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是终点——陌路荒涯

终于快要中午的时候亓安冲了回来，“勒勒，没有头痛吧？不是告诉你不能喝酒的么，怎么跑去喝酒了啊？”

亓勒顾不上回答他哥哥着急的催着段夜阳，“我哥哥回来了，夜阳哥你快去快去。”

“去哪里？夜阳你要去哪里啊？”亓安转过头来看着段夜阳不解的问。

“叫勒勒自己跟你解释。”又转头对着亓勒，“那我走了啊勒勒。”

“嗯，快去快去。夜阳哥你一定要锲而不舍的敲开门啊。”

段夜阳心想你怎么不说我破门而入，跟亓安交代几句后离开了亓家。一路上有些着急的开很快，还好没有堵车。在小区停好车后匆忙按照亓勒给的地址找到路言澈家，摁了很久的门铃也没有反应。怎么回事，难道路言澈不在家？之前亓勒打一上午的电话也没人接。段夜阳越来越担心，正想打电话问亓勒路言澈会不会去了其他地方的时候，门终于打开了。

门内的少年似乎刚被门铃声吵醒的样子，穿着浅色格子睡衣，头发有些凌乱，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眼睛微微红肿。好像没有想到是他，稍微楞了一下。

“段先……”像是突然想到他昨晚说过不必喊“段先生”，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却再没有开口。

段夜阳没想到十几个小时后再看见少年是这幅摸样，忍住皱眉的冲动维持着微笑着说，“你手机一直不通，勒勒不放心，所以我过来看看。”

“哦。”少年有些恍惚的点点头，“阿勒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他没事。你还好吧？”段夜阳其实想问，你是不是还在想着之前的事情，是不是还在难过。终于还是在语句说出来之前改了口。

“嗯。”

嗯个鬼，你这个样子叫没事么。段夜阳忍不住在心里吼。

“不请我进去？我这样回去了怕是不好向勒勒交差。”少年站在自己门口，没有要请客人进去的意思，段夜阳只好自己开口。不能这样就走，脑海里不断响起亓勒在自己耳边说过的话。不能就这样丢下少年离开。

有些不明白段夜阳还要进自己家做什么，不过路言澈还是将他让了进去。客厅是极为简单的布置，沙发，电视，冰箱，饮水机，还要其他不多的几样家具。一切简单到让人觉得这里只是房子主人暂时停留的地方，不是长久居住，只是暂时停留在这里，可以随时毫无留恋的离开。

段夜阳坐在沙发上，一眼就看见了躺在沙发另一端被主人遗忘的手机。

路言澈端来一杯白水放在段夜阳面前的茶几上。

“抱歉，没有茶和其他饮料。”

段夜阳点点头，“谢谢。”

少年又从冰箱端了水果过来，还没走近却突然疾速的蹲了下去，手里的果盘来不及放在茶几上，水果摔了一地。

“路言澈，”段夜阳站起身跑过去。

少年一手捂着胃，脸色苍白，整个人蹲在地上死死的咬着嘴唇。

段夜阳突然觉得心里有一丝疼痛，很细微，但是缠绕在心上让人难受。

忍不住握住少年垂在一边的另一只手，用很轻很轻的语气哄着眼前的人，“别这样咬着嘴唇，放松，不然会咬出血的。”想要扶少年站起来，路言澈却始终蹲在地上。

干脆直接将少年打横抱起，转身往门外走去，路言澈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在他怀里剧烈的扭动着，“不去医院。”

停下来看着他，“你胃痛的厉害。”

“我说不去医院。”有些生气的语气。

段夜阳看着抱着的人，路言澈别过头去挣扎着想要下来，一只手依然捂着胃。只好转身走向客厅后面的房间，果然是路言澈的卧室，把少年放在床上，然后打电话给自己认识的家庭医生。少年背对着段夜阳侧躺，身体微微的蜷起来。段夜阳想过去再抱抱他，终于还是止住了脚步停在床前。

医生来过后询问了症状，留下几样药物和几句埋怨后离开。“平常不注意身体，又喝太多酒导致胃病发作。年纪轻轻的怎么不爱惜自己。”

送走医生，段夜阳走进卧室问依旧侧躺着的少年，“家里有米么？”

“没有。”认命的叹口气，果然。

“钥匙在哪里？我去外面买粥。”

“不用，谢谢。”

“钥匙。”段夜阳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想打人了。

少年却没再固执，转身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一串钥匙。段夜阳接过去，拉起被子盖在少年身上，“你先躺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坚持一下，不能空腹喝药。”

很快买了粥回来，躺着的少年坐起来接过粥，喝完后又接过段夜阳递过来的药。“不要告诉阿勒可以么？”路言澈用有些软下来的语气问段夜阳。

段夜阳看着他望着自己的眼睛，半晌点点头。

掏出手机打给亓勒。

“勒勒……言澈没事……没有骗你……好。”

转手将手机递给路言澈。

“阿勒……嗯，我没事的……没有胃痛……没有头痛……没有哪里不舒服……”

段夜阳看着低头坐在床上打电话的少年，突然想到，路言澈是不是对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对每一个看不见他的人都在撒谎，撒谎说自己没有哪里不好，撒谎要别人不要担心自己，然后独自咬牙承受。为什么要这个样子。

打完电话的路言澈递过手机，低声说了句“谢谢”。

段夜阳接过手机，突然弯腰对着路言澈伸出右手。“路言澈，交个朋友好不好？不是因为是和亓勒相熟的人，也不是因为是和亓安相熟的人，仅仅以段夜阳的身份，和路言澈交个朋友可以么？”

少年抬头看他，嘴角略略向上翘起，带着微微的讽刺，“同情？”

“你需要我同情么？”段夜阳认真的看着他问。

少年收起那一抹讽刺的笑盯着他的眼睛，很久没有说话，两个人就那样继续僵持着。几分钟后少年别过脸去，段夜阳自嘲的想又是一个“第一次”，第一次自己主动伸出手去被人漠视。刚要收回手的时候少年开了口，看着窗户，依旧清冷的语气。

“臭脾气，倔强又自我。对人若即若离，厌倦就离开。冷血，不定期失踪，讨厌被束缚。你的很多付出不会得到丝毫回应，这样的我你想要接近？”少年转过头来看着他，漆黑的眼眸看不出情绪。

“那只是你对自己的主观评价。”

“不止一个人有这样的客观认知。”

“是么？”段夜阳笑了笑，随即对上少年的眼睛，“即使这样，我还是想要接近。”

路言澈终于伸出手，“受不了的时候就自己离开。”

第七章

看少年躺回床上，段夜阳走出卧室轻轻关上门。收拾干净客厅地板上的水果，然后去检查冰箱和厨房，真是干净。冰箱里只有水果和纯净水，厨房里除了堆着的泡面和速冻饺子，几样现成的拌饭佐料，再找不到做饭的食材，做饭的器材倒是应有尽有，但是很明显没有被用过几次的样子，崭新的摆放着。拿起之前向少年要来的钥匙，段夜阳离开了路言澈的家。

接下来就是去超市买牛奶、面包、蔬菜……西装革履的挤在一大堆家庭主妇之间还真是有些不适应。结账的时候段夜阳突然想到，囤积不是亓安那种懒人的专利么？自己怎么也被影响了。不禁弯起嘴角。回到路言澈家里拿大包小包填充了冰箱和厨房，段夜阳看折腾这么久已经快要五点，走进厨房去淘好米，慢慢的熬粥，看着电饭煲的时候脑海中不断想起亓勒对自己的耳语，叮嘱过自己一定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的话。

“言澈失恋了。”

“他喜欢的男生带女朋友回家见父母了。”

“言澈喜欢那个男生两年呢，本来上次暑假回家是想表白的。”

喜欢的，男生，两年。

到最后只身下只剩下这几个词语翻来覆去的念。又忍不住想到少年昨晚在车里对自己妈妈说过的话。

妈妈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告诉别人一定要幸福的人，自己到底是不是幸福。有什么被隐藏了真实模样，伪装成另一种不让人担心的样子出现。

“电饭煲长得很好看？”突然响起的声音差点吓到正在走神的段夜阳，转过身去看见路言澈站在客厅看着自己，“胃还痛么？”

“好很多了，”少年说走向冰箱，打开冰箱的时候身体明显顿住，随后拎着段夜阳买的大盒装的纯牛奶，走到他面前举起牛奶，“我讨厌纯牛奶。”

“我也不喜欢。”突然觉得少年有些嫌弃的表情很可爱，又有揉他头发的冲动。

“那你为什么拎它回来？”

“因为它对你的胃比较好，”段夜阳笑着接过去，弯腰去找奶锅准备热牛奶。

路言澈皱了下眉。“超市的小票呢？”

“在我衣服口袋里，你不会想去退了牛奶吧？”继续锲而不舍的找奶锅，刚才看见过的，怎么又找不到了。

“小票给我。”

段夜阳直起身面对向他伸出手的少年，“你真想去退掉？”

“我不会为了一盒牛奶去增加超市工作人员负担。”少年还是固执的伸着手。

“那你要做什么？”说完突然明白过来，脸色沈了下来，“不用你付我钱。”

“没说要付你钱，我只是想要小票。”少年脸色不变的看着他。

段夜阳依然不解，终究还是拗不过路言澈掏出小票给他。少年接过去转身边走边说，“我只是想知道你做过些什么。”

我只是想记得你为我做过些什么，好在你忍受不了要离开的时候还给你，这样才不至于欠你太多。

段夜阳看着少年的背影脸色阴沉，半晌转过身继续找奶锅热牛奶。

在客厅溜达一圈，路言澈终于发现自从昨晚就被自己丢在沙发角落里的手机，拿起后发现二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亓勒今天早上的杰作。还有一条未读短信，陌生的号码，发送时间今天凌晨，“路言澈，喝过酒不要泡澡，容易头晕。早些休息。”抬起头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人，心里有些异样。

是你吧？到底是因为什么，你如此想要接近这样差劲的自己。这一次会有多久，多久之后你终于也离开，像曾经那些承诺着久远的人，最终还是转身离开，留下给过的温度，和更加寒冷的自己。终究又是一个人。

段夜阳终于热好了牛奶端着奶锅出来，“杯子在什么地方？”

路言澈起身找了两个杯子，那人却只倒满一杯递给他，转身要向厨房走去。

“你也要喝。”

“嗯？”前面的人侧身不解的看着他。

路言澈放下自己手里的一杯，空杯子接在奶锅的下方，“我一个人喝讨厌的东西，不公平。”

这一次终于没忍住，笑着揉乱了他因为睡觉本来就有些凌乱的头发。“好，那就一起。冰箱里的面包先拿出来，马上熬好了粥准备吃晚饭。”

少年难得听话的点了点头。

因为路言澈胃痛不能吃过于油腻和辛辣的食物，所以晚饭是清淡的粥和面包。两个人就坐在沙发上，段夜阳突然觉得这样的氛围也不错，安静到有些温馨，很久没有这样和另一个人一起用餐了。自从毕业工作，要么是在亓家和两位少爷一起吃饭，偶尔还有亓父亓母，要么是自己和亓安在事务所附近的餐厅吃，再或者就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自己家里面对一桌饭菜会突然没了胃口。

吃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问坐在一边喝着粥的少年。

“你会自己做饭么？”

“不会。”典型的路式回答。

“那你为什么要买整套的锅具？”常常自己做饭的段夜阳，家里也没有那么完整的一套厨房用具。

路言澈无视掉他的问题，顾自问段夜阳，“你这么久不回家没关系？”说起来他今天中午过后一直呆在自己家里，还很自觉的煮了晚饭吃。

“没关系，我也是一个人住。”放下筷子看还没吃完的少年。

少年有些漫不经心的用勺子舀着碗里的粥，突然抬起头来。

“不够吧？”

“嗯？”又是突然发问。

“你只喝粥的话不会饱吧？”

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在担心自己，突然起了玩心，笑着问少年。“突然觉得好像是有些饿，怎么，你要再煮饭给我吗？”

路言澈无视掉他的自作多情，站起身走进卧室，再出来的时候丢给段夜阳一张卡片，坐下来继续喝粥。

段夜阳接过来，某家饭店的外卖菜单。嘴角一点点翘起来，这样已经足够。

吃过饭路言澈开始收拾碗筷，段夜阳继续发挥服务一条龙的精神，自觉的接过去走进厨房。刷过碗看外面夜色已经降临，好像真的没理由再呆下去，只好嘱咐着少年按时吃药不要喝冰水，准备告辞，一边叮嘱一边在玄关处换鞋。

少年突然打断他，“段夜阳，你也是律师？”

段夜阳注意到话里的“也”，想来该是亓安或者亓勒说起过他，点点头。

“常出庭么？”

继续点头。

“果然。”少年脸上浮起极浅的笑，淡淡的在嘴角漾开。不同于很多时候的面无表情，也不是之前那一抹有些讽刺的笑，有些恬静的美好。

段夜阳看着面前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少年，漆黑的眼睛在灯下黑黑亮亮，和他第一次主动对自己绽开的笑颜。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少年的话语，却听路言澈继续笑着说，“职业病，有些聒噪。”

终于明白少年觉得自己刚才唠叨太多，那样的少年实在少见，好像那一刻第一次感觉到路言澈就在自己眼前，真实存在，而不是淡漠的始终横亘跨不过去的距离。难得，太难得，段腹黑一向懂得把握时机，于是下一刻伸长了两只爪子去捏笑着的脸，“没良心的小孩，居然笑话我。”

第八章

驱车回到自己家，段大律师虽然有些累，但是不影响他的好心情。洗完澡准备上网逛逛的时候，手机短信响起来，拿过来看见发件人显示路言澈，飞快的打开，“谢谢，晚安。”

于是，段大律师心情更加好了。满面笑容的去逛强国论坛。

周日难得的好天气，九月下旬的城市正在进行着夏末秋初的交接，阳光撒进房间，心情跟着明媚起来。段夜阳上午进行了大扫除，吃过午饭实在无聊，正在纠结下午要不要去亓家看望下两位少爷，路言澈打电话过来，有些意外的接起来。

“段夜阳，在忙么？”

“没有。怎么没有午休？”

“你在我冰箱塞那么多菜要做什么？”

这小孩又忽略自己的问题。“你做饭用啊，怎么了？”

“……”

电话那边没有回答，段夜阳突然想起来，路言澈昨天说自己不会做饭，之前去超市的时候并不知道，所以帮他买了一些蔬菜。眨眨眼睛，段腹黑语气里带了笑意，“要不我下午过来做给你吃吧？”

“你会做除了粥以外的菜？”路言澈这次倒是反应挺快。

段大律师的嘴角瞬间下垂，少年这是对他红果果的鄙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