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咳咳,”终于还是叶梓打破了沉寂,清了清喉咙问:“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卫青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隔了半晌才“嗯”了一声,但想想又不妥、急急地加了一句:“看情况吧!”
“看什么情况?”叶梓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也不等卫青的答复、倾身向前道:“对了,刚才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给我答复。”之前正在他很严肃地质问卫青一个非常要紧的问题时,被卫明房间里传出的奚典的咆哮声给打断了。本着先去灭火的原则,他和卫青有志一同地跑到门边听起了壁脚。
“什么问题?”卫青装傻充愣地看着他。
叶梓恼了,横眉竖目地瞪着她好久、直到把她瞪得抬不起头来才沉声道:“我对你到底意味着什么?”
“嗯……”卫青苦着脸、为难地拉长了声音,使劲捏着手指头拖延着时间。就像刚才他第一次问一样,此时她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却又很清楚他想听到的是怎样的答案。
“解决你性/饥/渴的工具?”叶梓给了她一个备选答案。这个答案早在久久联系不上卫青之时就在他心中盘桓了,时至今日早已根深蒂固,所以他说得还算冷静。
“哪有?!”卫青急了、也火了,撑圆了眼睛道:“你干嘛把我说得这么下流?”
叶梓一窒,转而道:“好,那你告诉我,我到底算你什么人?”
“……!”卫青被他那两道灼灼目光瞪得再次底气全无、脑袋又耷拉了下去。
看着她扭捏不语的样子,叶梓的心慢慢冷了,靠回靠垫里默不做声地看着她。看来,他刚才的措辞尽管是露骨了点,但的确是一语中的了呢!
“嗯……”卫青意识到长久不出声会在彼此之间造成相当严重和糟糕的误会,可是挠了好几下头都没挠出个解决方案来。其实在发邮件给远在澳大利亚的叶梓之前,她就想到过一些与他重逢时可能发生的情况,但万万没想到他对去年春节期间那短短的一段情竟这么认真!这样的叶梓和她印象中的那个谈笑风生、骚包兮兮的大提琴帅哥有很大的出入,叫她措手不及。
等了许久都未等到只言片语,叶梓冷笑了起来,却笑得心里和嘴里都是涩涩的、极不是滋味。从呱呱坠地开始,他的女人缘便一向不错。小时候不论走到哪儿几乎都能赚一口袋阿姨、阿婆或者大姐姐们给的糖果零食。长大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他见识过琳琳琅琅各式各样的女人,但像卫青这么特别的倒真是头一次见……一个年华正当、既漂亮又聪明又幽默的女人,却把志愿者当职业,且还是在那么远、条件那么艰苦的山区工作。所以,几乎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时他就当真了,史无前例、无比悲摧地当了真!
卫青从他的冷笑声中听出了他的挫败和不甘,知道自己必定伤到了他、且一触到底地直接伤了他的自尊。于是急忙挤了个笑容出来,却在抬眼迎视他的目光时震惊了……他眼里有来不及掩饰的重创。她的心猛地一沉,马上明白他先前说的“虚位以待”的婚房竟不是空口白话!“叶帅哥……呃,叶梓,”看到叶梓抽搐的表情,她急忙改口、且表情和坐姿都端正了许多。“请相信我,我真的很喜欢你,绝对没有玩弄你的意思。”
咝!叶梓暗暗皱眉……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有种他和她的位置倒了个个儿的感觉。
“可是,”卫青双手交握、靠在自己的心口,诚恳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和愿景,而我的梦想和愿景就是……”她歪着脑袋琢磨了一小会儿,无比认真地道:“让更多的人、更多的孩子体会到大爱无疆这个道理。所以,相比之下情爱之于我而言就渺小了一点点。”她捻着手指比了个很细微的距离。“但这绝不是我有不尊重你、把你当什么工具的意思,你能理解吗?”
“啊?”叶梓难以置信地掏了掏耳朵,瞠目结舌地瞪着她。“大爱无疆?”莫非真的是她的思想境界太高,而他又太后进?砸扁他的脑袋都想不到她会用这种借口来搪塞他啊!
“嗯!”卫青更紧、更虔诚地握着双手,微微倾身、眼巴巴地看着叶梓……她相信他一个搞艺术的人肯定能理解她这种心怀大爱的心情的。
愣了半晌,叶梓终于回过神来,挑着眼皮看着她诚恳的模样、问:“那你……回来干嘛?”虽然语调平稳,但他的胸口正有一股巨大的怒气在酝酿和升腾。“你弟弟是你的大爱?他不过是屁股骨折了,又没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你巴巴地跑回来为什么?”他用力朝紧闭着的卧室房门甩了甩手。“是不是手足亲情要比你的无疆大爱更大?还是你的大爱有双重标准、要先来后到、要避重就轻?”
“呃?”轮到卫青愣住了。她头一次发现原来大提琴帅哥的口才也相当好、必要时不比那个小提琴帅哥的差。
看着她空白一片的表情,叶梓再度冷笑,不屑地摇头道:“卫青,你在卫家排行老二,上有姐姐、下有弟弟,所以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你才能这么潇洒的吧?”这些话早就梗在了他的胸口,却没想到真的有说出来的这一天。“换句话说,你的无疆大爱其实是用你姐姐和弟弟的承担和驻守才换来的吧?再换句话说,其实你就是卫家的一个逃兵而已,对吧?”
“……!”卫青哑口无言,那个一直深埋在心底的致命伤被他的这番话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击中了,感觉自己就像个被针扎破了的气球一样瞬间瘪了。
“大爱无疆?你倒是给你自己找了个足够冠冕堂皇的好借口啊!”叶梓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叹出,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望着天花板道:“你可以说你从来都没喜欢过我,或者你有喜欢的人了。再或者说,叶梓,你太油腔滑调、不求上进了,让我很没安全感……呵呵,那么多理由你不说,偏偏要说什么大爱无疆。这算是低估我的智商还是高估了呢?”
卫青依旧无言以对。其实,这番对话从头至尾都不在她的计算之内,而关于“大爱、小爱”的定义她更是从没仔细想过。不过除却种种又苦又涩的滋味之外,她还清楚地感到心痛……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叶梓。她明白了,自己仓促、草率的推托之词也是一根尖针,一下子就扎破了叶梓心中藏着的那个膨胀的气球。
就在他们两个各怀伤痛、沉默不语的时候,卧室的房门突然被人猛地拉开。紧跟着,刚才还面带笑意进去的奚典这会儿却乌云压顶地出来了。
“咦?”叶梓勉强打起精神看向他。“这么快?”
卫青逃也似地起身迎了上去,压低嗓音问:“怎么啦?”白痴也看得出奚典八成又被卫明给气到了。
“没什么。”奚典口不对心地摆摆手道:“你们聊,我自己下去。”说着就侧身扶着墙要走。
“等等!”叶梓跳起来,跑过去一把拉住他、又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胳膊上,这才道:“我跟你一块儿下去。”
卫青怔住了,侧眼看了看叶梓。
可惜叶梓根本就没看她,而是领着奚典径直朝门口走去。
卫青急急地深吸了一口气,扬起下巴再次跟上去,轻轻拉住奚典的衣袖、不无担忧地问:“你们又吵架了?”
奚典皱着眉迟疑了片刻,苦笑着摇头道:“不是,没有吵。但是我需要回家去好好反省一下。”想了想,他又扯起嘴角安慰道:“放心,明天我会再来的。”
听了这话,卫青的心踏实了一点,挤出个笑容道:“那就好。明天如果我不在的话你就自己开门进来吧,反正你有钥匙。”
“嗯!”奚典点头。
“明天我不过来了。你一个人上来行吗?”叶梓低低地问着奚典,目光则从眼角溜出去偷偷注意着卫青的表情,看到她的笑容僵了一下,他的心也跟着抽了一下。
“当然。”奚典没心思多想叶梓干嘛要明知故问,只想早点下楼去好好“反省”,扭头草草道:“再见,卫青。”
“再见。”卫青僵硬地点头,慢腾腾地拖在他们身后,等他们换好了鞋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奚典道了声:“留步。”便搭着叶梓的肩下了楼。
自始至终,叶梓没有再看卫青。
关上房门后,卫青对着刷成白色的房门发了会儿呆,沉淀了一下起伏不定的思绪后才板着脸杀进了卧室。“又怎么了?”她没好气地问正扭头看着她的卫明:“不是都好好的了么?我也把该解释地跟他解释清楚了,还吵什么架?”
卫明抱着枕头无奈地暗叹一声,嘀咕了一句:“没吵架。”不吭声了。
“那到底是怎么啦?”卫青不解。“前面他还笑嘻嘻的呢,一会儿功夫怎么就多运转阴了?”
“二姐!”卫明不耐烦了,皱着眉扭头道:“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了,麻烦你们让我自己为自己的事作回主好不好?”
“……?”卫青被他的话打了个大闷包,一时张口结舌,但也马上想起了上次奚典和叶梓突袭之后的事来了。
那天她回到家之后,看到地上有不少淡淡的男人的鞋印,马上就意识到有什么人来过了。可等她急吼吼冲进卧室问卫明的时候,卫明却反过来问她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地用他“自杀未遂”这样的烂借口把奚典骗回来。她被他苍白的脸色和深邃得过分的目光给吓住了,也反应过来奚典和叶梓的造访经过肯定非常非常糟糕、与她盘算好的情节背道而驰了,正想跳起来打电话给叶梓去解释解释、问问情况的时候却被卫明大声叫住了。
卫明对她说:“二姐,我也是个人、而且是个大人了,我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愿。求求你们,别再自作主张地替我拿主意、左右我的生活了好不好?”
那一刻,她除了被他的这番斥责和哀求伤得痛彻心扉之外,还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她也好、大姐也好,是不是早就用她们自以为是的爱把她们唯一的弟弟给活埋了?
于是,尽管满腹困惑和愤怒,但她都没有再追问卫明什么,也没有再打电话给叶梓……之后的好几天都没有。
再于是,今天叶梓和奚典两次登门她都会给他们吃闭门羹……那重重的甩门声里有她自己的愤怒,也有为了卫明而甩出的愤怒。
想到这儿,她也暗叹了一声,走上前去揉了揉卫明的头发道:“我知道了。”跟着又用手指把被她揉乱了头发给理顺,低低地道:“我不发表意见,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不过……”她看了看卫明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道:“我就说一句,算是忠告,行不行?”
卫明斜眼看了看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卫青想了想,道:“首先,我打电话叫他回来自有我的道理和把握,你别太担心。其次……”她苦笑了一下,拧着卫明的脸颊低低地道:“能爱上一个人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容易、很辛苦的事,可是要逼着自己不去爱那个人的时候就更不容易、更辛苦。所以,别做什么自己以后肯定会后悔的事,好吗?”这,是她的切身体会。
“你又知道了!”卫明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角,但却很快就挣开二姐的手、把脸藏进了枕头里。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在逼着自己不去爱奚典……不过至少是在逼着自己不去更爱奚典吧?只是,他很清楚如果再放任自己爱下去的话只会对奚典、对大姐、对整个卫家都造成更大、更多的伤害,于是他怎么还能自私地、不顾一切地爱下去呢?何况,说老实话,他的心里还有没有磨灭的伤痛和不甘……很多时候奚典跟大姐、二姐差不多,都是在做决定的之前从来都不会费神来听听他的意见、问他一句“好不好”的人。
基于这些原因,他再一次赶走了奚典……好吧,二姐说对了,他是在逼着自己不去更爱奚典。
20-3
×年4月27日。晴。
今天去越秀公园逛了一圈,看到那里和上海的很多公园一样、也有好多流浪猫。我早就听同事说过这件事,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去,今天终于下定决心去了,还带了很多猫食去,嘿嘿。那里有一只灰不溜秋的猫咪让我想到了灰球,可是都没有看到像小白一样雪白的猫。不过想想也是,要是有像小白一样漂亮的猫的话,肯定早就被人抱回家去养了。
你放心,日记。我跟你说过,再也不抱猫咪回来养了。但我打算以后天天去公园逛逛,带点食物过去给它们吃。其实它们在公园里生活也不错,自由自在、空气也好,还有很多同伴,OOXX也方便……囧。我只是希望老天爷一定要保佑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千万不要让它们碰到什么BT的人。要是让我遇到这种事的话,我想我大概会气得杀了那些BT的人的。
不知道小白……两个小白都过得好吗?
——摘自卫明的日记
隔天一大早,奚典起床后收拾了一下就上楼去了。
卫青被开门的动静吵醒了,睡眼朦胧、吃惊不已地看了看摸索着进门的奚典,又扭头看了看放在枕边的手表,随即就“噗通”一声栽倒在沙发床上,哀怨地低嚷:“帅哥,就算你心急也不用急成这样吧?现在才七点都不到!”
奚典摸着腕上的手表,表情有点尴尬……他这才意识到现在的确是早了点。
“还好你看不见!”卫青唧唧歪歪地嘀咕了一句,拉起被她踢到一边、团成一团的毛巾毯盖在身上,这才甩手道:“随便随便,当我不在好了。”
“……?”奚典无语,不过觉得这样也好,换上鞋便摸进了卧室。
卫青躺了一会儿,忽地从枕头上抬起头来屏息凝神地用力听了听。奈何卧室的房门关得很严实,听了半天都没听到什么动静。望着天花板思想斗争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敌不过依旧浓烈的睡意、放弃了听壁脚的打算,拥着毯子翻了个身就又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奚典刚一进门就被呼啦一下子从沙发床上爬起来的卫青截住了去路。
“把你家的钥匙给我!”卫青一手叉腰,一手朝他摊开着。
“干嘛?”奚典微怔,一脸戒备的神色。
“你说干嘛?我要住到你家去!”卫青恼火地瞪他,瞪了两眼之后才发现完全是白费力气的举动,只好无奈地抚额道:“帅哥,你天天这么早就来我会神经衰弱的。”现在又是刚刚七点!
“我对你有信心,”奚典的唇线一弯、现出他的招牌式微笑道:“你现在立刻躺回去,保证十秒之内就能再睡着。”说着他弯腰摸到了鞋架、自顾自地换鞋了。
“……!”卫青无语地跌回到床上。没出息的是,她的后脑勺接触到枕头没几分钟后就果然又睡得沉沉的了。
第三天早上,卫青冷不丁地在一室寂静中醒了过来,拿起枕边的手表一看,惊得一下子从坐了起来……都快七点半了,奚典竟然还没上来!她呆呆地望着房门发了十秒钟呆,随后就从床上跳起来、套上在外裤就跑上了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