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凤后——临水幽姿

凤帝听了，才放下心来，在众侍卫的陪同下离去。

就这样，宁非在凌霄殿留了下来。这凌霄殿乃是天帝宴请众仙、朝会的地方，分了内外两处，宁非就负责外面大殿的玉阶清理工作。

这份工作看似轻松，实则是苦累不堪。这凌霄正殿的玉阶自那碧玉镶嵌的宫门到仙家朝会的大殿足有千丈之距，台阶恰好有那九千九百之数。宁非第一天清扫就累得腰也直不起来。偏那检查的仙官还吹毛求疵，说这儿有了微尘，那儿有了丝羽，要宁非重新再清理一遍。

宁非想着自己道行极浅，只是因缘际会才救了凤帝得入仙籍，现在有机会留在天宫最具威严的凌霄殿充当仆役。苦是苦，可无论如何，他都得熬过去。天帝那句话说得很对，临渊羡鱼，不如结网而为。

他心里一直都装着凤帝，渴望靠近陪持，可这身份地位就横在那儿，怎么样才能越过去？那投机取巧的本事宁非不屑一顾，只好老老实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修炼。每天清扫玉阶后，就寻个僻静处，按照凤帝教授的方法吐纳。

亏得这凌霄殿乃是天庭中心，灵气极盛，宁非这用心修炼，倒大有收获。

天庭惯例一月两朝，正是初一、十五。这宁非日日不分昼夜清扫玉阶，时间慢慢地流逝。一旬后，恰逢例朝，前来凌霄殿与朝的仙家、天将络绎不绝。宁非手执扫帚和簸箕，连忙闪到玉阶旁的浮云旁，垂首静立避让。

直到一个行走匆忙的天将不慎踩空了玉阶，侧身往他身上靠来，宁非下意识地就闪避。回神的时候，就见到一银甲天将瞪着他喝道：“好你只小麻雀，既然如此薄情，见死不救！”

宁非微微发怔，望着天将侧着脑袋，不明白自己何处薄情了。至于这天庭上下个个都能认出他的原形，宁非也习以为常。

那天将见得宁非侧头发呆的模样，哈哈一笑道：“你这小麻雀有些意思，傻傻呆呆的。算了，刚才也是本将军一时不慎绊倒，你下意识避开也怪不得你。我是镇守东塔的大将琬璧，得空了就过来找我喝杯酒吧。”说完，也不待宁非回话，迈着大步继续前行了。

宁非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完全弄不懂这天将是什么意思。正发愣之际，就听到一道清冷却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宁非，你傻站在哪儿干什么？此时天庭早朝，你可回去歇息才是。”

转头见到自己日夜思慕的人，宁非的一颗心几乎是要跳出胸口。那离他五步之遥的凤帝穿着一身华丽的长袍，一头漆般的长发用白玉镶嵌的紫金冠束住，愈发显得面如冠玉，肤若凝脂。那双总是清光流溢的眸子里，带着昔日完全看不到的淡淡的愉悦。

这个人，总是自己高攀不上的呢。

第7章：麻雀为后

宁非垂下眼睑，低声说道：“陛下——”

穿着朝服的凤帝微微打量着宁非，淡然说道：“小麻雀，几天不见，道行见长了。这些日子都很用功吧？”

因为我想早点能够进入遣云殿，伺候陛下您！可是，这话最终却被宁非勉强咽下，微笑着说道：“这凌霄殿的仙气极盛，对我的修为大有帮助。”

“凌霄殿乃是天界中心，自然是仙气最盛的地方。”凤帝颔首，转身往大殿方向走去。来之前他一直担心宁非不习惯凌霄殿的艰苦，现在看来，他是适应得不错。只需三年时间，宁非就能获得千年的道行了。这样一来，他就不再是那只弱小如蜉蝣的小麻雀。最起码，能够在天庭自保。

凤帝一边想着一边前行。这几天凤族的灵力稳定了不少，前些时候那衰竭的灵力有了回升的态势。这是好兆头吧？不过，总得寻着解决的方法，不能让这个隐患一直存在。

天界的早朝相当沉闷，天帝焚心甚是无聊地靠在玉座上，兴趣缺缺地听着太白金星在那儿说着什么蟠桃园的桃子熟了，太上老君炼出了几葫芦仙丹，南极仙翁的九芝转魂草被那下界的蛇精盗了去……

玉阶下的众仙家也是听得昏昏欲睡，眼皮子直打架。只有那凤帝依旧是神色平淡地听着，漂亮的眼眸里面波澜不惊，也不见丝毫的厌倦之意。

那太白金星说累了，又道：“陛下，那冥君也不知遇到了什么要紧的事，前些日子遣了使者要借臣的如意镜，臣当时回那使者说此事要禀告陛下。不知陛下何意？”

天帝听了这事，倒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道：“你可知冥君借镜所为何事？”

“臣不知，不过听那使者说，冥君陛下是为了寻找一名唤若曦之人。”太白金星很是老实地回答。

“若曦？”天帝微怔，目光转向了凤帝。那凤帝迎上了他的目光，轻轻点头，示意那个若曦就是他们所熟悉的人。

天帝心中了然，对太白金星说道：“那你就把那如意镜借给冥君就是。众卿家还有何事？倘若无事，今日早朝到此结束。请凤帝稍稍留步，朕有事与你相商。”

众仙家山呼“陛下圣寿无疆”后就鱼贯退下。凤帝翔瑜仍旧立在殿上，待得连执幡金童、捧如意的玉女皆退下后，才说道：“若曦跟在冥君身边不下千年，向来痴情，难道他就这样突然不见了？这其中实有跷蹊。”

天帝从玉座上站起，缓缓步下来，边走边道：“前些日子就听说昊玥大发雷霆，把他身边的小侍打得伤残。你我早就曾劝说他不要待若曦三心两意，如今可好，若曦对他已是心灰意冷，一走了之。想必是昊玥恼怒若曦不辞而别，才要借如意镜寻他踪迹。”

“他地府的通天入地镜也能窥视三界，何须借天庭的如意镜？陛下，此事恐怕不简单。”凤帝皱眉说道。他与天帝焚心、魔尊洛修、冥君昊玥皆是好友。虽说自己向来清心寡欲，可好友有难，绝不会袖手旁观。

天帝焚心微微一笑，目光望向那云烟宁绕的下界：“错了，此事很简单。就是若曦已经对昊玥心灰意冷，决心从此离开罢了。你且宽心，没什么大事。以昊玥的风流心性，过几天就会忘记了若曦。倒是你凤族之事令朕挂心，这灵力衰竭可是惊天大事。如果处理不慎，凤族可是要绝迹天界。”

凤帝翔瑜微微蹙眉，这事确实是最困扰着他的。凤族乃是祥兆象征，统领着天下羽族。万一凤族绝迹天界，带来的恐怕就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天帝见凤帝担忧如此，又道：“昨日朕算得天机，你的凤后已经出现。凤帝，你也该立后。或者可以冲冲喜，趋吉避凶。”

听得“立后”一词，凤帝翔瑜双眉皱得更紧，他思索了片刻才道：“焚心，你也知道，凤族之后向来难立。”

听得凤帝翔瑜呼己一句“焚心”，天帝就知道目下两人是抛去君臣身份，以知己相处，于是笑得开怀：“翔瑜啊，凤族立后一事虽说难，不过以你的威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立谁为后当然是我说了算，问题是我心中根本就无意立谁。”凤帝翔瑜向来是清心寡欲，一颗帝心竟不曾驻入何人。

焚心摇头：“翔瑜，无论如何，你必须立后。那日你被九天之上的轰天雷击倒，其实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惩罚你称帝已是万年却未曾立后。”

翔瑜一听，有些恼火：“那轰天雷连这个也要管？”

“呵呵，那轰天雷也是好意。它把你击落何处，遇到何人，那人就是你的凤后。所以——”

凤帝听得此言，更是诧异：“你说什么？那麻雀是命定的凤族之后？荒唐！凤族之后执掌羽族的生育繁殖，那是他一只小麻雀可以做到的？”

“所以我才将他留在凌霄殿做事，一来可以就近观察他的品性，二来也是方便他修炼增加道行。起先我也是奇怪，为什么那九天之上的轰天雷会给你选一个之后的皇后。不过这几日我冷眼瞧着来，小麻雀的心性品性皆是上上之选。你，就从了天意就是。”天帝一边说着，一边走近那碧玉砌成的栏杆，远远望着那道依旧在玉阶上清扫的身影，后再回首：“翔瑜，试一试吧。或者，立他为后，可以挽救凤族。”

立小麻雀为凤族之后？这事怎么听都觉得荒谬。更何况，那还是一只公的。凤帝回到遣云殿后，就回了书房皱眉苦思。

说实话，他对小麻雀并无厌恶之心，相反还是心存感激。若不是小麻雀细心照料，他这凤族之帝未必能重返天庭。再想到那日他那双伤痕累累的手，还有他望向自己时那痴痴的眼神，凤帝心里一阵悸动。

立他为后，也许真的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想到这里，凤帝心里的阴霾一瞬间清扫光。如果既能满足小麻雀的心愿，又能挽救凤族灵力衰竭之像，那就，立他为后！

就在凤帝想开后，一名侍从在书房外轻声禀告：“陛下，麻雀一族的族长落果传了奏折上来，请求觐见。”

麻雀一族的族长落果？凤帝淡淡地笑了，刚刚还想着要立小麻雀为后，现在那麻雀族长就上来了。这果真是天意，也罢，就按照天帝的意思去做吧。“请他进来。”

“谨遵陛下尊意。”

片刻之后，麻雀一族的族长落果就被引进来，君臣见礼后，凤帝命赐座奉茶。那落果微抿一口香茶，便说道：“启禀陛下，听说前些日子您带了一只麻雀上天庭，并让它入了仙籍。因此事跟麻雀一族关联很大，今日臣到此就是想问清此事。望陛下能给予答复。

”

凤帝翔瑜见这麻雀族长虽长得不甚高大，可言辞之间不亢不卑，跟那麻雀弱小可欺的形象大不相符，倒也来了兴致。不过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语气淡然地说道：“确有此事。那麻雀在本帝尊的帮助下得了人形，且对本帝尊有救命之恩，所以就带他上天，入了仙籍。”

“谢陛下为臣解疑。请问那麻雀可是宁非？”落果又问，脸上却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凤帝有些不快，这落果对宁非未免太过关心了吧？不过转念一想，落果身为麻雀一族的族长，对于那些臣子自然关心，才丢开了，冷声答道：“是。”

落果不明凤帝为何沉了脸色，听得他肯定宁非已入了仙籍，高兴地笑开了：“我就知道那小子有这一天！呵呵，这回麻雀一族可长脸了！”

“落果，如果宁非入得仙籍让你如此开心，那本帝尊再告诉你宁非将被立为凤后，你又如何反应？”凤帝见得落果笑得眼睛弯成两道新月，故意压低了声音道。

“呃？”落果一愣，不解地看着凤帝。

那羽族的主宰，凤族的帝君忽然展颜一笑，瞬间万物失色：“麻雀一族的族长落果，本帝尊命你以凡间三百六十年年、天界一年的时间做准备，将麻雀宁非嫁入凤族。本帝尊，要册立宁非为凤族之后。”

轰隆隆——

饶是闻多识广、处事不惊的麻雀族长落果，也彻底地傻住了。

第8章：还须修炼

凤帝要立一只小麻雀为后这个消息一瞬间就在天庭传开了，虽说仙家有着清心寡欲、不问尘世的心性，可却依旧被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所震摄。凤帝毕竟是凤帝，万年来从不许提及的立后之事，一旦提及了竟是如此的厉害。

虽说麻雀也是羽族之一，可是跟那上古神鸟凤凰想必，实在是渺小如尘。如今，凤帝竟要立一只道行极浅、地位低微的麻雀为后！

短时间内，找各种借口前往凌霄殿偷瞄宁非的仙家络绎不绝。倒是此事的关键人物宁非却是被众仙家看得莫名其妙，整天不自在，一得空就往镜子前凑，看看自己到底有什么吸引人。

这日，他如同往常一般清扫着玉阶。正弯着腰、低着头，用那扫帚一点一点清理着的时候，一道羡慕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说这事奇不奇？那凤帝竟要立一只麻雀为后！唉，那小麻雀也不知是哪里修来的福分。不费丝毫就上了天庭，入了仙籍，如今竟要成为众生敬仰的凤族之后，真真羡煞旁人。想当初，你我为了成仙，历尽了七七四十九难，大小雷劫不下十次。可这小麻雀——”

“命中的福分生来就有的，你我可羡慕不来。不过说也奇怪，既然凤帝要立这只小麻雀为后，为什么这小麻雀还在凌霄殿扫玉阶，充当那下等的粗使仙仆呢？凤族那里早该接了他去。”另一个声音带着疑惑问道。

“这其中的缘由谁知道！”

这两仙童自宁非身侧快步而过，也没有留意到埋头清扫玉阶之人就是宁非！

听到两个仙童的话，宁非整个都懵住了，双腿一软就跌坐在玉阶之上。凤帝翔瑜要立后？而且还是——还是自己这只小麻雀？

这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

堂堂的凤族之帝，上古神鸟，怎么会立一只小麻雀为后？这一定有什么误会在里面！得去见凤帝，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宁非顾不得将扫帚和簸箕放回原处，匆匆忙忙地往玉阶边上一扔就直直奔凌霄殿的大门。

守在大殿外的两员天将敏捷地一站，将宁非拦在了宫内：“大胆！任何人在凌霄殿内不得奔走！你是何人？可有出殿玉牌？”

原来，这凌霄殿乃是天帝所在，所有仙家在内都不得使用法术、不得肆意奔走。而凌霄殿内伺候的仙仆如果要外出，必须取得放行玉牌，否则一律不得外出。

宁非自然是知道这个规矩的，只是刚才心急如焚倒一时忘记。此时被天将提醒，便急急忙忙回头直奔凌霄殿的偏阁，想着找凌霄殿总管仙官取得出殿令牌。

刚转过植满奇花异草的假山、仙荷竞艳的荷池，远远就见那天帝正被一群侍从簇拥，穿花拂柳而来。宁非连忙垂手静立一旁，想等陛下圣驾过后才前行。哪知才垂头一会儿，就有一青衣仙官手捧拂尘过来说道：“粗使仙仆宁非，陛下谕旨，要你立刻上前见架，不得有误。”

宁非值得凝神屏气，跟在仙官后面来到了天帝架前。

那仙官稽首行礼道：“陛下，粗使仙仆宁非已带到圣驾前。”

“你们都退下，朕有话要跟这小麻雀说。”天帝一边说一边细细地打量着宁非，待得所有侍从退下后，天帝才说道：“小麻雀，你可知道凤帝要立你为后一事？”

宁非诧异抬头，瞧见天帝脸上的严肃，复又低头说道：“回陛下，宁非也是刚刚听说。这事可能是误传——”

“非也。”天帝摇头，那目光如电，直直地望向宁非：“此事乃是朕做主，劝那凤帝立你为后的。”

“什么？”宁非大惊，他怎么也想不到，此事是真，连天帝也在后推波助澜。他只是一只公麻雀，若真的成为凤族之后，恐怕也是天庭笑柄！

天帝冷眼瞧着宁非，淡淡地说道：“别被那凤族之后的头衔给迷惑了，朕也不怕实说。朕之所以劝凤帝立你为后，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给凤族寻一个祭品。凤族乃是上古神鸟，是大神盘古化出天地后就降生的，与天地同寿。可这些日子，凤族灵力有衰竭的趋势。朕查阅古籍，知道要阻止凤族灵力衰竭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凤族之后登上焚凤台，受那九味真火焚身，献祭大神。所以，立你为凤族之后，为的是让你当祭品。”

宁非傻了。一颗心如坠入沸水里面，被煮得痛入骨髓。他是麻雀，他是对凤帝怀有非分之想。可他从来不曾想过要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从来不曾想过要成为凤族之后。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守在凤帝身边，日日能看着他就好。这份爱，他从来就不求回报。

“怎么？不愿意？朕见你看向凤帝的目光炽热无比，还以为你也是性情中人，能够为所爱的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看来，这回朕还看漏眼了。”天帝略带嘲讽的话语传入了宁非耳际，让他瞬间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