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劳烦,我从没怀疑过你的人面兽心。”芮秋淡淡开口。
褚博睿愣了愣,哈哈笑了出来,“芮秋,我还不至于对一个病人出手。”
褚博睿开车把芮秋送回了家,芮秋一进家门就把褚博睿踢出了门外,褚博睿摇头笑,掸掸手套,满面春风地走了。
他和芮秋很早就认识了,满打满算也有十八年了,从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到现在三十三岁的男人,可以说,他是看着芮秋从不谙世事的少年蜕变成如今沉稳安静举手投足散发着同性魅力的男人。
芮秋的蜕变,褚博睿功不可没,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临毕业把人拐上床,吃干抹净后潇洒地拍屁股走人,一走十多年没有音信,中途倒是回来过一次,专程给芮秋送了婚宴邀请函,芮秋应约出席,送了份红包,里边只有一张褚博睿的照片,别无其他,之后两人桥归桥路归路。
褚博睿这次回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芮秋。
年节的热潮在褚博睿每天几通电话的催逼下早早地过去了。
但凡褚博睿的电话,芮秋每通都接,没别的原因,单纯地替对方消耗电话费,褚博睿自然也知道,因为他每次打去电话都是有人接没人说话。
褚博睿不禁想,芮秋倒是跟高中时候一样,从没脾气,使性子的方式也是安静得激不起半点波纹。
从某种意义上说,褚博睿爱惨了芮秋这一点。
所以在再一次受到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待遇的时候,一向行事稳重的褚博睿撂下开了一半的会议,亲自逮人去了。
芮秋刚从外边回来,下出租进了小区,在自家门口瞧见了处于“守株待兔”状态的褚博睿。
芮秋翻开皮夹拿出钥匙开门,一边问,“你怎么在这?”
“等你啊。”褚博睿跟在他身后进了门。
芮秋没招呼他,褚博睿熟门熟路地拿出芮秋的茶叶给自己泡了杯热茶,他瞧了眼正在脱外套的芮秋,笑说:“我说芮秋,你工作找了么?要不去我那儿干?”
“合同都和人家签好了,今天才签,你晚了一步。”芮秋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回身坐下。
“是么。”褚博睿喝了口茶,摇头,“可惜啊。”
“你呢,怎么还不回去?”
褚博睿一笑,“你这不还没点头么?”
“我点头你就回去?”
褚博睿放下茶杯,伸手抓了芮秋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芮秋,咱们都十多年了,你与其跟别人朝不长暮不久的,还不如跟我,是不是?”
“褚博睿,你怎么想起吃回头草了?”
褚博睿呵呵笑了起来,“我说真的,你怎么想?”
芮秋抽了自己的手起身,端着茶杯走到桌边回身靠着,他慢悠悠喝了口茶,“我目前还没找人的打算。”
“那怎么?你是打算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褚博睿搁下杯子,右腿翘上左腿,一副“慢慢说服”的架势。
芮秋摇了摇头,“以后看吧,真遇不到适合的,一个人过也不是不行,况且我还有儿子。”
“儿子可不能陪你一辈子,他总要结婚,你觉得你以后的儿媳会答应和公公住一起?年轻人总希望有自己的空间,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褚博睿说着笑了起来,大约是想到了芮秋成为“公公”的情形。
“不劳你费心。”芮秋看了他一眼。
褚博睿起身过来,单手揽住他的肩膀,宽阔的手掌心正好抱住芮秋的肩头,“芮秋,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啊?”
芮秋转头看他,“你年纪太大,我看不上行么?”
“呵呵呵。”褚博睿摇头,“我看着就那么老?”
“再保养也掩盖不了实际年龄。”
褚博睿笑笑,低头瞧见芮秋V字领里两条斜飞的锁骨,精致细长,凹凸有致,他的笑意更深,“好了好了,知道说不过你,晚上一起吃个饭?”
“为什么事发愁呢?啊?”魏高喝了口酒。
陈朗张了张嘴,一抹脸,叹了口气。
魏高伸手担在他肩膀上,“把大哥当外人了不是?哎对了,最近怎么没瞧你和芮秋一块儿啊?”
“嗨,早分了,都一个多月了。”陈朗闷头灌了口酒。
“啧,这怎么搞的,你们不是好好的么,怎么我才去了趟外地,回来就成这样了?”魏高招手让服务员再拿一瓶酒上来。
“他跟那头都离婚了,我要再不撒手,以后还能甩开?我想要个儿子,他能给我生?”陈朗吐出一口酒气。
“你啊。”魏高笑着摇摇头,“行了,不说这事了,昨天刘队长给我打了个电话,他家这个月十六娶媳妇,那块地要是没他也批不下来,你看着包份红包。”
陈朗点点头,“行。”
魏高拍拍他的肩膀,“以后要什么样儿的没有,别愁了。”
陈朗没说他愁的其实不是这事,两人喝了会酒,魏高去他外头的女人那儿了,陈朗开了车回家。
家里客厅乱七八糟,化妆品、饮料罐、安全套,瓶瓶罐罐杂乱地摆在一块,陈朗看着就心烦。初晓茜身上还穿着睡衣,一副刚起床的模样,脸上摸着绿色的面膜,头发上夹了七八个夹子,陈朗的书桌都成了她的梳妆镜,面霜粉底液睫毛夹腮红唇膏眼线笔指甲油堆了一桌子,空气里散发着各种粉色体的呛人味道。
陈朗终于知道美女是怎样炼成的了,光鲜亮丽的背后就是这么个废墟堆。
初晓茜打扮之后是挺漂亮,但是当陈朗在吃够了她身上的化妆品之后,他再从她身上找不到一点能让他兴奋的地方。
他一晚上哪是在和一个女人做爱,分明就是和一具浑身抹了厚重脂粉的肉体。
陈朗沉沉地吐了一口气,他开始怀念和芮秋一块儿时那种令人热血沸腾的清爽了,没有甜得发腻的呻吟,没有在他浑身乱抓的涂满指甲油的尖细指甲,没有满鼻子满嘴的润肤霜和唇彩,只有两个人毫无阻隔的最原始的肉体撞击,那种在征服与被征服对抗之下的大汗淋漓。
至少他不必再担心吃进一嘴化学品。
陈朗正坐沙发上吞云吐雾,初晓茜已经从里边跑了出来,“老公,给你看样东西。”风情万种地撩起睡衣的蕾丝裙摆,露出里边细细一根线的黑色丁字裤,“性不性感?”
陈朗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这女人就是在他面前脱光了露出私处,他都提不起半点性致。
不过陈朗也确实兴奋了,却不是因为初晓茜,而是因为此时此刻他脑海中浮现出了芮秋穿着丁字裤的模样。
第 8 章
陈朗和魏高一起又承包了一块地皮,几千米的厂房年前动的工,如今已经造了大半,还有一个多月就完工了。这次他们可谓顶风作案,上头明文规定严禁私人租地造厂建房,厂房造到一半遭人举报,好几次都险些被强行拆除,魏高动用了不少关系才把这事压下来,刘队长就是其中的关系之一。
“瞧着排场不小啊,不知道谁家娶媳妇。”褚博睿夹着牛肉沾了酱醋放进嘴里,嚼了几下,点点头,夹了快牛肉蘸酱送到芮秋碗里,“这牛肉烧得挺好,不老,酱也不错。”
“你怎么想起跑这么远吃顿饭?”芮秋盛了碗清汤。
“我在哪儿吃都一样,还不是想给你换换口味?”褚博睿笑笑。
芮秋喝了口汤,“你不用工作?哪来的时间天天跟我这儿耗?”
“企业是我的,我能丢下不管?这每天忙的时候你是没瞧见,我这些天可天天十一二点才睡。”褚博睿摇摇头,笑说,“不过再忙也得抽时间过来一趟,不然我哪知道是不是我一天没来,你就跟别人好上了?”
芮秋看了他一眼,话都懒得说了。
“你昨晚去哪儿了?我给你打电话,里边怎么那么吵?”
“酒吧。”
褚博睿笑了一下,“怎么,是解闷呢还是找伴儿呢?”
“倒是有人过来搭讪,我说我有朋友了。”芮秋低头吃了块笋。
“别是说我吧。”褚博睿歪着头看他。
“你多想了,我那么说只是因为对方的长相和身材没一个令我满意,我不喜欢熊,understand?”
“呵呵呵,这么说,如果对方条件不错,你就把人带回家了?”褚博睿放下筷子,两手交握抵着下巴。
芮秋点头,“可以这么说。”
“你就不怕我吃醋?”
芮秋也放下筷子,以同样的姿势看着他,“我们什么时候是不正常的男男关系了么?”
褚博睿摇头笑了出来,伸手在芮秋的肩膀上拍了拍,“迟早的事。”
陈朗这两天就没断过酒,不是这个饭局就是那个酒席,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正正经经地吃过一顿热乎饭了。
好容易逃出来透口气,陈朗在酒店大厅阳台上抖了根烟抽上,最近因为这批厂房的事,他没少应酬,这猛增的烟瘾酒瘾以前都没法比。
“这家菜怎么样?”
“还可以。”
陈朗刚要掐掉烟头,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转过身往大厅看了眼,大厅电梯口正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竟是芮秋。
“现在回去还太早,要不要先兜一圈,然后去泡个澡?”
“你下午不用去公司?”
“呵呵,偶尔也得放松放松,我这几天可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电梯。”
电梯门开了,两人走了进去,芮秋一身休闲装扮,白色的运动上衣,下边烟灰运动长裤,看着只有二十五六模样。大约是因为刚从包厢出来,他脸上带着暖色,“那就回去睡个觉,正好我下午还有事。”
“怎么,已经开始上班了?”
“没那么快。”
两人说着,电梯的门已经合上了,陈朗最后瞧见的是芮秋身边那个男人笑着把手搭在他腰上,而芮秋的视线透过电梯门缝一丝不差地落在自己身上。
很淡,速写一样的一眼。
陈朗的手指被烟头烫了一下,把烟头丢地上,抬脚碾了。
晚上的时候,陈朗做了个离奇的梦,他梦见一个男人趴在芮秋身上对芮秋做他一直对芮秋做的事,梦里的一切那样真实,简直让他看红了眼。
初晓茜早早地出门了,桌上一堆化妆品明显动过,床体抽屉里高跟鞋细长的鞋跟像枝桠一样一根根戳出来,看得陈朗烦躁之又烦躁,烦躁之更烦躁,掀开被子跳下床,伸脚把抽屉踹了进去。
客厅里乱糟糟,冰箱内空荡荡,厨房的米桶里倒是有半桶米,可等陈朗淘了米端着淘米篮过来煮饭,在电饭煲盖上看到一只用过的安全套,那种感觉活似生吞了一只蟑螂之后发现蟑螂还在自己的喉管里拨楞着四肢挣扎。
这种日子再过下去,真能把人过得腐烂了。
陈朗砸了淘米篮,砰地摔上门走人。
过年回来的时候,芮秋的行李中就被芮母塞了许多咸鸡咸鸭,都是芮母亲自腌晒的,说是味道绝对比外头买的好,又干净。如今那些肉还没吃完,芮母就又托人给带了一大包小干鱼和糯米。
虽说这些东西搁些日子不会坏,但总没有现吃来得新鲜,恰巧芮小弈来电话抱怨当时走得太急,没从家里带些好吃的,芮秋索性卷袖子忙活起来。
电饭锅里的糯米饭才煮熟,门口就有人敲门了,没有按门铃,只是啪啪啪地胡乱敲打。芮秋擦了手过去把门打开,隔着防盗铁门,他瞧见喝得醉熏熏的陈朗。
陈朗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摇摇晃晃地摸进厨房,开了电饭锅拿碗就盛饭,那架势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芮秋进厨房给他弄了碗糖茶水,“先别吃饭,解解酒。”
大概是因为芮秋的语气意外的温和,陈朗拿着碗站了会,点头接过了糖茶水。
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捧着糖茶水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然后陈朗就开始发呆,这样干净暖和的感觉他已经有些时候没体会过了,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在外头疯过野过,回家被洗得干干净净裹在暖融融的毛毯里一样,每个毛孔都舒展开了。
陈朗搁下杯子,歪在沙发上枕着靠枕,舒舒服服睡了个觉。
陈朗这一觉睡得无比酣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芮秋在厨房系着围裙拌了糯米饭酱油盐葱蒜,蘸水搓起了圆子。陈朗靠在门框上,神色不太自然,显然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一觉醒来会出现在芮秋家里,“这是什么?”
这东西以往过年他吃过几回,都是芮秋家里头寄过来的,他倒没见芮秋这样做过。
芮秋头也没抬,“糯米圆子。”
陈朗的肚子非常配合地叫唤起来。
“这边刚炸好,你先吃着。”芮秋把一盘炸得金黄的圆子递给他。
陈朗没客气,拿了几个就塞嘴里嚼了,圆子都是现炸的,看着没热气,其实烫得很,陈朗一张嘴又吹气又吸气,模样倒有些滑稽。
芮秋已经开始炸下一盘了,裹着葱姜蒜以及辣椒的糯米圆子在油锅里滚动,飘得满厨房都是香气。
“以前……没见你弄过。”陈朗拿着一个糯米圆咬了一口,看着里边的陷。
“我妈每年都给我寄来一大包,没必要弄。”芮秋捞出炸得泛金的圆子,“况且你吃过那么多次也没听你说喜欢,我索性就不去费工夫。”
陈朗没吱声,低头咬着热乎乎的圆子,说实在的,他觉得以前那些圆子没现在的好吃。一口气吃了一大盘,陈朗肚子吃得滚圆,指着一边,“那边是什么?”
“肉圆,猪肉和萝卜丝拌的。”
陈朗点点头,没说话。
芮秋看了他一眼,“你不都吃过的么?”
陈朗是一点不记得了。
晚饭幸亏不是吃圆子,陈朗一下午吃了太多圆子,虽然味道不错。
也许是以前一起生活过三年的缘故,两人即便分了手,现在一句客气话没有就留下来吃晚饭,陈朗的粗神经一点没觉得不对。
好在芮秋也没说什么。
晚饭是白粥和小煎鱼,还有超市买的一碟酱菜,很简单的一顿饭。
“这小鱼挺咸,是不是盐放多了?”陈朗拿筷子指了指盘子里的小煎鱼。
“这本来就是腌的,就跟咸菜一样,你要吃不惯就吃这盘。”芮秋把酱菜往他那儿推推。
陈朗夹了些酱菜就着粥吃了几口,又觉得没那盘小鱼有味道,于是又去吃煎鱼。
陈朗这一顿饭说真的,是他这一个多月来吃得最正常的一顿饭,其实算起来没一样是正经菜,可以说完完全全的粗茶淡饭,但这些却莫名地让他满足。
肚子里荤腥的油水装多了,能吃这样一顿清淡茶饭,那简直就是奢侈。
陈朗这饭吃得是心满意足。
他觉得这样挺好,在外头这个饭局那个饭局地应酬完,回来就着小煎鱼吃一碗白粥,这生活就圆满了。有意无意,陈朗连着几天都过来蹭饭,芮秋中午不在他就晚上来,反正总得吃一顿,他这一天才舒坦。
路边的路灯两了两排,车行在大桥上,放眼望去,桥上两排灯一路弧形向下,倒也是番景致。
车厢里开了暖气,芮秋却让车窗留了一条缝,窗外溢进来风沾着夜的温度,凉飕飕的,却不冷,芮秋调整了下坐姿,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各种车辆。
“你前边那位最近一直去找你?”褚博睿歪过头来,笑说:“他是不是想跟你重归于好?”
“他只是过来吃饭。”芮秋看样子有些累,“而且我不像某人,喜欢吃回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