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拉长声音故作恍然,“柳君城,我记得啊,就是那个小贱货嘛。”
凌望听得皱了皱眉。
林烟歪头想了想:“嗯……昨晚我们是有在宠儿里面见过,可是我们没有发生争执啊。”
凌望的眼睛霎时亮了亮,表情有些惊喜。
“只是,我一个人狠狠骂了他一顿而已,”林烟却低头看着凌望,目光盈盈若水,笑容绚丽飞扬,“他只有低头挨骂的份儿,和任我宰割的命。”
“……”凌望脸色一僵。
林烟看着他这幅模样顿时觉得心情真是好。好极。
空闲的右脚荡在下方一晃一晃,林烟转过头继续享受自己被打断的早餐,一边不安地动了动仍被凌望握在手心里的左脚,示意对方快替他穿好袜子,他冷。
“怎么,那个小贱人原来是你们烈火的艺人吗?”林烟边吃,边简直忍不住让他肚子抽痛的闷笑,“哈!不是老说烈火是亚洲最顶级的娱乐公司吗?怎么连这么不入流的货色也收啊?到底是怎么收进来的……像这种要才没才要脸没脸估计要演技也没演技的廉价货,难道潜规则也有人要吗?”
凌望没有回答,只是垂下头去,动作依旧温柔地替林烟穿好了袜子,然后小心翼翼将他的双脚都都放进拖鞋里,甚至最后,还无微不至地替他卷了卷稍长的裤腿,免得他一个不小心踩到摔跤。
当一切都收整好的瞬间,林烟就迅速收回了自己终于变暖和的双脚,舒舒服服地盘坐在椅子上,继续享受他的美味早餐,而凌望则是慢慢地站起身,转身去了趟洗手间洗了个手,而后回来继续拿起毛巾,替林烟擦他那一头半干未干的软发。
“……烟烟,”良久,凌望才忽然,或者说终于,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柳君城确实是烈火的艺人,虽然只是一个不出名的小艺人……但是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谢非格的人。”
林烟吃饭的动作逐渐慢下来了一点儿,眉头微皱满脸困惑,似乎是在努力搜刮脑子里有关谢非格这个名字的印象。
凌望揉揉他的脑袋:“你对我怎么样我都无所谓,烟烟。但是谢非格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尊重他,也尊重他喜欢的人。”
林烟终于搜刮出来了脑子里那一点点和谢非格有关的印象。
“啊!”他小小地叫出来了一声,嘴巴里包着饺子含糊不清地嘟囔,“我想起来了!谢非格啊……就是那个得了很多国际大奖的有名大导演嘛,嗯……家里很有势力,尤其跟城南的萧岚和季晚潇他们交往得很密切的那个?”
林烟一向毒舌刻薄伶牙俐齿,难得有吐词不清的情况发生。所以现在这个样子的林烟就实在是难得极了,也真的是可爱透了。凌望看着看着不禁心痒,脑中一时恍惚,便一个忍不住伸手出去,轻轻捏了捏他软软嫩嫩,没有受伤的左颊。
触碰的刹那,一股酥麻的电流刷地窜过了他,柔情无限的心房。
尤其眼看着烟烟分明早已察觉到自己的动作,然而他却并未阻拦也并不生气,凌望神魂俱颤心神皆动,仿佛一瞬间被巨大的幸福击中,眉梢眼角俱是笑意,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脱离了地面飞入了空中:“嗯,就是那个谢非格,烟烟你知道得还挺清楚呢。”
林烟慢慢咽下饺子仰头冲他一笑:“这有什么,你们烈火有很多有钱的大牌男明星都来宠儿包过我啊,大家上上床聊聊天说说话,有些人有些事,就算想不知道也不行啊。”
可怜凌望脸上的笑容还没能扩展完整个嘴角,就已然僵硬地滞在了薄薄的半截唇梢。
原来林烟刚刚默许他那一捏的报复,全在这里。
看着身下烟烟那一脸狡狯满眼算计的得逞笑容,凌望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是失态得登峰造极,无以复加。
可是那也没有办法。爱让人控制不了自己;爱更让人即便被控制,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作为烈火的老板,凌望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就算不是霸道强势,但也绝对不是软弱卑微。所以旁人绝想不到,他竟也会在一个人的面前,这般的低声下气,如此的忍让谦卑。
如若看到,估计会惊掉了下巴,笑掉了大牙。
其实凌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爱上林烟,又或者爱上了林烟的什么,难道只是因为林烟的美貌?——或许最初的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大部分,的确只是因了林烟美貌的缘故,可是现在的凌望却是十分清楚地确信,就算他的烟烟下一秒就芳华褪尽色衰颜老,他也依然,爱他如初。
他不知道自己对林烟的爱的极限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对林烟的忍让的极限在哪里。又或许,根本就没有那个所谓的极限,一切辛苦只要是以能和他相处为报酬,那么他都甘之如饴。
凌望心知这段对话真的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刚想劝林烟别玩儿了继续吃早餐,却不料他的眉头愈皱愈紧表情越变越臭,忽然,猛地一个甩手将桌边的筷子狠狠往碗上一砸,伸出长腿就开始疯狂地踢桌子,咬牙切齿,表情扭曲地大声叫骂:“这年头有点儿厉害的男人是不是都他妈脑子有病啊……不喜欢女人也就罢了,怎么喜欢的男人还一个比一个笨一个比一个蠢一个比一个呆……一个比一个丑啊?都他妈的疯了吗?还是现代人的审美变了?退化成这样了?那他妈还活着干什么!怎么不去死啊?……怎么不通通都去死啊!?”
凌望顿时恍然大悟林烟想到了什么。其实老实说,当最开始知道好友竟然是对那个试镜糟糕得简直一塌糊涂的柳君城有兴趣的时候,他也是非常大吃了一惊的。要知道谢非格对于演员的要求之严格近乎苛刻乃至刻薄,性子冰冷而且嘴巴还毒得要命,基本上能从他手里面坚持拍完一部戏,并且拍完了还能够全身而退,不自杀不自残不缺胳膊断腿儿,平安活出来的演员,那不红,绝对是没有天理在的。就这么一个完美主义的大男人,凌望以前也十分好奇地猜测过,最终能让他动心的人究竟会是谁。大美女大美男都猜想过了,凌望甚至还因此一直私心地从来没有让烟烟跟他见过面,就因为生怕烟烟的美貌一瞬间便征服了这座完美主义的大冰山。但是谁能想到……但是谁也想不到,最终让这个毒舌冰山男动了心的,却竟然会是那么一个名不见经传,除了跑步比常人快点儿以外,几乎就没有别的特长的,龙套柳君城。
有时候想想,爱情真的是太神奇了。
曾经定下的一切条条框框,和最后倾心专情的对象,基本,都对不上。
就像此刻让林烟如此歇斯底里的:为什么,黎唯哲会上那么一个,老实土气的笨男人呢。
这种事情,凌望真的没有办法跟林烟解释,也实在没有办法给林烟安慰。除了告诉他:缘分天注定,但至少我凌望今生今世最爱的人,是你。也只是,烟烟你。
可林烟不会在意。最想要的那一个得不到,其余的,便都是垃圾。
于是凌望到底没有开口,只静静地站在一旁耐心地看着,也等待着,林烟的发泄。直到林烟终于骂累了也踢疼了,忽然猛地一个回头伸手拽住了凌望的领带,将他狠狠往前一扯,头发凌乱眼圈泛红,眉目狰狞得……令他心疼。
“你呢!?你刚刚那么生气,难道也是因为我昨晚骂了柳君城那个小贱货吗!?”
说着这话的林烟,表情里有一种,“你若是敢点头说一个是字”,那我就一把扯断你脖子的疯狂狠戾。
无论凌望有多帅,但他现在的姿势必然算不上好看,当然也更谈不上舒服。不过此刻他的心,却要比这些全部,都加倍得难受痛苦。伸手摸摸林烟一夜之后虽然略有好转,但仍然红肿不堪的右脸,凌望微微一笑,口气宠溺而无奈:“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是因为柳君城。”
林烟依旧死死地瞪着他。因为失去过,所以没有安全感。
相视中,凌望的眼神忽也慢慢变得狠而血红。撑住椅架的两只手因为愤怒地用力,背面渐浮起暴跳绷直的青筋。
“我这么生气,是因为夏昭时……他居然,敢打你。”
(十二)
林烟并不奇怪凭借凌望的势力实力,人脉手段,仅用几个小时的时间,就能查出来自己今天凌晨所发生的全部事情。
然而让他冷眼的是,就算查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先不提凌望究竟敢不敢对夏昭时做什么——就算他真的敢,但那究竟有没有用,也实在很难讲,不得而知。并且仅从林烟自己来说,虽然他的确是很恨夏昭时打了他,可他本身却并无所谓夏昭时这个人;他也的确是打定主意要报复夏昭时,可他却并不希望那要依靠凌望,又或者是他认识的,别的任何男人。
尽管对于像柳君城庄景玉这样的小贱货,要教训他们,林烟确乎是十分乐意让他的爱慕者们替他效劳。可对于那个夏昭时……第一次,这世上竟能有一个人,可以让原本心懒手废的林烟痛恨得,只恨不能自己亲自动手,将他千刀万剐分尸凌迟,折磨到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这样想着便逐渐平静下来。冷冷看了上方的凌望一眼,林烟忽然一把推开他,没了心情早饭也再也吃不下去,只轻轻揉着自己刚才踢疼踢狠了的脚趾,面无表情地下了一个字逐客令:
“滚。”
凌望叹口气但好在并未坚持。起身理了理衣着,看着林烟只自顾自低头揉脚的动作不禁有些心疼,于是一个忍不住又弯腰替他捏了几下,转眼瞅瞅他依旧泛红肿大的右颊,担忧道:“这几天我都会过来。如果实在来不了,也会派个人过来照顾你的。”
林烟默不作声。他不会傻到连后者都拒绝的。事实上就算放纵妄为恣意所欲如他,但也知道,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凌望一直跟个老妈子似地跟在他身边,忙前忙后,嘘寒问暖,鞠躬尽瘁地伺候他服侍他,那他一定,早就死了。
懒死的。
基本上,作为一个人,一个成年人,尤其还是一个成年男人,那些最简单但也最必须的生活技能,比如煮饭洗衣打扫卫生等等——林烟都不会。他甚至连杯泡面都不会泡!典型的朱门不识民间苦,十指不沾阳春水。好像他生下来就只是为了给这丑陋太多的世界增添一抹惊艳的亮色,负责“美”而已的。
不过那也都无所谓。他不做,不会做,不想做,但自然有人争着抢着闹着,甚至是排队着,都要帮他做。虽然现在社会上有很多所谓标榜自立自强的神经病们总是义正言辞地说着什么,美貌都是靠不住的,做人要靠实力,可是这句话听在林烟的耳中,无疑只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而已:开玩笑,美貌当然是靠得住的,而且比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东西都要靠得住。说这种话的人无非就是酸溜溜,不过只因为他们自己,美得还不够格。
一个人,哪怕这一辈子只拥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但只要它厉害到了极致,那么就可以成为武器。而且,还是致命的武器。
不过当然,以后等他老了,美貌不再了,林烟也绝不会为了他那时的落魄,去怪任何人。
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他自己做的选择,他从不后悔。
果然,在接下来长达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林烟都是作为一只米虫,在屋子里面宅过去的。
而凌望也果然如他承诺的那样,基本上天天都会赶来这儿照顾林烟,并且看得出来,是推掉了很多很多工作,堪堪抽空来的。次数多了林烟甚至都能看见他眼下那两团,淡却化不开的乌青。想以此为借口让凌望滚回自己家里面去休息,别再跑他这儿来烦他了,可不料凌望长虽长得人高马大人模人样的,但偏偏是个受虐狂,总是冲他一脸温柔地笑,不点头不摇头也不说话,然后每天晚上依旧准时回他这里来报道。
……
劝说无果后的林烟终于彻底无语,于是决定完全无视掉凌望这个超级无敌绝世大M,一边不断催眠自己,心静自然凉。
林烟也没有问凌望,后来你究竟有没有,“敢”去找过夏昭时的麻烦。他不在意,问了更显矫情。直到大半个月之后的某一天,某个晚上,凌望没有像往常一样准时八点钟回他这儿来报道。本来林烟以为这是凌望总算想通了,为此激动了整整一个晚上的,结果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就特没劲儿地发现,凌望居然还是来了。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除了两只眼圈下面,那两团越来越浓重的泛黑乌青以外,他的脸上身上,竟还杂乱无章地分布着好多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和血痕。而其中最严重的,无疑是下颚上的那一记重拳,以及左臂上的那一道刀伤。
林烟看见后只愣住了短短的一秒,脑子里便瞬间灵光闪过,想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弄的。
表情复杂地盯着凌望看了一会儿,林烟的心情也一如他的表情那般复杂:的确,他是很想要夏昭时不好过没错,可是他更希望能让夏昭时不好过的人是他自己,而并非别人。
当然,更不要是他凌望。
凌望却仿佛不觉得疼,反而是无比欣慰地看着林烟,良久,温和地笑了:“……嗯,夏昭时的确是挺厉害的。”顿了顿,低头随意包扎了下胳膊,那狰狞的伤口光让人看着都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觉得定然剧痛无比。可是瞧瞧凌望的脸上,竟还依旧是一片柔情脉脉的无动于衷,宛若无恙。他舔了舔因为失血颇多和彻夜未眠而略显苍白的薄唇,嘴角紧紧抿成了一条凛冽硬朗的直线,紧绷欲折的弧度里,有一种恍若天崩地裂,不顾一切的深情。
“不过烟烟,”他笑了笑,轻声道,“至少他打你的那两下,我都已经,替你打回来了。
【不管是谁下的手,我凌望就算是拼了命,也一定要替你打回来】——生必行死必践,君子一言如痴成狂。就像,他那晚承诺的那样。
林烟渐渐面无表情地看着凌望。隔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淡淡“哦”了一声,勉强算作回答。只是那听不大出语气,也看不出多少情绪。不过他心里面倒着实是很有几分遗憾的:啧,真笨哪,怎么那晚上就没有想到要跟夏昭时交换个联系方式呢?不然现在自己就可以约他出去,好好欣赏欣赏他的“美丽”右脸了。
即便林烟的确是更希望能自己亲自动手收拾夏昭时,但他也不至于那么迂腐刻板。既然有人替他教训,而且还很难得地把夏昭时教训得,大概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或许也是唯一一次,到达“毁容”的级别,那么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这毕竟是喜事,而喜事,总是能让人的心情很好很好的。
于是在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时间里,林烟每晚做梦总是会梦见一只右脸肿大如山的夏昭时,之前的英俊潇洒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丰神如玉……统统不见。那副令人销魂的模样真是HIGH得他天天半夜都忍不住在被窝里边儿翻腾打滚儿,一会儿笑醒过来一会儿又笑死过去,简直开心到不行。
每天睡醒了就吃,吃饱了就玩儿,玩儿……就有各种各样的玩儿。基本上,林烟上午都混在线上打打游戏,大多时候是麻将,同时开N盘,赢得那叫一个鬼哭神嚎天昏地暗;下午则是打开视频看看电影或者综艺节目之类,尤其是搞笑到爆的那一种;而一到晚上,天一黑,林烟就根本不用自己主动找乐子了,曾经那些跟他有过包养关系的名流大腕儿们会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发信息给他,骚扰他空虚寂寞的夜晚。如果真的是无聊得紧了,林烟便会从中挑中几个稍微那么看得顺眼儿的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们说说话调调情,倒也打发时间,挺有意思。于是就这么醉生梦死地在屋子里面宅了几十天,不知不觉,深秋已过,冬至既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