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廷筠听完却笑了,他说:“只要你用心送给我,我就不会哭,知道么?”
我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附和地说:“我会用心的。”
第二十四章:生日快乐车廷筠
我问妈妈:“车廷筠过生日,我送他什么好?”
妈妈正在阳台摆弄望远镜,弓着背缓慢地手工调动着旋钮。
爸爸把洗好的水果端出来,啧啧地说:“小牛同志,你真是太热爱工作了,在单位看了一天还不够啊。”
妈妈正好抬头,听见爸爸说的话,讥笑他道:“你懂什么,白天观测的是数据,晚上看的才是星空。”她说着又叹了口气:“北京这光污染,看星星太难了。”
爸爸接话道:“上次你带咱们去那哪儿,密云水库观测站?不就挺好的。”
妈妈瞪他一眼,说:“那在远郊呢,都到不老屯了。”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十年前我和同事在乌鲁达山,海拔两千多米的第三高峰上,看到的漫天的星河,密密麻麻,铺天盖地,那么遥远,辽阔,山谷中的城镇放射出橘黄色的灯光,就像稚嫩的虫茧,趴在黑暗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地仰望着万里之外的高空,那是另一片世界……”
妈妈的表情变得陶醉而梦幻,我终于抢到话头,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妈妈,车廷筠过生日,我送他什么好?”
妈妈好似才注意到我,一下子激动起来,“小爱爱想送爱心礼物?”
我想了想,琢磨着车廷筠说只要我用心,不正是妈妈说的爱心礼物,我点了点头。
妈妈毫不犹豫地关上望远镜前头,郑重其事地道:“小爱爱,妈妈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爸爸扒了一根香蕉,顺手把镜头盖又推上去,哼了个小调:“我独自个儿在这儿看星星啊~”
车廷筠生日那天,妈妈特意开车送我去他家,下车的时候,妈妈激动地对我说:“小爱爱,大胆地上吧!”
我提着盒子小心翼翼地跨出车门,回头挥手:“妈妈再见。”
车廷筠在门口等我,他扫到我手里拎的盒子,好像琢磨了一会儿,才问我:“这么大,是什么?”
我老老实实地说:“生日蛋糕。”
车廷筠怒道:“谁让你说出来的。”
我吓了一跳,捧着大盒子不知道怎么办。
车廷筠看了我一会儿,突然转身走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我左右环顾一圈,问道:“车廷筠,你没有请同学来玩啊?”
车廷筠坐下来,拍拍身边的摇椅说:“来坐。”
我先把盒子放在桌面上才坐过去,车廷筠却探身把盒子拉到身前,几下就撕开了包装盒。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试探地问道:“这上边的字是你写的?”
我得意地点头说:“妈妈教我的,用巧克力写艺术字——车廷筠,祝你十一岁生日快乐!”
车廷筠愣了愣,不太相信地问:“难道这个蛋糕是你自己做的?”
我更加得意,脸上憋不住笑开了花,一边点头一边说:“妈妈教的。”
车廷筠好像一下子哑巴了,半天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谢谢。”
我立刻说:“不客气。”
车廷筠突然又变了个样子,盯着我说:“以后每年都要给我送,知道么?”
我想了想,觉得这真是又简单又省事的好办法,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好。”
他满意地笑了,眼睛眯起来,像一只在草皮上打了个滚的小老虎。
第二十五章:我的室友叫维托
机场像一个魔法的盒子,灰突突的外壳,里边却有着无数更加细小精巧的结构,把一批人,唰地送到相隔万里的另一个地方。
上飞机,睡一觉,下飞机,简单的几个步骤,短短的几个小时——就完完全全到达了另一片大陆,每次我都觉得好像使用了一种魔法。
我这么和车廷筠说的时候,视频延迟的画面上,他正低着头在写着什么。
今天是周日,车廷筠那边快到中午了,满室的阳光普照,他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若有所思地说:“照你这么说,咱们现在中间隔着几万公里,甚至还有整整十三个小时的时差,但我们却能面对面说话,这不是更神奇?”
我赞同地道:“对,就是这个意思。”
车廷筠沉思片刻,突然认真地道:“你说的很对,你的思想很原始,你善于发现事物的本质内涵,真奇怪……为什么我从来没觉得这一切都很不可思议,好像第一次看见就认为是理所当然,我们甚至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就已经接受了它们,习惯了它们的存在,这是从众心理?还是一种群体影响?”
我打了个哈欠,说:“车廷筠,你给我说迷糊了……我有点困了,明天见,晚安……不对,午安?”我看他不说话,就当他默许了,伸手关了电脑。
关机的一刹那,画面突然动了一下,他好像要说什么,但屏幕一下子黑了。
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接着心里一寒,我总是忘记国际光缆传输有画面延时,网路较慢,我不等他说完话就关机,车廷筠会生气,一定会……
我一想到下周六再视频的时候,车廷筠抿紧唇角、严厉而不满的神色,就心里发慌。
我越想越忧虑,忍不住回头对维托说:“维托……如果哈里森生气了,我该怎么办?”
维托正在疯狂地砸着键盘,嘴里大骂着:“该死的——! 噢! 来啊! 看我怎么料理你——!噢噢!”
维托是个电脑疯子,他精通所有的网络游戏,他还经常自称自己为最有潜力的黑客,其实他只比我大两岁,我很难相信有十几岁的黑客,但我十分相信他有着无穷旺盛的精力。因为在我困得睁不开眼睛的时候,他还能挥汗如雨无比清醒地狂敲键盘。
有一次我正在和车廷筠聊天,一边扣着耳机听音乐,说着说着车廷筠的眼神就变得很奇怪,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后背发毛,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当时车廷筠有点犹豫地说:“蒲爱牛——你的室友刚刚好像,把键盘砸断了……”
维托经常砸坏键盘,有从楼上扔下去摔坏的,有被他硬生生在腿上折裂的,还有被蛮力掰断的。
虽然他这么不爱惜键盘,但我不得不承认的是,维托对于键盘的熟悉程度,就像音乐家与乐谱的关系那样亲密,他的指速非常快——非常快,我好奇时曾目测过他的速度,一分钟敲击键盘673次,平均每秒10.73个字符,我问他在做什么,维托当时很严肃地说,他在试图篡改一家网站的后台程序。
我觉得特别不好,很认真地告诉他那是犯法的,维托哈哈大笑着说:“艾利克斯,没有人能抓到我,我就像一条鱼——一条小的不能再小的鱼,从大海里来,回到大海中去。”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维托,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说:“维托……维托……”,他终于放下手里可怜的键盘,上面几声噼里啪啦的脆响,掉下几颗按键来。
维托摘下耳机,把汗湿的金发拨到而后,挑着眉问我:“什么事?”
我抿了口唾沫,小声说:“我和……哈里森……”
维托立刻露出了然的神色,“又来了?为什么你这么顺从他?天啊,难道你是他的奴隶么”
我想了想,有点委屈地说:“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维托不可思议地说:“你不需要听你朋友的话!”
我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想了半天,还是提出我最开始想问的话:“维托,哈里森或许生气了,我有点担心,我该怎么办?”
维托深呼吸一口气,说:“你知道么,艾利克斯 我几乎可以看到你的未来——你一定会成为那种,hen……pecked……的人,真的,我十分确定!”
他说的又快又有生词,我没听懂,刚想追问,维托已经把耳机扣上,坐回桌前,转头扔下一句:“你想让他不生气,让他开心?太容易了——只要向他摇你的尾巴!”
我觉得有点委屈,一边走去洗漱间洗脸,一边小声说:“我又不是狗……”
第二十六章:熟人
切斯特教授是学校的名誉副校长,他每周三会来给我们上一节辅导课。
维托坐在我的左边,我们分到了靠窗户的座位,现在外边的阳光是最充沛最耀眼的时候,白色的草纸上印了切斯特教授的问题,我的脸颊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烫,但大脑非常清醒。
纸张上只有短短几句话:试采用由三个全等的菱形作成的顶盖来封闭一个正六棱柱,使所得的这一个立体有预定的容积,而其表面积为最小。
维托手指上转着一块透明的三角板,他皱着眉头,口中不断喃喃重复着什么,我思索了一会儿,低声问道:“维托,你能理解么”
维托点头说:“我记得在哪里看过,这是雷阿乌姆尔问题,也叫做蜂巢问题。”
我觉得眼前一亮,不禁重复了一遍:“蜂巢?”
我又琢磨了一会儿,伸手拿过维托的三角板,用铅笔在白纸上勾画起来,一条线段——反折——再反折——角度——我越画越觉得不可思议,多么奇妙,几条单薄的线段,在适当而恰好的角度反折,就能够形成一个稳定的结构。
我几乎控制不知笔尖的速度,耳中仿佛能听到细碎的纸屑在碳墨的挤压下反弹,融合——对,就是这个,没错,我心中茫茫然地涌起纷杂的快乐,奔腾着呼啸着朝一个方向一个出口而去。
我放下笔,有限而平坦的纸张上几乎要被黑色的图形填满,挤破,我检视着完成图,有点像一个硕大的蜂巢,但更加美丽,奇妙。
维托注视着纸面,半晌突然惊叹说:“艾利克斯,你学过素描?天啊,多么完美的透视图!”
我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把脑子里的东西画出来……”
切斯特教授的皮鞋在我和维托的桌前停下来,他伸手拿起我和维托的草纸,鼻子里溢出一个长长的:“恩——”
我有点紧张,抬头看着他。
切斯特教授看了半天才放下来,对我和维托说:“非常好,非常好……你们差不多成功了,很不简单。但是你们来看,这里,就在这个小细节,有一个小错误……”他一边说着一遍俯下身子,在草纸上划掉了一条线段。
我攥着铅笔认真地思索着,切斯特教授突然在我肩上拍了一下,他低着头说:“你从来不会让我失望的。”
我觉得脸有点热,不禁咧嘴笑了一下。
维托凑过来,悄悄问我:“切斯特教授真的很喜欢你。”
我的脸更加热,想笑又不好意思,只好讷讷地说:“切斯特教授喜欢每一个学生。”
维托突然瞪大眼睛看我,他的眼珠颜色是灰蓝,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我忍不住小声问他:“你盯着我看什?”
维托摇了摇头,更加小声地说:“我没有看你,我正在看外边那个家伙。”说着他伸出手指向我右边一点。
我和维托坐在窗边,我的右边是一张大圆桌,再右边就是门口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下子看到有一个男生在门外,倚着走廊过道的窗户,他穿了一件颜色很单调的格子衬衣,表情很懒散地站在那儿。
我有点发愣,是阮玉。
我想起暑假刚刚开始,与爸爸妈妈出去吃饭时碰到他一次,当时他的确说了申请了这所学校……他真的来了。
维托又好奇地问我:“你认识他?他好像站在那里好久了,一直盯着你看。噢……那个眼神,简直让我坐立不安。”
我心有同感,转过头小声告诉他说:“他是我以前同桌的哥哥。”
维托表情一下子变得很混乱,他眉头拧在一起,好像百思不得其解,半晌才问我:“难道你们中国人之间的关系都这么奇怪吗?”
我思索了一会,困惑地说:“维托,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切斯特教授好像也看到了阮玉,不过他并没有在意,什么也没说而是在黑板上开始唰唰写起来。
我和维托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拉回来,不断对照自己手中得出的完成图。
“叮咚——叮咚——”
下课铃一响起,维托就急急忙忙地收拾好东西,一边向外冲,一边回头对我吼:“给我带些吃的!”
我揉了揉眼睛,慢慢收拾笔记和草纸,走出教室,阮玉换了个姿势,还在走廊站着。
我抬头看他,他也笑着低头看我,我犹豫了一会儿,才说:“祝贺你。”
阮玉突然伸手掐了我的脸一下,说:“怎么不问我怎么找到你的?”
我想了想,说:“因为我知道……”
阮玉嘿了一声,说:“你知道?你说来听听?”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说:“你和我的联系有两项,第一是阮秋秋,第二是这所大学,从阮秋秋这个主干可以延伸数条支线,比如说车廷筠,比如说赵老师到我妈妈。从这所大学延伸出的支线就更多更密集了,每一个你看到的学生,教师都可能成为线索。”
阮玉笑了,说:“都说你是天才,看来有道理。”笑完他又说:“可是太不可爱了。”
我有点疑惑,犹豫地问道:“是夸我么?”
阮玉愣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实在夸你?”
我想了想,说:“夸男孩一般说,英俊勇敢,夸女孩一般说温柔可爱……我是男生,归在第一类别,不可爱这个词就更贴近褒义。”
阮玉不说话,盯着我不知在想什么,我揉了揉肚子,觉得有些饿,心中算着去餐厅买什么,要给维托带些什么。
阮玉突然试探地开口问道:“那我要是说你可爱呢?”
我思索片刻,说:“可爱这个词当然是褒义词。”
阮玉立刻接道:“所以还是夸你?”
我看他的神色有点奇怪,不禁怀疑起来,在心中默默归顺了一遍逻辑,才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阮玉一下子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半蹲下身子,捂着肚子,看起来好像是岔气了。
我连忙去拍他的后背,阮玉好像还止不住笑,脊背微微颤动着,一边背过手去抓住我的胳膊。
班级里的同学一个接一个走出来,都要奇怪地看一眼我和阮玉。
我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催促他说:“快走吧。”
第二十七章:出去校园
阮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扭头问我:“待会儿没事了吧?”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课了。”
阮玉笑着揉了一下眼睛,说:“得了,那你跟我出去逛逛。”
我吓了一跳,赶紧说:“妈妈不让我出校门。”
阮玉态度很随意地说:“我陪着你,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