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dise Never Rains 下——水月卿卿

“Toddy，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

则豪坏笑着挑起嘴角

“？？”

Todd撒娇的皱眉，一双水水的眼睛毫不吝啬的倾倒迷茫。

“你真的跟我同年？？为什么我觉得你比鸿文还小，不对，为什么我觉得你还不到二十岁？”

则豪等着小东西吸吸鼻子放声哭，没想到小东西竟然笑了，还得意的扬起下巴，高兴的说，“是吧，他们也都这么说，爸爸的同事还让我叫他爷爷呢，我都不好意思了……”

“噗……”

这小妖精……“乖乖等着！”

则豪戳了一下Todd肉鼓鼓的腮，把他抱起来轻轻放在座位上，飘远。

Todd笑呵呵的按下车窗，一双哭肿的眼追随着则豪的背影，沿着人行道，一步步的往前。

则豪瘦了，这段时间独自承担这些，一定很累。

对于则豪的逞强，他只能放宽心选择原谅，因为换作他，也一定如此，恨不能把则豪含在口中好好保护。

因为，比起沉沦自己的痛苦，他更不能承担的，是失去则豪的痛……

陡然，有什么东西像闪电一样贯穿头脑，让他愣在那里，怔怔的发呆……

片刻之后，他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飞快的拉开车门，跳出车外──那是一种，危机降临的直觉，他曾经靠这种直觉避过无数的致命袭击，这大概是他太早就跟暗杀和子弹亲密接触的结果。

惊慌的四处张望，因为要追上则豪，显然已经来不及了，那颗即将破空而来的子弹，他还不知道是对他的还是对则豪的，如果是他，那么他叫住则豪，只会给则豪带来麻烦而已，如果是则豪……

街边的转角，是一条阴暗的小巷，那里最适合藏匿罪恶与不法，也最适合逃亡。

熟悉的影子隐没在黑暗处，拥有神经质的侧脸，却能稳稳的举着手里的抢，这情景他似曾相识，只是上一次，那枪口对准的使自己，而现在，枪口瞄准的，是则豪……

不────────────

是则豪……是则豪……

Ryan，要杀则豪……

Todd顾不得借此去肯定Ryan跟则豪之间的清白，他甚至不清楚自己能做些什么……

这一次他是心甘情愿的想要挡掉那颗子弹，可惜，他离得太远，隔着熙攘的人群他看不见则豪的影子，空气中漂浮的淡淡味道，像是巧克力香草甜筒，他突然想起Ryan是LV地下颇有些资质的杀手，他突然想起Ryan最擅长的是射击，这个疯子甚至不屑于在远处狙击，单凭一把手枪，就闯过来……

果然，是个疯子……

有没有人说过，疯子，用一秒钟，就可以毁掉一个正常人，倾其一生才铸就起来的辉煌……

如果问他在与则豪之间，有没有什么是能令他后悔的，从前没有，但现在，绝对有，他后悔，后悔就在刚刚没完全相信则豪的话，如果他完全相信，他根本不可能猜不到Ryan接下来的企图，他更不会连句小心都没来得及叮嘱则豪。

他父亲说过，当一个人开始有后悔这种情绪存在的时候，就说明，他眼前的一切，已经完全的超出了他自己的控制，他已经，无力回天。

“巧克力香草和香草，谢谢……”

深吸口气，冰淇淋店里浓郁的奶香能让人觉得心情舒畅，一边排队等待的小姑娘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看他，则豪觉得有点尴尬，穿着很英式的短风衣排队在这里等冰淇淋的，只有他一个，这种突兀感如果被那小猴子看见，他一定要笑翻了。

则豪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干了什么对不起小东西的事，以至于这辈子被他吃得死死的。

但是，好快乐……

拿了甜筒，鞠躬微笑，谢绝了找回的零钱，爱情就像两只手，一边一个甜筒，就再没多余的可以拿别的什么，哪怕是找零。

巧克力和香草的味道盖过空气里躁动的不安，让则豪觉得，那只是一阵喜悦的春风，穿梭在人群里，放眼望去，小东西大概还乖乖的坐在车里抹眼泪，呵……

可爱的小玩意，一定哭红了鼻子，衣服也一定抹得乱七八糟，等下带他去买套新的，小家伙意外的很喜欢打扮自己，花衬衫装了一整个衣柜，带他去买新衣服的话，他绝对会立刻忘掉之前的所有不愉快，他们会重归于好，以后，他一定不会再那么随意的发怒，一定会克制自己，先去问清楚，Ryan的事情解决了之后，他们就再没有障碍，想到这里，则豪忍不住笑得阳光灿烂

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很好很好……会……

砰！

啊~

与温暖耀眼的阳光相比，这声音，比他在甜筒店门口排队更加突兀，接下来和谐一片的尖叫声和混乱的脚步声，让一切变得模糊而朦胧，巧克力浓郁的香氛和香草凉滑的清淡，被一股粘腻恐怖的味道冲散，慌乱的人群与他擦身而过，却没一个撞在他身上，混乱一片的街道上，安静站立的他，比阳光更眨眼，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在血腥泛滥的初始，缓缓转过身……

吧嗒……

吧嗒……

一只甜筒随着另一只落到地面，仿佛不舍，融化的冰淇淋变成两摊寂寞的液体……空空的蛋卷慢慢变软，融化，消失……仿佛，生命……

一切，应该总有极限，冰冷暗处躲藏习惯的东西一旦暴露在阳光下，总有，覆灭的一天……

只是这天，来的，太快太突然，太……不可预料……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做着关于幸福的梦，就不该想象他可以随着他一起，跳跃在阳光草地上，从此，快活的让人羡慕。

他犯了错，致命的，只是，他到最后，也还是不懂，到底，这是，为什么……

“不~”

绝望而狂躁的呐喊，仿佛初春的惊雷。

一声颤抖之后，大雨瓢泼，将大片浓郁的红冲淡，跌跌撞撞的，在狭窄的路上迂回出那样一道艳色的痕迹，宛若血泪，淹没在路边敞开的排水通道下，随着急流，奔向不知名的远方……

雨水打在脸上，带走丝丝体温，僵硬的笑容仿佛末日，泪水决堤，于是，越发的，看不清那张，思念的脸……

如果有来生……

或许，我还是会爱你……

因为，你，是我命里，注定的劫……

Drop 41 死亡

这个春天的第一场雨，来的残暴，狂风漫卷着将还未探出头的新生命打压踏平，静谧了一个太过漫长的冬天，那土壤承受不了倾倒一般的冲刷，纷纷离开母体的拥抱，飘去他方。

闪电迎着风将完整的天空硬割成两半，刺眼的闪光穿透走廊的玻璃，将宽敞却阴暗的空间点亮，把惶惑的人影拉长，并彼此牵绊，闷闷的雷声仿佛故意与谁寻衅，重重的砸向无辜的窗，窗棂颤抖着尖叫，似乎墙壁也不堪这样的重负。

才下午的时间，却黑到通透，浓浓的云像是宣纸上晕开的墨，沉重而压抑，在狂风的鼓动下，彼此撞击，疯狂的推挤，在电闪雷鸣中，完成着世界上最壮观的拥抱与结合。

也许，只有大自然才有这种力量，一个激情的亲昵举动，就能带起天崩地裂的后果，与之相比，人，太过渺小。

人类，能做到的，总是有限，所以，他该是一次都没有在统治者的位置上存在，他大概，也只是自然在穷极无聊的情况下造出的消遣，不过是到了最后，自然才想起，自己，忘记了创造他们的灭亡。

但，总有灭亡的一天，无论是王者还是平民，谁，都逃不过死。

死亡，是所有人的归途，是所有生灵最终的归途，对谁都公平，对谁都不偏不倚，这，可能是一种权利，一种来自自然本身的恩赐，只是，那后面是生人看不见的禁地，所以，我们恐惧。

即便是对于曾经一度想摆脱的人，或者是说着毫不在意的人，即便是仅有一个眼神的交集，在遭遇死亡的瞬间，难免会有所动容，兔死尚且狐悲，何况人，何况一个，正直而温柔的人……

更何况一个……被爱充满的，并刚刚学会珍惜和宽容的人……

干净到有些荒凉的走廊上，几个突兀的人影各自占据一隅，仿佛不相干，急救室的红灯让人心慌的程度，比窗外的雷雨更甚，走廊上响起急切而空旷的脚步声，却怎么都扯不回谁的注意。

到底，还是坐在椅子上看起来稍显镇定的金发小人儿先站了起来。

“爸爸……你怎么来了？”

Todd刚刚开口，一声惊雷，震得他将话全咽了回去，闪电诡异的蓝紫色亮光打在匆匆赶来的关父脸上，有一种莫名心痛的感觉，他的头发都湿了，裤脚和衣袖似乎湿透，领带有些歪，这对于一个如此位高权重的人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Todd在想，得让他快点离开这里才行，如果被不相干的人发现，会惹出乱子也说不定。

“则豪呢？”

皱眉，尽量不表露任何情绪，S城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光天化日之下持枪杀人，被卷入的那个，竟然是则豪，这种事，他想不知道，都难！

Todd伸出舌，略略润湿干涩的唇，皱眉的同时，抬手捉住关父的袖口，轻轻拽了一下，沉默的，然后让开一条路，他身后，急救室门口，坐着一个全身湿透的人，低垂着头，两条胳膊紧紧的裹住蜷起来的双腿，僵硬的像是已经死去，水，在他身下积了一小滩，仍旧顺着粘在一起的发梢缓慢汇聚流淌，他好像刚刚从河里站起来又坐下，脱力而疲惫，头靠在墙上，闪电的光落在他身上，把蜷缩的影衬得更小更小，仿佛那小小的黑暗里，浓缩了全世界的凄凉。

急救室的灯，通明，但四周，静悄悄……

“怎么回事……”

关父把Todd扯到一边，尽量小声的说话。

“……”

Todd低头，湿透的身体冷似的颤抖。

“里面的人，则豪叫他Ryan，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但是则豪发疯，一定要抢救，呼……他打伤了几个医生，如果不是我拦着，说不定会闹的更厉害，我先让他们把尸体推进去装装样子，然后……对不起爸爸，如果你不过来，我想我会用强制的手段把则豪弄回家关起来……这样闹下去，一定会出事的……”

再扯一下关父的袖口，Todd有点晕，但这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能有任何虚弱的表现，如果则豪垮了，那么，他必须得强硬，就算压榨自己，也得强硬，撑下去！

“Toddy，你不用道歉，你这么做是对的，又是那个Ryan，哼！每次遇到他，就绝对没有好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Todd颤抖的肩膀和眼中痛苦的担忧，让关父整颗心都随着他疼痛，他能明白Todd的心思，自己的男人因为旧情人的死去而发疯撒野，这种时候，这个可怜的小男人还不得不逞强着撑起一切，保持冷静和缜密，不让他那个疯子一样的男人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但明明，最痛苦的那个，是他！

则豪有这么一个贴心又宽容的宝贝，真该庆幸……

轻轻的揽住Todd的肩，把他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让Todd稍稍的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喘口气，他听见Todd悲伤的叹息，那一瞬，心疼的滴血。

“我……都怪我……都怪我……全是我的错……则豪去买冰淇淋……我看到对面店里的对戒……就走过去看看……突然听到枪响……我以为是则豪……急忙……跑……出来……被人群推倒……再站起来的时候……就看见……则豪……在不远的地方……抱着全身是血的叫Ryan的人……发疯一样的……然后……送到医院……路上已经……已经……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如果我不是去看对戒……如果我不跟则豪吵架……如果……如果……如果我能早点发现有危险……如果……如果我能……我就……就……就不会……这样……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低低的啜泣，被喧嚣的雷鸣冲散，根本听不见，但在关父的耳边，断断续续的，比雷鸣更震撼。

虽然Todd说的一塌糊涂，但是他大概听清楚了，Ryan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回来找则豪，又不知道为什么会刚好跟则豪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并在则豪面前被暗杀，则豪因此而疯狂到歇斯底里，连Todd都管不了他。

而且，那个Ryan，已经死了……

“没事的，孩子，没事的，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我……”

把Todd揽在怀里，像是抱着自己的儿子，关父拍着他的肩膀安慰，Todd脸色白得吓人，而且淋了雨，衣服脏得一塌糊涂，刚刚在闪电中他才能依稀分辨，Todd身上，有淡淡的血痕，而则豪的身上，几乎全是血，围着他的那摊积水，颜色红得吓人……

“我没事……谢谢爸爸，现在好多了，我们，得先把则豪弄回去……”

Todd吸吸鼻子，轻轻从关父怀里脱开，抹了抹眼泪，逞强的笑，“则豪这样的话，会生病的。”

关父了然的点点头，他知道这个倔强的小猴子是断然不肯独自离去的，他爱则豪，很爱，可是则豪，伤害了这个孩子。

拍拍Todd的肩膀，关父深深的吸气，面对发疯的则豪，就算是他，也需要一定的积累，缓缓的踱步过去，越靠近则豪，就越觉得冷，空气里愈发浓重的血腥味道让他忍不住的皱眉，而则豪，浸透在里面，安稳得像个雕塑。

“则豪，跟我回去！”

走到则豪对面停下，急诊室的亮光打在他身上，暗色的西服将脸色衬到苍白，则豪的手臂搭在曲起的腿上，指尖放松的垂在半空，顺着纤长骨感的手指滴落的，红玉般圆润的水珠，有着太浓烈的铁锈味。

“则豪……”

关父抬头看了看，给了跟着来的手下一个眼色，那些人纷纷离开，Todd仍旧留在原地，保持着刚刚的距离，一道闪电划过，他才看清光洁的地板上有拖拉的水痕，Todd的一只手臂很不自然的贴着身体半垂，裤脚也撕开一道口，只是看不清楚是否有伤痕罢了，看来刚刚，则豪闹的很凶，凶到错手伤了Todd，但愿他是错手，否则，将来后悔的那个，一定是他。

“关则豪！你是个男人，就站起来跟我回去，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口气陡然严厉，一边的Todd害怕似的瞪大眼睛，犹豫着想要阻止，但似乎又不敢过来，关父不得不擅自联想，刚刚则豪一定骂了很难听的话，所以Todd才会忍住拥抱则豪给予温暖的冲动，一直蜷缩在椅子上。

“都给我……滚……”

低哑的声音，呢喃似的没什么力气，但霸道的不容质疑，则豪没抬起头，只是机械的重复刚刚说了太多次的话，到现在，他也不相信这是真的，他明明把Ryan交给了可靠的人，带去可靠的地方，大概一两年，最多五年之后，Ryan就可以开始他自己的新的人生了，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在他好不容易从Martin手里逃开了之后，要夺走他的生命呢，大抵人都是有这样的劣根性，活着的时候，看他永远是一粒白米饭或者蚊子血，等他死去，再不能回来，他就会变成雪片或者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