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清风拂面,络熏看着云扬唇角的一丝优雅浅笑,只觉得像是有太阳从他身后升起,然后,春暖花开。一身疲惫都在他的指尖流逝,唯余眼前的一抹温和微笑。
“好了!”云扬轻声道,将丝巾收进掌心。
“是什么?”络熏见他这一举动,好奇得很。
“没什么,殇阁主怎么样啦?”云扬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唇角却是再度扬起,笑得愉悦,松开络熏的手。
“……”络熏看着自己手上的浓黑的烟灰,顿时烧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偷偷望一眼云扬的手,似乎也被自己的手弄脏了,想来那洁白的丝巾也不能幸免,络熏尴尬不已。
云扬却毫不在意地拉上络熏的手,向殇流景走去,这一举动让络熏安心不小。络熏在后面埋着脸尴尬脸红地跟着,活像个害羞的小媳妇儿。
云扬走在前面,莞尔一笑,忍不住柔柔地捏捏络熏的手。这轻柔的小动作,让络熏的心,砰然一动,目光落在云扬的背上,久久收不回来。
云扬蹲下身子,开始探殇流景的脉搏,殇流景身上有几处外伤,都敷着草药,而脸上,依旧被烧的嫣红,朝一边侧着头,脖颈的弧度优美,一根细细的红线从衣领里露出些许,衬得肌肤胜雪。
云扬看着殇流景的脖子,略略一顿,收回放在殇流景手腕上的手,回头对络熏浅浅一笑:“微臣知道本不应该,但是,还是有个不情之请,请皇上恕罪。”
“云扬你说。”络熏毫不犹豫。
“我想给殇阁主输点内力,一时走不开,刚刚来的时候看到溪边有清热燥湿、泻火定惊的龙胆草,皇上认得么?能不能去采一些回来?”龙胆草极为常见,络熏能采来这么写草药,必是认得龙胆草的。
“那好,朕这就去。”络熏应声便往上游走去,休息了一下恢复知觉的腿和脚底板顿时痛得络熏直皱眉,大略,脚下是长了水泡了。
“杂种!小娼伎!”小小的房间里,袒胸露背的男人搂着罗衫半解的女人一边剔牙一边看着四五岁的小孩淫笑,“来,过来和大爷玩玩儿,大爷教你怎么做娼,保证比你娘还红啊……哈哈……”
“大爷,我求你……他还小……他才四岁……”女人抱着男人的脖子,惊慌地哭道,使劲将自己的酥胸往男人身上挤。
“妈的……王八蛋,才这么小就一副小倌胚子,真他娘的犯贱!”男人一把压住女人,口里骂骂喋喋。
“小景,出去……快出去……”女人含糊地大喊着,小孩惊恐地跑出去……
喧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一个角落里一堆小乞丐挤在一起,唯有一个细胳膊细腿啊五六岁是孩子一个人靠着另一边墙歪斜着,好些苍蝇绕着他飞,时而停在他身上,小孩没有一丝反应,连眼皮也不眨一下,更别说抬手赶苍蝇,只孤独地半睁着灰暗的眼睛,眼望着混沌的苍穹。
一个路人扔了一枚铜钱,猥琐地站在一边。
孩子们一窝蜂冲上上去强。拳头,脚,牙齿,相互推挤,殴打,只为……一文钱。
“哈哈……咬啊,狠命地咬,谁赢了我再给他一文钱……哈哈……”恣意的扭曲笑声在昏暗的小巷里扩散,淹没在人来人往的浪潮里,耳边,尽是嬉笑和喝彩。
小小的五六岁挣扎了一阵,才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腿,腐烂的血肉发着腥臭,苍蝇不厌其烦地绕在那里飞来飞去。这孩子鼻青脸肿,脸上已经看不出原形,只像一个充血的馒头,然而他却瞪着眼睛狠狠地看着四周比他大的孩子,忽然操起墙角的一根半朽的洗衣棒槌,朝着刚将铜钱抢到手的孩子脑袋敲去,棒子断了,那孩子睁着不可置信的眼睛看着拿棒子的小孩,小孩愣了一下,随即飞快扔掉棒子,猛地向那呆滞的小孩扑去,那孩子被扑到,一头砸在墙上,半斜着不动了。空气静止,所有人看着小孩一个人慢慢地走过去,拉下那孩子……墙上,一个嵌在壁缝里挂东西用的细钉被血染红。那孩子掰开眼睛睁得圆圆的死去的小孩的手,拿过铜钱,走到那个许诺的人面前,伸手要另一枚铜钱……
“你是坏人!你杀人!是娼妓的儿子,是小娼伎!”小小的院落里,几个孩子将一个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踩在地上,一脚脚踢打着。
“我不是!谁说我是?我杀了他!”小小的孩子眼睛通红,咬牙切齿,清秀的小脸上沾满尘土,眼眸里满是杀意。
“是扬扬师弟说的!扬扬师弟说的,你敢杀了他吗?”
“我杀了他!谁说的我杀谁!”小孩的脸被踩住,死死地按进土里,却还在大声地喊着。
“敢骂扬扬师弟……打他!”一声令下,拳脚雨点般落下。
“这小子铁骨头打不死,我们玩点好玩的的吧!”有人提议。
“等我一下,我撒泡尿!”
“切!等什么,请他喝呗!嘿嘿……!”
“哈哈……好好……哈哈……请他喝尿……”“哈哈……”
小小的孩子被翻过来,口被人掰开,强行灌入臊热的液体……
“扬扬来了,过来玩……让殇流景这死娼伎喝扬扬的尿吧!!”
“你们怎么这样?景哥哥,没事吧?”衣着华丽的漂亮小孩儿走过来,眼里闪着泪花。
“云扬!我恨你!”小小的孩子擦擦嘴,眼睛红红地死盯着面前漂亮的小孩,大声地喊道。
第35章
云扬捻起殇流景脖颈间的红线,一勾,红线的底端拉出两把钥匙。云扬捻起其中一把,轻声道:“果然在这里!”复又叹了口气:“真没想到是你。”
手指一掐,红线断开,两柄钥匙便落在云扬手心。云扬看着两柄钥匙,茶色的眼眸微微沉寂。
“唔……”殇流景一声细微的呻吟,不安地皱了皱眉。
“也是睡眠症呢……”云扬为殇流景轻轻抚了抚眉心。
“……我杀了他……”从殇流景的口中,流出细微的呢喃。
“流景……”云扬试探着叫了一声。
“……”殇流景的唇微微张了张,没发出声音,但是云扬看得清楚,是“扬扬”二字。
云扬的手一顿,而后注视着殇流景的脸,茶色的眼眸里泛过一丝惊喜一丝愧色,俯身将殇流景的头托起来抱在怀里。
“云扬,我恨你……”忽然,云扬的手被殇流景紧紧抓住,殇流景的口中咬牙切齿地恨意让云扬的脸色微微变得不自在。
“流景……景……哥哥……”云扬小声地叫着,带着某种莫名的小心翼翼,“对不起……”云扬将殇流景扶起,半抱在怀里,紧紧握住殇流景的手,怜惜地小声道:“对不起,景哥哥……以后不会了……原谅我好不好?”
殇流景忽然尽力地挣扎起来,手脚胡乱的挥舞,身上的伤口被挣开,血水迅速滑下来。
“景哥哥……别这样,会弄伤自己的!”为防止殇流景挣扎使伤口再次爆裂,云扬小心地避开伤口将殇流景紧紧抱在怀里,柔声哄劝着,一手轻轻地拍打着殇流景的背,一手柔柔地抚摸殇流景的墨发。
“唔……混蛋,我杀了你……将你……挫骨扬灰……”殇流景在云扬怀里小声地狠声诅咒。
“景哥哥……我不想和你做敌人。我知道你对我好,对不起……我不知道会那样。”云扬拿着手巾轻轻拭擦着殇流景头上流下的汗,声音里充满的歉疚转为欣悦,连声音都微微扬高:“但是,现在好了,我们可以不做敌人了。”
“我们一起的话,没人敢再欺负景哥哥了……”云扬一边轻抚着殇流景,一边将内力从背心窝里输进去。
身体的苦闷减轻,耳边不时传来柔和的声音,殇流景噩梦渐渐退去,殇流景也安静了一些,感到身上的温暖,迷糊地呢喃了一声:“络熏。”
看着云扬抱着殇流景专注地凝视着、温柔抚摸着殇流景的头发,像是呵护着心爱的宝贝,络熏的脚步骤然停下,只怔然地看着。
原本,只是想回来问清楚龙胆草究竟在何处好早去早回,却不想看到如此情景。原来,云扬只是支开他。
络熏站在斜坡上远远地听着云扬宠溺着小爱人一般爱抚着殇流景说着“我们一起的话,没人敢再欺负景哥哥了”这样的话,只觉得被人狠狠一左一右同时甩了两个耳光,心,也被揪紧,不知道是何滋味。
络熏踉跄着退了一步,想要逃开,脚下却被新长的藤蔓一绊,一脚滑下来尚且湿润的斜坡。
“皇上小心!”云扬放下殇流景,迅速来到络熏身边,将摔得狼狈的络熏扶起来。
络熏看着云扬的长发流泻在肩头,仰面看着这张不知容貌,却让人意外地着迷的男子,心里有些空泛,一时间竟有些想任性地推开他,然而,自己竟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莫名地有种被欺骗的委屈,只一个念头反复地来回打转,原来,殇流景和云扬是从小就认识的。
“算了,别去找了,皇上,你手上伤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云扬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络熏是看到他和殇流景拥抱而慌张跌倒,反而扶起络熏,稍加力道将埋下头不知想着什么的络熏领到溪水边,握住络熏的手,用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点洗净上面的污泥。
络熏不知自己该用何种心情去面对云扬和殇流景,又实在不清楚自己该不该生气,更不知自己该用何种立场生气。一股无形的烦闷积在心头挥之不去,也发泄无门。
云扬将络熏的手洗净,看到被沙石磨破的手腕要为络熏上些草药,络熏倦倦地收回手,起身,淡淡地说:“走吧,早些回去就好。”
云扬没说什么,抢先抱起地上的殇流景,翻身上马,再将手伸给络熏。
络熏看着云扬谦和的唇角,犹豫一下,最终还是将手伸给云扬,看着云扬唇边绽放的笑容,心里有些纷乱。
马儿撒开蹄子在路上飞奔,络熏不得不赞为好马,然后心里一直无法开怀,云扬怀里抱着殇流景,后面让自己环住他的腰,这样的奇怪坐姿许是没有什么,然,偏偏络熏想到云扬和殇流景之间的不明情愫便有些无法释怀。
良驹很快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出了错综复杂的树林,从山间的三两户人家到一丛丛聚落,络熏看着渺无人烟的破落村子以及偶尔的一两个失魂般游荡的难民,以及荒野里触目惊心的白骨,络熏的心沉沉地痛,紧咬着牙自责自己的无用的同时幡然悔悟自己刚刚的不愉实在不该。国难当头,自己不好好思虑御敌之计,竟然为了两个男人而黯然神伤,到真正是可悲可笑。枉为一国之君!
回到客栈,木大夫来看过,迎着络熏略微担忧的目光,年轻的木大夫嘿嘿一笑:“皇上放心,阁主没事,睡眠症只是睡一觉自己会醒来的。”
络熏刚放下心来想要致谢,忽然那面目深刻略带异族的深邃俊美的大夫诡异一笑,倾过身来飞快地覆在络熏耳边道:“如果皇上欲求、不、满,小的乐意效劳,荣幸之至!”
络熏被他的话一惊,不知该作何反应,倒是晕红了一张俏脸。反应过来觉得被调戏了的时候,看到那个木大夫走到门边刚好回头对他眨眨那算湛蓝的剔透眼眸,风骚地抛了个媚眼,然后扭扭身子极其妖娆地扭着他细细的腰肢风情万种地走了。
络熏目瞪口呆,而后感慨万千,片刻后听见下了楼的人狂笑不止。云扬站在络熏身后,清泉般的声音流泻出来。
忙活完了殇流景的事,络熏终于得空,回到自己房间,吩咐伙计烧洗澡水,便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床上一躺,舒展开累到麻痹的肢体,还没合上眼睛,意识就开始模糊,转眼便沉沉睡去。
刚迷糊了一会儿,便被迷糊间感到好像有人站在面前,然后似乎还把手放到他身上,轻柔地解开他的衣裳,慢慢褪去。享受惯了宫仕的服侍,络熏顺从地挪了挪身子让他脱……
一阵微风刮来,络熏忽地打了个寒颤,才意识到自己的里衣正在被脱去,顿时一惊,才想起这并不是宫中,赫然睁眼便看到云扬半伏着身子,银色的面具垂在面前。
“云……云扬,你做什么?”络熏似乎还留有那一夜的阴影,下意识地一把收紧自己半敞的衣襟,还未说话,便先涨红了脸,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失措。
“呵呵……”云扬像是被络熏的动作逗乐了一般,轻轻笑出声,随即微微点头致歉,“想不到惊醒皇上了,请皇上恕罪。”
“朕,朕自己来……”络熏看着云扬落在身上的目光,才发现自己身体横陈,依旧香肩半露,顿时尴尬,结巴地道,慌张地撇过脸想要爬起来。
云扬没理络熏,伸手按下络熏,茶色的眼眸在银面之下微微转动,便将络熏打量了个来回,最后眯了眯眼睛,停在络熏的脖颈玉肩处。
“皇上……”云扬似乎想说什么,微微怔忪,便又不再言语,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灵巧地拉上络熏的领子,退了一步,温和地道:“那皇上请自便吧。”
络熏拢好衣服,看着自己薄如蝉翼的里衣,瞥了一眼放在旁边的中衣,起身去抓衣服。
“咝……”脚底的疼痛让络熏蓦地收回了脚。
云扬看了一眼,蹲到地上,抓住络熏的脚,开始脱起络熏的鞋。
“不用,朕,朕自己来。”络熏一惊,立即抽脚,却被抓紧。
“还是微臣来吧。”云扬摇头一笑,永远是那不变的温柔。
络熏心里一片麻麻辣辣的怪异感觉,明明很想收回来,又有些眷恋那掌心里的温暖,不收回来,又觉得有些堵得荒,恨不得一脚踹到云扬的心窝里。
“皇上是什么时候认识殇阁主的?”云扬似乎随意地问道。
络熏揣测着云扬问这句试探的意图。却有些不敢断定他是看出了他和殇流景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不久,近日而已。”络熏不着痕迹地观察云扬的面色。
“原来如此。”云扬点点头,看着络熏的眼眸里若有所思。
这个反应不在络熏的意料之中,什么原来如此?云扬从他这句话中知道了什么?
“对了,睡眠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是络熏第二次听到睡眠症这个词。
而这两个男人,都是患有睡眠症的,这其中又有什么必然或偶然的联系?还有,殇流景说是他给云扬下毒让他得睡眠症,这说法络熏一直耿耿于怀,现在,殇流景竟然也有这样一种奇怪的病,到底,他、云扬、殇流景之间有什么联系?而母后的侍卫王昆所提供的情报:嗜睡的人、金色剑、紫衣人……这些,又有什么联系吗?
如果,金色剑、嗜睡和云扬有联系,那么殇流景又在其中是个怎样的角色?紫衣人,又是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