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腿肠塞到嘴里。
手里的火腿肠被突然夺走,何忘川蓦的睁开眼睛,飘忽的视线在看到展驰的时候骤然发现了焦点一般,变得明亮如同
夏夜星辰。他把手在Tshirt上面蹭了蹭,问展驰:“事情解决了?很慢哎。”展驰把包扯过来往身上背,却发现重量
少了很多,不可置信的打开背包检查,不由得感慨:“何忘川,我办事已经很快了,这一会你居然消灭掉这么多粮食
?”
何忘川心虚的缩缩脖子说:“我消耗多啊,而且你其实也并不快啊。”
展驰再不想争辩,生怕再说下去,自己一个人躲到树林里干的事情会被牵扯出来,那样的话,何忘川一定不敢表面上
公然嘲笑他,但是心里肯定会把他嘲笑到死,这是他不能允许的。
展驰把背包里的面包拿出来,就着矿泉水啃了几口,他才是最需要补充能量的人吧。想到这里,他忽然对何忘川扬了
一下面包问:“你最喜欢吃的豆沙面包,你要不要?”何忘川的脸上瞬间变得五彩斑斓,似乎很挣扎。良久他才怯生
生的把头探过来,在面包的另一端咬了一大口。
展驰一脸坏笑的拍拍手:“何忘川,本座的地位无人能及,啃的是头部,你啃的是屁股。”
何忘川抹了一把嘴角的面包渣和豆沙末,咬牙切齿的扑上来,展驰活学活用军人的技能,以柔克刚,顺势把何忘川揽
入怀里,含了两片唇,舔了一下,甜而不腻,入口舒服。正在得意,却听到何忘川尖叫一声:“啊!展小驰,很硬啊
。”展驰的脸顿时成了煮熟的虾子,在心里连呼自己真是不争气。
何忘川又“啊”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展驰心虚,瞪了他一眼,何忘川浑然不觉:“难怪你刚才去那么久,
我终于知道你刚才是干嘛去了!”展驰半天终于憋出来一个字:“说!”何忘川双颊飞上两朵红云,从展驰双臂窜出
来,还不忘趁机又咬了一大截面包,躲在一边喜滋滋的嚼面包。
展驰气结,嘟囔了一句:“看起来很正常,我白操心了,哎。”何忘川的视线偷偷锁定在展驰下身,愈加坚信了自己
的判断,展驰的裤子拉链忘记拉,他刚才一定是去修拉链,思索再三,犹疑着开了口:“那个,展小驰。”
“嗯?”展驰警觉的挑着眉毛静待下文。
“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刚才你办事,好像没办好吧。”
展驰恨不得立刻从这里消失,既然何忘川说硬,那显然是自己没办好啊,气结的“嗯”了一声算作回答。何忘川更加
开始不怕死:“我帮你吧。”
展驰一口矿泉水差点哽住:“你说什么?大庭广众的,真的不用。”
“你不方便吧,你看,你不大顺手,我这样姿势比较容易,还是我来好了。”何忘川依旧一脸单纯模样,展驰已经快
要喷出血来,心里高呼,天不绝人愿,何忘川何时变得这么主动。
谁知道何忘川走过来,从腰间解下钥匙,弯腰,展驰更加紧张起来,谁知道何忘川居然开始修他的拉链。展驰才算是
明白何忘川的意思,一口气堵在胸间,又加上天气炎热,恨不能吐出一口血来。偏偏没一会,何忘川抬起天真的小脸
说了句:“修好了,你早说的话,我早就能帮你弄好,就不用浪费刚才那段时间了。”展驰彻底被何忘川打倒,开始
反思,到底是何忘川太单纯,还是自己太YD。
一切收拾好以后,展驰面无表情的把包重新背上,指指自己的背,扬扬下巴,挑挑眉毛,何忘川一脸懂事的摇摇头,
样子乖巧的没话说。他总觉得,办事情回来后的展驰好像有点怪怪的,十有八九是因为自己吃了太多东西,如果自己
适当的表现出独立自主的步行的样子,那么吃的东西没有浪费,展驰那军人的关于艰苦朴素作风的鸿篇巨制,一定也
就被扼杀在腹中。
离宁海墓地的路程越来越近,展驰就感觉到何忘川似乎越来越沉默,他低着头,帽檐上盛满阳光,帽檐的阴影下,那
张脸,却看不出任何表情。展驰也不管双手是不是被汗水濡湿,也不管何忘川会挣开,当下回身紧紧握着他的手,何
忘川一惊,像受惊的小鹿一般抬起头,下意识把手往回抽,展驰非但没有退缩,却握的更紧了,脸上摆出不容商量的
表情,何忘川只好作罢。
到了宁海墓地,展驰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这样的地方,绝对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可以承担的费用。因为不是拜祭
的季节,所以人并不多,少有的一些拜祭者,大多是开着私家车从环山公路上山来的。像他和何忘川这样,自带干粮
,徒步上山,肯定是凤毛翎角,光是从门卫异样的眼光中就可以感觉到他们的与众不同。
湛蓝的天空下,很多坟冢孤单而整齐的立在那里,衬着远处的翠绿,显得那么不真实。何忘川带着展驰轻车熟路的往
前走,忽然回头,满眼清澈的抿着唇问:“展小驰,你觉不觉得,这里的天,是不是特别蓝?还特别的高?”展驰点
头,何忘川抿嘴轻轻一笑,自顾自的说:“我也觉得,好像每次来,都觉得不一样唉。”
展驰把声音放轻,小声问:“那这次呢?有什么不一样吗?”
何忘川扶了下帽檐,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这次应该也是不一样的,但是我说不上来,啊到了,展小驰,就是这
里了。”说完他加快脚步朝拐角处的一个墓碑走过去,展驰看着他瘦弱的背影,满脑子都是心疼。
这是展驰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跟自己想的不大一样,冰冷黝黑的墓碑上,小小的黑白照片,一个男孩顽皮的笑着。展
驰原以为这会是一个再成熟一点的人,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年龄相仿的男孩,他看起来也很瘦弱,却曾经试图
用这副身体支持一个人崩塌的情感,去扛起两个人的未来,展驰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体,黑色的墓碑上,淡淡的镌刻
着字迹“黄小冒之墓。”没有称呼,没有代号,少年还在顽皮的微笑,展驰的心被生生的刺痛。
何忘川摘下棒球帽,双手拖着花束,庄重的放在男孩墓前,局促的红了双耳,这是他第一次带了别人来看他,完全不
知道要说些什么。回身朝展驰招招手,展驰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就走了过来:“你难道没有一些想跟他一个人说的话
?”
何忘川歪头想了想,说:“怎么会没有,不过我觉得你在和不在是没分别的。”展驰侧身从随身的包里取了一条崭新
的方巾,俯身开始擦拭黑色的大理石,何忘川推他一把说:“这里有人定期打扫的,没有很多浮灰。”说完还伸出小
指蹭了一下,算作证明。
展驰没有理会何忘川,回身张口含了何忘川的小指轻轻吮吸,宠溺的看着他说:“灰尘还是有的,不要用手摸。”说
完又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大合适,垂下头,依旧轻轻擦拭。何忘川迎着阳光微微眯着眼睛,这些年自己变了很多,但是
照片上的那个人的时光完全静止了,如果他还在这里,可能会用手肘捅着展驰的背脊挤眉弄眼的说上一句:“兄弟好
福气,甘拜下风,先走一步。”然后随便找个酒吧,彻夜买醉。
何忘川伸出手指捅捅辛勤劳作的展驰,压低声音说:“展小驰,谢谢你。”展驰怔了一下,笑意在面颊晕染开来,直
起身子,深深的鞠躬,很庄重的敬了一个礼:“兄弟,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他,真的谢谢你。”何忘川看着这样的人,
忽然觉得很安心,他终于明白这一次和以往有什么不同,这是第一次,他来到这里,没有被过去覆盖,能够活在当下
。
何忘川半跪在那里,风盈盈的从他耳际穿过,花香扑鼻,展驰满目柔情的看着他,可惜本来是融洽的气氛,却生生被
何忘川打破。何忘川对着矮矮的墓碑说了很多,大意就是,自己一辈子都亏欠这个人,以后会很努力的生活,希望他
放心之类,还用笨拙的修辞介绍了一下展驰,大概是说,这是你一直都知道的那个人,他现在比以前是变本加厉的刁
钻。展驰刚开始还挑着眉毛耐心的聆听,听来听去,愈加佩服起何忘川,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说话永远说不到点
上,而且永远能把简单的事情事无巨细的拓展开,再听下去,居然发现大多是自己的诋毁,终于无法忍受,但是碍于
场所特殊,平时那套又不好发作,只好作罢。
毕竟已经是入了夏的天气,太阳烘烤的日子毕竟不好过,展驰渐渐觉得身上汗流浃背,仿佛空气也变得粘滞起来,何
忘川白玉般的脖子上也晒出了细密的汗珠,身边有不少人相互搀扶着走过,或悲伤,或从容,何忘川还在低低的诉说
,展驰忍不住走上前揉着他湿漉漉的头发说:“何忘川,我们该走了。”
何忘川仰起头,眼角突然滑下一滴晶莹的液体,他慌乱的擦去,辩解道:“天气太热,流的汗都沾了一脸了。”展驰
心里一阵抽痛,弯腰把何忘川拉起来:“下山的时候,我们坐索道吧。”何忘川有些惊讶:“展小驰,我们要省钱啊
,索道很贵的,步行就可以了。”展驰安抚一样的拍着何忘川的头,爱怜的看着他,微笑着说:“何忘川童鞋今天表
现很好,很坚强,这是奖励,偶尔奢侈一下,是生活中必须的调味品。”
何忘川楞了一下,再次垂下头,把花束摆好,亮亮的眼睛定在墓碑上的照片上,象在思索着什么。展驰心里就有些不
舒服,有些霸道的牵起何忘川的手,声音还透了一些冰冷:“我们真的该走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一点自私,不希望何忘川停留在那个人活着的时候,哪怕是短暂的一瞬,更加不希望看到
,何忘川注视着那个人的样子,所以他才急切的把何忘川抽离这里,这本来就是一个只有开始的故事,既然注定没有
结果,那么对他的何忘川来说,遗忘,就是幸福。
展驰把背包朝身上抡了下,拉着何忘川很严肃的跟墓碑上的笑容道别,打算离开。何忘川似乎也意识到什么,简单的
道别以后,便起身。展驰把帽子戴在何忘川头上,细心的扶好,刚一转身就听到何忘川在身后“啊!”的一声,展驰
的抗惊恐能力已经被何忘川训练出来,当下从容无比,头也不回的继续迈步,身后何忘川却拽着他说:“展小驰,你
看那个穿黑裙子,戴墨镜的女的,是不是苏姐?她怎么在这儿?”
展驰回身拍着何忘川说:“何忘川啊,你中暑了,来来来,喝点矿泉水。”
何忘川急了,伸手指着一个方向,拉着展驰说:“是真的啊,展小驰,真的特别特别像啊,你看看。”
展驰听到以后,惊诧的顺着何忘川的手指看去,远处的台阶上,一袭黑裙的女人,长头发束了一个发髻,高高盘起,
骄傲的鼻梁驾着墨镜,超凡脱俗,虽然隔了段距离,但是的确是苏梦瑶没错,据他所知,苏梦瑶似乎没有朋友葬在宁
海墓地的,这个时间她来拜祭谁?
23.有爱足矣
何忘川原本是打算和苏梦瑶打招呼的,但是高级的墓地禁止大声喧哗,展驰便牵了他朝苏梦瑶走过去。展驰想来想去
都想不通,好像他身边的人都来宁海墓地买了墓地,在Y市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这样的价位,若是何忘川,他还能安
慰自己说,是林家轶资助的,但是如果是苏梦瑶,他实在想不出,平凡的打工一族,哪里来的钱,支付这样的价格?
而且和苏梦瑶认识这些年,她从不提起自己的家庭,为人也冷淡之极,若不是熟识已久的人,真的不大愿意跟她相处
。
何忘川和展驰绕了半天的迷宫,才算是走到苏梦瑶面前,何忘川大概还没有从刚才的祭奠里面抽离出来,声音听起来
闷闷的,他看了苏梦瑶一眼问:“苏姐,你来这里祭拜谁?”苏梦瑶的样子似乎没有一丝惊讶,淡极的笑容爬上嘴角
,一贯的温柔模样:“来拜祭个熟人,没想到碰上你们。”
展驰环顾四周,确定这周围的墓碑没有一个是自己认识的,军人特质又冒出来冲锋陷阵。忍不住问道:“来拜祭亲人
还是朋友?既然遇见,我们俩也去祭拜一下,碰上了就是碰上了。”苏梦瑶笑而不答,伸了手去摸何忘川的头发,手
垂在空中突然停住,她看了展驰一眼:“我差点忘记了,我刚刚跟死人打过交道,不该摸他的。”
展驰更加觉得莫名其妙,简单道别,扭头牵了何忘川直奔索道售票处,留下苏梦瑶一个人。索道售票点排起长龙,何
忘川跟展驰也没有消停,继续变身火药桶发射。何忘川垫着脚说:“买一号线,风景好。”展驰抱着手臂说:“肤浅
,何忘川,要说坐索道当然是尽快到山脚最划算,什么是效率?”何忘川拍着手说:“展小驰,难道你恐高!”展驰
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说:“我记得我是不恐高的,但是你有吧。”
何忘川眨着亮亮的眼睛摇头:“我是轻微的,不仔细感觉就感觉不出来,不算恐高。”展驰挑着眉毛,买了一号线。
结果发现何忘川从坐上索道,就低头,握拳,抖嘴唇,完全不像是轻微恐高的样子,再好的风景也成了陪衬。展驰把
何忘川搂在怀里,减轻失重状态,问:“你真的是轻微的吗?”何忘川抖着嘴唇说:“是满轻,但是感觉不算微小。
”展驰只好拿起手机把景色拍下来,打算等何忘川敢睁眼睛的时候再拿出来给他看。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展驰看到一条苏梦瑶发来的信息:“不过说了几句话,你就这么护着藏着,当真是懂得爱护了。
你知道我来看谁?我来看我姐,她要是知道你来,肯定要打着手语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变心了?”展驰一震,脑子里
又浮现出来高中校园的小池塘边,他缠着比自己大很多的美丽的手语老师学手语,满脸的汗,手舞足蹈。
何忘川闭着眼睛在旁边问:“展小驰,拍好看点。”听见展驰没有回应,何忘川又补充:“画质差了我凑合看也行。
”展驰刚想回复信息,又收到苏梦瑶的一段信息:“不过我跟我姐没什么感情,倒是受人之托,给何忘川当姐姐,好
好照顾他,你不用草木皆兵。”展驰的手指在键盘上抖了抖,合上手机开始拍照。
高中自己就觉得苏梦瑶似曾相识,结果居然是苏秦的妹妹,这世界就这么小?不过无所谓,苏秦死的时候也让他去找
何忘川的,毕竟这世界上,对展驰最好的,可能就是眼前这个因为恐高颤巍巍的人了。他展驰不算什么好人,既然认
定了何忘川,其他人都已经是过去了。
下了索道,何忘川惊魂未定的吐吐舌头,一脸懊恼的对展驰说:“我觉得我最终还是浪费了钱。”展驰叹口气:“有
情况也不提前请示汇报,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何忘川头埋的更低:“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全球气候变暖是
我的错,南极冰山融化是我的错,犯罪率上升是我的错,什么都是我的错。”展驰更加不可思议:“何忘川,有些时
候,你真的很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