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言——长歌生

“还好，就是有点头痛。”他晃了晃脑袋，“不过不是很严重，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电话里就只能听到两个人微弱的呼吸声。

李言准备开口了，张诚却抢先一步：“你跟他，怎么样了？”

李言轻笑，张诚真的是个好人。

“很好，我就在他家里边，身上还穿着他的睡衣。”换好了衣服的唐逸宣正打算开门出去，但是隔着门板听到李言这么说，便止住了脚步。

“什么？！”

“你别激动，什么都没发生。”

“哦，哦，那……”

李言打断他：“新郎官你这么早打电话给我，新娘子会吃醋的。”

张诚听到李言开玩笑便明白，或许，他真的是放开了。

“她还睡着呢，我其实也刚醒没多久。”张诚的声音里也还带着浓浓的困意。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我这边没什么的。”

怎么会没什么？

房间里的唐逸宣听到李言这句话，心里有些不舒服，像是被密密麻麻的刺扎到一般，又痒又疼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疼。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你们不可能就这样僵着吧？”

怎么办？张诚你问我怎么办，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也很迷茫，其实，我真的很想跟他在一起，但是他作为一名艺人，连私生活都备受关注，我真的不愿意让别人用“同性恋”，“GAY”，“恶心”这样的形容词来形容他。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是喜欢的不是时候就是错。

可是喜欢，真的好喜欢，真的舍不得放手。

只要一想到以后没有了我，或许他会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用抱过自己的双臂去抱住别人，用亲吻过自己的嘴唇去亲吻别人，用关怀过自己的温柔去关怀别人，就觉得受不了。想想就很难受，恨不得拿刀架到他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跟他说：“唐逸宣你TM除了我不能爱上其他人！”

李言拿起筷子，搅着桌子上的那盘西红柿炒鸡蛋，嗓音低沉：“张诚，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可能么？”

张诚说了什么唐逸宣没听到。只是听见李言这么问，是不是代表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听了一会儿见李言没有说话，唐逸宣开门走出去时，见李言还拿着电话，只是沉默地听张诚说着。

他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坐到座位上开始吃早餐。

刚吃了没两口，李言就挂断电话。

“试试这个酱瓜，我自己腌的。”唐逸宣夹起几片小酱瓜放到李言的粥里边，白色的米粥因为放了酱瓜的关系，浮现出一层浅褐色的酱汁的颜色。

李言还是没动，拿着筷子又把筷子放下。

张诚跟他说，没到最后一刻，是不会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

唐逸宣爱他，在乎他，不代表会一辈子都在原地等他。等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的人，就好比明知鸠血有毒却依旧要饮一样。身为艺人，他还想和你在一起，说明在他心里，比起他的事业，你更重要。

没有谁会不求回报的付出。你看那些电视剧里的男二号，总说可以不要女主角的爱，你以为那就是伟大么？其实他们的下一句话便是，只要让我看着你，只要你在我的视线里就行。

看到李言没什么胃口地放下筷子，唐逸宣讷讷地问道：“是不是这几年你的口味已经变了？”

李言无言地摇了摇头，见他不说话，唐逸宣便紧张地问：“是不是不舒服？大概是昨天晚上喝太多了，我去给你弄点解酒茶。”

他站起来走进厨房，利落地给李言泡一杯解酒茶。

他好像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傻，只要自己不说话，就自认为是自己身体不舒服，慌慌张张地又是找药又是送医院。

其实，只是心里很难受。

“不用了，我要去上班了。”他冲着厨房的方向说道。

唐逸宣从厨房端着解酒茶出来时，李言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准备出门。他黑着脸把茶放下，坐在椅子上翘起修长的双腿，眼神犀利得不像李言认识的那个他。

“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李言看着他的架势是不打算放自己过去了，也赌气似的坐到沙发上，两个人各据为王，一起瞪着客厅地板中央的瓷砖，谁都不打算先开口。

头还是有些微微的痛，很细微的感觉，时不时地跳动一下，第一次宿醉，李言有些受不了。

唐逸宣手边的解酒茶从热到温，他看着李言的脸色逐渐苍白，心里只能投降地叹气。他的阿呆，还是那么倔，不肯在人前表现出自己的软弱。

其实，他只要稍微说句难受，或者轻轻地揉揉自己的额角，自己都会认输的，可他，就是这么僵着，再难受也不会表现出来。若不是自己对他足够了解……

他还是拿起那杯解酒茶走到李言面前，放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李言把头别了过去，不愿看他。

“和我说句话，就那么难么？”

唐逸宣放弃般的转身离开，李言回头，看到他落寞的背影，他记得以前唐逸宣的背总是很宽厚，睡觉的时候，枕着他的肩膀特别舒服。

然而此时此刻，发现他比以前瘦了很多。他知道，艺人的道路并不好走，唐逸宣的那些事情，他都知道。他的辛苦，他的努力，他的未曾放弃，李言都看在眼里。

“对不起。”不知不觉从嘴边泄出来的声音已经带着隐隐的哽咽。

唐逸宣听到李言那句“对不起”，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要的不是这句话。

“你曾经问过我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你，其实……是有的。”李言的手紧紧的抓着沙发的边沿，难过得手指骨的关节都泛白了，“一直都是，以前是，现在也是。”

唐逸宣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看着李言有点泛红的眼眶。

“你别过来，先让我说完。”李言拦住想走过来的他。

“张诚说的对，以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我……一直都只是在自己担心。担心你是同志的身份被发现，担心你会因为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而被演艺圈的人看不起，担心两个男人在一起不能生孩子你的父母会不同意，担心自己的父母承受不了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的事实。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别人怎么说我都没有关系，可是我反而不希望他们在背后对你议论纷纷。”

说了这么长的一番话，他有些累了，伸手拿起茶杯，狠狠地灌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水。

唐逸宣的内心情绪不是惊讶两个字就能够形容的。

原来，他们想的都一样，只不过是自己比他多了那0.1的勇敢。

第12章

你所担心的，我也会担心。我也很害怕会因为别人的流言蜚语而失去你。所以，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一起承受。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唐逸宣在客厅的中央站立良久，他从来没有想过喜欢的李言会这么大胆地坦白自己的心声。

“他们在背后那么议论你，媒体过分的关注你反而对你的演艺事业有所影响，这样子到最后你的那些粉丝说不定也会渐渐地认为你其实是个靠脸蛋吃饭的人。”

“你知道，我是家里的独子。高中的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的是男生那段时间，我很不好受。看着周围的人总觉得自己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每次和那些男生在一起，常常会担心自己的秘密会被他们看穿，干脆就不想和他们接触，开始一个人吃饭，打水，买东西，做什么事情都一定要自己来，不让别人的帮忙，搞得自己越来越不合群。”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用手背狠狠地擦了擦脸颊上的眼泪。

在没有遇到自己之前，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没有朋友，没有同伴，不会像自己一样拉帮结派地去打架，或者在球场上狠狠地灌篮。普通的朋友之间会去唱K，喝酒，BBQ，在空气混浊的网吧里面打游戏，而他，只能一个人在自己的小屋里，看书，写作，听歌，日日重复地做着同样的事情。唐逸宣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放在掌心里捏来捏去。

“所以，当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很惊讶。一直以来没什么朋友，所以总是以为自己以后是不会有人陪伴的。自己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经常会去羡慕别人有这有那。跟你在一起让我感到很愉快，好像连卑微渺小的自己也能高大起来。你说想当演员，我没有阻止是因为我知道梦想对一个人有多重要，现在想做的事情如果不做，以后很可能会后悔。即便是再怎么不切实际，再怎么疯狂都好，我也希望你能走下去。以后会不会后悔，这个谁都不知道。说不定老来回忆起来，反而会觉得年轻的自己生活的很充实。但是，因为是同志的身份，让我宁愿选择平平凡凡，安安静静地过下去，这样子不会让别人过分地关注自己，自己就不会常常担惊受怕。再加上，很多同志到了最后都不得已要去结婚，想到这点就让我接受不了。我不能毁了一个女孩子，但是我也不愿意因为我毁了你。”

“今年春节回去的时候，爸妈，亲戚朋友们都开始谈论起了我的婚姻，实在没办法了，我跟爸妈说，我有了喜欢的人，决定不要结婚了。他们当时看我的眼神就是不相信，觉得我在说谎。我妈甚至还问起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是谁？就算家庭背景不是很好也没有关系，我们家都能接受。你知道么？那一刻我真的恨不得说出来我喜欢的人是一个男人。”

他说到最后有些沉重地低下了头，感觉却轻松了很多。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未说过“爱”，说过“喜欢”，那时候觉得感情这种东西，自己用心去做了，用心去表达，对方总有一天会发现的。可是，现在才明白，不表达出来的感情根本就一文不值。

他也不是神人懂得读心术，不可能每次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就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只是因为是在自己眼里，才觉得他不平凡。

今天一下子把积压了太久的话说出来，不管他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自己说出来了，也许，就不会再难过。

“阿呆，其实，你担心的，我也会担心。”

唐逸宣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李言就无声地哭了，像是失去多年的东西又一下子完完整整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样，让他欣喜。

“我也很害怕你会因为别人的说法而离开我，但是我一直都不想放弃，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因为别人的眼光而放弃自我的人。可是，没有想到……”

“对不起。”眼泪越滚越多，滴落在大腿上的温热液体提醒着他，此时此刻他还在，唐逸宣还在，不是在做梦。

“怎么哭了呢？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这样子不顾及我的感受，不问问我的想法，你就没有想过我会不会难过么？”唐逸宣走到他身边坐下，伸出手轻轻地搂住他，用右手轻抚他的后背。

心里的话通通说出来的这一刻，他们好像回到了大学的那段时光，对对方坦诚并且信任着对方。

“阿呆，既然这样，我们以后就一起面对好不好？你担心的，我也会担心，真要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一起承受，这样好不好？”

李言咬了咬嘴唇，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

既然错失了那么多年，如今又重新遇到了，怎么能不好好珍惜？

第13章

原来，他也会有这般热切的表情。

李言的话剧社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话剧社每年冬天的时候都有一场全校的大型话剧公演，话剧社的名气是连外校的学生都知道的，所以，公演也变得尤为重要。学校也很重视，特意给他们批了排练的教室，前期的宣传到招募演员，学校都有人支持。

今年的话剧是《人间四月天》，因为是讲述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所以演员的地位也被大大的提高。以往是只要演员有演技就行，不在乎外貌，但是今年的这部话剧却是需要才貌双全的学生。

大部分的角色都已经定了下来，只剩下几个路人甲和主角徐志摩。徐志摩本来已经有了人选，但是后来却因为对方的演技过于生硬，而且不管排练开始一个星期了，怎么指导都纠正不过来，没办法之下只能放弃重新选人。

这演员一换就是要浪费掉好几天的时间，要一直找不到，眼看演出的时间还剩四十来天，李言这几天急得都上火了。

那天李言洗澡出来的时候，发现唐逸宣坐在客厅里认真地阅读着剧本，嘴里还念着台词。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李言听他念了几句，越听越入迷了。

“你洗好了？”看到李言出来了一直离他不远处的饭桌边出神，便唤回他，“不好意思啊，看到剧本放在桌子上，没什么事做就没经过你的同意拿来看了。”

“没，没关系，你能不能再读几句台词给我听？”李言没有生气反而要求他多读几句，这让唐逸宣感到很诧异。

“还要读？”

“嗯，最好是能根据你自己的理解加上一些肢体语言。”李言走到他面前，拿过他手里的剧本，开始翻找徐志摩的台词。

“这段，试试。”

唐逸宣从李言手中接过剧本，认真地看了几眼，扫视了一下前后的情节。那是一段表白的情话，徐志摩站在舞台上捧着信纸，深情地朗读着写给林徽因的信。

“徽因，我最挚爱的人；请容许我这样赤裸的表白。如果这使我成为一个背信失诺的人，如果因此我将被诅咒成为一个狂妄丧德的人，就让我是吧！因为即使我小心翼翼才在悬崖的边沿，你依然远走苏格兰了。何不，就让我粉身碎骨相随，让我失去一切而保留我灵魂的完整——徽因，告诉我！在四月天的树梢上你看见了什么？在我的低语里你听见了什么？我不信，苏格兰没有春天。”

唐逸宣低沉略带感情的声音在小小的客厅里缓缓流淌，李言似乎已经可以看到他台上的表现，稳重，沉着。因为没有信纸，他把手中的剧本临时当成要用的道具，一开始的语态还有些差距，但到了后边，渐渐地进入了状态，即使是在客厅里，他也能够把该有的表情都表现出来，正像是在远方思念着自己的爱人，苦苦等着她的回心转意。

李言仿佛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徐志摩就站在他面前。

“是不是，很不好啊？”他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

李言看着他笑了起来，一直以来有些冷漠迷茫的双眼一下子有了往日没有的光彩，弯弯的，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唐逸宣看的有些呆了。

“那个，唐逸宣，我想请你帮帮忙，成么？”李言咬了咬嘴唇，洗完澡后粉嫩的唇上立刻就留下牙齿的痕迹。

唐逸宣笑了开来：“帮忙，帮什么忙？”

李言从他手中拿回剧本，慢慢地开口：“你也知道我们话剧社最近很忙，说实话，原来的那个演徐志摩的男生不怎么样，所以，想换人。刚刚看你的神态挺好的，明天要不要去试试看？”

话剧社的最近在排练的这部《人间四月天》是公演用的，到时候，学生，校领导，连其他学校的学生都会慕名前来。这样子，唐逸宣显得有些没把握。

李言看出唐逸宣脸上的犹豫，试图劝说他：“其实不难的。你很有感觉，而且能够很快入戏，这是我们社团的演员目前最缺乏的一点。再说了，我们住在一起，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找我，我可以帮你的。”他脸上的表情就差没有八字眉纠结到一块儿然后嘟起嘴撒娇了。

这么说……两个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啦？上课的时候还可以找他出来说自己有不懂的请教，然后可以一起去逛街，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吃饭。

唐逸宣在心里噼里啪啦地打起了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