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恋牡丹亭 下——眷恋牡丹亭

这个没有月亮的中秋节，雨丝纷纷得穿过屋檐下的空间洒在我们身上，让觉得这似乎跟从前没什么两样了。

第八十六章

夜深了，阁楼上还亮着灯。

我从窗外经过，已经踏过了很多的台阶，花费了更多的时间。

短短的一段路，我却走了好久，直到街灯把影子拉长，我才发现原来只是为了倾听阁楼上那一直没有停过的钢琴声。

小雨一直在下，我推开房门走进去，一直站在一楼的大厅里，生怕上楼时候踩着木质地板的声音会打扰到少年的专注。

“二少爷。”张妈端着夜宵出现在我身后，很亲切的叫我。

我穿着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的学生制服，很笔直的站着，一动不动的听的出神，见到张妈确实被吓到了，可同时吃惊的还有我对于楼上那人的态度。

终于开始有变化了，是么？

“你上去吧，不要打扰到他。”我轻轻说着，脱掉了鞋一步步的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步伐轻到几乎让我炸毛，可当时我却有足够多的耐心去完成那一段短小的距离。

一个被我欺负了我六年的人，终于就这样在我心里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我再也不能忍受有任何人对他做任何人身攻击了，即使我也仍然会这样，但是意义不同。

琴声停止了，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墙壁上的油画，诧异于这突如其来的安静。

他开门看着我，眼神里都是小心。

“沙陵。”

我懒懒的抬眼看了看他，并不是很想理会，可在这皮囊下早已心猿意马。

“嗯？”

“要一起吃宵夜么？”

“不了，明天要上课，我睡了。”我手撑着下巴，眼皮一垂继续看着明明就拿倒了的小说，光着的脚接触着凉凉的木地板。

“哦，那……晚安。”

他慢慢的合上那道只属于我和他的门，语气上显得有些遗憾。

但我知道他只是小心而已，生怕自己做错了事会造成任何的灾祸。

门在合上之前我抬头看着他，缝隙里那张脸显得有些失落，灯光的背面使得他的脸不是白皙而是阴沉。

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捡起了地上的伞，开门进去了。

我看着那个人一点一点的关上了门，脸在夜晚的壁灯照射下慢慢不见，在最后消失了的瞬间抬眼看了看我的方向，眨眼时候的神情和几年前我们一起去大溪地的时候一模一样。

“晚安。”在即将看不到他的时候我忽然这样说。

他点点头，门全部合上了。

一直在门口站了好久我才转身离去，看着那依旧窸窸窣窣下着的小雨，心里有个念头。

这个中秋之夜，我是不是该总结点什么。

水池中央的喷泉向四周洒着水，白色的水柱在夜的灯火下显得意外的凄凉，我站在旁边，孤单的身影更加衬托了这番风景。

六年过去了，我的人生还能有几个六年。

那么多的人在我生命出现过，而我唯独喜欢那个有着两面人性的男生。

“曾先生，晚会已经结束了，现在网上对于这次活动的反响很不错，估计明天就可以重新开业了。”电话那头的秘书显得很有精神，声音带着浓浓的喜乐。

“好，辛苦你了。”

已经在内地马术竞技场行业中累积了一定的地位，我们迎来了第一次跟别个集团的合作。

韩孝伟带着女儿出现在办公楼顶端时，我正和教练研究国际象棋。而我应允他们进门时还没有准备好要面对即将走进来的女士，左相不好衣不得体的样子让我着实尴尬了一把，站起来就奔主题。

“韩先生，久仰了。”一阵寒暄之后大家看起来都忘了刚才的事，只是捡重点聊。

韩先生比教练年长一些，看起来很精神，也算是商界成功人士。可他女儿看起来就真的跟他不是一国的，整一个男人婆，打扮得像个海盗。让我不禁感叹这世界是怎么了。

“那么，下个月的友谊赛就这么定下来了。”教练笑着接过韩孝伟递过来的合同，看了看就递给我。

秘书递上笔确认这桩生意的结局，我终于看清来了这丫头的本来面目。

“曾沙陵，好久不见了。”翘着二郎腿没有一点女人的样子，痞子一样的看着我，脸上的笑有些玩味，可我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跟老同学拉家常。

“恩哼，你还是没变。”低头看着自己那经过几年历练早已认不出模样的字体，我没有丝毫要变脸色的意图。

“原来你们认识啊！”韩孝伟和教练都有些吃惊，也惊讶于我们两人这种态度。那时候在XX一中，她从来都是跟我井水不犯河水，可谁都没有给过对方好脸色，天晓得这种境况下的重逢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可是，看到她我就会想起那个到最后也没有缘分做兄弟的人。这个人对小智痴恋的程度绝对不亚于我对小梓的，那样的结果，我不知道这个人到现在有没有已经释怀。

接下来两个人都沉默了，我看着文件她修理着指甲。教练和韩孝伟都有些尴尬，好在秘书是身经百战，立刻知道该用什么来打破气氛。

“两位专程从C城过来一定累了，接下来就由我带两位到贵宾区休息吧。”

韩琦很不屑的抬头看了看他，然后看着我。

“我要他带。”

三人再次尴尬，我抬眼看了她，眉头一皱，

“好。”

起身离开的时候我看到她的手机上还挂着很久以前小智穿着高中制服的照片，心里不禁感叹，这样女子也许世上不多了吧。

支开了所有人，她依旧是那样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可是多了一些严肃。

“你不是跟你爹来我这儿看的风景的吧？”

“当然不是，我要骑马自己那儿还没有吗，到你这来。”她吐了一口烟圈，一手撑着栏杆。

“这么多年了，你不是……”我指着她掉在口袋外的照片，态度有些迟疑。

“呵，就你曾沙陵不也是坚持了这么多年么，我一直记着有什么奇怪。”回头盯着我时却让我产生了一些后怕，她不会是知道了小智的死因吧。

第八十七章

她看着我，突然一阵低声的笑，从我的理解角度，我认为那应该是嘲笑。

可能大家对于我和小梓的关系最多也就是我玩腻了女人把目光移到了男人身上而已。

“那你到我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天气已经转凉，没有了丝毫热的气氛了，到处都是萧瑟，可这里却始终都能那么热闹。

“我只是过来看看那个把你吸引到那种程度的人而已，想当年他可是在学校里名声比你还大的人物呢。”语气依旧是那么轻松和谐。

真的是冲着小梓来的呢，听到这话的我心里立刻就绷紧了，脸上没有表情但表皮之下的细胞们已经开始剧烈反应了。

“他不在我这儿，你找错地方了。”我笑着看向远处的骑士们，希望他能够乖乖的不要出房门。

“什么？”

“韩小姐，你消息太不灵通了，我跟他已经分手好多年了。到我这里看不到他的，现在。”我眯着眼睛想看清楚那些人的脸孔，可最终也只是装装样子而已。

她不是很相信，那我想她是真的知道了那些没有人发现的秘密了。尽管我还不知道缘由在哪里，但起码是有人给她指引了才会有现在的局面。

“那可真是太不巧了，我还想说看看你们恩爱的模样呢。”她手里的烟已经燃到尾声，却没有丢弃。

“那种场面，恐怕这辈子都看不到了。”

她又笑了，依旧是那副嘲笑的模样，低声的轻轻的，很久都没有停止。

“在你眼里，我和他就是两个好笑的人么？”我看到这女人就莫名的窝火，想到她要找小梓的麻烦，我心里更加气愤。

虽然小智的死让我没有办法忘记，想到他是因为我才会遭到那种后果，就让我一辈子都得不到救赎。

她停止了讪笑，眼眸里依旧没有一丝严肃。

“我只是想到当年那个可以让凌小子彻底折服的人如今却是这样有着细腻情怀。”终于感觉到烟的灼热，她低头看着被烫伤的指尖，笑容瞬间从脸上溜走了。

“他要是看到我如今这样，一定也会高兴的。”

韩琦没有再说话，只是沿着栅栏一直望向天边，灰色的天空中偶尔可见飞机经过，就再无其他任何景色。

“可我真的想他看到的。”她淡淡的说，化着浓妆的脸上看不到痛苦，可我知道她一定比我更想小智。

这次的交谈让我得出的结论是，我要把申柰林藏起来，不让任何可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人看到。虽然我还不知道透露给韩琦消息的人是谁，但也能断定一定是跟我亲近的人，他知道内幕。

而这样的人并不多，可我却不想去找。

痛失挚友的事做一次就足以让人痛彻心扉，若再来第二次我不敢保证自己经受得住。

“曾……曾先生。”他来开门的时候还穿着睡衣，可爱的维尼熊在那修长的身材上显得有些滑稽，可我却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我就是来看看。”递上专门从国外带回来的坚果。

他愣了一刻才接过去了，看着那小小的果子，很久没有抬头。一手挡门一手托着坚果，杵在那里完全没有要让我进去的意思。

“不请我进去坐坐么？”我笑着打破宁静，却意料的看到了他沉默的脸。

“……呃……进来坐吧。”勉强的意味让我觉得他似乎有些不方便。

跟着他的脚步我进了那个人的房间，看到了跟以前我们共同拥有的完全不一样的风格。这房间的布局显得很西式，根本看不出是东方人所处的环境。

“随便坐吧，我倒水给你喝。”

“有红茶么？”

他愣了一下，刚刚转过去就转了回来，诧异的看着我。

“我不喜欢喝白水。”这习惯他一定知道，可我依然毫不犹豫的告诉了他。

“哦，好的。”

我不能告诉他现在出去可能会被人发现，甚至都不能说我担心他，只能这样以朋友的方式关心他。

“今天重新开业了。”

“哦，我听说了。”他背对着我在泡茶，一边小心的答应着。

“我想过了，还是会坚持之前的决定。”看着对面墙上的达芬奇画像，我很确定他知道我在说什么。

“可是，曾先生。”他回头看着我，手里拿着茶叶。“我已经完全恢复了。”

我点点头表示承认，继续看着那幅画。

“但是，你这样上场我会担心。”

他没有再说话，愣了一下回头继续煮水。

“你回香港吧。”等到他把茶水端上来，我这样说。

他显然被吓到了，有些手足无措，我知道原因是自己一贯冷淡的态度和表情。

这次他是彻底不说话了，我无法猜测他在想什么，就像我从来都不懂他一样。

过了很久，我看着他有些的失落的脸，终于还是不忍心。

“过段时间我会来接你的。”

他抬眼看了看我，这个神情绝对是属于小梓的，就更增加了我要保护他的决心。

“我……能问为什么吗？”

喝了一口茶，看着他有些蓬松的头发，很想伸手抚平他的不安定。

“没什么，只是怕你在这里会忍不住要骑马。”我娴熟的调好了茶水，推向他的方向，“我很希望你完全恢复。”

“那么，你说的过段时间，是什么时候呢？”

我看着他，终于还是伸出了手，“我不知道，但是，我要你活着，活得很好。”

韩琦那种不计过程只要结果的个性让我没有办法不担心即将可能出现的情况。

他哆嗦着看着我，对于这样的话无论是他还是我都是震惊的，但却是我的心里话。

做了那么多的事，不都是因为想要他过得好么。尽管现在我们没有办法真的在一起，可我绝对不允许那种能伤害他的事发生。

“……曾先生……”过了很久，我的手还是没有放开他的，而他也终于回握。“我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么？”

我摇了摇头，终究没办法跨过那道隔着我们的界限，“能发生什么呢，最多也就是我要扩大这里把生意做大而已。那些是我对你希望，并不是什么坏事。”

尽管他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但我知道他应该不会相信吧。他跨过茶几慢慢地到了我坐着的一方，蹲下去拿放在下面的糖，然后抬头沉闷的说。

“嗯。”

“我会等你回来，再次成为这里的首席骑士。”我看着他宁静的眼眸，觉得这句话似乎像是在生离死别。

“好。”

“现在就走吧，我已经为你订好了机票，住处也定下来了。”我伸手拿出装在随身包里的机票，手很稳心却在抖。

“现在？”他还是那样蹲着，却因为吃惊险些摔倒。

“嗯，因为接下来会有很多大型的比赛，我不希望你出席任何一场。”

他没有说话，默默接过那张纸，没有看一下就起身朝卧室走去。

“我收拾一下。”

“好。”

那幅画总给我很多奇怪的感觉，像是要把我的魂都勾走似地，让我没法移开视线。

过了一会儿他拿出了一个很随意的背包，换了一身很精神的衣服，标准的身材能显现一二。我还是那样坐着，看着他一点点的走过来。

“曾先生，我走了。”他站得笔直，低头向我鞠了一躬，抬起来的时候头是朝着门口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个身影陪了我十六年，从一个孩童长到了如今的翩翩君子，两人间的关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是唯一没有变过的是我对这个人的心意。

就这么送走了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人，心里很久都平静不下来，一直呆在这个屋子里，看着天就这么黑了。

没有开灯的我看到了那幅画，边框似乎用了荧光材料，有些发光。

我起身开了灯，慢慢走过去看清楚那幅让我很好奇的画。

挂的不是很高，我伸手取下来就惊奇的发现了原来是墙壁里的东西在发亮，而伸手取下来时我彻底惊呆了。

第八十八章

小梓从我门前走过时我还在床上睡着，敲门声很轻的出现，让我觉得整个人都很舒畅，但是我并没有答应。

他推门进来了，一身整齐的装束让我忽然想起这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可我只是斜躺着眨着眼睛一身懒散的看着他。

“生日快乐。”他递上精心准备的盒子，勉强的笑着。

“谢谢。”我慢慢坐起来踢掉被子到衣橱里去找衣服，毫不忌讳于他有些拘束又好奇的目光。

十六岁是个什么样的岁月，是不是该懂得去明白那些即将飘进我生命的大小事。

平淡无奇的生日会，却让我瞬间珍惜起来，那个黑白对映的手表让我分外看重，无论在哪种场合都会戴在手上，不在意那个始作俑者那种诧异又惊喜的目光。

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见到过我在他十六岁送的手链，虽然可能有点女气，但起码我也和小智逛了一个下午才买到的。

我喜欢放学的时候站在校门口看着那些学生们冲出校门的情景，觉得好像这才是生命，就算是上课打瞌睡坐在教室后面讲话或者搞小动作的人们都或多或少的带了一些萎靡，而下课铃响起的时候似乎就让他们复活了，聚集到校门口呈现出一片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