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言——长歌生

车上的乘客看来，他们颇像一对关系好的朋友。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拥抱在一起那一刻的紧张与说不出的甜蜜。

因为不是休息日，超市的人也不是很多。

李言推着小车子在货架之间来来回回地走走看看，唐逸宣走在他身侧，看到喜欢的就拿了王车子里丢。

“唐逸宣，你买那么多薯片干什么？”李言停下脚步，把薯片重新往货架上放。

“吃啊。”唐逸宣再把薯片拿下来，“而且各种口味都可以试试。”

“吃那么多薯片，你不想要小命了？”李言抓住唐逸宣还在伸往货架的手。

唐逸宣的动作像是被点穴般止住了，含笑地看着李言。

“怎么了？”李言莫名其妙地皱眉头。

下一瞬间他的脸立马浮现出两朵红云。因为唐逸宣动作很慢地把手掌反过来与他十指相扣。

“这还是阿呆第一次握我的手呢。”唐逸宣邪邪地笑了起来。

李言狠狠地推开唐逸宣的手。

“阿呆，这是你第十七次推开我的手了！！！”唐逸宣把嘴巴扁了起来。

“噗！哈哈……唐逸宣，你这个表情太可爱了，好像一直鸭子。”李言赶紧掏出手机拍照，结果他那么一笑，唐逸宣反而把表情收了回去。

“你……故意的！！”李言用手去捏唐逸宣的脸蛋，把他的左脸拉得长长的，然后“咔嚓”一声就拍了下来。

两个人来到蔬菜区，唐逸宣一会儿看看茄子，一会儿拿拿白菜，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吃什么。

“阿呆阿呆，我们到底吃什么？”逛了半天，唐逸宣终于发现他们的货车里除了薯片，饼干，饮料，完全没有食材。

“应该是我问你，你想吃什么？”

“那就，照刚刚说的吧，糖醋排骨，海带汤，还有青菜。”

“青菜要什么？白菜？还是上海青？”李言推着小车子，边走边看蔬菜。

唉，超市的菜虽然比农贸市场的便宜，但是好不新鲜啊。那个菜叶都快发黄了，还放在冷冻层上吹得冷冰冰的。

“啊！不要苦瓜。”李言看着手里碧绿色的苦瓜，这好像是比较新鲜的蔬菜了。可是看看唐逸宣那还没吃就先苦到不行的表情，他还是无奈地放下了。

周围的人视线都被他那句“啊”给吸引了过来。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个人。

“芹菜呢？？”

“不行不行。”唐逸宣上前拿开李言手里那一小把芹菜，“你不觉得它有一股怪怪的味道么？”

这个唐逸宣，真难伺候！

李言不理他，干脆拿了一份被包装在保险膜里的娃娃菜，“啪”的一声狠狠地甩到小车子里，仿佛能摔死唐逸宣的身体。

呵呵，唐逸宣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情好得不得了。

李言把买回来地排骨中，带肉比较多的分出来准备糖醋排骨，然后剩下的骨头放到锅里，加水慢慢熬成奶白色的汤。

海带要认真的洗，虽然看起来很干净，但是因为唐逸宣要的是带结的海带，所以李言把海带的结一个一个打开，洗干净后再一个个重新把结系上。等骨头汤熬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把洗好的海带放进去，为了防止水溅出来，倒的时候还要慢慢来，小心翼翼地。

洗水池的水哗啦啦地流着，时光仿佛静止一般，唐逸宣双手交叉在胸前倚在厨房的门边，看着李言为了这一顿饭所作的一切。

背对着他的李言在洗着娃娃菜，白色或是嫩黄色的菜叶卷卷的，特别的可爱。李言边洗，边在考虑白菜是做醋溜好还是酸辣好，或者干脆清炒？

唐逸宣好像不吃辣椒，那酸辣是不能做了。还是清炒吧，已经有一份糖醋排骨了。

想好以后，他加快了手里洗菜的速度。

“阿呆。”站在门口的唐逸宣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着他为自己做饭的背影，就觉得很感动，好像这个人，就是自己想要的。

一辈子和他在一起，早晨醒来可以看到他熟睡的面容，晚饭的时候可以和他分享他为自己做的饭菜，节日的时候可以一起去逛公园，压马路，看电影，去超市，做着一切夫妻之间会做的事情。然后两个人到了老年还能够一起去海边散步，看着湛蓝色的海水，听着浪潮的声音，在平静中死去。

“饿了？再等一会儿，很快就好了。”李言挽上手臂的衬衫有点下滑了，本想伸手去重新挽上去，可是看到自己的湿淋淋，刚刚摸过排骨后还有点油腻的手，又放弃了。只能用左手的小臂去擦着右手的衣袖，希望可以弄上去。

唐逸宣看到后走到他身边，利落地为他重新折好衣袖。折好后却没有立即放开李言的手，反而顺着他的手臂摸到他的腰肢，用力地抱住李言，把下巴支在李言的肩膀上。

“唐逸宣，你干嘛？”李言用手肘去敲唐逸宣的后背，“我要做饭啊。”

“阿呆，我发誓，要是以后对你不好，我唐逸宣就不是人。”

小小的厨房里，萦绕着一股暧昧的氛围。

本来挣扎的李言也因为他这一句话而停了下来。

“怎么忽然说这种话？你好奇怪。”

我只是太喜欢你了，太想要和你在一起了。我舍不得放开你。

唐逸宣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更紧。

第17章

当他对他母亲说，这是李言，我这辈子的爱人。我忽然明白，唐逸宣，你就是我生命中的奇迹。

傍晚李言下班后，一只手拎着从农贸市场买回来的菜，肩膀上还背着电脑包，急匆匆地往家里走去。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因为唐逸宣的房子刚好是对着电梯的那一户，所以电梯一打开，李言就立马看到家门口站着一位气质不凡的女人。

乌黑的头发盘着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身上穿着一条夏日民族风情的及膝连衣裙，手里拿着一个小手提包，脚上是一双细带细高跟的凉鞋。

她是唐逸宣的母亲。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李言心里稍稍加了这么一句。

看着她再看看自己，满身的疲劳，还拿着从市场买回来的鱼肉，散发出一股鱼腥味，在走廊的空间里徘徊不去。

“阿姨，您好。”李言礼貌地跟她打了一个招呼，就差没来个日本人的九十度鞠躬。

希望能给他留下好印象啊！

“你好。逸宣还没回来？”她往旁边让了两步给李言开门。

李言艰难地从电脑包里找出钥匙，开门，然后侧身让她先进。

死唐逸宣，他的母亲要来怎么不跟自己说一声？

“这房子是逸宣买的？”她进去之后，李言从鞋架上找了一双拖鞋给她换上。

“不好意思阿姨。平时就我们两个人，也没什么客人，只好让你穿男式的拖鞋了。”

她一走进这个房子，就看到那架书柜，按照分类零零散散地摆着一些书，轻声细语地说道：“不碍事。”

李言把菜放到厨房里，又迅速地走出来：“阿姨，不如我带你参观一下吧？”

她把包放到沙发上，点了点头。

书房里，最显眼的就是那架黑色的钢琴，上边的还随意地放着几张白纸，一些黑色的音符在白纸上跳跃着。还有书桌，椅子，都是一些很普通的家具。接下来是卧室，客房，厨房，一室三厅的房子，能参观的也不多。而且唐逸宣有意把房子布置得很普通，所以用的东西都是很简单大方的设计，没什么花俏的地方。

唐逸宣的母亲坐在客厅里，随手从架子上抽了一本书。李言给她泡了一杯茶，放到茶几上时，她抬头看了李言一眼，然后带着不容抗拒的语气让李言坐在他对面。

“你们认识多久了？”她喝了一口茶。不错，是玫瑰花和绿茶一起泡的，加了点蜂蜜进去，有一股很轻的甜味。

“七年。”李言坐在沙发对面的小软凳上，双手有些紧张地揪着凳子边缘的流苏。

“阿姨，要不要给你打个电话问问逸宣什么时候回来？”

“不用了。”她拿起手里的书，看了看上边的责编名字，问道：“这是你负责的？”

“是的。”

“你不是在杂志社做美编的吗？”唐逸宣的母亲觉得有些奇怪，多问了几句。

“因为我做美编的这个杂志社是这个出版社旗下的，这本书当时的策划是我提交的，所以，后来就是我负责了。”谈到工作，他的紧张感缓和了很多。

一直低头的李言没看到唐逸宣的母亲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心疼，她的语气也软了很多：“那不是很辛苦？”

李言撇了一下嘴角，摇了摇头。

“其实还好。能看到自己负责的书出版，会有一种满足感和自豪感。”

她端起杯子，轻呷一口琥珀色的茶。

“逸宣跟我说，他很爱你。”

这句话让李言的心跳一下子不正常了。

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只是从他母亲的口中听到这句话，还是会感到很震撼。

“对不起。”李言咬了咬嘴唇，像是想忍住心里的感动。

她不解：“为什么道歉？你又没有做错什么。难道你觉得你们两个人相爱是错误？”

“我……”

“还是你认为你不够好，配不上逸宣？”

“不是的，都不是。我只是很难过。因为我，让他成了一个同性恋。”

她把身子往前倾，伸出双手去握住李言的手，慢慢地摩挲着：“这不是关键。现在这个社会同性恋还少吗？”

“你要记住，逸宣爱你，你也爱逸宣，那么，即使是同性恋，也要过得比异性恋幸福。这样他们才不会说你们什么。”

“幸福就如同饮水，冷暖自知。”

李言感受着她掌心和唐逸宣相似的温暖，郑重地点了点头。

唐逸宣回来的时候，李言正在厨房里做饭。他的母亲就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手中的书。

“妈？你来了怎么也不给我个电话？我好去接你啊。”他吃惊地坐到沙发上，还像小时候那样抱着他母亲的胳膊。

她笑了笑，揉了揉自己儿子毛茸茸的脑袋。因为拍东西的关系，头发喷了很多定型水，摸起来硬硬的，有点扎手。

“怎么？你是怕我把他给吃了吧？”

唐逸宣不好意思地摸自己的鼻尖，然后“呵呵”两声。

“他在厨房呢。”

“那我进去陪陪他了，你慢慢看书。要不要再给你泡杯茶？”

“不用，你赶紧过去。”

厨房里，李言一个人有条不紊地忙着三个人的晚饭。唐逸宣偷偷摸摸进来抱他的时候，他很淡定的给唐逸宣抱着。

“怎么你没有吓一跳的感觉？”

李言无力地放下手中的菜刀：“你开门的时候我听到声音了，好吗？”

“这么无趣、”唐逸宣不满地放开他，趴到台子上，拿起一根黄瓜就啃。

“这是一会儿晚饭要用的好吗？拜托你别偷吃。”李言从他手中夺过黄瓜，可是还是晚了一步。完整的一根黄瓜被唐逸宣咬了一口。

“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一会儿我少吃点。”

李言拿那根黄瓜看了又看，无奈之下用菜刀切了一小截，把他咬过的那一边递到他嘴边。

“你是应该少吃一点了。没见过吃的那么多的艺人。”李言重新拿起刀子，把那半截黄瓜熟练地切成薄片。

唐逸宣还趴在台上，把身体往前倾，凑到李言的耳边亲密地说：“那说明你做的好吃啊。而且，你更好吃呢。”

李言的脸，刷刷地红了。

吃饭的时候唐逸宣倒是很安分，乖乖吃饭，没有再对李言暗送秋波。孝顺的儿子不停地给母亲夹菜，说着工作上发生的笑话，还有同事之间的往来，顺便问及久未见面的父亲近况如何。

“你爸身体一直都那样硬朗。他这两天去出差了，我才有空过来看看你们。倒是你们两个年轻人，要对自己好点，工作不要太拼命了。”

“嗯嗯，我知道。我已经推掉很多的通告了。”唐逸宣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米饭，说话说得有些含糊不清。

“我倒是觉得阿呆的工作比我还多。”

“我的工作能跟你比么？那又不是说推掉就能推掉的。”李言甩了唐逸宣一个大白眼，继续吃饭。

“是，是不能比。”唐逸宣缩了缩肩膀，“老婆大人。”

李言这一下子被他一句“老婆大人”给呛着了。

这该死的唐逸宣，什么时候不好，偏偏在他母亲面前这么叫自己。

李言觉得自己顿时颜面无存。

反观他的母亲并不在意，还带着包容的笑容看了唐逸宣给李言端茶送水，拍背顺气。

等李言这口气缓了过来，唐逸宣也把椅子移到李言身边，握住李言拿着筷子的右手。

“虽然以前说过，但是这次我还是要正式地说一遍。”

“妈，这是李言，我这一辈子地爱人。”

李言的手很明显地抖了一下，被唐逸宣发现后却握得更紧。李言看到他的母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变得严肃而认真。回头看唐逸宣，他的眼睛里也全是坚定。

这对母子……

“你决定了？不后悔？”

“是的。我决定了，我也不会后悔。以后，只有他不要我，没有我不要他。”

第18章

原来，结束一条生命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事情。

李言接到电话之后匆匆赶到医院，看到病床上躺着的向和君，被医生护士按着，然后用病床上的皮带扣住四肢。

自闭，抑郁，自杀，他的人生中第一次和这些名词挂上钩。

苍白的医院里，那个和他一样年龄的少年脸色比床单还要苍白，手腕上的伤口被纱布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但是他的反抗还是让鲜血渗出纱布，那抹红色在白色的纱布上异常的刺眼。然而用力的挣扎只是徒劳，抵不过医生的一剂镇定剂。

李言不禁想起他和少年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他的家里空调开得很足，从外边一下子进入他家，冷得李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流汗而微张得毛孔瞬间就缩小。

给他开门的是家里的小保姆，那个少年就站在房间门口，冷着一张脸看他，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带着几分倔强的味道。

那一次的见面并不愉快。

李言是接了一份兼职的，就是陪这位少年聊天。可惜的是，少年似乎并不给他机会。

后来的好几次，他都没有和少年说过一句话。

他曾经尝试着去努力过，可是他开口了，空荡荡的屋子里便能听到他自己的，有时候房子冷清的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偶尔和小保姆谈两句，大概知道那个少年是为什么不愿意说话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闭症，渐渐地不爱说话，疏远人群，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阴暗的小房间里。屋主，也就是李言的雇主，他的舅舅。

少年好像很早的时候就失去父母亲了，一直都是舅舅抚养长大的，就连名字，都是舅舅给起的。

那一刻，李言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运能够认识到唐逸宣。

不管喜不喜欢，不管以后结果如何，首先要做的，是珍惜现在身边的人。

后来，后来是少年主动跟他说的话。第一句便是“你是谁”，口气好不在乎，带点不屑。

李言也不在乎他的语气，只是看着他笑得温和。一直笑到少年心里都发毛了，他才开口道：“我是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