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淑卿摇了摇头,“小陆很少出去,每天一下班就回来陪芝萍姐。”这个孩子一向是这么踏实孝顺,想到自己那个靠不住的孩子,她有时候都会忍不住羡慕刘芝萍。
“真是的。”
袁天纵抱怨了一声,他早该想到,有那个大麻烦在,敏敏哪有时间出去玩。如果不是自己带着他,这家伙可能连方圆五公里之外都不肯走动吧。同时袁天纵也更加想知道,究竟是哪个同事这么大面子,能让陆敏行破例赏光吃饭,总不成是老院长吧!
因为处于孕期,苏月订了一家比较清淡的江浙口味的馆子。吃饭的时候除了梅笑雪和苏月的老公之外,席间还多了一位高瘦俊朗的青年男子,年纪大概比陆敏行大个一两岁,脸上一直笑眯眯的。根据苏月介绍,那是梅笑雪的堂兄梅笑寒,因在本市市委宣传部工作,所以也顺便一块来吃个饭。
猜到这个人吃饭是假,正经是帮忙妹妹来把关做陪审团的,寒暄过后落座时,陆敏行不由得苦笑了一记——如果对方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估计会直接上来揍他一拳然后走人吧。
梅笑雪个性开朗,而且苏月事先也说了这就是介绍两个人认识认识,算不得正式的相亲,所以小姑娘显得也比较自在。因为晚饭时间位子不好订他们没有要包间,五个年轻人只是要了一张大堂的桌子。
陆敏行进了法院之后多少也会出席一些必要的社交场合,他一贯稳重大方,所以该做的他都礼貌地一一做到。两个主角男的帅女的俏,苏月越看越觉得自己这个媒做得对。
上茶水的时候服务员不小心碰掉了陆敏行手边的筷子,他并未在意,只是好脾气地自己弯腰捡了起来,弄得那个服务员很不好意思,立刻拿了一双新的给他替换。
其他三个人正在研究菜色,只有安静坐在一边观察陆敏行的梅笑寒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不知为何,他的浓眉微微一动。
尽管没有丝毫要和那姑娘发展关系的想法,却又不能太过冷落对方,陆敏行只得不断地找话题,再加上苏月和她老公都是机灵的人,饭桌上的氛围搞得不错,梅笑雪看陆敏行的眼光也越来越满意。
一顿饭吃到晚上八点多,中间陆敏行肚子不太舒服去了一趟洗手间,从隔间出来的时候看见梅笑寒在洗手台边站着抽烟,脸上的表情有些莫测高深,和刚才一团和气的样子判若两人。知道他们从政的人都是人前一张脸人后一张脸,陆敏行也不觉得什么,只是对他客气地颔首打了个招呼便走过去洗手。
“小陆,你真打算娶小雪做老婆吗?”梅笑寒捻熄了烟扔进垃圾桶,也走过去洗了洗手,“我知道,你们这种人害怕社会压力会找个女人结婚做掩护,那样做其实伤害挺大的,可以说是一种欺骗的行为。”他面不改色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心地跟陆敏行交谈。
知道妹妹要来相亲,梅笑寒曾经托人打听过陆敏行的身世,知道他出身单亲家庭,从未交过女朋友,早年靠一位富商资助完成学业。
其实在见面之前梅笑寒并没有怀疑过陆敏行的性向,直到在他弯腰拾起筷子的那一霎那看到他脖子上残留的吻痕,那种程度让人很难想象是女人留下的,又见他生得眉清目秀,真是不由得不往那方面想。
感觉妹妹对这个人甚是满意,梅笑寒觉得有些危险。其实按理说他无论如何不该当面把这事挑明,不过看陆敏行一副面嫩好欺负的样子,梅笑寒还是决心诈一诈他的话——因为他天生最最厌恶的人种就是同性恋。他陪梅笑雪相亲不是第一次,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败类。
听了他的话,陆敏行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秒,却仍旧波澜不惊。
“梅大哥,您是不是误会了。”欺骗真是从何说起,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今天苏姐请客,我来吃顿饭而已,没有其他的意思。”陆敏行冷静地回答,并未透露任何心事,不过却对此人的敏锐暗暗吃惊,突然又觉得有些委屈——他自认平时从未做出过任何妨碍或困扰他人的行为,这个人凭什么用那么鄙夷的口气对他说话。
梅笑寒望着眼前青年漂亮的脸蛋,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怎么也抑制不住,在脸上表现出的却是释然,他呵呵一笑,“是我多虑了,你应该不是那种人。我妹妹如果嫁给你,我们……”
“他不会娶你妹妹。”突然一个极端不耐的声音打断了梅笑寒的话,走进来旁若无人地拉了陆敏行就往外拽,嘴里还不满地抱怨着,“你们法院的人吃饭都这么慢吗?”
被袁天纵强行从餐厅的卫生间直接拖回家,除了没来得及道别,对两位女士感到有些抱歉之外,陆敏行并没有不高兴——反正他也不是自己愿意出现在那里的,现在他更关心为什么应该在千里之外的袁天纵会出现在这里。
“家里有点事,提前回来了,短期内不会再去。”回国之前袁天纵已经匆匆将所有的合约签字连同配合当地媒体宣传曝光和其余非要他完成不可的工作都通通解决掉,剩下的事情便全权交由常驻K国的团队负责处理。
他解释得简单,陆敏行也没有多问,心里愁的是怎么解释今天的事——看袁天纵的臭脸就知道,他绝对很不高兴。吞吞吐吐地坦白之后,令人意外的袁天纵并没有立刻冲他发火,反而好像想起什么事情似的若有所思起来。
“想跟女人结婚?”从不在亲近的人跟前隐藏心事,男人翻身将陆敏行压在身下。手伸进他的睡衣下摆惩罚似的用力抚摸,一上来就直捣各处敏感点——睡了他十多年,他实在太熟悉陆敏行的身体了。
“不,啊!那里……别碰!”陆敏行咬着牙,心里后悔死了。早知道袁天纵已经回国,他今天就应该坚定地拒绝,“我不会结婚的。”只要他一天还没腻烦,自己就一天没有选择的权利。
“嗯。”袁天纵仿佛在考虑什么问题,他突然发现,这孩子可能在说谎,毕竟自己从未给他搞女人的机会,“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如果不是大费周章地打听到他今天的行踪,他哪里会知道这家伙竟然会趁着自己不在国内偷偷跑去相亲——比起可能的隐瞒和欺骗,他想找女人结婚的事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没有,不是的……”知道他还是发火了,但是以前的袁天纵生气起来从未如此平静,陆敏行几乎有些恐惧。想转头不看他,却被一只手拧住下颌钉死在原地,强迫他不得不面对。
“你还小,这种事情不用急。”男人嘴上暴躁地说着,心里想的却是不管这孩子长到多少岁,自己也未必舍得把他交给任何人,“等你长大了,叔叔一定给你找个最好的姑娘……”袁天纵一边说,一边重重地收紧虎口固定住陆敏行的下巴,那力道仿佛要将他捏碎,却轻轻地凑上去吻他,温柔地顶开他的牙关,舌头不容拒绝地伸进柔嫩的口腔里霸道地搅弄。
这个孩子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也许他要一直放在身边,在这之前谁敢打他的主意,就是和他过不去。
“不要,我什么都不要。”陆敏行很想这么告诉他,可是嘴里却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声,生与死的畏惧让他拼命扭动身体抗拒着对方。
“只要你一天还是我的人,就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偷偷摸摸地跟女人来往。”袁天纵狠狠地说道,突然放开身下的人,起身将手边所有触手能及的东西全都抓起来扔出去摔了个稀巴烂。
“我知道了。”陆敏行沙哑地回答了一句,无力地躺在沙发上喘息——刚才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会被袁天纵捏死。
事实上在听到男人那句话之前,陆敏行早已知道是这个结果。他甚至没有奢望过袁天纵会网开一面放了自己。
第十六章
国庆节前后袁天纵似乎非常忙碌,完全没有时间上门骚扰,陆敏行甚至有空每天带着刘芝萍出去逛逛附近的公园。经过这些年的精心调养和护理,她的病情基本上得到控制,平时只是说些疯疯癫癫的话,再没有做出什么危险行为。
“敏敏,袁先生怎么不来了啊?”刘芝萍偶尔也会关心儿子,但是说出来的话往往让陆敏行无言以对,比如现在,“是不是你不乖,惹他生气了?”
距离上次袁天纵闹脾气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月,其实这个记录并不算最长,只是这次不同于以往单纯地离开,他是生着气走的,也未曾交代任何话语。
“没有,他很忙的,不能天天来。”知道母亲没有得到回应会一直发问,陆敏行只好敷衍她一句。
“哦哦,袁先生是好人,你要好好听话的话,不要惹他生气呀。”刘芝萍再三叮嘱着,这让陆敏行有些疑心她是听见了那天袁天纵发怒摔东西的声音。
后来陆敏行接到袁天纵律师的电话,说约个时间去他的事务所签署一些文件,让他有些奇怪。到了事务所他发现要他签的东西是一份包含了现金、股票、房产在内的巨额财产赠与协议!赠与人是袁天纵,受赠人是刘芝萍,陆敏行作为刘芝萍的法定监护人代理行使一切权利和义务。所有的赠与条件只有一个,就是不得转让。
“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字吧。”刘永志也算是看着陆敏行长大的,自那年将他从看守所里弄出来,这孩子就在袁天纵身边一直呆着从未离开,简直是个奇迹。现在老板要结婚了送他这么多钱作保障,在刘永志的眼里,袁天纵慷慨大方堪称有情有义,“你是吃皇粮的,这些东西放在你母亲名下比较合适。”
陆敏行是公职,如果名下突然多出一堆巨额财产肯定会被纪委的人打上红圈,所以在刘永志的建议下袁天纵改将这些东西都送给刘芝萍。
原来这些是批发他一辈子的奖金,陆敏行无奈地苦笑。他无法不将现在的状况和那天晚上袁天纵所说的话联系起来。说实话这么多钱,即使买下整个“卫城”也是绰绰有余。袁天纵的确很大方,连陆敏行都得自认他根本值不了这么多。
陆敏行不想签这个字。哪怕真的是赤裸裸的买卖关系,他也不想做出这种银货两讫的样子。
“你告诉他,批发的钱已经付过了。”知道钱对于袁天纵来说不过是数字上的不同,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定性——或许这么多年过去了,袁天纵仍旧当他是当年那个为了钱而不择手段的骗子。
“小陆,老板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刘永志哪敢这样对袁天纵说话,连忙拉住他,“你别为难我们。”
大约是陆敏行一直没有动静,对他颇有好感的梅笑雪顾不得矜持给他发过两条约会的短信,却被他一一客气地婉拒了。苏月也曾明示暗示让他主动一些,陆敏行也都装傻混了过去。安静了几天之后再没音讯,陆敏行以为这事已经告一段落,没想到却在某天中午接到了梅笑寒的电话。
“小陆啊,最近很忙吧?”梅笑寒一说话,陆敏行就充分体验了一把市委宣传部理论科科长的威力,“怎么不和小雪见见面呢?”
“梅大哥,我觉得我和小梅不太合适,不想耽误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陆敏行不禁再度后悔那天的心软,这下不仅惹恼了袁天纵,还惹下这么个大麻烦。
“嗯,你这就不对啦,不多相处相处,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呢?”梅笑寒还是一副政工干部循循善诱无懈可击的口气,让陆敏行真是疲于应付,“年轻人在一起吃个饭而已,没什么坏处的。”
“梅大哥,我……”陆敏行还想说真的不行,却被对方打断。
“你上次说有急事不辞而别,怎么也得给小雪一个交待对不对?”他听见梅笑寒在电话那头低低笑了一声,“请她吃个饭就当道歉,有什么话也当面说个清楚,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对方话说到这份上,自己又的确理亏,陆敏行犹豫了一下——如果能取得袁天纵的同意,他是没意见的。问题是那个人最近不到他那儿去,陆敏行也不能为了这种事情特地打电话给他。
“梅大哥,我去安排一下,回头给你们一个答复。”如果非要让他当面拒绝,陆敏行也只好不顾梅笑雪的面子了。
“这样才对了,我等你电话。”电话那头的男人这才满意地挂了线。
“敏敏,晚上回家吃饭。”
有了前几次被当成不速之客的不良体验,现在袁天纵终于学会了事先给陆敏行打个电话报备。他刚陪新婚妻子从国外度蜜月回来,那种温吞无聊的游山玩水和逛街实在让他腻味,好在李中慧并不怎么需要陪伴,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各玩各的。自认为已经尽到了结婚的责任,袁天纵又开始恢复了他以前自由自在的生活。
正在愁怎么找他,被梅家兄妹缠怕了的陆敏行第一次这么盼望看到袁天纵,“好,我今天晚上不加班。”
“嘿嘿,想我啦?”难得听到他平稳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热切,袁天纵显得非常高兴,“早点回家,我要吃你做的橙花排骨。”
“嗯,我回去做给你吃。”男人霸道中带着撒赖的声音让陆敏行失神。
他想起自己十几岁的时候,为了让这个人高兴,曾经苦学了一身的厨艺和按摩技巧。后来他发现袁天纵这个人吃什么都津津有味,并不在乎食物的粗粝精细,而给他按摩最后的结果也必然是滚床单,于是也就慢慢放弃了。难得他还记得自己做过这道菜,陆敏行几乎要惊叹天上落红雨。
十七岁的陆敏行的确憧憬过袁天纵。那时候他崇拜他,信任他,依赖他,把他当作一切——父亲,兄长、朋友和情人,每天除了读书便是陪他玩耍,在他的怀中被他弄得呻吟喘息却哭着说还要,像只永远也喂不饱的小猫,而那时候的袁天纵也的确只独独宠爱陆敏行一个。在那之前,年轻的男孩从未想过男人有一天会对他腻烦。
现在想来,他们两人之间的裂痕始于陆敏行清醒地发现,自己从不是、将来也不可能成为袁天纵的唯一。他仍旧记得第一次在袁天纵身上闻到其他人的气味,那种让他恶心反胃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也一样淫乱肮脏,后来次数多了,这种痛苦渐渐变成了麻木。
陆敏行知道他能跟袁天纵这么多年,或许只是因为生得比其他人好些,又或许是在床上更对他的胃口,仅此而已,等到他年华老去青春不在,他自然就会弃他如弊屣。现在陆敏行能做的,只有等待。
下班回到家大概五点半,陈淑卿早已按照陆敏行的要求将那些食材准备好,只等着他回来下锅——袁天纵钦点要陆敏行做,她就不敢越俎代庖。
又是一个多月没见陆敏行,一看到他在玄关出现袁天纵就忙不迭地蹦出来,不等他换好拖鞋不由分说就压在墙上热吻。陆敏行一边穿鞋一边轻轻推拒——他闻到袁天纵的身上染着一股属于女性特有的香气,或许是香水,或许是化妆品,只有如此接近才能抓住那阵若有若无的味道。
“别闹,我要去做饭的……你不是等着要吃吗?”几乎想屏住呼吸逃避那刺鼻的香味,陆敏行强压下想吐的感觉。他提醒自己,等一下必须好好想想该怎么对袁天纵开口——都是这家伙连招呼都不让打就将他拉走,现在他还得想办法收拾残局。
“急什么。”袁天纵悻悻地哼了一声,改在他的鬓角和颊边流连磨蹭,“我给你带了很多礼物,等一下去拆。”
陆敏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在心里暗叹一声。对于袁天纵一直把他当作小孩子看待,他的确是无可奈何,却又不能拒绝,甚至在内心深处他还可耻地感觉到几分享受,几分留恋——如果自己真的永远停留在十七岁,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