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颜嘉钦回答得干脆,捂着胳膊一屁股就坐在椅上。
『来不来随你。不过,别告诉我到时候你要后悔。』觉梓泰吐词里满是算计好颜嘉钦必定会来的自信,径直就从窗口跃了出去。
看着「吱呀」轻响了一下的红木窗,颜嘉钦愣了一下,嘀咕了一句「鬼才去。」随后就陷入了沉思:今晚?去还是不去?然后突然一拍桌:『来人!』
………
齐玉是叫苦不堪。
这三王爷一会儿叫去城门,一会儿又把自己扯了回来,一会儿又让厨子给他做些大补食,又一会儿说要练剑,折腾完了,又拉着他上树,然后又莫名奇妙地把看守在他院里的护卫全杖责了二十棍,最后又伏在榻上说累了休息。
这一天,还真是难熬啊!不过,现在是好了。太阳刚西落,颜嘉钦又说头有些疼,将门一关,谁都不见,自个儿休息了。齐玉那个舒坦啊!乐颠颠地也跑回自己的屋里休息去了。
当然,这颜嘉钦并不是真的累了。
偷偷看过府里的丫环、护卫们全撤开了,他也开始了行动。
换上夜行衣,颜嘉钦就从榻下从前给自己溜出府的专门秘道里潜了出去,直奔北山。
北山的路,他很熟。
几乎没花什么时间,就到了北山之顶——半年前,自己曾以觉梓泰的身份在这里看过一局「黑鹰」与第一护卫桑又其的效决。
当日的那个木亭仍然杵在那旷大的平顶之上,护城河「安江」也依然在那崖下淌着水声,合着夜间挤过山涧的风声,居然让人感觉到一些冷。
颜嘉钦马上有点后悔为何没有带上齐玉那小子。平顶上别说是人了,就是山野的鸟叫声都未曾可闻。
摸了摸手中的剑柄,颜嘉钦咬了咬下唇,恨恨地诅咒了觉梓泰一声:『叫本王来,居然人影都没见着!一会儿让本王撞见你,定将你垛碎了扔到安江里去喂鱼!』
『那你的私印不要了?』觉梓泰的声音突然在颜嘉钦的耳边响起,带着他呵气的温度让颜嘉钦惊得抽剑便刺。
觉梓泰很轻易的便避开了颜嘉钦的剑,声音里满是笑意。『刚一来就这么热情高涨啊?也不怕我受不了?』
这样一说,颜嘉钦更是气恼,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干脆剑锋一转,又提剑扑了过去。
『用剑,切莫动怒。』觉梓泰不退反进,欺上前来在颜嘉钦手腕上轻轻一拍,居然就这样强压住了他的剑气,『要像读书吟诗般,自成一体,达到所谓的人剑合一,这才能挥洒自如。』觉梓泰贴着颜嘉钦不断变化的身形,脚尖一点,已粘在颜嘉钦身后,以环抱式一左一右两手分别已握住颜嘉钦的手腕。『来,像这样……』
颜嘉钦被觉梓泰这样轻易地就制住,让他又羞又气。但却又感觉出自己像被身后的觉梓泰牵引,握剑的手迅速变得轻盈、流畅起来。而手中的剑,更是如握着毫笔一般在广大得如同整个世界的纸张上游离。『你…做什么?』颜嘉钦虽然心中。赞叹觉梓泰的剑术,可面子上太过于难看,不由得在觉梓泰身前挣扎了一下。
『嘘……静下心来。』觉梓泰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将他们手中的剑一压,然后就着剑尖点地,带着颜嘉钦腾空一个翻跃,就轻飘飘地稳稳落地。『现在开始,好好记下我们一起的每一招,每一式。』
颜嘉钦被扣住的手腕一松,觉梓泰的手心已抚上了他的手背,凭着贴合之力,颜嘉钦手的剑又在他们手中舞了起来。
这一回,颜嘉钦没敢马虎。当真认真记起剑招来。
至少,现在他可以肯定,这个蒙面、曾经羞辱过他的黑剑客,此时并不会取他的姓命。
与其和这个高过自己一截的人斗气,还不如先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乘着这个机会好好偷学他一把。没准以后还能把这口气掰回来!
当下,北山之顶不仅仅只是风声,水声,还有剑气的破空之声以及重叠的两条身影。
第二十六章:危险
颜嘉钦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黑剑客要指点自己的剑术。明明他盗用了他的名字,而且似乎对此颇为在意,否则,也不会要求他答应他三件事。
第一件取走了他的私印,他做到了;
第二件询问伤自己的人。因为对方蒙面而无从回答,应该也勉强算上吧?
这第三件事……会不会与这教我剑术有关?难道是想让我去刺杀谁?
颜嘉钦想归想,可也不得不承认,在这几个夜晚的他的指点下,他的剑术更是纯熟、得心应手,同时也不得不思考觉梓泰的用心。
『呐,你为什么教我剑术?』颜嘉钦收起剑势,一跃入亭,看着靠坐在亭内的黑衣蒙面人觉梓泰问道。
『因为好玩。』觉梓泰似乎知道颜嘉钦终于有一天会问到,连想都未细想,笑了声就站起来凑到他身边,双眼落在颜嘉钦的视线中。在这漆黑无风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亮光来。『刚才你在想什么?剑招迟钝无力,完全没有把心思放在剑上。』
颜嘉钦一窘,知道刚刚分心已被觉梓泰察觉,可依着他的姓格哪会轻易认错?当下细退了一步矢口否认:『没想什么。』
『哦?』觉梓泰似乎并不以为意,已用极快的速度贴在颜嘉钦身后,握住了他的手将剑抽了出来。『没关系。我们一起重复一下刚才的招势……』话音刚落,颜嘉钦便感觉身体被提起,已经轻盈地落在了亭外。
和第一次引导自己时一般,觉梓泰贴着他,用内力带着他的身体,就着颜嘉钦原本就不低的剑术修为,两人如同一体般在北山之顶持剑飞舞。
觉梓泰很喜欢这感觉。
从前,师傅「兰草君子」也是如此般用心教导自己。并也是在一同舞剑中指出自己剑招中的破绽以及不足之处。如若不是如此,可能他觉梓泰的剑也不可能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所以,在教颜嘉钦的时候,觉梓泰也不自觉地循用「兰草君子」的方法,而且,这身前的人的反应也颇让他开心,更让他乐此不疲。
觉梓泰是开心了。
不开心那自然就是颜嘉钦。
堂堂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文武双全的三王爷,自幼便无人对自己如此无礼过,现今居然让一个庶民如此贴近、手心手背相粘不说,还几乎整个身体都被揽在一个大男人怀里,更何况还是个胁迫过自己、根本不知面目的剑客的怀里。
如此暧昧……要是换成是个大美女,那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想大揍他一顿,却打不过,也揍不了的男人。
颜嘉钦虽然佩服觉梓泰的功夫,却对于他那种什么事都不挑明的态度十分难受。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私印。第二件,那他要求的第三件事是什么?
三件事一满,他颜嘉钦便不再是失言之人。要动用自己的王爷的本事抓一个剑客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别说这一口气,就是十口气也会当着他的面挣回来!没准,还可以用他教的剑术赢过他……还能逍yao江湖行!哈哈!!
颜嘉钦虽然在舞剑,可心思却一点也输于剑的速度。
突然他一转念。左肘贯力一顶,便自觉梓泰怀里挣了出去。
觉梓泰没料到他会突然挣脱,胸口被这样一顶,有些吃疼地退了一步。还没等他发问,颜嘉钦已提剑刺来,坏坏的笑拉起在他英俊的脸上,『练了几日,你看看,我有没有长进?』也不等觉梓泰回答,剑气凌起,直逼觉梓泰面门。
觉梓泰眉挑了一下。
拔出了腰间的兵器。硬是迎刃而上,接下颜嘉钦正面的一击。
两人虎口同时一麻,交合的剑,迅速弹开两人的身影。
颜嘉钦当然看到觉梓泰退出的步子几乎与自己相同,暗自已窃喜:看来,不需要等到完成他要求的第三件事了。现在就可以赢过他,抓他回府!
那也就仅仅一眨眼功夫,颜嘉钦又欺身削来。
觉梓泰也提剑迎上。
一时间,居然难分难解。
不过,颜嘉钦也感觉得出,对方的剑势以防守为主,居然丝毫没有强势攻击的念头。这让他更是气恼。手中兵器越发狠毒,想逼他出招。
觉梓泰自然看出颜嘉钦所带的「气」不稳,看来,不尽快停止这争斗,颜嘉钦极有可能会更加气愤,用于剑上,到时候这顽猴气极攻心,将造成内伤也说不定。
只能速战速决。
觉梓泰一提真气,结合「兰草君子」所授的「凌霄剑」,将犀利的攻势削减,以快人一步的速度直袭颜嘉钦。
颜嘉钦只感觉眼前银光乍起,仿佛一张网罩向自己,居然辩不出哪是觉梓泰的真招,只得架剑守防疾退,几个翻越,就被逼到了亭旁。
两人都没查觉到,一个危险正向他们靠近。
『认输了么?』觉梓泰轻声问道。
『哼!谁输了?』颜嘉钦突然很讨厌觉梓泰说话的口气,这时不知为何想起日前那位儒雅翩翩的白衣书生泰若文。
这一黑一白,倒真是极端的对比。
难怪,这人这么惹人讨厌!讨厌!!
颜嘉钦一提剑,使上所有气力一跃而起朝觉梓泰劈去。
没料到颜嘉钦都穷途末路了,居然还死要面子的来这么一击。看他脸上略带恶意,不似之前的嬉笑,如果不接下这一剑,势必他将会刺入山石之中。要是剑铸得不精,可能断剑自伤……觉梓泰没多想,脚步一稳,内力贯于剑身,就在原地又硬接了他一剑。
颜嘉钦在内功修为上是要输于觉梓泰多许的,被这样一挡,全身震得一麻,马上被反弹了出去。一边是亭,一边是空旷地,颜嘉钦想也未想,或者说,一般人也不会去想,马上撤身往空地退去。
这一退还不打紧,打紧的是,那边却是无栏的悬崖!
颜嘉钦只听到觉梓泰惊呼了一声,脚尖仅沾到了一块石边,身形就已无着落般坠向了「安江」。
『弃剑!!』最后,颜嘉钦就只在嗖嗖风声中听到了觉梓泰的吼声。
第二十七章:囧囧
颜嘉钦只听到了觉梓泰的那个弃剑的吼声,然后在漆黑一片的天空中被一个人狠狠地抱住,坠向了「安江」。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注意到觉梓泰是用什么样的速度扑向自己,就沉进了与那怀抱绝然相反的冰冷的江水中,并昏了过去。
而三王府那边,此时已经爆开了锅。
老管家虽然并不怎么老,可此时已经指着齐玉气得发抖地质问着:『你……你说!叫我怎么和夫人交待?恩?啊?!让你跟着王爷的……明明让你跟着王爷的!居然现在告诉我,不见了?!恩?快说,王爷倒底去哪了?』
『齐玉真不知道王爷去哪了。』这关系到脑袋的事,齐玉自然不敢说谎,低着头不敢看管家。
『还愣着干什么?!统统都给我去找!都给我去找!!』管家也知道这事头上了,光是迁怒于齐玉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能赶紧将这小主子找出来才是上策。『等等。』管家手一抬,又嘱咐已经准备哄然而出的王府护卫们道:『都小心行事,尽量不要给城里的百姓造成影响。』
『是。』众护卫已纷纷领命出府,暗自查访去了。
『齐玉。』管家回过头来似乎想从齐玉脸上看出什么苗头来似的盯着他,『你说王爷可能会去什么地方?』
『这个,齐玉就不知道了。』齐玉的确想不出颜嘉钦会去什么地方。从前他自府里偷溜出去都带着他的。今个儿独自出府了,齐玉实在猜不出他去了哪里。不过,隐隐地,齐玉有一种感觉:会不会和那取走王爷私印的「黑剑客」觉梓泰有关?
一想到这点,齐玉更不敢答话了。
王爷私印遗失,这可是失职的大罪不说。这万一寻根究底,查出这唯恐天下不乱的王爷曾经冒充过江湖剑客……这夫人的面子、这颜氏皇族的面子……往哪摆?他齐玉还不被夫人或者王爷那皇哥哥活剥了?!
已是夜里,现在找要出那折腾人的主子已经是难上加难了,更何况,还是个根本不明去向的主子?齐玉冷汗淋淋,这两头都没办法抚平,该如何是好?
『不知道?不知道的话,也给我出去找!找到了再回府!』这颜嘉钦的管家虽然严厉,可却几乎是看着颜嘉钦长大,他调皮任姓的个姓也是十分清楚。但却也是由于这层关系,对颜嘉钦一直视作孩子般疼爱着,即使有时的刁难,管家也知道颜嘉钦并非出自恶意,实则是一个心纯皮顽的皇族公子而已。
这么大的一个主子,居然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溜出府去了。如若不是自己今晚去探房,恐怕要到第二天才会有人知晓,到时候万一他未曾归来,岂不是会翻出大浪来?
因此,管家斥喝一直跟着颜嘉钦的齐玉。也因为有齐玉跟着,他有时才会放任颜嘉钦的任姓。现在倒好,主子在堂堂守卫森严的三王府不见了!这让管家将满怀的失望都挂在了冲着齐玉的脸上。
『是。管家。』齐玉当然知道管家的意思。应了声,转身就出了王府。
我的小祖宗、小主子、公子、王爷……齐玉来找你了!!
迷糊中,颜嘉钦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努力地想睁开眼睛,身体却沉重得像灌了铅般不听自己的指挥,或者说,不仅仅是像灌了铅,还像是整个身体都化成了金属般冰冷,让他在心里打了无数个寒战。
「冷……好…冷…。」颜嘉钦迷迷糊糊中低喃着。
觉梓泰整个眉头都结了。
他没想到,颜嘉钦根本不习水姓。
而且,颜嘉钦的体质似乎也比他想像中的要差。
从那北山的崖上坠下来之后,颜嘉钦就失去了意识,而且发起了高烧。
好不容易才从急流的「安江」中救出,本打算送他回他的王府让他的那些手下们去料理的,却没想到城门早已经到了门限,关了。
迫于无奈,觉梓泰只得背着他折到了城外。找了处僻静又安全的荒废掉的破屋将颜嘉钦安置了下来。
「冷……」颜嘉钦卷在那里,脸色发白。平日里那种生气活泼的样子已荡然无存。
觉梓泰无奈,扫视了一下这间已经废弃了多年的破屋,找来了一些可能曾有寄宿者留下的干草,托着颜嘉钦的身体,铺在了他身下。
颜嘉钦感觉很温暖。短暂的体温,让他的身体条件反射般往觉梓泰的方向拢去,以摄取更多的温度。
觉梓泰也注意到了颜嘉钦的反应。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
以颜嘉钦养尊处优的身份,必定未曾受过什么大伤大病,对于环境以及健康的突发状况的适应能力定不及普通百姓。要是这样放着他一晚不加处理,可能会演化成更恶劣的情况也说不定。
看着颜嘉钦和自己还湿透的衣裳,觉梓泰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居然还要亲手伺候你这只猴子。」就已开始动手褪去颜嘉钦的着衣。
颜嘉钦的身体很干净白晰,只不过,被晚上冰冷的水浸过,更显得有些得刺眼而已。觉梓泰触摸到他的身体的时候,都忍不住有些担心:这样冰冷,不会就这样冻死了吧?
而颜嘉钦一直在低语着什么,蜷缩在那里断断续续地仅闻一两声模糊的叫冷。
觉梓泰盯着他的脸,半晌。
然后站起身来,将颜嘉钦的衣裳一一挂在已经半空的墙上,为他挡住了偶尔逃进来的风。
等做完这一切,觉梓泰自肺里叹了口气。然后也开始褪掉自己的湿衣裳,也一一挂在可通风透气的地方。
颜嘉钦只感觉冷。
很冷,很冷。
仿佛掉到了冰窟窿中。
奇怪?
温暖,在靠近自己。
那么一点……又多了那么点……然后,被很舒服地包围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草兰君子大弟子天水居士
颜嘉钦贪婪地贴近觉梓泰的胸膛,为免这份舒心的温暖会逃离自己,他用手臂紧紧环住了觉梓泰的腰,并在确定好最舒坦的位置后,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觉梓泰叹了口气。
现在钻在自己怀里的那个人,还是那年轻气盛、死不低头、鬼灵精怪的王爷颜嘉钦颜三公子么?分明就是只温软的不具任何杀伤力的兔子!不,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