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喊卡的时候,王丽琛第一时间退出了镜头,她走出镜头的动作很快,坐到椅子上的时候长长地舒了口气。那是一种状似松懈的表情,没人看出有什么异常。
另一边,司徒青也赶紧拿了衣服朝陆丞走去。
“哲函,你还好吧?”司徒青问着。
陆丞任由司徒青替他穿着衣服,没什么反抗动作,眼神明显很恍惚。
司徒青心里一凉,知道事情还是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了。
“陆哲函……”司徒青拍着他的脸,尽量不让其他人看到,在陆丞的耳边一遍一遍地叫他。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陆丞现在的状况,太危险了。
莫约过了一分钟,陆丞开口:“别叫了,我听得到。”
“你没事?”
“没事。”陆丞低着头,兀自穿着衣服。
司徒青看着他的样子,他断不相信陆丞是真没事,他刚才的反应明显出了问题。他深刻知道,这部戏拍越久,陆丞的精神状况便越不容乐观。更让人纠结的是,陆丞这人对演戏十分较真,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调节,几乎就是在玩命。
王丽琛搂着胳膊喝了杯热茶,林顾兴奋地凑过来与她交流,刚才两人的表现都太棒了,他忍不住想要夸赞。
王丽琛却先他一步开口:“我刚才被他吓到了,他那副样子,真的是在演戏吗?”眼神、语气、动作,以及抓着自己手臂的力道,都太具有侵略性了,这种侵略性不是单靠技巧可以演出来的。王丽琛知道陆丞追求逼真的效果,但这次,会不会太过头了?
林顾没明白王丽琛的意思:“说什么呢,丽琛,没头没脑的。”
王丽琛慢动作一般摇摇头:“没什么,大概是我感觉错了。”
林顾没把王丽琛的话放在心上,开始口若悬河说着两人的好。与王丽琛说完了,又转向陆丞一边,同样的话再次巴拉拉说一遍。
林顾难得的兴奋,两位主演却都心不在焉。
司徒青看得出,陆丞的心思还停留在剧本上,没日没夜地想,每时每刻地想,他的大脑,几乎没有一刻停歇。
必须要给他找个心理医生,不然这样下去,就不止是精神恍惚、走火入魔这么简单了。
当陆丞知道司徒青瞒着他跟导演又请假一天的时候,他真的有些愤怒。
“这是我的戏,你没必要插一脚。”餐桌上,陆丞甩了筷子,这是陆丞第一次当着司徒青的面发火,以往保留的好脾气顿时不见踪影。
司徒青觉得无辜:“我是为你着想,看你今天的状态,像是正常的样子吗?你把演戏当成什么了,它不是你生命的全部,你没必要那么拼命!”
“我说过,我没事。”
“医生待会就到,不需要你出远门了。”
“司徒青!”陆丞忽然站起,脸色难看到极点。
司徒青愣怔地看着他,心里有些难受。陆丞从没这样直呼过自己的全名,看来,他是真的愤怒了。可是,自己所做的,本来就应该不是吗?
医生在两人的交锋间敲响了屋子的门,司徒青缓和了一下情绪,请进了心理医生,正要介绍,陆丞愤然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猛地甩上了门。
第二十章:挡酒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坐吧。”
医生名叫赵文泽,算是司徒青的朋友,在A市有一家自己的诊所,很多娱乐圈名流都会到他那里去做心理排遣。赵文泽是个口风很紧的人,虽然给很多名人做过心理治疗,但他从不会说,也不会炫耀,做人相当低调。
至于上门服务,也是见怪不怪了。
很多名人都是因为欣赏他的为人才会经常做他的生意,赵文泽的腰包涨得很快,不过由于他的低调,反倒被很多同行认为干一辈子也赚不到买房前的穷鬼。对于这点,赵文泽毫不在乎。
赵文泽是个敏锐的人,从医十来年,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有些人,他只要看一眼就能判定症状,陆丞也不例外。
“他看上去很焦虑。”赵文泽一边找位子坐,一边说着看法。
司徒青给他泡了杯茶,并不急着收拾碗筷,毕竟饭只吃了一半。他坐在赵文泽对面,开始跟他聊起陆丞这几天的反常表现。
“没想到你现在成了他的经纪人,前面那个呢?”赵文泽听完了司徒青的话,却问起了其他的问题。
司徒青垮下脸来:“以前的事就别提了,我是让你来作心理治疗的,不是让你来套八卦消息的。”
赵文泽耸耸肩:“OK,我不问就是。至于你谈到的情况,我觉得,我没什么能帮得了你的。”
“为什么?”
“他的情况,说轻不轻,说严重也不严重,是压力太大,轻微焦虑。”
“这个我知道。”司徒青道,“我花钱请你来,不是让你喝茶说空话的,我希望你提出合理的解决方案。”
赵文泽摆出公式化笑容,他的答案很简单:“如果他不愿意配合,那只能你主动一点,尽量满足他的需要,不要给他套框框。你知道,当一个人迫切地想要干一件事时,任何外来的约束都会令他反感。”
“可我怕会更糟糕,他现在演戏演得精神恍惚,我怕他长此以往会毁了以后的路。”
赵文泽却道:“你不是他,你又怎么知道他精神恍惚,说不定他什么都清楚,自己干过的事,自己说过的话。”
司徒青捂着额头,不置一词,他说过的话,他真会记得?
“你看起来,也很烦躁。”赵文泽优雅地说着。
司徒青叹了口气:“经纪人这行业就是这样,你又不是没见过。”
赵文泽看着面前的司徒青,他的眼圈很重,人也显得很疲惫,显然,他的精神状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说他过于认真,你还不是一样。你们两这样的精神状况呆在一起,没有矛盾才怪。我没什么能帮你的,你们之中,总要有个人退一步。”
司徒青泄气般地笑着:“那个人肯定是我了,他看起来好说话,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司徒青与赵文泽在客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陆丞始终没有打开房间。
“我是心理医生,不是谈判专家,如果患者不肯配合,我也不能强行干什么事,你先跟他沟通沟通吧,有什么问题再call我。”
赵文泽起身,看了一眼陆丞紧闭的房门,拍了拍司徒青的肩,算是一种安慰,随后便向玄关走去。
“顾问费我会直接打到你的卡上的。”司徒青说道。
赵文泽穿好了鞋,点头道了声别,刚打开房门,又退了回来。
“还有什么事吗?”
赵文泽还是一副公式化的笑容,语气依旧很职业。他说道:“作为一名医生,我希望你和他能和睦相处,但作为一个朋友,我希望你不要陷得太深。”
司徒青扬着嘴角,似笑非笑:“谢谢你的忠告,不过……我是成年人,不是青春期懵懂无知的少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赵文泽点点头,也识趣地不打算多说什么了。娱乐圈里的种种,自己虽然见得多了,但有些关系,真不是自己一眼能看透的,说话点到为止,这便是他该做的。
司徒青倚在陆丞房门口,用手指有节奏地敲着。门没锁,他可以直接开门进去,但他不会这么做,自己不经陆丞同意便为他请假、请医生,如此自作主张已经让陆丞很是反感,他不会再做出出格的事,他知道陆丞需要一点空间和自由,自己还没有资格完全闯入他的世界,毕竟现在,自己于他而言,还只是个经纪人而已。
等了好久,门内没有声音,司徒青觉得有些气馁,正要离去,门却开了,是陆丞亲自开的门。
陆丞把门拉到最大角度,“进来吧”,他和气地说着,方才的暴躁状态似乎已经缓和了。
陆丞坐在床沿,司徒青看了一眼屋子,发现了陆丞身侧的剧本,他什么也没说,选择了书桌前的椅子坐下。
虽然觉得那剧本是如此碍眼,但司徒青还是保持着该有的平静。他不是来指责对方的,而是来道歉的。
“对于我的自作主张,我表示很抱歉。”
陆丞的手指抖了抖,看着司徒青不置一词。
“我……”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真的,”陆丞将剧本合上,“我刚才想了一会儿,理清了很多头绪。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你是为我好。该道歉的是我,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陆丞的话说得很真诚,使得司徒青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司徒青深深觉得,他们之间充斥着一种近乎高尚的礼貌,这礼貌不但没有拉近两人的距离,反倒像一条深不见底的代沟,这沟壑之上没有桥梁。
司徒青捂着额头,有些话他真想当面说出来,但是考虑到陆丞正全身心投入到拍戏当中,怕打乱他的心思,于是这些话一再搁置,搁置到最后或许要胎死腹中了。
陆丞是个专心的演员,也是个称职的演员,演员最基本的素质便是善于观察,于是司徒青的表情,他尽收眼底。那表情里,不仅仅是无奈,似乎还夹着其他感情。
“你有话就直说吧。”
司徒青重重吸了一口气:“算了,等你把这部戏拍完再说吧,我不想给你负担。”
说罢站起身来,便要离去。
陆丞紧跟其后站起身,拉住了司徒青的手腕。
司徒青的手抖了一下,这抖动的幅度让陆丞觉得分外明显,陆丞的心里其实很明白,但他不想马上说出来。他想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机会,司徒青也一样。
“你还想说什么?”不得不说,司徒青是有些期待的,虽然这期待是那么压抑。
陆丞想了想,说道:“请你对我有信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你所说,拍完这部戏之后,我们好好谈谈。”
司徒青看了他一眼,使力抽回了手:“出来吃饭吧,做事之前首先养好自己的胃。”
《忘年》的拍摄历时三个月,最后一组外景戏拍完的时候,已是一月末。杀青那天,公司总监亲自主持,请全剧组人员吃了一顿庆功宴。为了不招惹记者和狗仔,地点选在了公司食堂,各色菜肴都是食堂里的厨师精心准备的,一点不比外头高级酒楼里的差。
所谓的庆功宴,其实也就是一帮人聚在一块吃吃喝喝,谈天说地,胡乱闹腾。
蓝天娱乐的食堂除了整齐划一的桌椅,还有一样比较高级的摆设,数字化投影。其实也算不上高级,只是正好能让人在吃得无聊时用来唱几首歌,玩得更HAI而已。
于是一轮敬酒下来,好多人都没了禁忌,拿起话筒就毫无形象地飙歌,林顾导演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别看他平时和蔼可亲,正儿八经,其实根本喝不得酒,一瓶啤酒下去,整个人就晕乎了,扯着嗓子说要给大伙献唱一首,唱的是八十年代的老歌,也好算经典,不过根本没人听他唱就是了。他一个人独角戏,也自娱自乐。
陆丞和王丽琛是被敬酒次数最多的人。王丽琛毕竟是在外头历练过的人,几圈酒令下来,不但毫无醉意,连脸都没红几分,经纪人还在一旁不停地阻拦,说别喝了别喝了,明天还有通告要赶。其实哪有什么通告,都快过年了,哪个经纪人这么折腾自家艺人,不都提前推掉了吗?众人也不管,只管举着酒杯一轮一轮地上。
陆丞跟王丽琛也是一个处境,甚至更糟糕。就因为性别上属于男性,别人喝一杯他还得喝两杯,两杯还不是纯啤的,还镶了一半的白。以司徒青的性子,铁定要开启防火墙模式替陆丞招架。可怜司徒青瘦胳膊瘦腿的,三两下就被人挤得不见踪影,有防火墙也没用。
陆丞本人倒并不介意,大伙也是图个热闹,人生难得一次,何必有所保留。陆丞真是敞开肚皮喝的,也不管这啤加白是有多伤身。司徒青在外围挤也挤不进去,干着急。
一圈下来,陆丞还吃得消,两圈三圈,不挂才怪。
“我替他喝吧,再这样下去,陆哲函要被你们折腾死。”席榕不晓得什么时候插进来的,一脸淡定从容,好像刚才在喝白开水,而不是酒水。天知道他观察陆丞已经好一会儿了,就等着这个时机贴近两人关系呢。
陆丞手里的杯子被席榕一把夺了去,正要作势张嘴饮下,一帮人便在周围起哄,所谓的酒后吐真言,在此表现得淋漓尽致。于是数月前网络上的腐女妄想贴被转换成语言吐了出来,众人一边笑,一边打趣似的将席榕和陆丞往中间推。
“席榕啊,你这一杯要是喝下去,可算是间接接吻啦。”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大得让外围的司徒青浑身一个激灵。
大概是被刺激了,司徒青不顾形象地挤进人群,正当席榕红着脸要举杯一饮而尽的时候,司徒青眼疾手快将杯子夺了过来,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酒杯转到了第三人手里。
席榕正在兴头上,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这么一倒腾,脸色肯定不好看。
陆丞看了看席榕,觉得挺搞笑,自以为是地替自己挡酒,也不想想自己同不同意。本来自己是摆着看好戏的心态,你要喝我就让你喝,什么间接接吻,唬小孩的把戏,自己才不在乎。
他没料到的是司徒青会插进来,看他一脸愤慨的表情,估计又是受什么刺激了。
司徒青醉酒的样子陆丞是见识过的,他可不想自家经纪人在众人面前撒酒疯,于是接过了司徒青手里的杯子,说道:“还是我来吧。”
第二十一章:定情
“你待会要开车送我回去,快过年了,路上查得紧,不宜喝酒。”
陆丞说罢,便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司徒青道:“那你也少喝点,喝挂了还要我抬你回去,我不累?”
席榕被搁置在一旁,方才还挺兴奋的,现在闹了这么一出,脸色一下子垮下来。
周围人开始乱七八糟地起哄了,什么要开车送他回去,所以不宜喝酒,谁都知道公司宿舍就在公司隔壁,几步路的事情,要开车?这不睁眼说瞎话吗?摆明了陆丞是有意维护司徒青了。于是吹嘘之声此起彼伏,还有人不知死活地说了一句:“原来阿青才是哲函的真爱啊,榕小哥要伤心死了呢~”引得周围一片哗笑。
陆丞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大伙喝醉酒了,有些话不经大脑思考就说出来了,跟玩笑没啥区别,笑一笑也就过去了。但席榕俨然不会这么想,他想为陆哲函挡酒,却被泼了一身凉水,落得个自讨没趣的下场。他席榕从来没输过,只要他想要的,便会极力争取,努力得到。陆哲函这人,于他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在片场的表现,更是让他欲罢不能。
没错,他名义上是想替陆哲函挡酒,实际上是看上他了。看上他是什么概念,就是想得到他。他不相信自己争不过一个小小的司徒青。
没人注意到席榕铁青的脸色,场上陆丞与司徒青俨然成了众人谈笑的焦点。席榕杵在一旁,冷冷看着两人互动,内心不爽到极点。他怏怏转身,坐回原位,抓起酒瓶就往杯子里倒,也不管是啤还是白,握着杯子便一饮而尽。
陆丞从人群的缝隙里探视着席榕的一举一动,嘴角不由自主扬起,像在笑,又似在嘲讽。没人知道,他心里是多么畅快。
陈少泊将席榕面前的酒杯拿开,有点恨铁不成钢:“为了个陆哲函,至于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
“我不过是在这里喝闷酒而已,少来烦我。”席榕拿过桌上的另外一只杯子,继续倒满狂喝。
陈少泊气不打一处来,看了看陆丞那边,只觉得席榕真是一厢情愿过头了,对一个男艺人,像着魔了似的。自己虽然了解他的性取向,但说实话,他觉得席榕与陆哲函一点都不般配,陆哲函这人总给他一股难以捉摸的感觉,尤其是那双时刻变换着感情色彩的眼睛,诡异得让他冒冷汗。他绝不相信,陆哲函是个单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