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尘见殇离摇摇晃晃的,又伸手搭了他一把,柔声低语,“世子大人,您醉了。”
“呵呵!”殇离低笑起来,从千尘手中夺过酒壶,就着壶口又喝了一大口,下一刻,他忽然出手,出其不意地揽住了千尘的脖子,再来身子微倾,竟吻上了对方的唇。
千尘亦是大惊,他万万没有料到殇离会来这么一举,一时间被吓得杵在那儿就像根木头,一动都不敢动。
殇离只觉得天旋地转,迷蒙间他将口中的清酒顺着舌头渡给了千尘,继而又调皮地咬了咬对方柔软的唇瓣,而后痴痴地笑起来,“那么,你替我喝。”
方才那一瞬间,千尘被酒呛了下,这会儿只一个劲地咳嗽,好不容易把气顺了,才又哀怨地看向殇离,却见那人双颊嫣红,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好看极了。
然而就在那时候,包厢的房门突然被推开,那个人一出现,在场众人皆是一怔,倒是二皇子最先反应过来,颤着音唤了声,“皇兄!”
卷拾:醉夜无眠
“皇兄?”伴着二皇子略带惧怕的呼唤,执陌的视线冷漠地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早已醉得稀里糊涂的殇离身上。这尘世的纸醉金迷,果真容易叫人沉醉。
此时殇离正歪歪斜斜地靠在千尘的身上,双眼眯起,分外妖媚地望着执陌,唇边自带着一抹惑人的笑。
执陌抿了抿嘴角,缓缓迈开脚步向殇离走去,一边走一边对其他人命令道:“都出去。”
这三个字让众人如释重负,纷纷往外奔逃,可就在二皇子和三皇子要走到门边时,执陌突然又出声叫住了他们,“你们两个,立刻回宫去!这笔账我回头和你们慢慢算。”
二皇子和三皇子也知执陌的脾气,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这时候纵然求情,只怕也是多余,倒不如走为上策,日后的事儿日后再说。
待两位皇子也出去后,房内便只剩了三人。千尘不敢走,这会儿殇离还靠在他身上,他若是移开,世子大人铁定就倒地上了,可若是不走,此刻这暧昧的相依也让他额冒冷汗。
千尘突然觉得,这样的状态真的还不如被赶走。被眼前这人强势地注视着,当真叫他感到背脊发凉。
此刻执陌正用一种分外冷冽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千尘,仿佛要将他生生活剐了一般。
千尘心下一惊,颤巍巍地问道:“您是……太子殿下?”方才他听二皇子唤此人皇兄,那么想必他定是当今太子了。
执陌轻轻地点了点头,并无刻意刁难的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千……千尘。”然而千尘仍有些害怕,想要放开殇离,可那人却狠命地抓着他的手臂,更是肆无忌惮地将脑袋搁在他的肩上,吓得千尘就快哭了出来。
执陌对着二人静看了须臾,才将视线投向桌面。桌上摆着不少酒壶,他随手提起一只晃了两下,发觉酒壶已空,则又回头对上千尘的眸子,“世子喝了很多酒吗?”
千尘小心翼翼地点头,轻声回道:“是的,桌上这些空酒壶,至少有一半是世子大人喝了的。”他等了会儿,没见执陌出声,则又壮着胆子跟上一句,“今儿世子大人似乎不太开心,像是有心前来买醉。”
“我知道了。”说着,执陌弯下了腰,手腕一使力,猛将殇离拉到了自己的怀中来,“这里没你事了,退下吧!”
千尘连忙起身,微微作揖,“千尘告退。”而他刚迈了两步,却闻执陌再度出声,“这次的事儿我就不追究了,下回再敢随便吻别人,看我怎么治你!”
千尘被吓得脚步一滞,微颤着回过头,这才发现方才那句话,太子殿下是在与世子大人说。于是他立刻装作什么都没听见,飞快地逃出了房。
直至偌大的包厢中只剩下了太子与世子,执陌才又将殇离放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殇离,清醒点。”
今夜殇离是真喝高了,头昏脑胀间,他隐约听到执陌的声音,可看出去却是瞧见好些个重合的人影,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执陌。
他伸手挥了挥,似乎打到了什么,暗自觉得有趣儿,则又加大幅度挥起了手。反是执陌被殇离打了那一下脸,旋即箍住他的手,冷声喝道:“够了殇离,别再闹!”
“太子殿下来干什么?陪我喝酒,还是寻我吵架?”殇离笑着,欲将手抽出来,奈何使不出一丝力道,只能任由执陌抓着他的手腕,“你放开我,好疼……”
执陌瞧着殇离这副孩子气的模样,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上的力道却真的松了些,“你这人啊,罢了,走吧,咱们回去了。”说话间,他已将殇离背到了肩上。
而殇离却仍然不太安分,醉意冲脑,他天真地眨着眼,伏在执陌背上撩起其鬓角一缕青丝在指间绕着圈把玩,“回去?”他细细地琢磨着,忽而又道:“不要,我不回去,要挨骂的,爹,啊哦……”他打了个酒嗝,才又接着启口,“爹好凶。”
本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被殇离说得残破不堪,执陌回想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没想到这小子还会怕他爹,本当殇离这脾气应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
执陌偷偷扬了扬唇角,背着殇离出了玲珑馆,留影正在外头候着,见他俩出来,连忙掀开宫轿的帘子,扶着他俩上轿。
“不想回侯府,那就跟我回去吧!”
殇离整个人都软在执陌的怀里,在执陌的话音落下许久,才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跟你回哪儿?”
“桑陌殿。”
“桑陌殿……”殇离的脑袋在执陌怀里动了动,随后索性抱着那只搂着他的手臂睡了,没多久却又突然梦呓般地启口,“那地方我去过,挺漂亮的。”
执陌抱着殇离,略微弯了眉眼,“喜欢的话,我那儿随时欢迎你。”
殇离没有回答,好像真睡着了,之后那一路倒也安静,待回到了桑陌殿,执陌先将他抱到床上,后又亲自为他脱了外衫只留一件中衣,再细心地给他盖上被褥。
遣走了下人,执陌安置好了殇离,自己却是毫无睡意,于是坐到烛边,捧了本书认真地看了起来。
而殇离睡到子夜,忽然间就醒了过来,他先是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才揉着眼翻了个身。
执陌听到动静,转过头朝他看来,“醒了啊?”起身走到床边坐下,他专注地凝视着殇离那双略显茫然的凤眸,又问:“感觉怎样?”
殇离慢慢清醒过来,环顾了下四周,才发觉自己竟是睡在桑陌殿中,他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轻声道:“头还有些疼,不过应该不碍事了。”
执陌了然地颔首,略带宠溺地低骂了一声,“叫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喝!”话虽这么说,但他仍是唤来了人,让其准备一碗醒酒汤来。
殇离自觉理亏,倒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暗自想着,下回若心里再不痛快,他还是会选择大醉一场得个畅快淋漓。
喝过醒酒汤后,殇离觉得舒服了不少,至少脑袋不怎么胀痛了。而执陌瞧殇离没什么事儿了,便也放心下来,“天色不早了,我看我也睡了吧!”说着,他已走回桌边,将蜡烛吹灭。
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微弱的冷光,透出些许朦胧的白。
殇离隐约瞧见执陌正朝床边走来,同时手已摸到腰间将束腰解开,这一举却是把殇离吓得立刻坐正了身,指着他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倒是执陌也被他这一吼吓了一跳,愣了愣才回答,“就寝啊,有何问题?”
“没问题。”殇离瘪瘪嘴,想想还是觉得他俩同床共枕这画面太过暧昧,于是又道:“太子殿下是要睡这张床吗?”
执陌将长衫脱下挂在一旁,“不然呢?这里是我的宫殿,我不睡这张床,敢情还上你府里去睡?”
殇离尴尬地笑笑,“其实,我可以现在回府去的。”他指间交错,不住地缠绕,心下略有不安。
“怎么?这会儿倒是不怕回去挨你爹骂了?”言下,执陌已上了床,殇离连忙往里移了移,复又出声:“或者我可以去前殿的卧榻上过一晚。”
“不必,就一块儿吧。”他坐到床沿,脱去了靴子。
殇离却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出汗了,“要不……”
然而这回,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先被执陌拦下,“我说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两男人睡一块能怎样,我还能吃了你吗?”殇离这副扭捏的样子使得执陌的耐心被磨掉了不少,他掀开被子,自己先钻了进去,继而又冲殇离说:“你也快睡吧,也不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
殇离盯着执陌又看了会儿,才磨磨蹭蹭地躺回去。他背对着执陌侧卧着,没再吭声。可能是真的累了,没多久殇离便又觉得有些犯困。
可就在他迷迷糊糊就要睡去的时候,忽然身后一股力量,将他整个人都带入了一个温暖的胸膛。殇离一惊,连忙叫起来,“你又作何?”
“抱着暖和。”执陌仍旧闭着眼,仿佛殇离的那些挣扎于他而言只不过是在挠痒痒。
而殇离却气得想要将身后那人一脚踹下去,奈何被这么抱着,他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惟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这都过了惊蛰了,夜里不凉。”
“嗯……”执陌轻哼了声,却反将殇离搂得更紧,“我冷。”
倘若背后那人不是太子,殇离绝对会一拳挥过去,如此蹩脚的理由,也只有这位太子殿下才想得出来,并且说得面不改色,玩得不亦乐乎,只是,这么捉弄他很好玩吗?
殇离又试图挣了挣,仍旧没有挣开,他说:“我热了。”执陌并未回他,殇离一着急,又挑高了嗓音重复了一声,“太子殿下,我说我热了。”
然而执陌却旋即甩给他三个字,“你闭嘴。”
殇离愤恨地吸了口气,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是。”而后一个人生起了闷气。至此执陌才缓缓睁开了眼,将头搁在殇离的肩窝,他凑着其耳畔柔声问道:“生气了?”
“没有。”殇离的嗓音低低的,略带了一丝沙哑,听上去格外媚惑。
执陌忽然笑开了,觉得殇离有时孩子气得很,却甚为讨喜,虽然任性,倒也显得可爱,于是又哄起他来,“乖,别再与我闹了。”感觉到殇离的肩膀往后蹭了蹭,执陌的声音又严厉了几分,“听话!早点睡。”
殇离抿着唇不出声,却也没有睡,这一闹,他倒不觉得很困了,眼睑低垂对着被褥上那不知名的花发了会儿呆,他暗自琢磨着有些话该不该趁今晚都说了。
正思忖间,身后的那个身躯又往他这儿靠近了些,殇离不确定执陌有没有睡着,便试探性地唤了声,“太子殿下。”
“叫我执陌吧!”伴着执陌的话音,殇离顿了顿,才细微地启口,“执陌。”
听到这样的称呼,执陌满意地扬起了唇角,“说吧,什么事儿?”
殇离仍是有些犹疑,思量了许久方才说道:“我想清楚了,以后我还是会继续调查涵妃的事,所以想请你不要再插手了。”
“不行。”执陌立刻给出否决,而殇离却依然坚持如初,“无论如何,让我查清楚真相,也算是让我彻底死心了,这样不好吗?”
“不瞒你说,我也查过涵妃,但当初我在刚着手调查的时候就被人劝止了,原因是涵妃的身份太过特殊,宫里传她是狐狸精转世,这样的一个女人,必当会扯出太多的是非。”话至此,执陌突然停了下来,片刻之余,伸手捧住殇离的脸,使他的头略微侧过些,“这宫里每日都有含冤而死的人,我不希望下一个是你。”
涵妃当日被打入冷宫,关于她的谣传一个比一个离奇,谁都说不准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殇离因为这个已故的女子而惹了众怒,做个假设,如若此事传开,众臣联名上书弹劾殇离,纵然执陌身为太子,亦是难保其周全。
所以执陌不愿殇离去蹚这浑水,偏偏殇离对此事有着一份让人难以理解的执念。
侧目凝视执陌的双眸,殇离依然固执,“那么太子殿下又是否想过,也许涵妃娘娘也是含冤而死。”
他又叫回了“太子殿下”,执陌觉得这称呼太显生分,却也没再纠正,只是情绪低落了几分。针对殇离的问题,他寒着声回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这道理你当明白。”
“呵!”殇离冷笑一声,伸手将被褥的一角捏得死紧,“是,太子殿下说得都对,我睡了。”他没再与之争执什么,心里清楚,无论再说多少,结局都还是一样,倒不如闭嘴、阖眼。
殇离的鼻息渐渐平稳了下来,像是真的睡着了,但执陌就是知道,殇离没睡,也没有放弃。
而自己也没睡,同样不打算放弃。
这一晚,注定无眠。
卷拾壹:针锋相对
那夜之后,一切又回到了原先的轨迹,韶云侯曾问及殇离何以夜宿不归,殇离倒也洒脱,直接搬了执陌来当挡箭牌,只道是与太子殿下在一块儿,但他却始终没说,其实那晚他俩睡在同一张床上。
而执陌似乎也并没有将此事过于放在心上,事后更是只字不提,殇离却也乐得如此,正好省却了两人再见时的尴尬。
只是殇离还是能够感觉到,在他调查涵妃一事上,执陌施加给他的阻力却越来越大了,起初他尚能独自应付,可随着执陌的咄咄相逼,他亦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对方是太子,而他沈殇离不过是区区侯爷世子,论权势,他自是斗不过对手,虽然他心里明白,执陌也不是真想把他怎么着了,可如此偏激的手段,说是全都为了保护他,这样的理由同样让殇离觉得蹩脚。
所以有些出于赌气的意思,殇离就是想要和执陌对着干,对方越是阻他调查此事,他却偏偏要将事情的始末全都查清楚,而那段时日,他做了一份名单,将十多年前一些官员的名字列出来,再从中挑出可以信任的人,他暗中走访了几家,本以为多少能获得些信息,却不料那几位官员口径竟出奇的一致,纷纷表示对当年的事不太清楚。
殇离看他们神色恍惚,便知其中定是有所隐瞒,但他也不强逼人家,只是这钉板撞得他心里堵得慌,当夜他便带着满腔的怒火闯了太子殿下的桑陌殿。
是时太子正要就寝,忽闻外头传来喧闹声,他一抬头,就瞧见殇离走了进来。聪明如执陌,又岂会猜不出殇离此次前来的目的。
悠哉地坐在床沿,执陌微挑着眉凝望着殇离,含笑打趣儿道:“这时候过来,难不成是来给我暖床的吗?”
殇离微微眯起眼,并没有开口,却是抬起脚步缓慢地往执陌靠近,直到行至床前,他才弯下身,双手撑在床沿,嘴凑近了执陌的耳畔,嗓音轻柔,尾端却又带了分沙哑,“今儿不来找您吵,就给太子殿下来传个话。”
他唇角微扬,眸中带着几许傲气,“殇离不比太子殿下忙碌,我最多的就是时间,您要真想与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我定当奉陪到底。”言下,他直起身,微笑着对上执陌的眼,那笑容太过妖媚,让人觉得不太真实。
最后殇离说:“若要说到暖床,玲珑馆里那些个小倌儿的技术可都不错,有机会我给太子殿下找两个来,您看如何?”
并不算高明的伎俩,却当真激怒了执陌,但太子这人善于隐忍,纵然内心早已暗涛汹涌,表面也能装得若无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