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就说么,怎么今天李侍卫性情大变,原来是这样啊。”
冰冷的眼神看着李琛挣扎地从地上爬起,站在门边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样子,朱邝珏突然觉得没有来地一阵恼火。
“怎么?龙星楼让李侍卫大开眼界了吧?那里的小官儿可是京里一流的货色。啧啧,不过像是李侍卫这样从乡下来的,恐怕要被吓到了吧!听说李侍卫今天可是从那儿落荒而逃呢……”
眼神凌然,朱邝珏接着说道,“既然如此,本王也明人不说暗话——本王爷也是爱好男色的,那龙星楼便是本王常去的所在,李侍卫,被恶心到了么?”
说着,他忿忿地甩了下袖子,无视李琛一脸想要解释却无从说起的表情,从他身边飘然而过。
“如果觉得恶心的话,李侍卫现在就可以离开!”
“我没有!”
一把拉住朱邝珏的袖口,没有察觉到周围人惊异的眼神,李琛坚定地说道,“我没有!我没有觉得你恶心。我不是因为那个……总之,不是那个原因!”
顺着朱邝珏瞪圆的杏仁眼,李琛看到了自己的手将朱邝珏月白色的锦缎袖口捏的近乎走形,急忙放开手,讪讪地低声说道,“我虽然是从乡下来的,但是也不是对京城的南风一无所知……我,我……”
李琛满头大汗,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是憎恶王爷没有错,却不知道为何,不想让他误以为自己是因为讨厌他喜欢龙阳而对他有所偏见。
至于原因……
李琛自己都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寂寞了太久吧……让他再遇到一个“同类”后,才会有这样异样的情绪。
“所以……你也喜欢男人?”
意外地,朱邝珏眼睛一亮,随即促狭地问道。
李琛闻言,脑袋低得恨不得埋进地里,也不答话。
看到一张黑黑的脸居然布满了红霞,配着他那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动作。当真是黑里透红,与众不同,逗得朱邝珏“噗嗤”一声嗤笑出来。
“唔……你说你喜欢男人,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朱邝珏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听到李琛也喜欢男人,他居然心中暗喜。
跳到李琛面前,顽皮地指了指自己的脸,朱邝珏嬉皮笑脸地笑道,“你看我这样的如何?”
“王,王爷!!”
感觉王爷的发丝拂过自己的脸庞,听着他用调笑的语调说出那样羞人的问题,李琛连连退后几步,猛地跪倒地上,一个劲地磕起头来。
“王爷!王爷这样的人物岂是李琛可以肖想的?李琛从来没有对王爷存过这番心意!求王爷明鉴,求王爷明鉴!”
“怎么?本王有什么不好?你为何不‘肖想’本王,难道你看不上本王么?”
见他居然一副赶紧撇开关系的摸样,朱邝珏心头一火,一把拎起李琛的衣领子,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怎么?怎么你辽东乡下还有比得上本王的人物?你在辽东是不是有旧相好的?他比本王强么?”
不知道为何,一想到这个老实淳朴的汉子居然曾经有过情人,甚至……甚至和别的男人可能有过肌肤之亲,朱邝珏就一阵的火大。
“小人,小人哪里有过情人……”
衣襟的领口被高高地提起,朱邝珏温热地气息就在自己的耳边徘徊,李琛又羞又急,眼睛都不知道朝哪里搁,“小人喜欢男人的事,从来不曾给人知道,又怎么会有什么情人……”
“哦?那么,你可曾见过比我更好的男人?”
听到他从未有过爱慕之人,朱邝珏顿时觉得心口一块石头落了地,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王爷……王爷您就是天上的神仙,自然,自然是我见过最好的男人了!”
被王爷身上一阵阵传来的熏香和气息围绕着,李琛只觉得自己的脚都要软了,自然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不敢有一点的欺瞒。
“比我皇兄都好,比王宇宁那厮都好?”
朱邝珏不依不饶地问着。
“皇上,皇上的天颜小人怎敢随便觊觎。至于王大人……他怎及王爷您的一个手指!”
一想到那个王宇甯,李琛就一个头两个人,这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好话。
只是他这般“坦诚”在朱邝珏听来,自然是让人龙颜大悦了!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是这样,我就说了,我怎么会输给王宇宁那个家伙!”
忽然,朱邝珏一扫满脸的阴霾,大笑三声。
“好!今儿高兴,放阖府上下所有人半天假!都出去耍去吧!”
说着,朱邝珏便将李琛随手“丢”在地上,也不管他软成了一滩烂泥,兀自高兴地扇了扇扇子,走出了房门。
见王爷一行人都走了,李琛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只直愣愣地盯着地板毫无反应。
刚才,王爷离自己是那么低近……
近的,仿佛是要走进自己的心里似地。
自从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后,李琛便有意无意地避开同村的男子们,就怕自己的身体万一对同性起了反应,被人发现,遭人耻笑。
至于姑娘们,自己是更加不敢接近了。
长了这么大,二十多年来,这王爷倒成了最和自己有肌肤之亲的人——虽然,还隔着一层衣服,但是他几乎都能感觉到王爷的体温,那是货真价实的男子的温度和体香……
咕噜……
没由来的,李琛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
一直站在门外小心候着的小鱼儿小心地踱到李琛身边,开口低唤道,“李大人,您没事吧?”
“小鱼儿姑娘?”
恍恍惚惚地抬头,李琛抬头。
看到李琛面色不好,小鱼儿挠了挠头。急忙解释道,“李大人,咱们谁也没想到您真不知情啊!毕竟,京城里谁不知道咱们王爷喜欢男人啊,那龙星楼也是咱们王爷常去的地方么!”
“你说什么?”
猛地抓住了重点似地,李琛一下子从恍惚的状态里清醒了。
一把抓住小鱼儿的手,也顾不了什么男女大防了,李琛疾言厉色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龙星楼是……”
“不是龙星楼,是前面的!你说京城里谁不知道什么?”
“都……都知道咱们王爷喜欢男人啊。这养男妾在京里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你干嘛这般大惊小怪?”
把自己的手从李琛的大掌里挣出,小鱼儿眼睛红红地说道。
李琛被刺激的已经神游天外的魂灵总算回归,发现了今天这些乱七八糟事情之后,自己本该立刻察觉到,却忽略到现在的一件事情——京城里都知道,京城里的人都知道王爷好男风!!
自己在见到龙星楼的第一眼就应该想到了——王爷他喜欢男人啊!
一个好男风的王爷,一个刚才居然调戏自己的王爷,抢他的姐姐做什么!
秋月融融,高高悬在凉夜的空中,周围漂浮着一片片暧昧的云彩。
许是快到中秋佳节的缘故,这四九城里处处张灯结彩。这边是嫦娥奔月,那边是玉兔捣药,这边是八仙过海,那边是二龙戏珠,各色灯笼好似像要比个高低似地,一个个闪烁着热闹的华光,将本来略带几分萧瑟的秋天装点的格外缤纷。
熙熙攘攘的大姐上,百姓们拖家带口为即将到来的节日采购礼品,谁也没有看到这夜市上出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只见一身便服的朱邝珏走在京城著名的玉田坊内,一会儿摸摸小摊上的布偶,一会儿瞧瞧店铺里挂着的各种乐器,嘴边带着浅浅的笑容。
东游西荡地在华灯初上的夜市中随意地晃悠着,约莫是走累了,朱邝珏提步来到一个路边、靠近巷口的小摊上,招呼伙计上了一碗素面。
也不顾什么形象身份,拿起桌上的竹筷,呼啦啦地吃了起来。
“伙计,再来一碗汤面,多放辣子!”
放下粗碗,朱邝珏掏出袖里的帕子擦了擦嘴,眼睛朝着对门耍大旗的艺人们看个不停,边笑边说道,“出来吧,跟了半天不累么?坐下吃点东西。”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人影,走到朱邝珏身边。
考虑再三,那人坐下,端起伙计新上的汤面,二话不说地也吃了起来。
“怎么样?这老吴面摊可是玉田坊的一绝,从他爷爷辈到现在,已经有快一百年的历史了。味道不错吧?”
装模作样地晃了晃扇子,朱邝珏对着坐在他对面的李琛眨了眨眼。
“好吃……”
李琛点了点头,把最后一根面条吸溜进去。
想也没想接过朱邝珏递来的手绢擦了擦嘴,等意识到自己居然用了王爷的帕子,李琛不由得当下愣住。
“行了,逛了半日,逛出什么结果了么?”
朱邝珏倒像是毫不在意似地问道。
“我……”
低下头,紧握着手中的丝帕,李琛的嗓音干涩。
“呵呵,没关系。这个结果,你早晚都要知道的……你自己想通了也好。”
掠了掠额前被秋风吹起的头发,朱邝珏不以为意地笑笑。
“你……早知道我是姐夫派来的?”
李琛问道。
“是啊……在你进入围场之前,我便知道了。”
朱邝珏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
李琛紧紧地抿着嘴巴,只一言不发地看着桌上的空碗,似是要看到天荒地老似地。也不开口说话,好像要一直看到这个粗碗要开出一朵花为止。
真是一个呆子……有我这样的绝世美男坐在对面,居然看碗不看我,还号称自己爱好男色……
看看李琛傻愣愣的样子,又抬头看着月明星稀的天空,朱邝珏缓缓地摇了摇头。
第15章
自午后跑出了王府,李琛便满大街地想百姓打听王爷的消息。
小王爷爱好南风的名声简直是名满京城,他仗着皇上的宠爱,整日里出现在南风小馆,今天捧这个戏子,明天捧那个花魁,是个出了名的风流浪子。
但是人家只对男人风流,只对那些十二三岁的小官儿风流,女人根本看不上眼——
人家哪里会纠缠自己的姐姐!
莫名的,李琛居然觉得心头一松,一直在脑中绷紧的弦突然断了。
或许,他从见到朱邝珏的第一眼起,就不愿相信这样的人会是害死他姐姐的凶手。
但是一想到朱邝珏居然曾经和无数个男人有过种种的纠葛,他的心头就暗暗地燃起了一把暗火。
他嫉妒,明明是这种不为人所齿的感情,自己遮遮掩掩了二十多年,就怕一朝被曝光在阳光之下会被乡亲所唾弃,为什么这个人却可以活的如此轰轰烈烈,活的如此坦然,活爱的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眼光……
这样的人,即使再怎么风流,也会有倾心相爱的人吧!
是怎么样的人,才有资格站在那样的男人身边?
皇甫青阳……
一个有些陌生,却在今天被人反复提及的名字闪入了李琛的脑海。
这个同样誉满京华的男人,那个前宰相的大公子,从小被称为“神童”和玉人一样的朱邝珏被并成为“京城双绝”的男人,在他打听王爷生平的同时,被同样无数次地提起了。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虽然他没有见过那个名满京华的皇甫青阳,但想必一定是个绝世的翩翩佳公子,自己这种粗人怎么可以比拟?和他两人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差,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李琛一个人胡思乱想起来。
不对?
自己怎么会对朱邝珏产生感情?!
李琛慌乱地捂住自己狂跳的胸腔。
莫不是刚才自己被他调戏坏了脑子!
就算他不是害死姐姐的仇人,但是他的身份和自己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怎么会是他这种人可以企及的?!
还有,既然朱邝珏不是害死姐姐的人,那为什么姐夫要欺骗自己?为什么要让自己潜入王府,还要让自己刺杀王爷?
自己到底被卷入了一场怎样的阴谋风暴的中心?
慌乱的李琛慌不择路地在京城的大街上游走着,满脑袋浆糊的他仿佛迷失在了一个个坊巷编织成的棋盘里,找不到出路。
却没有想到,在自己最最迷茫的时候,居然在华灯初上的大街上遇到了不知为何独自一人出来逛街的朱邝珏——要知道,王爷平日里出门,起码要有数十个家丁跟着保证安全!
于是,鬼使神差地,自己隔着一段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朱邝珏的脚步。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是因为他好歹是王府里挂名的侍卫统领必须要克尽职守,要保护王爷。
但是,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却在嘲笑着他:早在围场的时候,他就见识过了王爷软鞭的功夫,远远在自己这些不成套路的乡下把式之上,哪里需要他的保护。自己不过就是想多看王爷两眼才会跟在他身后而已——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两个声音在他的心中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的争论者。但是身体的动作却先过大脑的思考,让他不由自主地紧紧跟随在朱邝珏后面。
直到被他发现……
汉子咬了咬唇,偷眼看着对面人儿在桌下那月色袍子的下摆。
伸手,隔着外衣,摸了摸自己胸口的那方丝帕。
两人离开面摊,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我,皇甫青阳,王甯宇还有陈念,也就是你的姐夫……我们自从少年时起就在一起玩耍。经常再一起放马纵歌。长期以来,我一直把你姐夫当做是最好的朋友,他和你姐姐大婚的那天,我们几个至交好友还一起去喝了喜酒,闹了洞房……呵呵,谁知道,我们这群人居然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朱邝珏先开了口。
转过头,朱邝珏看着李琛,眼神变得无比深沉,“欲念使人灭亡,贪婪使人疯狂——陈念就是被欲念和贪婪毁灭了。”
“什么意思?我姐夫到底做了什么?我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知道一年前轰动京城的‘天启之案’么?”
没有正面回答李琛的问题,朱邝珏问道。
茫然地摇了摇头,辽东离京城关山路远,李琛又是长居深山老林,自然没有听说过。
“你姐夫陈念和他的故友,也就是前任宰相皇甫光的门生黄觉林一起卖官弼爵,上下其手,紊乱朝纲,所有涉案人等,包括他们的九族,秋后被全部处以极刑。因为抄斩的奏章是是我皇兄在天启殿里朱批许可的,故而被称为‘天启之案’。”
“什么!”
李琛或许听不懂什么叫做上下其手。紊乱朝纲,但是“卖官弼爵”这四个字,他是懂得——那是杀头抄家的重罪!
“我姐夫……我姐夫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哪里来的本事卖官弼爵?”
心中依然对朱邝珏充着几丝怀疑,李琛警觉地问道。
“呵……自古以来,莫说官商勾结,就算是官匪勾结都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儿。我们大荧朝三年才举办一次科举,天下的学子千万,但是每年录取的进士通共不过百馀。就算入了进士,当年能够得到官职的也不过半。这官位,当然炙手可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