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君传（第二、三部）——山狸猫

连碧来的时候看到雪玉也没太惊讶，也不多言语赌气似的一屁股做在雪玉边上。连凤办事果然还算是周到，预备的是两人的长凳即使神使大人又来了也有他的地方坐结果他还真就来了。果然跟过难伺候的主后是个人脑子里都能多长根筋出来。不过就这人山人海的围观人群中就算是这两个人的位子也算是够奢侈了。若不是一群人强挤出来的空当这两个人就算坐在那里也没法坐的舒坦。反正连教初次面见天下武林人士那是叫一个寒颤。别人有门有派的都在席上坐着，就连教一个在散户里蹲着。被人那是叫一个俯瞰众生，而连碧这个做得够丢脸的教主只能在底下望眼欲穿。说什么没料到还有个连教要来而且连教事前也没先知会一声，没预备够场地也没法子席上坐的都不是头次来的不是不给连教面子，只是真不方便。都是个狗屁，看不起人，不愿跟连教平起平坐才是那帮老顽固真正的心思。

这厢还没开打，那头早就已经开了赌。尤其就连教在的这块以凑热闹为主要目的围观群众中间赌钱的氛围尤为热烈。那些个门派恩怨你死我活关普通百姓个什么事？大家图的就是个热闹，最好就是能再赚几个子回去何不快哉妙哉？说白了在一般人眼里这比武大会其实也没跟一般的庙会差得有多远，不过是主题不一样而已。正所谓外行不过就是看看热闹，只有内行的才是看门道。这场子上十有七八都是看热闹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江湖上有点名头的都喜欢卖关子，比了一上午了，都是些无门无派的无名小卒在耍宝。煞是无趣得很，看得连碧哈气连连，正奇怪边上雪玉这么半天连个姿势都没换过这么差劲的比武都能看那么久不难受的原来是早已去见了周公。

“真没劲。”连碧换了不下百次姿势后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那三个字。她这三个字一出口就有人立刻凑到她耳边嘀嘀咕咕了好几句，说得她竟将拧了一上午的眉头舒展了开来。随后那人在连碧耳边嘀咕完得到了连碧欣喜的首肯后就飞上了擂台。

“连教苏柳儿前来应战！”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精神一振，总算是上了个有门派的了。可一听是连教就又叹了下去，为什么？下九流的乌合之众而已，看他们教主那德行就知道了。

不管怎么说有名堂的总是要比没名堂的要厉害些，所以苏柳儿取胜也没太多人觉得惊讶。连赢了几场后散户都不敢再上台叫板。苏柳儿此刻心里定是乐得欢，这么独霸一方的自鸣得意在连教里是怎么都轮不到他来体会的，只有出了连教才有机会稍稍享受一番。

散户都不敢上了，一些小门派开始蠢蠢欲动。什么龙虎门，狼毒谷，都是些俗不可耐的名字也接二连三地被苏柳儿给打了下去。飞龙帮吃过连教的亏，这个时候倒是装作一副同盟好友想连碧行了个礼，“我们帮主交代过，我们既是同盟就绝不与美人教主的手下的人对垒。”说得好听，还不是怕输？

“落雁剑庄，佟黎青来会一会你！”终于逼出了个名门正派。

要说啥叫大门派，不是说你人多就是大门派了。就像是飞龙帮的人也很多，但武林上又有几个数得上名号的门派买他的帐？大门派之所以能是大门派必须得有一手过得硬的功夫，如若不然即使你人比他多，他还是大门派，你还是旁门左道。说到底其实还是苏柳儿学艺不精，若是他有连凤一半的水准要赢那个落雁剑庄还不是小菜一碟？不过苏柳儿似乎也不在乎，下来时还一脸奸计得逞的怪笑。

名门正派的被逼出来后后头的比武自然是精彩了不少，连碧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台上比武，还抽空甩了苏柳儿几个赞许的眼神。大约也猜到了苏柳儿上台前在连碧耳边嘀咕的那几句是什么了。难怪这家伙出了青莲阁后能爬得这么快呢，还真是会巴结。

擂台上的气氛炒热了，赌局上就更不用说了。连碧嗑着瓜子看得开心的时候不晓得是哪个不要命的赌鬼偏偏说了一句连教的坏话，偏偏这句话就不偏不倚地飘进了连碧的耳朵里。

“那个什么连教还真窝囊，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起的新教派呢，被打下去一个人后就没人敢再上去了。”

原本连碧挺开心的，这会儿脸都扭曲了，龇牙咧嘴地就呲出了一个字来，“凤！”

“教主，现在是不是还太早了一点？”

“我不管，我就要你现在上去给我争点脸回来！”

睡了很久的雪玉的眼睛终于眯了一条缝开来。

打到现在都是些初出茅庐的小辈在比武过招，虽说名门正派出来的招式还算是过得去，但内力始终还是有欠火候。虽说他们和连凤的年龄差不多，但要真斗起真功夫的话结局显而易见。毕竟连教的严苛是任何别的地方都不可能比得上的，而连凤又是在那种严峻的环境下诞生的骄子当然不能与那些个凡夫俗子相提并论。

“教主叫你去，你敢违抗命令？”雪玉拖着腮还睡眼朦胧着，但有好戏看他又怎舍得错过。一会儿连凤一上去了把硬功夫往哪里一摆，那些个瞧不起人的老家伙们必定会慌神。最好就这样一下子能在擂台上站到最后，连教就此将声名鹊起。即使连凤给打下来了，也不怕，来的比他功夫高的也还有人，要是能看连碧亲自出手也算不赖。

教主和神使两个人此刻是一个强势一个奸诈。这两个人一旦达成了共同利益时就无坚不摧，说白了连凤也就是个别人手底下混日子的人，既然上头都逼着要去了，即使一千个一万个为时过早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连凤终究还是老老实实上去了，连碧却没好气地瞥了一样满脸幸灾乐祸的雪玉哼了一声就将脸别开。“凤是我的，轮不到你多嘴。”雪玉这下听不懂了，明明是帮了连碧，连碧怎么不高兴反还生气了？“跟我抢男人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雪玉先是愣了一下，可一明白过来是什么事情就笑了。“还生气？”连碧小姑娘似地嘟着嘴不搭理雪玉。“好了好了，你生气我还生气呢，下次挑个像样点的我绝对不给你找茬。”谁知这话一出来连碧原本只是在耍小性子结果真毛了，“你算是我的谁？凭什么我找什么样的男人非得经过你的认可不可？”吵这几句的功夫连凤已经很有风度地将擂台上的那个人给打了下去，没伤人家分毫，一切用实力说话。“我……”连碧两眼通红地瞪着雪玉，可后面说的话却完全淹没在了喝彩声中一点都听不见。连碧憋着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出扬起手就给了雪玉一巴掌，这一巴掌把后面几个看在眼里的连教弟子都吓着了，再后面没瞧见的还只当前面击掌叫好也纷纷叫起好来。

那一刻虽然听不见声音，可从连碧的口型来看她说的是……

“我受够你了！”

教主当众给了神使大人一巴掌！这该怎么算？神使大人还一脸的错愕没回过神来，其他大部分的人也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也有人明白过来的，可不明白的也不敢就这么直接地去问明白的，明白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能怎么办。教主当着这么多人就面上，又是在这种场合下就这么给了神使大人一巴掌，虽说别人都看着擂台上未必注意到了他们，但也不等于就没人知道。正所谓家丑都不可外扬，何况是如今当着天下群雄的面？这巴掌该怎么算？算是百雀楼当众不给万花阁面子叫万花阁难堪？

私底下再怎么胡闹都好解决都好说话，可有些事情私底下和摆台面上就大不一样。连教的两派弟子全都剑拔弩张就等着神使大人的脸色，教主那头明摆着是翻脸了，就看神使大人是不是也要翻脸。先前就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把百雀楼和万花阁的关系已经搞得很僵，弄得两边都窝着火气，这一巴掌无异是这颗重磅炸弹的导火索，一场内乱看似在所难免。正当所有人如箭在弦一触即发之时，雪玉只是自己揉揉自己脸上的五指山什么都没说歪凳子上继续看台上连凤的表演。神使大人不想翻脸，万花阁这个哑巴亏就得生生咽下去。“看，你的凤把当下武林的三大少年俊才的孔雀白翎孙三少给逼出来了。”发现连碧还瞪着自己，雪玉随便找了找了一句扯开了话题，连碧的视线这才慢慢地挪到了擂台上。凤比武连碧向来都不担心，只不过这传说中的少年俊才还是值得一瞧。

孔雀白翎孙三少是玄冰门下的大弟子人称白孔雀。玄冰门下弟子着白衣，唯孙三少一人衣上有白孔雀翎毛绣制斑斓纹饰，在阳光下尤为耀眼能折射出七彩光芒。舞的一手蝶衣羽裳剑法犹如偏偏仙子在天宫中起舞一般。

连碧看着看着就冷哼了一声，可过了一会儿却又笑了出来。“看来玄冰门也快穷途末路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雪玉倒是看出了连碧在想什么，可刚刚的尴尬劲还没过去，也不敢多嘴。这种话到嘴边说不出口的感觉远比打他一顿来的难受。看到连碧脸上淡淡的笑里透着的那一丝伤感，雪玉突然发现现在的连碧早已不再是很久以前刚认识时候的那个满口仁义大道的小姑娘了。

“狐狸精！我要为芸芸众生斩妖除魔，看剑！”七八岁的小姑娘还扎着两个一甩一甩的羊角辫连剑斗拿不稳呢就学人家斩妖除魔，模样煞是可笑。

“就你？”雪玉嗤笑着三两下就从小姑娘手里抢下了剑拿在手上自己耍着挽剑花玩了几招很久以前练的足够唬人的招式就叫小姑娘看痴了。“再苦练个十年再来找我吧！”剑脱手刺在了小姑娘面前不多远的地上，“不过我倒是觉得女孩子舞鞭会比较好看，你说呢？”没等小姑娘来得及考虑雪玉就一个御风术飞到了别的地方玩去了。

往事如梦一晃而过，而如今早已是时过境迁。雪玉回头看了一样后面面无表情的连梦，那张脸竟和梦中的某张脸重合了起来。闭上眼，甩开脑子里冒出来的那些奇怪的想法，继续看擂台的时候已经又换了一个人和连凤比武。

这从没有听到震耳欲聋的喝彩声，因为所有人都被这一结局震慑到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孔雀白翎就这么很没骨气地毫无还手余地就输了。没等大家想起来喝彩，和孔雀白翎其名的火羽凤凰秦青莲就已经飞身上了擂台。

“阁下似乎熟识玄冰门的招式。”

原本大家就没想到跟白孔雀齐名的火凤凰在他刚一惨败就立刻飞身上了擂台，而他上了擂台后说的这一句话更是叫人惊讶。都知道白孔雀和火凤凰是至交好友好友，两人的武艺也是伯仲之间。能叫白孔雀惨败之人那火凤凰也一定不是对手，可他却照样满怀自信飞身上了擂台要给他的好兄弟讨回个公道。

“若是说玄冰门，请恕我江湖年份浅我也是第一次和玄冰门的弟子交手。但阁下若是指的是蝶衣羽裳剑法的话我确实很久以前就见过而且不止是见过。”剑拔出鞘，粼粼剑光晃得人目眩。仔细一看，竟是跟方才白孔雀使的是同样的招式，只是更快，更利落。原本火凤凰还想说是连凤将刚才交手时白孔雀用过的招式给强记了下来可为来得及出口就见连凤使出了白孔雀还未来得及使出手的招式：旋舞。和白孔雀交手过无数次的火凤凰知道即使是白孔雀自己在使这招的时候都会因速度太快而有些足下不稳可眼前的连凤竟似早已炉火纯青。

“怎么可能？”台下的孙三少眼珠瞪得滚圆，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原本他有绝对的自信在玄冰门的同辈之中再无二人的蝶衣羽裳剑法能好过自己的，可眼下竟不如一个外人。“确实，蝶衣羽裳剑法并不简单，我小时候为练这个没少挨过鞭子。”“胡说八道！蝶衣羽裳剑法是我玄冰门自创的剑法，你个黄毛小儿是几时偷学了去的！”玄冰门的白霜双蹬一下站了起来。“白姐姐，这你可就冤枉妹子了。”连碧也不管对方是没出嫁的姑娘就把人家往老里叫，“三十年前明明是你玄冰门变着法地把你们的蓝孔雀往我翠微山上送的，怎么现在反倒怪到我们头上来了。”一听蓝孔雀这三个字，不知怎么的即使隔着那一层薄薄的面纱都能看得到白霜双下面的那张脸青一阵紫一阵的。

虽然只有这么只言片语，但加上那嘲讽人的口气，明白人都听懂了，这是玄冰门偷鸡不成蚀把米。而那头白霜双无言以对，这么看来确有其事了。十几年这比武大会都没这么精彩过了。

第二十一章：血染凤凰

看那白霜双也不过就是个三十几岁的样子，连碧硬说是三十年前的事情，看来是吃定她也未必清楚其中的始末缘由。若是深究万一真就抖出了玄冰门自家的丑事那可是得不偿失。正所谓头可断发型决不可乱，名门正派永远是爱面子胜过爱亲爹亲娘。

擂台上火凤凰向连凤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在连教比武从来都没有这些个乱七八糟的规矩，但在外连凤向来不给连教丢脸有礼必回。就在连凤低头的当口火凤凰的火羽扇就已经伸了过来。这是一把铁扇子在火凤凰的手里却收放自如，扇子并起来远比普通的刀剑来的坚硬。若是用剑来挡，必定会被这把铁扇给折断。可是这一招来得突然，要躲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接下来。

锵锵锵几招过后两人分了开来，火凤凰果然真材实料依旧气息平稳不慌不乱。“怎么不出剑？”方才几招连凤全是用剑鞘挡的，不出剑只是因为出剑了更吃亏。“秦公子不使利器，我又怎好意思拔剑相向呢？”“哦？有意思。”火凤凰拿出翩翩公子的气势在胸前摇着扇子，也不嫌那铁扇重得慌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天下武学唯快不破。连凤的身手有多快连梦不止一次见识过，那火凤凰又岂是他的对手？确实，连凤快到让人看不清的身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是叫连梦万分头疼的一个问题。真气内力什么的连凤从来都不拿出来秀，甚至都叫人觉得他根本就没练过内功，单凭他一手快剑就足够只手遮天。可他又是连碧的关门弟子，应该也会使鞭子。连碧在连教成名的夺命十三鞭他不可能不会。若说兵器学多了常常会犯博而不精的毛病，可连凤偏偏就是一个怪才模范生，随便叫他耍套什么招式都跟教学典范似的一招一式不带半点差错。不过换句话说那也叫死板，一点变通都不懂。连碧有一句话确实没说错，她确实惨，稍有点出息的徒弟其实没什么发展的前途。

终于火凤凰还是不敌。“连兄果然真材实料，在下拜服。”不愧是名门子弟，即使是输也是输得风度翩翩。

“呵呵呵呵，连教的风采不减当年啊！想不到老朽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连教弟子重出江湖之日。”声音虽然苍老，却犹如千年古刹里的铜钟，余音缭绕久久不绝。一听就知道这声音的主人内功之深厚世间罕有。“北辰老人！”席上有些年头的正派掌门长老之类的有人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不错，正是老朽。”一个白髯及地的老者慢慢走来，越是内力深厚的人越是喜欢慢慢走，飞来飞去的都是些心浮气躁之人抑或是初出茅庐的毛孩子。拐杖跺地之声铿锵有利，不似木亦不似铁。“连教在江湖上消失了近六十年之久，当年连教还行走江湖之时老朽也不过和擂台上那孩子差不多大。”连凤其实不算小了，娶妻生子都足够了。不过北辰老人面前管这儿的谁都可以叫孩子。“既然是连教出来的孩子，那么这儿同辈的里面就不会有人是他的对手。依我看这江湖上又出现了一个少年俊才。”老者眉眼弯得只剩下细细的一条缝，抚着长髯啧啧赞叹。原本还有人不服，可北辰老人都这么说了也只好应和着称是。只要雪玉一人小声咕哝了一句：都快入土的人了现什么现。连碧狠狠地跺了他一脚踩得他嗷嗷叫唤。

“北老爷子客气了。”“连丫头也别谦虚了。”这两人都不把自己当外人，聊起来特别的亲热。“只可惜啊……”北辰老人点到即止，连碧自然是听得懂老爷子话里的意思。连凤其实并没有真正掌握连教武功的精粹。“这就是你手下最好的弟子了吗？”北辰老爷似乎不死心，总觉得连教还有更好的新人藏着，连碧笑得苦涩，“劣徒皆愚笨。聪明的又怠惰。实在是挑不出更好的来给老爷子过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