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贤知?人老板和你说话儿呢。”
“嗯?哦哦,呵呵,没什么,您好您好。”
在洛辰轻唤下回神的贤知,赶紧扯出一个笑脸来,伸手和对面已经向他伸出手半饷的洋人,轻轻握手打着招呼,眼睛却没离开过他身边女子,越看越心惊。洛辰见他还是经盯着女子看,心里不禁有些生气,轻轻咳了一声,抬眼扫了他一眼。贤知被他这一眼吓得收回心神,把眼神转向他笑了。洋人老板笑着搂过女子,用比较生硬的汉语给他俩介绍着,
“两位好,这是我的太太,你们要定的这个金镶玉婚戒,就是我太太亲自设计,我做的。”
“哦……这样儿啊,原来如此,难怪这么细腻精致,我和辰儿很喜欢,希望您二位能给加紧点儿做,五天成吗?我急用。”
“好的,没有问题,五天后两位来拿货。”
见他介绍着那个女子,贤知淡笑着,冲笑的一脸温柔的女子微微颔首道。女子点头轻笑,柔声开口应了他的话。洛辰一听这个精美的对戒竟然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设计的,不免有些惊讶和佩服。看着她微笑的脸,洛辰突然觉得这张脸和身边的贤知极其相似,比起贤知的凌厉俊朗和深邃柔和了许多,倒显得更加柔美。看看贤知,再看看面前的女人,洛辰刚才还有些郁闷的心里渐渐敞亮了,有种呼之欲出的答案让他差点失态的问出来,碍于初次见面,又没什么证据能证明他心中的想法,硬忍下了这份好奇,拉了贤知的衣角,示意他要走。
贤知会意,笑着拉起他的手,和这对夫妇打招呼告辞往外走,就在这时,一个衣着华贵面目姣好的中年女人,急急忙忙从门外走进来,看到迎面走来的贤知和洛辰,似乎是顿了一下脚步,随后错身而过。洛辰感觉到贤知拉着他的手猛的紧了一下,身子像是也僵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常态的拉着他往出走。一直到了车里,贤知才深深吁了口气,攥着洛辰的手柔声道,
“辰儿,七天后,我要给你个惊喜,今儿这戒指,是我一直以来想送给你的第一样儿东西,喜欢吗?”看着他深邃的眸子,洛辰心头狂跳,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满心的惊喜和期待,让他渐渐红了双颊,乱了心神,低着头躲闪着他灼人的目光,轻声道,
“什、什么惊喜?你、你可甭胡闹啊,叫人笑话,这个戒指我就收了,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缺,甭再胡闹了。”
他双眼水润含情,羞得两颊绯红轻声细语的清隽模样,看的贤知恨不得在车上就抱着他狠狠吻上他干净柔软的唇,将他揉进骨子里,碍于前面还有专心开车的翟林,硬是压住了这份急切的热情,只是把他的手紧紧握在手中不舍得放开。感觉到他不同往日的反常,洛辰直觉上觉得和刚才珠宝店里的女人有关,轻轻反手扣住他的手,沉思片刻低声问道,
“贤知……刚才那个洋人的太太,你……认识?”
“……不认识,就是觉得有点儿好奇,怎么好好儿的一个中国姑娘,嫁给了一洋鬼子。”
贤知敛去眼中有些波动的情绪,抬起头笑着拍拍他的手道。见他有所顾忌,洛辰体贴的倒也不去逼他,弯唇淡淡的笑了,轻声道,
“那个戒指,我很喜欢。”
“真的?喜欢就好,辰儿……没事儿,就是想叫你了。”
攥住他的手满眼惊喜的问着,贤知差点就告诉他,这些天,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打听到能让他安心的地方,七天后,他将会带他去洋人开办的教堂里,给他一个终生的承诺和保证。见他有些支吾着欲言又止,洛辰也没多想,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只是任他握着手,心里却有了打算。刚才的那个女人,一定和贤知有着某些微妙的关系,他决定,要让人好好去查查那个女人了。
五天后的午后两点多,洛辰手里拿着一份小弟半小时前送来的文件,坐在办公桌前眉头紧皱沉思着,上面的字迹让他难过和心疼。那天珠宝行的女人,真的和贤知有关系。资料上面仔细的写着;金曼凝,于1913在北平出生,现年二十岁,1916年春,比她大三岁的亲哥哥金贤知,被母亲以五块银元的价格卖给了北平画伶梨园,成为一代名角儿李玉楼的弟子。同年五月,重病的父亲去世,他的母亲带着妹妹金曼凝来到上海,在一家纱厂当女工过活。1918年,改嫁给了纱厂的洋人老板,开始当起阔太太,直到1931年,也就是他和贤知来上海那年,她的洋人丈夫因心脏病去世,她继承了丈夫的几间纱厂,和嫁给了洋人丈夫世交的儿子的女儿生活在一起直到现在。
那天在珠宝行进来的那个中年女人,就是贤知的母亲,难怪他那天见到后反常的紧,一定是认出了那女人,可惜的是他母亲根本没有认出她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洛辰一想到贤知被那女人卖掉后连找都不曾去找过,只顾着自己和女儿过着人上人的生活就心疼的直抽。那么小的孩子在艰难的时候被卖了,她竟然从没想过去找回来,这个女人的狠心程度可真能和他的母亲相比了。
洛辰觉得这几天的贤知虽说还是和以往一样疼他,可眉宇间总是带着几分伤感和烦恼,让他更加
相信贤知已经认出那个女人就是他的母亲了,至于他想不想相认,洛辰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他想不出,也不敢想,只好拿着那份资料发呆。
“辰儿?辰儿,想什么呢?我进来都没听见?”
被贤知轻唤声惊回神的洛辰,把手里的那份文件快速放在帐簿下面盖上,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问道,
“啊?……没想什么,怎么这会儿来了?没事儿了?”
贤知见他神色有些慌张,脸色不是太好,抬眼扫了一下他刚才压在帐簿下的文件,不动声色的揽过他,亲亲他的唇角,笑道,
“我忙完了,剩下的时间就是你的了,走吧。”
“去哪儿?”
洛辰伸手穿上他给拿下来的薄外套,看着他给自己整理衣领的俏脸,有些愕然的问道。轻笑一下,贤知拉着他的手边往办公室外面走边说道,
“今儿不是要去珠宝行取戒指吗?你忘啦?哎,我就知道,你一准儿不记得。”
“呵呵……我还真忘了,有你记就成,我记这些干嘛……贤知……呵……没事儿了。”
上了车,洛辰看看他的脸,试了几试想告诉他自己帮他查到了他的亲人,就是那个亲自给他俩设计戒指的女子,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他怕说出来这样温馨的气氛就会打破,有些贪心的暗想,再等等,等他说的那个惊喜过后,再告诉他也不迟。
“是啊,不需要你记,这些个小事儿,我记着就成,辰儿,明儿咱抓紧把事儿都做完,后天歇一天儿,这些日子太忙了,我怕你累坏了身子,嘿嘿……”
摸摸他的手,贤知乐的一双桃花眼都弯成了月牙,就像哄小孩子的哄着他。洛辰被他着艳若挑花的笑脸弄得心情大好,也笑的眉眼弯弯,伸了个懒腰打趣道,
“你干嘛笑的这么阴险?……成啊,那就歇一天儿吧,这些天儿啊,我还真累了。”
看看他的笑脸,贤知的心柔了,车窗外繁华似锦的街道人群让他觉得无比兴奋,直叹自己命好,在最美的时间,最好的地点,遇到了生命中最爱的人,此生足矣。如期拿到戒指,洛辰坐在柜台前,任由一脸坦然和兴奋趴在柜台上抓着他的手的贤知,把盒子里一对一模一样的金镶玉戒指拿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给他戴到左手的无名指上。洛辰俊美的容颜上一片绯红,眼角的余光扫射到在场的几个店员和顾客惊惧表情,有些难堪局促的想把手抽回去,无奈贤知根本不管别人看着他俩的眼神有多怪异惊恐,巧笑嫣然拿着他的手,柔声问道,
“合适吗?紧不紧?”
“合、合适,快放开啊,人都在看呢。”
洛辰满面通红的小声说着,使劲想从他的手里把手抽出来。贤知见他局促紧张,怕他脸皮薄真急了,有些不舍的放开,拿起剩下的那枚套到自己的手上试了试后,才满意的摘下来。看看洛辰,正低着头把戒指摘下就一声不出的坐在那里。有些心疼他这样的贤知,无奈的轻轻摇摇头把帐付了,拿起戒指拉着他出了珠宝店。在附近找了家西饼店,要了两杯牛奶和西点,坐在最里面的座位上,贤知攥住洛辰放在桌上的手,用那双清澈透底的黑眸深情的看着他,轻声道,
“辰儿,你总是顾忌别人的眼光,其实……咱俩都没什么亲人,完全没有必要去在乎那些人,我不想让你过的这么小心翼翼,我喜欢和你正大光明的在一起,这没什么丢脸的,瞧你总是怕这怕那的,我真的很心疼……你瞧,这是什么?”
说完话,贤知从上衣兜里摸出了两张书本大小的红本,硬纸皮面子,上面有四个醒目的烫金大字,【结婚证书】,艳红的色彩刺得洛辰瞬间红了眼圈,差点失态,捂着嘴惊讶的看着他慢慢将它打开,放到自己面前。
放下捂在嘴上的手,洛辰缓缓拿着看起来,这份结婚证,封皮里面是绿底红花龙凤呈祥的图案,右面上书着;金贤知,洛辰,于1933年七月十六日,在上海市民政局登记结婚,特此证明。字迹竟然是贤知的字迹,左面则帖上了他俩的黑白合照。拿着这两个不知他从哪弄来的结婚证,洛辰的眼泪大滴的从眼中滑落。见他竟然拿着结婚证失态的哭了,贤知以为他生气了,吓得起身坐到他的身边搂着,拿着手帕帮他抹着眼泪,急声哄道,
“辰儿,你别生气,是我不好,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就弄了个假的结婚证儿,是我混……没想过你的感受,你要是不喜欢,我、我这就烧了它啊,别生气了。”
“……谁、谁生气了……这是、是从哪儿弄来的?……糊弄我……烧了干嘛,挺、挺好看的,留着吧。”
拿着结婚证,洛辰也不顾有没有人看了,趴在他的怀里闷声说道,说完一张脸红到了耳根上,紧紧攥着那两张结婚证不撒手。听到他的话,贤知一时有些愣怔,半饷之后才猛然醒悟,喜的眉开眼笑,心情飞扬,恨不得马上就将他按倒狠狠吻住。看看四周没什么人,贤知飞快的在他红的快要滴血的脸上亲了一口,道,
“好好,留着,辰儿……结婚证儿是假的,可我想和你过一辈子的心,是真的,你可信我?愿意和我过一辈子吗?”
“……嗯。”
半饷之后,才听到他闷闷的应了一声。这一声,让贤知激动的差点跳起来,拉起他就往外跑,吓得洛辰紧紧抓着手里的结婚证,跌跌撞撞的跟着他跑出去。把正在门口擦车的翟林一把推开,贤知将一头雾水的洛辰推进副驾座上坐好,自己上了驾驶座,打着火加着油门就要开车。被他推的后退几步的翟林甩着手里的抹布,惊得脸色发白大叫道,
“大哥,您会开吗?要去哪儿我送您去啊!!!”
“少罗嗦,我看你开了那么久,早学会了,不用你跟着,我带哥哥去兜风儿。”
“贤、贤知,你真会开车?!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开车?啊……快停下!!你个傻子!瞧撞人了吧!!!”
“哪儿有撞人,就是个小摊儿嘛,回头让林林给赔点儿钱就成,坐稳了啊,哥哥,我要带你去个好地方儿……”
“金贤知!你小心点儿!!慢点儿开……”
看着歪歪扭扭开远的车子,翟林吓得脸色发白,腿肚子发软的走向那个被撞坏的摊子前,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沓钞票,递给正在跳着脚骂大街的摊主,转身去西饼店找电话了……
第七十六章
车子在洛辰一路上的骂声中终于缓缓停在一家教堂门前,陪着笑脸的贤知把脸色发青的洛辰刚刚扶下车,头上就狠狠挨了一巴掌。摸着脑袋,贤知咧嘴笑的一脸讨好,指着眼前高耸的教堂,傻笑道,
“嘿嘿……辰儿,进去瞧瞧,这儿是我听一个小弟说的,是洋人开的教堂,是个传什么教的,哎哎,我也说不上来,反正他说这儿也能用来举办婚礼的,我就想、就想带你来瞧瞧……”
“结、结婚?!你疯啦?!咱俩大老爷们儿结的哪门子婚呐?!快回去吧,甭瞎闹了,有那假结婚证儿我已经很知足了,再这样儿胡闹叫人瞧着笑话,快回去。”
听了他的话,洛辰惊得两眼大睁,看看四周零散走动的人,红着脸压低声音拉着他的衣袖说道。见他不敢进去,贤知满腔热情瞬间下降,心里着实难受了起来,不觉露出失望的神色。他一个人满腔热血神神秘秘准备了这么多天,就想给他一个惊喜的婚礼。
贤知知道他脸皮薄,根本就敢没请什么人来参加,后天的婚礼也只是叫了谭四和阿旺在幕后帮他俩做个证婚人,还有修凡和翟林,再就是一个照相馆的照相师傅。他还直爽的告诉这里的神父,说是两个男人要在这里举行婚礼,并且以恐吓和砸钞票的方式让他保密,就是怕那天突然带他来会吓到他,才在今天先带来让他看看环境,做一点心理准备。没想到自己做了这么多,他竟然连进都不敢进去,这让贤知感到失望和伤心,有点无法理解现在这样小心翼翼的洛辰,脸上少有的显出了极其难过失落的表情,低着头,拉着他小声问道,
“……辰儿,和我在一块儿,就这么丢脸吗?我就这么让你感到羞耻的不敢见人?”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哪儿有这样儿想?!你、我、我只是……只是怕……成成,既然来了,就进去瞧瞧,你也甭这副委屈的嘴脸了。”
见他一脸伤心和委屈,洛辰红着脸小声说道,看到他那双满是委屈的桃花眼,越说越心疼,无奈之下一咬牙,拉起他的手就往教堂里走去,完全没有看到紧跟在身后的贤知那张奸计得逞的笑脸,和在身下偷偷握紧的拳头。推开笨重高大的双扇木门,洛辰有些讶异里面的构造,这是他第一次来教堂,也是第一次听说这里竟然还能举行婚礼,心里感叹着洋人的文化和风俗,四下打量起来。
偌大一间大厅空荡荡的,整齐摆放着几排带靠背的长条凳,面积看样子能容纳上百人,大厅的尽头是个高高的黑色木台,上面放着一本极厚的硬皮书籍(圣经),阳光透过墙面上的大窗照进来,直直射在一个金色高大的木质十字架上,十字架上面似乎还有凸起的雕刻,当洛辰走近慢慢看清那十字架上的人形时,一张俊颜瞬间通红,转身看着贤知,嗔骂道,
“瞧你找的这地儿吧,怎么还有光着身子的男人雕像?!”
“呵呵……哥哥啊,你可真好玩儿,这个光着身子的男人,叫耶稣,听说是洋鬼子挺崇拜的一人儿,就像咱中国人崇拜观音和如来一样儿,后来不知怎么得罪了他老大,就被光着身子钉在十字架上,那天儿我一来,也给吓了一跳,啧啧,这洋鬼子比咱还狠,死了都不让穿衣裳,就给一条破布遮羞。”
被他的窘相逗得直乐的贤知,伸手搂着他大笑道。一席话说的洛辰脸更红了,推开他就要出去。贤知见他急了,忙收了嬉笑,拉着他哄道,
“哥哥,甭急着走啊,我带你进去瞧瞧……后天,我就会和你在那个台子前,举行一场咱们自个儿的婚礼,只有咱俩……你喜欢吗?”
“真、真的要跟这儿举、举行……那什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