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柒天狂停下了疯狂的举动,就连站在边上的太监宫女们都忍不住庆幸——还好陛下没有一时失手摔了三殿下!其实说什么‘失手’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安慰自己他们的皇帝还是有人性的,不会嗜血残暴到连小孩子都杀。
毕竟在所有人心里眼里,柒天狂都是个绝情冷心嗜血残暴的铁血君主。
“你叫什么名字?睁开眼让朕瞧瞧。”
柒天狂的话让听着的人一头雾水,就连吉弦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他还是谨守‘有问必答,答必恭敬,不问不答,绝不多话’的十六字箴言,没表现出任何惊讶或疑惑。
“都一岁了,也该睁眼了吧。吉弦,孩子一般多久睁眼?”
“回陛下,一般七天。”
柒天狂如是问着,却连眼角都没给吉弦一个,吉弦却还是毕恭毕敬地有问必答,一个连正眼都不给人,一个毕恭毕敬,身份地位的落差有多大很明显。
这便是皇帝的特权,也难怪做奴才的想造反,还有那么多人做着皇帝美梦。
“那么就是说,就算这个东西不足月生下来,满一岁半了也早该睁眼了,他又不是怕朕,那就是不肯睁开眼看朕了?”
柒天狂老是问这种刁难人的话。
“陛下圣明。”
而吉弦还是那句话。
始终都是这句话,所以始终没有被杀,他用这句话一直很好地维护着皇帝的尊严和面子,又不会得罪任何人,这四个字就像是可解百毒的灵丹妙药。
还是绝对不会过质的那种,永远童叟无欺诚信可靠!毕竟没有人会对着奉承自己说好话讨好自己却不太过分的人生气,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柒天狂又捏了会儿孩子粉嘟嘟水嫩嫩但略显单薄的脸颊,直到他玩尽兴了,才再次接着说话,只是一开口便是——
“睁开眼!朕命令你!”
“你若是再不睁开眼,朕多的是法子整你!”
兴许是孩子也觉得这样以沉默反抗暴力实在不适用于这个男人,所以他还是乖乖地睁眼了。
那真是一双很美的眼睛!
闭着眼的时候,长长密密的睫毛排得整整齐齐,正面看着像是一把桃花扇,侧面看着像是月牙弯弯,让人不禁猜想七七那天晚上的弯弯月牙是怎样勾住了爱人的心,只见画扇睫毛不见曼妙瞳仁的感觉,就像是一位水袖掩面的娉婷仙女,让人禁不住想要撩开那恼人的水袖,看一看仙女到底是何种绝色;
睁开眼的时候,小小的圆润的眼珠是纯黑色的,不像大多数人那样是微带着棕色的;黑色的瞳仁藏在扇子似的睫毛下,随着扇子扇一扇,瞳仁也动一动,看着当真是可爱至极;特别是那种终于打开庐山真面目得见仙女绝世修颜的喜悦,更加让人开怀;
但那双纯黑的瞳仁里所蕴含着的感情总让人觉得不和谐,一点点随性的淡然,一点点悲伤的孤寂,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说是未经世事的稚儿,却又解释不了那几分悲伤的孤寂,让人忍不住怜惜,忍不住想要拥他入怀。
“真是好漂亮的一双眼啊!”
而柒天狂却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让人觉得他真的不是个人,怎么会有人能这么绝情?!只是除了孩子没人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异样,似乎是,惊艳,还有,心疼。
许久许久之后,躺在龙床上拥着沉睡的柒天狂,柒沐枭总是想起这惊鸿一瞥,他想,也许就是因为这一抹心疼淡化了他异世重生一抹孤魂的孤独和恐慌,他才会慢慢陷进柒天狂矛盾的温柔里,也许所谓宿命,不过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
“你叫什么名字?”
柒天狂固执地问着这句话,除了床上的孩子之外,没有人真正懂得他的意思。
“说话!你会说话的吧!”
柒天狂淡然的表情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他要听这个玲珑剔透的孩子说话,一定要!
“吉弦,去准备一些有关婴孩的书籍,朕随时查阅。你们也下去吧。”
“是,陛下。”
所有的宫女太监也谨慎地奉行着十六字箴言,让人忍不住猜想,这个皇帝到底是有着怎样的手段,竟会这般让奴才们惧怕?
“说话吧,现在没有别人了,朕知道你的声音一定和你的双眼一样美。”
“说话!再不说话,朕将你扔进蛇窟!”
柒天狂原本以为他真的要把孩子抱去蛇窟吓一吓才能得偿所愿,但这次孩子打破了沉默。
“你还真是个好皇帝。”
这是孩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如清泉流水般的声音,美如天籁,却是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但字里话间的感觉又像是讽刺,这让柒天狂没来由地不高兴。
“果真是美如天籁的声音啊!不过这算是讽刺吗?”
柒天狂轻抚着孩子惹人怜爱诱人探索的双眼,赞美的同时仍旧是刁难人的反问。
“赞美。”
见孩子没有说下去的欲望,柒天狂被挑起了兴趣。
“哦?”
孩子抬手挡开柒天狂作乱的手,动作随性,透着与生俱来的慵懒,那是比柒天狂更加自然的随性姿态,当然也更加撩人。
柒天狂的左眉尾微微动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个细节已经落入了孩子的眼中,更是扎根在孩子的心底。
“要做一个好皇帝,必然绝情绝欲,甚至残暴凶狠。”
孩子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但柒天狂感觉得到孩子的悲伤浓重了些,不是孤寂的悲伤,像是在为什么默哀。
他抱起孩子放在自己怀里,双手托着孩子的腰不至于让孩子筋骨受损,动作很轻柔,就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但只惹来孩子轻叹。
他这副小孩儿身体还真是不便之极!这男人是拿他当洋娃娃吗?扮演主人角色?
孩子动了动,想要尽量减少自己与柒天狂的接触,却被发现其意图的柒天狂紧紧搂住了。
做小孩儿还真是别扭!
但是……那个人说的话……
“没人教你这些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两个人都懂,但知道柒天狂问这句话的用意的孩子没给柒天狂一个满意的答复,虽然他还觉得柒天狂是故意打断他的回忆。
“我的情况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话仍旧是淡淡的,但字里话间的讽刺意味愈加浓厚了。
“名字?”
柒天狂的确最清楚。
一年前孩子出生的时候他是故意丢弃孩子,也是故意放任那个宫女照顾孩子,当然更是派了暗卫二十四小时监视并报告孩子的情况,事无巨细。当然他的目的不止一个,也许有对那个宫女的试炼,也许还有对孩子的迟疑。
“柒沐枭。”
看着孩子粉嫩的水唇吐出这两个字,柒天狂有些欣喜,不过他的脸上仍旧是淡然随性的姿态,像是一大一小一父一子正在较量着谁比较淡然,谁又比较随性。
“你喜欢朕给你的名字?”
他戏谑地低头看着孩子,很享受这样的身高优势,但在看到孩子僵着脖子斜眼看他的时候微微缩了肩膀,只是孩子没注意到。
“前尘往事随风飘去,我现在只是柒沐枭,喜欢什么的实在谈不上;况且,你并没有给我反对的权利。”
孩子皱了下眉,眼神有些黯淡,似乎是想睡了。
“看来暗宫的训练得加倍了啊——你还没有回答朕的话。”
柒天狂的话听起来就是故意刁难人,他是一个皇帝,要隐藏这点情绪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偏偏他就是要这样说,就是要欣赏别人陪着他演戏的姿态。
还真是帝王的恶趣味!
孩子如此想着。
“你已经给了自己答案,我的回答,重要吗?”
当然,不重要。
柒天狂如此告诉自己。
但有时候,告诉自己,并非自己就是这样想的,倒更有强迫自己这样记住的意味,那不同于心里所想。
“哈哈哈!果真不愧是朕选上的孩子,第一次抱着你的时候看到你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朕就知道你不是个庸人!”
柒天狂笑了出声,很豪放,很大声,像是草原上的霸主那种恣意飞扬的笑,却隐隐透着悲哀,这是孩子的感觉,他相信这不是错觉,因为很多时候,习惯戴着面具演戏的人都喜欢用激动的情绪来掩饰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实。
“如果可以请小声一些,婴孩的身子很脆弱,你的一笑极可能震碎我的耳膜。”
这个皇帝已经悲哀得只会演戏了吗?
随时随地随性地扮演角色,刚出生时是冷酷绝情的铁手君主,后来又发现他扮演的是心机深沉的阴狠帝王,再来就是御书房外,扮演了一个只喜欢玩具的恶劣皇帝,刚才又成了手握天下事的精明帝王,现在便是豪爽开放的草原霸主!
一个个角色的转换,最终都转不开‘帝王’二字,一个人怎么会被逼到这种地步?!
悲哀得让天下人都想为他哭……只是,能像自己这样看穿他的无奈和伤痛的人不多吧,也就必然沉重了他的悲哀。
悲哀啊!到底是为什么总是萦绕在他的身边?!前世他还有那个人给他支持和鼓励,这一世,他不该重生的……
孩子为柒天狂悲哀,却没发现自己的伤感浸染了柒天狂。
“耳膜?”
柒天狂注意到了孩子的百转心思,他以为孩子只是在埋怨他,以及,异世重生的灵魂难免会恐慌,所以没多做深究。
如果现在他深入挖掘一点,只要一点点,也许就能避免后来那么多的伤和痛,那么多的误会和分离,只是——
世上没有如果。
“关乎听力的存在。”
本来孩子已经接受了‘柒沐枭’这个名字,但现在他决定暂时接受自己身为这个男人的儿子的身份,那么从现在开始他就真的是,柒沐枭。
“你真的很有意思,朕现在觉得给你‘三皇子’的称号实在太失策了。吉弦,传旨下去,即日起三皇子柒沐枭受封太子,文才武学由朕亲自教导!”
柒天狂像是一个发现好玩具就迫不及待想要彻底赏玩的孩子,所以在第一时间就给自己准备好了充分的赏玩时间。
“是,陛下。”
门外立时传来吉弦的声音,琉磬居是帝王寝居,自然房间都相当大,而吉弦可以如此反应,可以看出他真的不是一般人。
“你不反对?”
柒天狂淡淡地笑了一下,他的表情明显是说——他知道这个孩子会如何回答,只因为想听孩子的声音才会明知故问。
帝王的恶趣味!
“反对有效?我从不做无用功。”
柒沐枭懒得再陪他演戏,自顾自地躺下睡觉,他现在只是个孩子,只有一岁的稚嫩身躯,真的已经很疲惫了。
“有意思!看来朕盼了十七年终于盼到了一个完美的玩具。”
柒天狂招呼吉弦进来为他更衣,然后也躺上了床,还伸出粗壮有力但略显苍白的手臂紧紧圈住柒沐枭小小的身子。
柒沐枭僵了一下,却还是感受着身后传递过来的温度,很舒适;然后窝在宽敞的怀抱里,很安心;唯一很不和谐的是,柒天狂手臂上的绒毛几乎没有,那不是天生的皮肤细腻,倒像是,久病成疾绒毛自然脱落。
‘因为暂时无趣,又无法忍受你那么自虐,所以才会默认你把我当成玩具,可若是……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反正,你把我当成玩具,又怎知我当你不是玩具。’
柒沐枭如此想着,又动了动身子,在柒天狂怀里寻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终于沉沉睡去。
而至始至终柒天狂都紧闭着双眼,似乎是累极了,但七月午后的日光掩不去他嘴角那一抹淡淡的讽刺的悲哀的笑。
像是想要,却又明知道只有伤害——不断的永无止尽的伤害——才能让自己得到;想要按着命运的安排去做,因为最终能得到,却又忍不住想要反抗,因为心里那个人他不想伤害。
五,慈父孝子
午时,琉磬居。
转眼已过一月,柒沐枭趴在雕花窗台上,墨色纯粹的双眼飘忽地看着窗外的浮云、蓝天、花草。
“沐儿,可等得急了?”
柒沐枭循着低沉略带着沙哑的声音转身,眼神很平静,脸色很淡定,只是心中有些不和谐——
这一个月的相处,他算是真的明白了柒天狂其人,绝对的演戏超迷,那天午后长谈他们还是水火不容的状态吧,可是一觉醒来,柒天狂变成了慈父亲皇,他也就跟着演孝儿顺臣。
可是还是不太能接受……
明明柒天狂就不是个真心关心自己儿子的父亲,偏偏总是表现出异样亲和,就像亲手给他沐浴、亲手给他穿衣、亲手喂饭给他吃、一有空闲就抱着他四处乱逛、尽心尽力地教授他文才武学……一下朝回来还总是这样表现出怕他等急了会生气的神情,还总是把话说得那么暧昧!
就像那天午后长谈,睡了一觉醒来——
“沐儿,就叫你‘沐儿’可好?”
不是还有个‘枭’字吗?干嘛要叫‘沐儿’?!听起来就像是‘木耳’!
他真是很不满意,但他没有反驳,一个原因是他突然想到‘枭’的含义似乎很不好,另一个原因自然是柒天狂。
虽是疑问,柒天狂的语气却是一锤定音不容反抗。
他也就只有接受。
柒沐枭想了想最近一月他和柒天狂相处的时日,嘴角抑不住抽动。
事件一,共浴。
柒天狂总是说他太小,一个人沐浴容易淹水,然后就理所当然端起父亲的架子和他共浴。
“沐儿好香。”
浴池里两个人都不着一缕,柒天狂喜欢把他抱在腿上,亲手给他擦背淋浴,还总是这样说,同时双手抚摸着他的肌肤流连不止,可他是有洁癖的!
“你给我适可而止!”
他压抑着怒气低吼,虽然幼孩稚嫩的声线大大降低了他的威胁点,但他还是果断挣脱了柒天狂的双臂,也许是柒天狂没想到他会这样激动,所以愣神之间给了他机会。
他随性,他淡然,但一切只针对于不触犯他的洁癖,即使那个人,也不能随意触碰他的。
可是他忘了柒天狂的强势。
“沐儿,父皇亲自为沐儿洗浴,沐儿竟然狠心拒绝,还想着别人,父皇真是伤心呐!”
柒天狂又把他抱回了怀里,他真的很讨厌这副小孩儿的身体,可是,那个人说过……他也不能再奢望有人给他那样的支持和鼓励了,也就只好暂时忍受着吧,等他长大了,他定然要和这个有恋童癖的男人保持距离!
“除了你,别再让其他人碰我。”
“那是自然,父皇一个人的沐儿,怎么可能给别人碰呢?”
柒沐枭收到保证也就不挣扎了,却没想到沐浴完毕他都擦干身子了,柒天狂竟然一句不小心就把他身子弄湿,然后又得重洗,就这样洗上三遍,于是他认命了——这男人确实是有恋童癖,而且很严重,就他倒霉撞上这么个矛盾父皇!
可是又放不开那一眼心疼……
现在的柒沐枭显然没有意识到一个更加悲催的事实,他这样渴望关怀却极度别扭的孩子,前世就是那样栽在了那个人手里,这一世,他也绝对会栽在柒天狂手里的,而且还是个有恋童癖的矛盾君王!
等到柒天狂洗完,他又乖乖被柒天狂抱着回到龙床上,然后便开始第二件事,睡觉,当然不是简单的闭上眼梦到天明。
事件二,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