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魂录 中——楚怀忧

“楚怀忧运气太多，怕是加剧了内伤。你且问他，他可练过九转魔心咒？”

苏云衣点点头，走过去，小声问道：“九转魔心咒，你练过没有？”

楚怀忧一愣，笑着摇摇头，却并无惊讶之意。

我告诉苏云衣，教他把自己的玉箫交到楚怀忧的手上。

我想，也许楚怀忧也能通过附魂箫和我相通。

楚怀忧看着他递来玉箫，惨惨一笑，便道：“只怕来不及了。”

此话刚罢，就听“嗖嗖嗖”几阵风动，却是霍雷霆，岳殷，姚平，蒋彦等人首先赶至。

“楚怀忧，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霍雷霆奸笑道。

“便是要死，也要杀够了本。”楚怀忧淡淡地说着，转向苏云衣道，“云衣，你用长恨剑法，霍雷霆，岳殷，蒋彦等人绝对不是你的对手。这也算是自己给自己报了仇吧！”

苏云衣握紧玉箫，倒不是要真的为自己先报了仇，而是一个心思地想要保护眼前之人，嚯地转向霍雷霆，喝道：“你不是我舅舅！”

“小畜生，谁稀罕做你舅舅！”

苏云衣咬了咬唇，又道：“我不许你们伤害于他！”

“死到临头，还有心思挂念别人！”冷琴音的声音从树后传了过来。

第75章：深云涧

余水泛舟，余山掩日，余山落叶，余山飞鸟，余水藏波……

苏云衣的五招长恨剑法混以混行剑法，剑气纵横在玉箫之上，霍雷霆，岳殷，蒋彦和姚平，一个使刀，一个使拳，一个出掌，一个出手，将苏云衣紧紧包围，但一时却难以近身。

楚怀忧望着苏云衣，缓缓站起，转向冷琴音，然后又望向了云空。

冷琴音扬手笑道：“看清楚些吧！此处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楚怀忧对她举起双掌，冷琴音微微一怔，退了一步，李三招和穆清月顶了上来，虎视眈眈。

楚怀忧凝视着这两个狠角色，慢慢将气力催纸掌心，李三招和穆清月小心地提防着。楚怀忧猛然喊出“去死吧！”掌风一转，便将两掌拍向了正在围击苏云衣的众人。两股杀气夹风而去，重重地打到蒋彦和姚平的后背之上。两人痛声惨叫，猛吐鲜血，然后倾倒在地，多半是没有了性命。

苏云衣瞬间少了两个强敌，玉箫舞地更为轻巧，一招“玉镜描眉”便“描”在了霍雷霆持刀的右手手腕之上，一招千音手的“采花式”便“采”到了岳殷的朝天拳，苏云衣猛一用力，霍雷霆顿时丢了长刀，岳殷顿时断了手肘。岳殷大叫着收回拳头，痛不能忍。

“云衣，快救楚怀忧！”

苏云衣刚刚突破围击，听到我的惊呼，立即转向楚怀忧，却见穆清月的铁叉已经架住了他的咽喉。

“你莫伤他！”苏云衣一个转身，来到了穆清月跟前，急切恐惧之情溢于言表。

“想要他活命的话，你先自费了双臂！”冷琴音缓缓走上来来，依旧是魅惑般的笑容。

“只要你不伤他，什么都好，什么都好……”苏云衣痴痴地念道，然后眼里便滚出了泪水。

楚怀忧的身后是碧山涧，楚怀忧的身前是铁叉。但他的神情却是淡然的，淡然间更如山间的清风与浮云。他道：“衣，今生有你已然无憾。你自己活命去吧！”

“不，不，不……”苏云衣只是流着泪，摇着头。

我也没有了半分主意。

“你还不快点！”冷琴音厉喝。

苏云衣身子一颤，泪水便更多了，战战巍巍地举起了手中的玉箫，他害怕眼前之人被冰冷的鱼叉割断了咽喉，却并不害怕自己被断了双臂。

“云衣，你断了双臂，他们也不会放过楚怀忧的，楚怀忧还是得死！却也是白死，因为连一个替他报仇雪恨的人也没有了！”我急道。

苏云衣听到我的话，刚刚的下落的玉箫倏地止住了。

“还是让舅舅来帮你吧！”霍雷霆站在远处，见他迟迟不动，一柄长刀便从身后砍了下来。

“云衣，来生见！”楚怀忧微笑着说罢，脚下向后却了半步，然后身子便跌进了山涧。

“你——”穆清月以为他要逃脱，一柄鱼叉跟着刺了上去，但楚怀忧轻巧地避了过去。

“楚怀忧——”苏云衣大喊出口，心中顿觉雷轰电击一般，心血如潮涌，内力如山崩，一股股散出体外，顿时震飞了霍雷霆的长刀，苏云衣没有丝毫迟疑，也向山涧窜了过去。

“拦住……”冷琴音高喊。

李三招和穆清月四只胳膊向他擒来，却也被他的内力震僵了。

苏云衣跟着跌进涧中。

身如落红，形如沉雁。

云深雾绕，风比刀割。苏云衣无法睁开双目寻找楚怀忧的身子，但他却能清晰感受到，楚怀忧就在自己身边，只要伸出手，便能将他紧紧环抱。

“云衣，我看他了！”云里雾里，楚怀忧的身影隐隐约约，荡在其间。

楚怀忧似乎也感觉到了苏云衣的存在，向高处伸出了手臂，然后他轻轻言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楚怀忧怎么会知道这句词？他怎么可以知道这句词？

我的心便如苏云衣方才一般，电击雷劈，百感汇集。

终于，苏云衣的手触到了楚怀忧的指尖，然后，拼了命地紧紧相扣，紧紧相握，紧紧相拥，然后紧紧地，再也分不开了……

“云衣，你好傻。”

苏云衣摇摇，眼泪还没有止歇，滚飞在空气里。

楚怀忧却笑了。

晕眩着，飘荡着，任强烈的气流直直吹起如墨的发丝，任翻滚的狂风撕扯着衣衫，云里雾里，生死相许。碧落黄泉，紧紧相拥。

于航，如果那时，我们也是这样，该是多么幸福！

江湖水深，武林道远，这一切将会与他们诀别么？就像当初我与那个世界的繁华与纷扰诀别一般。

突然想到自己从八层楼的高度坠落，却坠到了这样一个世界。那么现在呢？万丈悬崖坠落的他们，会遗失到什么地方呢？

往事如尘亦如烟，此刻尽皆幻化眼前。

希望来世他们还能这样相拥吧！今生有情，来世续缘。

一切又该结束了吧？

“萧寒，你还好吗？”

突然，一个声音传到了我的思维之中。

萧寒，一个自己都几乎忘记的名字，谁又能记得呢？

“萧寒，你还好吗？”第二遍。

是……于航？于航？于航？这个许久不曾想起，但始终没有忘怀的名字？

“萧寒，你还好吗？”第三遍。

这个声音真的好真切。不是幻觉，我知道，不是幻觉。

“于——航？”我努力地平静着自己，很努力，很努力，但是我知道，这个声音一定是颤抖的，是哀怨的，是悲痛的，是多情的……

“嗯。萧寒，是我，是我，我是于航。”于航的声音依旧如此清晰，如此熟悉，如此令我心动。

“你在……”楚怀忧的玉箫中？

“嗯。我好想你，我好想你。”于航如是说。

我一定是哭了，听到他的话，终于，我还是哭了。

“萧寒，你过得好吗？”

“没有你，我会过的好吗？”

“嗯。你好傻，你好傻，你好傻……”

这时，“砰”的一声巨响，却是苏云衣和楚怀忧纷纷坠入碧山涧底的湖水之中，一团浪花绽响山谷。

第76章：沉睡者

楚怀忧在坠湖的刹那，奋力将苏云衣托上身前，自己的身体却重重地压向湖底。他的头部撞到了湖底的一块岩石，跟着便昏了过去。苏云衣搂在楚怀忧身上，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只是本能地在水中挣扎向上，手臂紧紧拉扯着身下之人。

湖水不深，竟是暖的，想必是温泉。

楚怀忧的身体被苏云衣拼命推出了湖面，苏云衣跟着也冒出了头。苏云衣的水性不错，借着浮力，一把将楚怀忧推向了湖岸，自己衣跟着爬了出来。

“他……”苏云衣长长地出了两口气，这才意识到楚怀忧是昏迷的，紧张极了，“他，他死了？”

我忙道：“没有。只是昏迷了而已。”

苏云衣笑了笑，眼中却又映出了泪花。秋风瑟瑟，苏云衣有些颤抖起来。

谷大绝幽，四面环山，山间有隙。野木环抱，正值金秋，果实成熟。

“怎么办？”

“看看有没有山洞之类的栖息之地，然后生火取暖。”

苏云衣站起身来，举目四望，终于在东面的山底下，一株桃树后面发现了一个洞口，苏云衣走过去，小心拨开疯长的杂草，探头望向漆黑的洞中，小心地道：“里面不会有什么吧？”

“不知道。”

“喂，里面有人吗？”

我不禁哑然失笑。

洞中响起苏云衣的回声。

“没有人应，里面没有人。”苏云衣笑笑，便回到湖岸，抱起楚怀忧，进了山洞。

山洞很暗很深，苏云衣走的很轻，大概十余步时，便到了尽头。苏云衣望着黑漆漆的山洞，小心地将怀中人放到地上。

“找些干柴，生点火。要不，会感染风寒的。”

“哦。”苏云衣应着，便到洞外拾了一些干柴干草，拿回洞中，掏出怀里的火石。“呲呲呲”，苏云衣用力打着，但火石浸水，根本点不燃。

“怎么办，打不着呢！”苏云衣急道。

“嗯。你对着干木催动内力试一试。”

“哦。”苏云衣点点头，然后伸出右掌，瞬间将内力提至掌心，猛一发力，一团枯木顿时炸了开去，一团火焰顿时喷起，照亮了山洞。

苏云衣吓了一跳，慌忙将柴火堆集，将楚怀忧抱到火堆旁，自己紧紧地搂住他，轻轻言道：“我害了他的。”

“命意如此，天心难测。活着就好，云衣，你不必自责的。”

应该是天命吧！于航和我，我和于航……

在坠落的瞬间，命运拨动了前世今生的轮盘。前世不能相守，今生再续情缘。

苏云衣感觉自己暖一些了，却突然发现楚怀忧开始全身发抖。“他怎么了？”苏云衣把他搂得更紧，紧张极了。

“怕真的是伤了风寒。”

“怎么办？怎么办？”

“你输些真气给他试试。”

“嗯。”苏云衣慢慢将他扶起，推出双掌，置于他的背后，然后将内力催入掌心，逼近他的身体。

我知道，苏云衣已经很疲倦了，但是却强撑着身子为他输入真气。但很快，苏云衣就觉得自己像被抽干一般，身子抖了两抖，便也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云衣因为饥饿而慢慢恢复了意识。他睁眼之后，第一个意识便是楚怀忧。

可是楚怀忧却依旧在沉睡。

苏云衣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道：“他没有醒吗？”

“没有。”

苏云衣点点头，把手抚到他的额头，跟着便又缩了回来，脸色一变，不禁急道：“怎么办？他的头好烫啊！”

“火要熄了，你把火再生大一些。然后，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盖好。”

苏云衣点点头，便起身向洞外走去，刚刚走到门口，便又跑了回来，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小心地盖到了楚怀忧的身上。

来到洞外，天高夜黑，云雾避光。我叫苏云衣摘了些野果来充饥。

苏云衣自己吃了一些，又存一些在洞中，想等楚怀忧醒后来吃。

走了几遍九转魔心咒之后，苏云衣又为沉睡中的楚怀忧输了许多内力，这才又沉沉地睡去。

第二日，楚怀忧依旧发烧不退。苏云衣束手无措，只是继续为他输入真气。这让我想到了许久之前，楚怀忧便是这样守护着苏云衣，一连十日，为他不断地输入救命的内力。

苏云衣在树丛间捕了一只兔子，架火烤了。吃过之后，便神思懒倦地抬头望着云空。我知道，他在担心苏远亭有没有逃过追杀，担心苏云缠的“易魂术”有没有解除，担心端木剑震和端木剑惜有没有事情……

许久之后，他长叹一声，回到了洞里。

晚上苏云衣沉睡之时，楚怀忧磕了两声，但是依旧没有能够醒来。

第三日，却烧得更严重了。苏云衣摸着他的额头，急得要流出泪来。

“这样下去不行的，他需要看大夫的。你且看一看有没有出谷的道路。”

苏云衣跑出洞外，抬头望着高耸入云的环山，希望能找到易于攀爬的谷壁。

“云衣，你看，那是什么！”惊喜地看到陡峭的绝壁高处，一株救命仙草静静地向外伸长，我不禁喊道。

“哪里？”苏云衣举目搜寻着，终于也看到了它，疑道，“那是什么啊？”

“灵芝！”

“灵芝？那就是灵芝！”

“嗯。好大的一株。”

苏云衣轻身跃起，触到了绝壁，手紧紧地抓牢，脚慢慢地寻到了蹬处。一步一步，向着灵芝靠近。苏云衣攀爬地很慢，一炷香的工夫才终于伸臂抓住了扇子般大小的灵芝，用力拔出，苏云衣一喜，脚下却一个不稳，顿时擦了下来，苏云衣向后两个翻身，才终于又重新抓住了山壁。但是胳膊和前胸都已磨出道道血痕。

回到岸边，苏云衣只问我：“该怎么服用？”

“不急，你先收拾一下你自己的伤口。”

“我没有关系。”苏云衣说他没有关系，但是我知道，很痛，火辣辣的生痛。

苏云衣用掌力将一块碗口大小的石头从中间劈碎挖空，又盛了一些湖水，将洗净的灵芝撕碎成片，放进了一些，架到了火上。大约煮了一盏茶的工夫，水便沸腾了。

苏云衣取下了，慢慢地等它变温，然后扶起楚怀忧，想要将灵芝水灌进他的口中。

“这样不行，他咽不下去的。”

“那——怎样？”

“你自己先喝一口，然后再送入他的口中。”

“哦。”苏云衣缓缓放下他，举头喝了一口，然后眉头便皱得紧紧的，苦涩恶心，难以下肚。但顾不了这么许多了，苏云衣将唇递给楚怀忧，然后慢慢将苦汁送入他的口中。接着，又喝了第二口，第三口……

一直到了深夜，苏云衣不听我的劝告，将整株灵芝全部煮熟，喂到了楚怀忧的身体里。楚怀忧的风寒很快便有了好转，额头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

苏云衣熟睡的脸庞挂着欣喜的微笑。

第77章：失忆人

又一日，当苏云衣苏醒之后，惺忪的眼波中没有印入身畔人的身影，心下便立时一慌，茫然四顾起来。

“他在洞外。”

苏云衣听到我的话，安慰似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便喜道：“他醒了？”跑出洞外。

楚怀忧正在明媚的秋阳下，对着湖水，背着洞口，轻轻孑立，恍惚的姿态宛若遗落凡世的天人。听到声音，他回了头，含笑的目光中没有之前隐忍的冰冷，仇恨和残酷，含笑的目光中只有崭新的平静，温暖和单纯。

“谢谢你。”楚怀忧的声音竟然也不似之前，清越中满是高傲和沉稳，而是更如天籁般柔和而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