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 下——顾白蛋

作者:顾白蛋  录入:11-12

“小宁,你在讽刺我?”

“没啊。”

“还说没有?”

砰一声,川穹将徐小宁推到在沙发上,管它节目一的男男女女如何笑逐颜开悲声啜泣,这一刻,他全情投入在了身下的那人上,在令人激荡的摩擦中,徐小宁忽然感到一阵难忍的感动,为了此刻的尊重所感动——他知道他和乔青有嫌隙,所以才事事想征求他的意见,这份情,足够了。

1.2

10月,川穹正式搬进了新居,当然了,林芳是他的妻,所以他们高高兴兴地一同乔迁,又高高兴兴地接受着附近邻居的祝贺,纵然是看到乔青令林芳怒火陡升,但她还是维系了着“甜蜜融融”的夫妻关系。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婚?”

“就这一阵子吧,林芳说什么也不肯离。”

“那徐小宁呢?”

“我打算晚上接他过来。”

“对林芳摊牌了?”

“暂时没有,我怕小宁吃不消,说是弟弟吧。”

“你何必呢?干嘛不等到离了婚再接他过来?”

“我等不及,谁知道要等多久。”

“哎。”乔青叹了叹,他瞥了人群中的林芳一眼,她风姿绰约,但眼神锋利如刀片,她一直注视着他们。

“我走了,免得死于贵夫人的眼神。”

“少扯淡了……”

“呵——我现在可是你的奸夫呢!”乔青说着话把酒杯一放,潇洒地自顾自走了,川穹满腹心事地看着黑了脸的林芳,心中不由一阵烦闷,势必又是一劫难过。

果不出所料,晚上人群散去,林芳就开始高声质问:“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隔壁竟然是乔青?你们可真会瞒天过海啊!你们还要不要脸?畜生都会分公母,难道你就不会……”在林芳的喋喋不休中,川穹抓起了衣服,他道:“我弟弟要来跟我同住,我现在去接他回来,你对我有恨,你可以随便骂我,但请你不要太难为我的弟弟。”

“什么弟弟?”林芳警惕道,然而川穹没有回答她,径直摔门而去。

……这绝对不是林芳第一次见到徐小宁,在川穹的事务所里,她曾几次在办公室里见到过他,只是,她以为他是客户,却不想,竟然是川穹的弟弟。

林芳仔细地打量着徐小宁,头发也许是染过了,没有一根白发,五官清秀,戴一副无框眼镜,穿浅蓝色衬衣,外套一件黑灰色开衫毛衣,像是大学中文质彬彬的教授,一股子书卷气,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依旧给人一种柔弱感。

川穹递给徐小宁一杯红酒,道:“晚上喝点酒,睡得好,我明早起来煮咖啡,到时候喊你起床,房间在二楼,东西我都安置好了,喝了上去睡吧。”——他谆谆叮嘱着,林芳冷眼瞧着,呵,真是贴心!不知怎地,竟然生出妒意来,自从她知道川穹是个GAY之后,看一切男子皆是GAY,就算是弟弟,也难逃嫌疑。

三个人沉默着,自打进门,川穹都未告诉徐小宁,这个坐在沙发上面色不虞的女人是林芳。因为他们心知肚明。

徐小宁犯了难,嫂子?要不要叫?叫吧,着实令人心痛,不叫吧,好生尴尬。无可解,只得一味喝酒,不过短短几分钟,一大杯红酒就灌了下去。

“我又不是让你都喝完,也不说留点给我。”川穹说着话,牵起徐小宁的手,“走,睡觉去吧。”

“哦。”

一年多了,头一次安安心心的同床共枕。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川穹当初为了规避徐小宁和林芳见面,所以在房间的结构上花了很大心血,设计了几个出口,正是拜这种设计所赐,徐小宁和林芳在同一个屋檐下碰面的机会都屈指可数。

但,这并不意味着暗流停止涌动,日日吵,夜夜砸,活似生活在地狱。

最终,川穹终于觉得精疲力尽,恰好徐小宁有个交流机会,川穹便亟不可待地送走了他,孤身一人后,竟连家也不回了。

终一日,在中午拿换洗衣服时被林芳堵在了门口,林芳冷道:“你是在外面吵?还是我们回家解决?”

“你就这么想过暗无天日的生活吗?”

“那还不是因为你欺骗我。”

真的,她从未想到会陷得这么深,孤身多年,心从无片刻安定,虽然他木讷,虽然他寡言,但是在他身边,有种从未体会过的安定,却不知,竟然这份安定也是她单方面以为的。

默默回屋,坐定,不知怎地,总是有一股汽油味,但他近日感冒,也闻不真切。

“徐小宁不是你弟弟,是么?”林芳开门见山地问,吵了这么些日子,她总是眉头紧皱,反倒今日豁达了许多。

“嗯。”

“真可笑,我一直以为你爱的是乔青,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林芳递过一杯酒来,川穹抿了抿,道:“除了小宁,他是我最重视的人了。”

“乔青求爱不成?”

川穹皱了下眉,回护道:“我们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说起来都觉得心虚,但是又不想让别人瞧不起乔青,分明是他对不起他。

“好吧,那我问你,你是否爱过我?”

“没有,我爱的只有徐小宁,从最初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如此说来,我又一次遇人不淑?”林芳道,她拖着腮,仿佛是在回忆往事,但表情并不美好,想来过往也是伤心居多,“我来美国之后,先是读书,真的好穷,穷得没有办法就交了一个并不爱的男朋友,我爱他的财,他图我的色,后来就分了手,兜兜转转了几十年,倒是结果一次婚,但是那男人总是在外面出轨,不断出轨,实在受不了,我打掉了孩子,离婚了……一直以来我都想有个家,但现实又不得不让我如履薄冰,直到遇见你,我想我祷告了这么多年,上天总算听到了,没想到又是这样,这真是一个苦难的人生,我已经失望透顶了——”林芳把玩着手中的火柴,绝望地道。

“我并不是想要欺骗你的,对于这场婚姻,我一直怀着愧疚,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算倾家荡产我也认了。”

“我不要钱。”

“我只有钱能给,现在我最值钱的就是这套房子,你拿去吧,当是我的补偿,我只能做这么多了。”话音刚落,林芳便顺手捞起手边的酒杯泼了过来,川穹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被泼中了半边肩膀。

顿时,鼻尖传来一股若有似无的汽油味,川穹吸了吸鼻子,刚想要闻的清楚些,就见林芳手中划着了一根火柴,冷冷地笑着丢了过来。

瞬间,火光映红了川穹的脸,他立即奔向了洗手台却发现水龙头里一滴水也没有,于是他立即趴到在地,奋力地滚来滚去,就算鼻子再不通气,也闻到了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在川穹隐忍的哀号中,林芳镇定地欣赏着他的痛苦,声如寒冰,“川穹,不要以为是你躲过了汽油,其实是我故意泼歪的,我只是想给你一些教训,我要你的身上永远留有我的伤疤,而这栋房子,我住不了,也不会成为你和徐小宁的风月之地!”说罢,林芳走到窗帘边,投下了一枚火柴,顿时,火舌四起,熊熊之光蜿蜒至室内各角落。

“我同意了,离婚吧!”

这是恍惚中的川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随后,林芳敲开了乔青家的大门,告诉他家里着火了,而川穹还在屋子里面。

待醒来,已经是在医院里了,正如林芳所言,川穹的肩膀至上臂留下了烧伤的痕迹。

“林芳呢?”川穹望着雪白的房顶问,身心俱疲地问。

“不知道,再没见过她。”

“她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只要你不说,谁知道是人为纵火。”

“是我对不起她。”

“不过你也还清了。”

“房子是不是毁了?”

“嗯,一片瓦砾。”

……

一个星期后,废墟相见,分手而行,各顾两边。

第四十五章

1.1

有时候人活得太累,川穹趴在写字台上看着门外的员工走来走去,他忙忙碌碌了大半辈子,少年漂泊,中年流离,稍见起色却发现原来养着一群人比只管自己吃饱穿暖辛苦的多。

真想一睡不起,也不用去管发工资的时候,账户里还有多少钱。

川穹用铅笔戳着桌子上的白纸,真的,太累了,就稍微偷得半日浮生,小憩一下也好。

偏生,有人不放过他,电话似是被打烂了。川穹无奈地接起来,不想那头一个熟悉的声音立即滔滔不绝,着实令人惊吓。

“川穹吧?乔青出事了,你赶去看一下,以他的脾气肯定不会告诉别人,你去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出事了?什么事?”他迫不及待地追问。

“这不是不知道嘛!他公司的员工打电话给我的,说是在公司楼下被带走了,你去警察局打听一下吧。”

警局?纽约警察局是世界上最大的警察局,要到哪里去打听?川穹挂了电话,飞速地出了办公室,一路忐忑难安,报上关于中国人盗取美国尖端技术被起诉的新闻时常有之,以乔青那种身份背景,难免不会惹上麻烦。

这些年……难道他真的做在这方面的事么?川穹被自己吓了一大跳,立即打消了这个想法,再一想,乔青的生活对他而言已经很陌生了,他只知道他到处买地皮做开发商。

途中,川穹不断拨打着乔青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陡然之间,川穹想起报上的那些新闻来,最轻的也判了十来年,换句话说,如果乔青罪名成立,那自己再见到他的时候岂非已是风烛残年的老头?而且美国的监狱里被凌/辱的事情很多,乔青又是华人,那些有排华思想的人难保不会对他出手,何况以乔青的长相……川穹的内心深处骤然涌起一阵恐惧,似乎从此刻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乔青。

这是以前未曾有过的,彻底的,冰冷的,永远的,失去。

川穹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起来,他盘算着自己账户里的资金,盘算着自己的房产如果挂牌出售可以卖多少钱,如果钱可以替乔青请足够好的律师而摆脱这场牢狱之灾,他宁愿倾家荡产。

这一刻,他再也不能掩饰自己的心情,他并不是不爱他,多年来不论远近,他都习惯了有他的陪伴,他知道他活得好,所以他就自欺欺人地觉得可以放心了,反正乔青总是这么强势,不需要任何人陪伴。

他习惯了他手边的牡丹花搪瓷缸子,他习惯了他的白衬衣,他习惯了他纤长的手指不停地在他面前晃动,他习惯了他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一切,从此刻都将失去。

“至少不能就这样走了——”在通往纽约警察局的大路上,川穹一脚踩下了油门,在乔青离开纽约的时候,他都未曾如此刻骨铭心地感到过痛楚,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像把刀一样插(cha)进了他的心里。

电话,就在这一刻响起了。

“这里是圣地安医院……对,你是否有位朋友叫徐小宁……他被撞伤了……”一个十字路口,川穹减速了,左边是纽约警察局,右边是圣地安医院,往左转还是往右转?他的肩膀忽然疼起来,去年留下的伤疤相安无事地生存在自己的身上,在面临矛盾选择的时候,它却疼了起来。川穹猛然想起林芳的表情,他打破了她所有的希望,所以她燃了一把火在拷问他的良心,他是罪人。

对林芳是,对乔青又何尝不是?

川穹迟疑了,慢慢地打方向盘,车子往右滑行,他忍不住回了头,从镜子里看左边的街区,然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猛的掉头往相反的方向驶去。

三十来年了,终于用眼泪还了人情。

……

乔青是早上被拦在大厦外面的,他提着公文包,像个老头子一样慢吞吞地注视着脚下,嗯,有双黄色皮鞋,于是他左躲了一下,黄皮鞋执着地挡在了面前。

乔青抬头,蹙眉而望,是一个别有情调的小个子男人,他捋着自己唇边上翘的小胡子,心情不错地招呼道:“请问是乔青吗?”乔青微笑着应了一声,他没有英文名,所以老外叫起他的名字格外拗口,发音古怪,惹人生笑。

小胡子迅速地回了下头,他身后立即跟上一位肉山壮汉,小胡子耸耸肩,道:“很遗憾,你被捕了?”

“被捕?”乔青抄着兜,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位警官,道:“请两位出示下证件。”

小胡子一愣,随即掏出证件递给乔青,乔青打量了一番,随即问道:“什么罪名?”

“你驾驶证上的名字和入籍的名字不同,我们怀疑你是恐怖分子,篡改身份潜伏在美国,也许会为美国带来灾难,我们必须逮捕你。”

“原来如此。”乔青扬了下手中的公文包,“可否让我把这个放回办公室?”

小胡子坚定地摇摇头,笑道:“不要难为我们,至少你可以打个电话叫人下来取——”

“好吧。”乔青干脆地道。

911虽然已经过去,但余震尚存,经过痛楚后的美国把公共安全放在了国家事务的首位,警察局可以在任何时候发出缉捕令并可以以任何理由逮捕可疑份子,调查和搜集证据,无论是否被冤枉,也得等到见到法官后才能申诉。

乔青深知此事,所以他没有过多询问,只是默默将包递给匆匆赶来的秘书,见他如此配合,小胡子警官好意提点道:“你可以带20块钱……”

乔青点点头,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的,坦然自若地装在兜里,小胡子警官微咳一声,和肉山不约而同地别了下脸,当做没看到。

“如果事态严重,我会给你电话——”乔青对秘书交代完毕,云淡风轻地坐上了警车。

这事实在是太简单了,若论及官场争斗,两百年历史的美国怎么能于深谙此道的中国相提并论?

五天前,身为乔青商业好友的共和党人冯秋白先生为竞选纽约州议会代表,拉拢更多的选民和资金而发起了一个筹款会,架不住冯秋白的软磨硬泡,乔青担任了筹款会的主讲嘉宾。

这场牢狱之灾,也许就是乔青唯一一次参与政事的收获。

照相、按手摸,做心理测试,乔青被告知要过几日才能见到法官,对于这个结果,他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后天洲议员的选举就会结束,而自己不过是被人请来在监狱蹲两晚上的。

若说美国政府真怀疑他是恐怖分子,那就更不必着急了,这个罪名不是人人都担得起。

“要不要这个?”在通往监狱的走道上,一个刚被告之出狱的样貌精明的白人走到了乔青这队人面前,冲乔青等人举起了一件破棉袄。

众人掩鼻纷纷而走。

“多少钱?”

“10美元。”

在旁人诧异的目光中,乔青掏出了钱,提走了那件散发着异味的,破败不堪的棉袄。

夜晚,低温,五度,乔青裹棉袄安然地度过了两夜,当第三天离开监狱的时候,他拎着那件棉袄问同来的胖子:“你要么?20美元。”

胖子吸了下鼻涕,二话不说就从兜里掏了20美元拍在乔青的手上,问道:“你怎么知道它有用?”

“破成这样一定穿了许多年,若是没用怎么会代代相传?”乔青神采飞扬地将二十美元塞进了兜里,低声道:“不过要提醒一下你,这棉袄里有虱子。”

推书 20234-12-09 :你是我心内的一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