稻草人旁边。那个声音似乎就在稻草人小小的身体里回荡,苦闷地倾
诉着它的忧伤。
从那以后,艾德又开始疯狂地画画了。一幅又一幅,画那种画布上只剩一种颜色的画。他再也没有和人们一起交谈或
劳作,甚至连房门都不出,整日整夜地呆在他的画室里疯狂地画着。
艾德的行为使人不解,人们又开始对他议论纷纷。一些人来到他的画室想要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但都被他挡在了门外
,连同他最喜爱的孩子比利。
一度亲近的人们又开始远离,不过艾德却并不在意。他疯了一般不断地画着,画布上的麦田一幅比一幅模糊,画布上
的金色一幅比一幅黯淡。
只有那个永远不变地守望在那里的稻草人,依然戴着那顶破草帽,留在了他的画布上。
当人们发现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艾德的时候,他们终于想起到那间画室里来看看,看看那个疯狂地画着画的人,是不是
已经在他的画室里因为饥饿而晕倒。
然而他们却并没有找到艾德,只看见留在画室里的一幅又一幅的画着稻草人的黯淡的金黄色的画。
没有人知道艾德去了哪里,人们的寻找也毫无结果。后来大家想着,大概是回城里的家里去了吧,然后便不了了之。
画室里的画被整理起来,放在了无人问津的阁楼之上。人们也没有再提起那个疯狂地画着画的年青人,就像他从未出
现过一样。
日子又这样平淡地逝去了,只是同样的,并不长久。
村子里有孩子失踪了。
起初以为是因为贪玩而迷了路,大人们找遍了整片原野也并没有找到孩子的身影。失去孩子的父母伤心地痛哭,人们
也尽力地安慰他们。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再没有人提起,不但是因为遗忘,还有一些不想让当事人再度想起伤心事
的善意。
可是接下来,即使人们想要忘记,也再无可能。
村里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失踪,而且毫无线索。有时候是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有时候一群孩子在一起玩,回
过头来,身边的伙伴就不见了。有时候明明就在屋子里,父母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像刚才离开
时一样丝毫未变,但小孩却不知所踪。
人们恐慌起来,尚未失去孩子的将自己的孩子一刻不离地带在身边,已经失去的则不断地四处寻找。即使如此,孩子
仍在一个接一个地消失,有时候甚至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在所有人都被恐惧占据心灵时,却突然有人发现了一件已经很久没有人注意到的事。在那片画室的窗子打开之后能够
看到的麦田里,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那么多的稻草人!
没有人知道这些稻草人是谁做的,也没有人知道它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呆在那里的。只是在大家都只将目光放在孩子
们身上时,它们就那样一个个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片麦田里。
人们开始相互询问,到底是谁做了那么多稻草人。有人突然提到,这片麦田里的第一个稻草人好像是比利做的,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