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勒爷!吉祥!”他在安宁还未回头之际,快速跑至眼前,对着安宁就跪下行礼。安宁勉强笑道:“起来吧,李公公有事?”
他起身,“贝勒爷,太皇太后有请!”
果然,其实不问安宁也猜到,除了太皇太后谁还能指派她身边的人来找自己,只是,没想到自己才不过在乾清宫一晚,她就已知晓,可见这个皇宫处处是危机,一不小心,准万劫不复。******
还是慈宁宫。
安宁想自己是畏惧这个宫殿的,五年前从这里出去的太过心酸,以至于再次踏进心里的惶惶不安迅速高升,似要冲撞出心腔般难受。
无声是折磨。
他真是怕她了,她总有办法能让人还未辩解,就已经丢盔弃甲,而这个人就是自己。终于,她打破沉寂,“起来吧!天气冷,你身体又不好,患病就不好了。”“谢太皇太后。”安宁从地上站起,不知道是因为腿麻木,还是因为他真是太过畏惧这个老人,直立的双腿竟然微微颤抖。
太皇太后端坐在榻上,竟然对着安宁和善的道:“自从你阿玛大病,哀家很久没见他到宫里走动了,前些日子看见他几年送我貂皮暖衣,才发觉时日过的快,我们都老了。”
安宁愣住,好半天才明白,她是在和自己话家常。“阿玛一直很惦记你老人家,经常听他和额娘在府里念叨你,只是他这病时好时坏,怕一进宫冲撞你贵体,所以一直都未敢进宫看望你,忘太皇太后莫怪。”她先是脸色平静,端起茶细品,听安宁一说,欣慰的道:“你阿玛有那心意就好,你府上新添的娃也有五岁了吧,闲暇之余带来我瞧瞧,你阿玛子嗣稀少,你又踩你阿玛后腿,这一个娃要好好栽培才是,贵族子弟娇气,大多都是从小宠的,你可莫惯着。”
只是话家常,只是话家常,没有大事……没有大事……安宁在心里一遍一遍对自己说,心里的惶惶不安才悄然淡了下去。
捂着心口,安宁恭恭敬敬的回答,“回太皇太后,允梦今年刚满五岁,阿玛早些日子就让我带给太皇太后看,只是我觉得孩子小,玩性又大,皮了点,所以一直没敢带给您瞧瞧。”她未在意,悦声道:“不碍事,小娃娃都是如此,改天带进宫给哀家瞧瞧,这段时日宫内冷清,有小孩子也好热闹热闹。”
安宁连忙应道:“安宁,明白!”
“对了,哀家记得你阿玛甚爱喝酒,以前他喝酒可是很豪爽,一般人都喝不过他呢,前些日子宫内来了批酒,是从科尔沁部运来的,你回去带点给你阿玛。”说完她对着站在一边的李公公摆手,示意去取来。李公公转身从偏门进去,搬了一小坛放在她面前,想是她看见家乡的酒,脸上竟带有些微笑意,“安宁怕是从未喝过科尔沁部酿的酒吧,难得今日在此,李公公,赐酒。”
她说完,李公公小跑上前倒好酒,转身端至安宁眼前。
安宁心里莫名惶恐。
她说的是赐酒!!!!是——赐酒!!!
气氛诡异起来,安宁敛下眼帘,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端托盘上的酒。
“碰”慈宁宫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烨脸色苍白的看着端着酒杯的安宁。他举步快速走到安宁面前,接过酒,心痛的看向太皇太后,“皇祖母一定要如此吗?一定非要如此?”太皇太后的脸一寒,手帕紧握,沉声叫道:“皇上!”
烨握酒杯的手抖了抖,凄凉的笑道:“皇祖母既然非要如此,这酒——我代他喝!”“烨!”安宁伸手就去夺酒杯,手才过半空,他已经仰头喝下。
拿着已经空空如也的酒杯,安宁红着眼睛看着笑如暖阳的他,“烨你……”感觉自己很想哭,眼泪却怎么也掉不出眼眶,心口很痛,痛到他感觉自己将要窒息。烨看了看眼眶通红的安宁,转身跪在慈宁宫的地上,对着太皇太后恳求道:“皇祖母,孙儿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事,今日算孙儿求你,别伤害安宁,他对我很重要,很重要……”
第49章
“闹够没有!”
太皇太后异常威严的声音响彻整个沉闷的慈宁宫。
安宁的腿又开始在抖,手心的汗水渗满整个手掌,这不仅是恐惧,更是无能为力。他一把按住烨死死握住的手,笑了,正待言语,只听太皇太后沉声道:“闹够了,就都退下,哀家累了,想休息。”她的声音里满满的疲惫。
安宁和烨一时无语,面面相觑!
良久,安宁拉过烨的手臂,抬手号上他脉搏,最后尴尬的放开他的手腕,对他摇了摇头,他把手轻轻移到心口,楞了下,才看着安宁笑出声来。
一场闹剧总算结束。
只是酒!
很普通的赐酒,真的是因为安宁未喝过,才赏赐的酒。
是他和烨小人之心过于甚。
不过任谁也猜不到是此等结果,太皇太后的心思果真不是寻常人可以理解的。安宁抱着小小的酒坛站在慈宁宫外,不得不承认,此次慈宁宫一行没有生离,也没有死别,只是话家常,纯粹的聊一下家长里短,如此而已。
“走,走,我们回去,回去。”烨摸着鼻子,尴尬的拉着安宁往乾清宫走去。看着他不自在的尴尬模样,笑意在安宁脸上蔓延,心里暖暖的,抱紧太皇太后赏的酒,任他拉着走。想是烨听见安宁的笑声,他的背挺直,脚步越走越快,安宁顿时笑的更欢了,“烨!”“嗯!”他不回头。
安宁叫道:“烨!”
“嗯,说!”烨依旧不回头,脚步急速前行。
安宁继续道:“烨!”
烨停下急速行走的脚步,豁然回头,火大的瞪着安宁,声音高了许多,“你这是耍我呢?说,快说!”安宁笑着抱着酒坛蹬在的地上,险些笑背过气去,他这表情就如多年前他一遍一遍的叫着李没,自己当时想痛扁他的表情,只是当时自己没下的了手,当然,今日他一样也下不了手。“安宁!”烨恼了,看了一眼蹬在地上笑的没心没肺的安宁,僵直着身板转身就走。“烨!”安宁快速起身,小跑才在他走进乾清宫内室时拉住他,忍着笑,道:“烨!你莫恼,莫恼,我不笑就是了,我不笑你就是了。”
烨不发一言,一把揽过安宁脖子,对着外面叫道:“小石子,你去把贝勒爷放在御花园的一坛酒搬回来摆好,别弄坏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安宁才赫然发现自己家现在竟然是两手空空,刚才还抱在怀里的酒坛,就这样不翼而飞了。
肯定是刚才心急追他,忘记拿了,希望还在,搞丢了就太对不起太皇太后的一番心意了,被阿玛知道自己搞丢了草原带回来的酒一定会念叨没完没了。
“不笑了?”烨的话惊醒还在发愣的人,安宁晃过神,发现烨板着一张俊脸,正好拉掉他的披风仍在床上。
看着他板着的脸又寒了寒,安宁连连摇头,学他很严肃的道:“不笑了,不笑了!”他的脸色依旧没好转,安宁上前一把抱着他的腰,笑着道:“烨!其实你喝了那杯酒时,我更想哭,可是当我们安然无恙的走出慈宁宫后,我只想笑。知道吗?你——对我同等重要,如若一定要有个人喝,那杯酒我只想自己喝。”
“感情是毒药,既知,也情愿畅饮,如若真要有人必喝,我陪你又如何。”烨回抱着安宁,手臂点点在颤抖。
安宁一怔!
心里莫名害怕,真若陪他,这罪名何其大,首当其冲就对不起赏赐阿玛酒的太皇太后,她——一定不乐见此等事发生!
安宁靠在他的心口,认真的对他说道:“烨!这世间的感情有很多种,爱情只不过是你人生一部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笑着走过,从而让所有的泪流和跟随都与你无关。”
他板正安宁的身体,低下头,拉过安宁的手,慢慢走回内室,“我只希望有一日,我能拉着你的手,走一生就好。”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才是奢望啊!奢望到他每说一次,自己心都会窒息一次。安宁的鼻子渐渐发酸,有泪在眼眶旋转,低下头,任眼泪悄然掩埋尘埃。“安宁!困否?”他把话题一转,安宁还没晃过神,整个身体已经被他按在龙榻上,他翻身压在安宁身上,看他眼圈通红,先是皱眉,后才对着他戏谑道:“莫伤感,我们来做点高兴的事。”安宁眨眼,再眨眼,“高……高……兴的事……”
“对!高兴的事!”烨笑如偷腥般的脸孔一点点靠近安宁,顿时明白过来。不知如何反应才是好,安宁僵直躺在床上,眼眸翻的老大,看着他的模样渐渐放大,大气不敢出一个。“阿嚏,阿嚏!”安宁捂着鼻子,抬头看着抹着一脸水的烨,又没忍住,笑了起来。烨起身,任安宁在床上笑的抽经,良久,他转头就对着外面吼道:“小石子!去御膳房端几碗风寒汤药来。”
“喳!奴才这就去。”小石子在外面应道,紧接着是他小跑远去的脚步声。安宁的笑霎那间凝固在脸上。
烨斜靠在床柱上,挑眉笑道:“我看某人风寒加重,药量是要有所增加,方可见效,安宁,认为我说的对否?”
果……果然,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特别是腹黑的这一只,得罪他,代价足以让自己欲哭无泪,像现在就特,特,特想哭。
“那个那个……能不……能不能……”安宁支吾着想跟他讨价还价。
“想都别想,乖乖死心,喝好为止!”话还未出口,已经被他无情驳回。安宁抗议,“风寒又不是一时就能好的,我就算喝了整锅药,也不一定就现在痊愈啊,你,你,你这是强我所难。”
烨死死的看着安宁身上,眼睛突生欲望的迷离色,安宁大惊,忙低下头,赫然发现刚才因笑的太抽经,上衣领口大开,而从他站的位子看去,一览无遗。
手忙脚乱的拉好领口,又抓过床内侧的锦被裹在身上,安宁尴尬的笑道:“我说怎么这冷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的手捂的咯咯作响,看着笑的没心没肺的安宁,抹了一把脸,“受不了,我去沐个冷水浴,你在不好,一样是强我所难,沐浴,我去沐浴去!”
说完,脊背僵直的走了出去。
只留安宁的闷笑在乾清宫回荡。
不知不觉睡去,再次醒来,依旧是烨丢奏章的声音。
安宁出了内室,就听见次仁兄道:“沙俄这次真是欺人太甚,我们这次不能在心软,他们就是欺我们心软,才会如此嚣张,臣要求杀杀沙俄的气焰,忘皇上准奏。”
明代灭亡,清军入关以后,沙俄东进侵入我国黑龙江流域地区,占领了雅克萨(今天的阿尔巴津)尼布楚(今天的涅尔琴斯克)呼玛尔(今天的呼玛)等城。黑龙江流域自古到今一直是中国管辖的领土,更甚者满族的祖先肃慎族就生活在这里。
而从唐朝到明代的各个朝廷,都曾经在这里设置行政机构,对其行使管辖权。17世纪上半叶,沙俄由于国力迅速增强,急剧向外扩张,多次侵占各国边境领土,气焰尤其嚣张。自明崇祯十六年(1643年)起,沙俄远征军曾多次入侵黑龙江流域,烧杀抢劫,四处蚕食,以至于好多地方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怨声四起。
顺治末年至康熙初年,沙俄利用清廷忙于国家统一和平定三藩之乱混乱时期,侵占了尼布楚(今俄罗斯涅尔琴斯克)和雅克萨等地,并在那里构筑寨堡,设置工事。还以此为据点,不断对黑龙江中下游地区进行骚扰和掠夺,让清廷各个将领对其咬牙切齿。
“非创以兵威,则罔知惩畏” 烨坐在椅子上,拿笔开始速写,低着头不忘对次仁兄道:“皇兄去安排一下,朕要亲自去盛京,朕倒要看看这帮俄军能做到何地步,日期就在三日后,准备妥当就启程。”次仁兄未迟疑,直接点头,“臣现在就去打点安排,三日后,一定准时出发。”说完在烨摆手下退出乾清宫。
安宁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肯定的道:“我陪你去。”
他没抬头,更直接的道:“当然一起去。”
安宁心正窃喜,忙走上前,看着御案上放着的三碗汤药,连连退了数步,心想:现在跑,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结果是来不及,烨一把拉安宁坐下,把药放在他面前,坏坏的笑道:“你当然要一起去,但是前提是你风寒要痊愈,否则我的日子太不好过了,快喝,不喝别想跟去,我说到做到,不信你试试!”安宁欲哭无泪!
腹黑的人好让人想痛扁。
第50章
三日后,安宁如愿以偿的去了盛京。
他风寒本就好的缓慢,三日过去也只是好转,未见痊愈,当烨看着他那模样,尽管眉头紧皱,却依然带上了他。
“阿玛……”一声阿玛才出口,接着就是震天哭声。
此时,安宁正蹬着马蹬欲上马背,被他一哭险些掉下马背,跳下马蹬,转身就看见,不远处人娇拉着不停挣扎且哭叫不止的允梦,无奈的摸了把脸,叹息,允梦从三日前知道他要去盛京开始,他就闹着一定要去,安宁未答应,从那以后,他每日紧跟其后,就怕自己不带上他偷偷走掉。安宁一直没说带上他去,此去盛京不是去儿戏,本也就不能带上他,于是就成了如今场面,他哭着要去,自己不知如何拒绝。
“阿玛,一起去,带上我一起去。”他挣脱人娇的手,小跑我面前,抱着安宁的腿就不撒手。安宁扶额无法言语,跟屁虫,这娃就是个跟屁虫,什么时候他家这娃就成跟屁虫了,走哪跟哪不说,不带上他,他还死缠烂打。
“小梦,和你额娘回去,阿玛过段时日就回府,乖,跟你额娘回去。”安宁蹬在他面前,对他小声哄着。
他撇嘴,带着鼻音,道:“不,阿玛从来不会丢下我,为什么这次就一定不行了,我不依。”安宁愣住,是的,允梦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离开自己两日之久,唯一一次两日不见他,还是川地发生洪水,带着新兵过去救援,忙了整整两日方结束,等自己回去,发现他一直站在院子门口,两眼死死的盯着前方一动不动,走至他眼前,他眼里才闪现惊喜,整个人就已经倒下,最后安宁细问了下人娇才知道,原来他因为见不到自己一直不吃饭,以至于饿过头导致昏迷。
这也就是安宁无法肯定对他说拒绝的原由。
“一起去。”不知何时惊动了烨,他掀开帘布从撵轿上跳下,走到允梦面前,挑着眉笑道:“一起去,带上你一起去。”
允梦大惊,“真的吗?真的可以带上我一起去吗?”
“千真万确!”烨弯腰抱起欣喜不已的允梦,转身往撵轿走去。
安宁呆愣的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无视我走开,晃过神,回头就看见允梦拉着烨的衣袖,又小声要求道:“可不可以也带上对音哥哥,他一个好孤单,我会难过自己没陪他,我们带上他,行不行?”“对音?”烨肯定没想到允梦有此要求,于是硬生生止住欲上撵轿的脚步。允梦看着烨,理所当然的点着头,“是!对音哥哥和我一起来的,其实他也很想一起去,我们带上他一起去,行不行。”允梦说完,满脸期待的看着烨,只差没拉着他的头让他答应。安宁听他一说,转头望去,人娇身后的墙角里一个瘦弱的身体隐与暗处,不知是阳光太暗淡,还是被允梦的话影响,他给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孤单,看着让人的心莫名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