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黏黏温热的血落在络熏的脸上,忽然之间,手上好像沾满了血腥,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在血腥里涌动。
面前的人倒下的一瞬,络熏看到对面同时有两个人倒下,而另一个人的刀,砍在殇流景的肩头,血流如柱……殇流景的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眼眸里,分明有清晰深沉的痛苦。那痛苦,像极了母妃自杀之前抱着他哭泣的神色,像极了母亲将他绑在小凳上,笑着用匕首划开她自己手腕的深沉的难过……
不要死啊……不想看到任何人死!络熏的内心大声地呼喊着,不要死在我面前……不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一个人从活生生的人一点一点的流干血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让我目睹全程而无法施救,你知道你很残忍啊……
“小心!”殇流景一声提醒,咬牙站起,一剑挡开刺向络熏的刀,手上的剑因重重的撞击脱手而飞。
身后的一剑向殇流景刺去,络熏眼色忽然变的陌生冷酷,像嗜血的厉鬼一般泛着青幽,麻木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鲜红的血湿了大半张清秀的脸,与苍白泛青的一两半对比鲜明,形如鬼魅。
手起剑落,那偷袭之人从面门正中涌出鲜血,然后倒下。
殇流景赤手空拳对付着络熏身后的进攻者,破坏了阵型,这些人便如同散病残将,已是强弩之末。
络熏没有顾忌身后情形,只握着剑,将自己练过的三流招式一招招演出,手上的神兵利器让他不费吹灰之力便顺利解决面前的几人。而身后,殇流景从敌人手中夺了一把剑,飞快解决了身边的人。
转过身,殇流景竟然看到络熏拿着锋利的金色剑一剑一剑洞穿一个靠着树死的人的尸体。尸体被插了十几个洞,血水落了一地腹部被剑搅得肠穿肚烂惨不忍睹。
“络熏,够了!他死了!”殇流景抓住络熏机械地挥动着的手臂,将络熏扳回身。
络熏瞳孔散淡,茫然失魂地望着眼前的殇流景,金色剑落在了地上,慢慢地回头。
殇流景迅速捧住络熏鬼魅般的脸,制止道:“不要看!”
络熏恍惚了一会儿,朝着殇流景咧嘴笑了笑:“都死了,你还没死吗?”
被残酷的血覆盖的面部蓦然绽开如此灿烂的一笑,殇流景心里顿时寒森森的。眼前的这人,似乎根本就不是那个温和单纯善良的络熏,而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啪!啪!”左右开弓,两记耳光重重地甩在络熏的脸上,殇流景大吼:“怎么了?疯了吗?叫你不要出来你听不见吗?”
络熏没有焦距地看着殇流景,只是看着看着。
“说了不救他们,你想我死么?你那么想要我死么?”殇流景心里有一股无名的沉寂,像是被谁点燃的一盏灯,再次被放进密室里,灭了。除了沉寂,还有许多难以名状的东西夹杂在一起,堵得整个人像是发酵了般身体里充满了又酸又涩又胀的气。殇流景找不到原因,只知道,因为他,因为络熏,自己快要被这股无名的酸涩难受之气压抑窒息。
“走啊!还在这里等着西蒙人来杀吗?”看着络熏像个木偶娃娃般任他打骂,脸上却还保持着那一抹越看越诡异的笑,殇流景怒吼。
捡起金色剑放到络熏手中,殇流景一手拉络熏,拖着腿一步步走着,着腿上的伤口不停地流血,每一步,都有钻心的疼痛,痛到不像是自己的,不受控制。然而,必须马上离开,否则,必死无疑。
“到庙里吧!”络熏灿烂地笑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殇流景点头,心中却是异常不安,想到络熏拿剑将那人绞得内脏流了一地的情景,即便是殇流景也觉得寒毛倒竖。这种时候,他怎么还能如此冷静的思考?
扶着殇流景在一尊大佛后坐下,络熏无言地褪下殇流景的大衣,割下身上上好的衣绸,开始为殇流景包扎。
络熏并不会包扎伤口,却一遍一遍地将衣绸割成长条,一圈一圈地在伤口上绕过然后拆下再绕上,如此反复,一刻不停。
殇流景看着络熏低着头的散淡目光,终于忍不住压下络熏的手,将络熏揽入怀中,小声地说:“第一次杀人?不要这样……对不……”
络熏抬头巧笑倩兮,将手指轻轻压在殇流景的唇上:“没错,你不是说,要自己会保护自己吗?”
看着染血的如花笑靥,殇流景心里莫名地异样难受,只浅浅吻了络熏的眉心一点朱红。
络熏却是忽然出乎意料地微微仰头,热切地吻上殇流景,像是要把殇流景勒死一般紧紧扣住殇流景的脖子贴上他的身体含糊地道:“你不是想要吗?来吧!”
“你做什么?”殇流景冷喝一声,将络熏拉开,看着络熏似乎变成浅色的琥珀色眼眸,心里的不安一阵阵翻腾。
“做这么多,不就是想要我么?你要,我就给你,给你!抱我啊,抱我!”络熏执着地亲吻磨蹭着殇流景的脖颈面颊。
这不像络熏,根本就不是络熏,从用剑切开第一个人的身体时,露出冷酷眼神之时,他便不像那个珍惜每一条生命、敢够用尽全力保护的最纯洁透明的人。
“下贱!”殇流景一把推开络熏,用力之狠,让络熏一头撞在石佛之上,发出咚的一声。
“你不要?不行!不抱也得抱!”络熏弯起唇笑了,缓缓摇头,眼眸斜睨,勾勾地看着殇流景,染血的脸透出一丝邪魅妖娆。说着一把将殇流景按在石佛之上,覆上去,唇角带笑,眼眸里却是
一片冰冷。
强硬地抬起殇流景的下巴,络熏粗鲁笨拙地压上去,牙齿一口一口地啃咬着殇流景的唇瓣。
殇流景皱眉忍着唇瓣被咬得鲜血淋漓的疼痛,任络熏在身上放肆。
络熏发疯一般地狠狠地噬咬着殇流景,不是亲吻,而是对待敌人一般发泄着什么……
第一次吧,这是络熏第一次主动吻他,竟然只是这样的情况,殇流景心下惨淡一笑,清晰地感到
络熏吻着他时唇瓣剧烈的颤抖,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
血,一颗颗地从络熏和殇流景交合的唇间落下。很温暖……络熏贪婪地攫取着殇流景身上的温暖,手指深深地嵌进殇流景的下巴。
拉下殇流景的衣服,络熏毫不犹豫地抱住那结实而伤痕累累的胸膛。主动向下抚摸。
刀,切进骨肉,血液飞溅,在落在身上的一瞬变得冰冷,一层层强烈的腥气和冷冰的湿黏将络熏从头到脚覆盖……络熏觉得每一寸肌肤都像浸在腐臭浓稠的黑色汁液里,寒冷刺骨,身体里像是结了一层厚的冰。
似乎只有那般让他滚烫的身体不断深入他的身体,才能消弭心中的一片冰凉,让那火热融化心里的冰川。似乎只有和他那样深深地交叠,那种失去自己的感觉才会让他暂时忘却这样无法抑制无法挣脱的窒息。
殇流景捧起络熏的脸,看着络熏眼里的一片冷漠,恨不得一把将他掐死。当他什么?络熏到底当他是什么?
络熏冷漠地甩开殇流景的手,扯开自己的衣裳,将身体贴上去。
冰冷!连体温都似乎消失,殇流景只感觉到络熏的冰冷。满腔的怒气也被这冰冷浇熄。一丝丝心疼泛开。殇流景记得自己第一次因为和一个比他稍大的小孩抢一枚铜钱而将小孩推倒砸在墙上杀死的情景,那种压抑窒息的恐惧殇流景至今记得。
很舒服,很温暖,冰冷麻木的身体似乎被殇流景滚烫的体温烫得一阵轻颤。络熏紧紧地绷直身体,咬紧牙关一口咬在殇流景的肩上。
殇流景叹了口气,环住络熏。却被络熏一手打开,换了个方向压倒在地面。
络熏坦然跨坐在殇流景的身上,眼里没有情欲,却执着要继续。
第33章
“够了!犯贱!不就是杀了几个人吗?犯得着就看轻自己作践自己么?有什么怕的?”殇流景制住络熏企图拉下他裤子的手,坐起,逼近络熏的脸,眼眸深深望进络熏一直苍茫一片的眼眸。
“朕没有!”络熏慌张地撇开脸,忽然大声地反驳,“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些人,是敌人……对自己的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说过,要朕自己保护自己。朕杀他们,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可以?朕为什么要难过,为什么要害怕?朕为什么要看轻自己作践自己……朕没有,没有……没有——”
仓皇的撕心裂肺的嘶吼,像撕开了沉闷压抑情绪的出口,身体的堤防一崩溃,满腔的恐惧和窒息的紧张顿时喷薄而出,络熏忽然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体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越来越剧烈,最后止不住地急促地抽气,全身筛糠一般。
“没出息!没难过没害怕你抖什么抖?络熏,你是君王,要平息这场战乱,必然会沾上那些兴风作浪人的鲜血……你振作一点!拿出个男人的样子来!难道你们皇家,个个都是孬种?”殇流景扶住络熏的肩,用力晃了晃络熏的身体。嘴上说着严厉刻薄的话,心却皱成一团,看着脸色发青的络熏,生生压下将他拉进怀里好好疼惜的冲动。
“朕,不怕!”络熏深深吸了口气,紧紧握拳,努力冷静地说道。可是身体却是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
“络熏……”殇流景长叹一口气,络熏向来是悲天悯人的性子,见不得别人死,更勿论要他杀人。第一次杀人,那种恐惧,连从小看惯时间冷暖的殇流景尚且难以承受,络熏就更……忽然要他接受,实在太难为他了。
殇流景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络熏的头。
“呜呜……”忽然络熏急忙推开殇流景,跌跌撞撞起身,扶住石像,便“哇”地一声吐出来。
“呕——呕——”络熏趴在石像上,一口接一口地吐个不停,直至肚子里的东西吐空,络熏软软地扶着石像干呕了几声,擦擦眼角渗出的泪水,撑在地面深深地呼了几口气。
“呵呵……朕,将那个人的肠子,肚子,绞成浆糊呢……哈哈……”络熏吐完,无力地将头靠在石像上,目光散淡地自言自语。
“络熏,算了,已经过去了,别再想了。休息一下。”殇流景挪动着身体,挨着络熏坐下,紧紧握住络熏的手。看着络熏难受,看着他自责,魂不附体的模样,殇流景很怀念在他怀里又羞又怒地抵抗或者愤然地骂他卑鄙下流的生动俊俏的模样。那样天真纯情的模样,从一开始就牵引了殇流景的心。
络熏缓缓歪倒身子,将头靠在殇流景的肩上,一双睁得大大的无神的眼眸在苍白的脸上,倒影着对面的墙壁。
“你不要吗?不抱我?”络熏轻声问道,仿佛语气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
“在你眼里,我只是想要你的身体吗?”殇流景伸直自己的腿,让伤口舒服一些,眼眸看着自己的伤口,似乎毫不在意,然而,握着络熏手的手却是下意识地微微收紧。
络熏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自己被殇流景握着的手。因为刚刚紧紧扣住殇流景,指尖又开始渗出血来。
“哼!”殇流景自嘲地冷笑一下,天下之大,像络熏这般清秀的男子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甚至更美。骄傲如他,自然也不会说些偏偏想要络熏的话,他殇流景,真的不是非络熏不可。
“殇流景,以后,不要对我好!你死不死与我无关!”络熏靠在殇流景的肩头,轻轻地呢喃。什么“我不希望下一个死的是我”,原本无情,何必故作暧昧!不要对他好然后死掉……如果这样的话,就不要对他好。
伴着“咯嚓!”一声轻响的同时,“啊——”络熏哀叫出声。
“怎么?很痛?痛一点好!”痛一点好,省得那么无情!殇流景瞥一眼在自己手中被捏得变形的手,冷冷对上络熏的眸子。如果不痛,怎么能抵消他心里的酸涩!他应该杀了他的,亲手掐死他,然后,丢去喂苍狼。
“唔……”络熏缩起脖子,忍耐着被捏的快要碎掉的疼痛。
“络熏,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喜欢你那漂亮的小倌身子,喜欢你一边拒绝一边爽到没有意识的风骚样子。对你稍微好点,也只不过是想多玩几次,不想几次就玩残了。我殇流景死不死你还没有资格过问。”殇流景邪肆地勾起一边唇角,斜睨的眼眸极尽讽刺。
“嗯……”络熏的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死死咬住唇不肯呻吟出声。
“你以为你是谁?想上我殇流景床的男女成千上万,哪一个都比你好看,你以为我会喜欢你么?软弱、虚伪、无能、自以为是、娇生惯养,没有一点好处,你觉得我殇流景那只眼睛瞎了会看上你?你未免高看你自己了!”殇流景冷冷说完,厌恶似地甩开络熏的手,闭上眼睛,像是要休息了。
“那……就好。”络熏忍着痛,低着头,断续地说着。
耳边响着这句话,殇流景的长睫毛蓦地重重地跳动了几下,笔挺的鼻子鼻孔轻轻张了张。忽然,殇流景起身拖着受伤的腿走出去。
“你干什么?”络熏立即起身跟上,伸手想要扶住殇流景。
“滚!我的生死与你何干,管我做什么?滚!”殇流景一挥手,甩开络熏的搀扶。
络熏被殇流景用力的一挥头咚地一声砸在石像之上。
殇流景头也不回,正了正身子,仰头骄傲地一步步平稳地走出去。仿佛不曾受伤,修长的身姿依旧玉树临风,绝无一丝狼狈之态。
络熏来不及揉发痛的后脑勺,捡起地上殇流景的衣服,快步跟出去。
“殇流景,你做什么?西蒙军来了怎么办?”络熏从后面拉住殇流景,小声地道。
“放开!”殇流景的声音,比夜风还要凉,锐利的像刀锋。
“你这样走出去,万一被西蒙军发现,还有活路吗?”络熏转到殇流景面前,拦住,又急又怒地质问,“殇流景你那么聪明绝顶,利害关系还用朕来教你吗?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任性这么愚蠢了?”
“那又如何?我殇流景的生死与你何干?”殇流景冷笑,傲然一抬下巴,“我没死,也没残,这点伤我殇流景还不看在眼里。”说着,拨开络熏,大步朝前走去。
络熏看着殇流景矫健的身姿,目瞪口呆,腿上的伤伤及筋骨,他居然视若无睹,还能走得那么快,这个男人,真是铁打的么?要受过多少非人的苦难,才能拥有如此超凡的忍耐力?
“殇流景,你到底想怎么样,就算你现在有什么事,朕也不会愧疚的!”络熏紧跟在殇流景的后面。
殇流景没有说话,只是高高地扬起他的下巴,视络熏为无物。夜风拂过幽暗中的眼眸,有些凉。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两个字“愧疚、愧疚……”从未觉得,这两个字会如此讽刺,如此……
殇流景的眼眸在黑暗中张大,也许是风太大,也许是他走的太快,空气里的尘埃落入眼眸,眼眶有些酸涩。
络熏跟着殇流景,夜色里他看不清路,被殇流景胡乱带着在林间穿行是不是被藤蔓绊得跌跌撞撞。夜枭的鸣叫让整个林子显得诡异,空气里若有似无的血腥和陈腐的气息让络熏有些发怵!反倒是那么殇流景有节奏的脚步声让络熏安心。
“滚啊!别跟着我!”络熏跌跌撞撞的脚步身在殇流景耳里却是异常噪杂闹心。在一个荒废的池边停下脚步,殇流景眼里燃烧着火焰,没有回头。络熏几乎没怎么看过殇流景的好脸色,却从不曾如此失态。这个人,极其骄傲,即便是受伤不轻,也要坚持走得卓然,即便身处包围,也要让身姿保持他的风华,这样不顾形象的怒吼,着实让络熏大为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