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守护 下——恩瞳

天刚蒙蒙亮，柯熠就被雪焱推醒了，正要开口，却被雪焱一把捂住了嘴，“小声些，好像是宫里来人了。”

“什么？！”柯熠坐起身，“来干什么？”

“不知道，”雪焱摇摇头，“我刚才被马蹄声惊醒，出去一看，有队人马在营门口，看那些人的打扮似乎都是当官的，大半夜的明火执仗，我猜是宫里的。”

柯熠想了想，掀开毯子，“如果是宫里的人，我们……”

话还没说完，帐帘就被人掀了开来，李慕华神情焦急得走进来，“宫里的人来了，趁他们还没有发现你们，你们两个快走。”

两人互看了一眼，雪焱开口问，“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吗？”

“不管什么事情，你们两个走得越远越好，”李慕华见两人不动，便走过来将床边的衣服扔给他们，“将军不想连累你们，之前就吩咐过我了，天一亮就要你们走，现在宫里来了人，他便要我来告诉你们，让你们快走，你们不要磨蹭了。”

等两人将衣物穿好，李慕华就要拉着他们往外去，被柯熠拉住，“等等，我们不从外面走。”

李慕华一愣，这才拍着额头道，“你看我都急糊涂了，把你们往外带岂不是害了你们，你赶快用你的法术，从帐里直接走吧。”

雪焱看了李慕华一眼，从怀里取出一张纸交给他，“李先生，这是我之前去黑咕族偷来的，应该是百姓们中的毒的解药，之前没来得及交给你……”

李慕华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塞入怀里，“我知道了，你们快走……永远别再回来。”

柯熠一愣，觉得李慕华话里有话，却已经没有时间再问了，帐子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似乎是往这边来的。李慕华又看了两人一眼，转身便往帐外去了。

柯熠知道不能再拖延了，便将雪焱拉到身边，单手隔空画符，随后踏了进去。就在踏进阵法的一霎那，柯熠的眼角瞥见帐帘被人挑起，还有李慕华倒地的身影。

两人重重得摔在宾馆的床上，将隔壁床上的人惊得跳了起来，双手摆在身前一副要打架的样子，“什么人？！什么人？！”

柯熠被他一喊也有些惊讶，看着睡眼惺忪的赵漓泱好一会儿才道，“赵漓泱，醒醒，是我们。”

赵漓泱这才放松了警戒，往后一倒，坐在了床上，哀声叹气道，“哎哟，你们可回来了，累死我了。”

雪焱从床上爬起，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

赵漓泱又一翻身爬起来，“你们不是又去了什么什么地方了嘛，我这不是给你们护法呢嘛。”

听他这么一说，刚起身打算去换衣服的柯熠转过头来，“就睡得跟死猪一样护法？”

“我那不是没忍住嘛……”赵漓泱抓抓头发，随后凑过来，“唉唉，说说，这次是什么妖怪啊？好不好看？是不是又有老道士要替天行道？”

对面的两人神情一变，都不再说话。半晌，柯熠才问，“雪焱，翠微还在你身体里吗？”

雪焱稍稍一顿，点了点头，“在。”

赵漓泱一听，来了劲儿，“什么什么？这次给带回来了？”

雪焱看了赵漓泱一眼，没理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才道，“我们应该回去，故事还没有结束。”

柯熠点了点头，“没错，不过，我们马上回去会给柯星远惹麻烦的，不如等天亮再说，那边也该是有一段时间了。”

“也好。”雪焱点了点头，随后突然一个转身便不见了踪影。柯熠知道他是回原身去了，想着这样他能休息的更好，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雪焱自从醒来之后一直不太对劲，柯熠虽然有察觉，却也一直没有机会问，刚才本来想借机会问一下，没想到他到先自己一步躲回了原身里。

赵漓泱看了看柯熠拍着胸口，便躺倒在床上，“雪焱有些怪怪的。”

“怎么说？”柯熠转过头来看着他。

“嗯……”赵漓泱摸着下巴作沉思状，好半天才说，“说不清，就是觉得有点怪，人还是原来那个人，可是感觉么……好像有点不一样了。”说着还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难道雪焱的第二重人格终于爆发了？”

“赵漓泱，你要是不累的话可以继续为我们护法。”柯熠的胸前突然传来雪焱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太高兴，虽然隔着层层的衣服，但听上去依然有些冷。

赵漓泱吐了吐舌头，“随便说说嘛，那么小气！”说着翻了个身，睡了。

柯熠笑着摇摇头，“你怎么一回来就和他吵架？”

雪焱没接话，稍顿了一会儿，才道，“你还不去休息？”语气没有了刚才的冷意，倒是很温柔的样子。

“嗯。”柯熠点了点头，脱下了外套放在一旁，也关了灯上床睡了。

没多久听到隔壁本该睡着的人突然小声嘟哝了一句，“哎呀，差别待遇，对我总是凶巴巴，对阿熠就无限温柔，真是见色忘义啊……哎呀！雪焱你拿什么砸我？”

“烟灰缸。”雪焱的声音依旧因为隔了层层的衣物而闷闷的，“砸晕你就不会有这么多话了。”

柯熠笑起来，“好了，快睡吧！”

赵漓泱委委屈屈的继续睡去了，而柯熠和雪焱却是睡不着。

“柯星远会死？”

“也许吧。”

“阿熠，你是不是也会有离开我的一天？”

“我是凡人，总有那一天的。”

“那时候，谁来做指引我的物灵师？”

“你可以去找这个灵魂的下一次转世，然后再订立契约。”

过了很久雪焱才轻轻的答道，“也许不会有下一世了……”

“为什么？”

这一次，雪焱没有回答，两个人都没有睡，都等待着天亮，天亮以后他们要回到柯星远那里去看故事的结局。虽然已经有预感这个故事也不会是个幸福快乐的结局，但是，作为物灵师，依然要去看，要去记录。

因为，他们是物灵师。

第二十一章

满目萧瑟，柯熠和雪焱踏出阵法之后的第一感觉便是这四个字，诺大的庭院里到处是东倒西歪枯萎的花木，房间的门窗都开着，望进去便能看见被翻得乱糟糟的房间。

两人互看一眼，随即沿着长廊往外走，这里应该是柯星远在京城的府邸，他们是依照翠微的记忆而来的，可是这幅景象却让他们无法理解。将军府一定是遭了什么劫难，否则怎么会变成这样一番景象。

不大会儿两人已经走到前院，这里比刚才那里稍好些，显然是有人整理过，可是左右却不见任何人，两人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

“请问……两位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

柯熠转过身见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便问，“这位大娘，请问，这里可是将军府？”

老妇人见了他们俩先是一愣，随后上下打量了两人好一会儿，才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雪焱跨前一步，“大娘，我们是柯将军的朋友，前来拜访他的。”

“柯将军？”老妇人哼了一声，转身一边走一边道，“早就没有什么柯将军了，都被抓走了，一个不剩，就留下我这个老婆子等着给他们收尸。”

“什么？！”两人一惊，柯熠上前去拉住老妇人，“大娘，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老妇人扫了他一眼，“你是他朋友你不知道吗？”见柯熠回答不上来，老妇人叹了口气，“你们何必要骗我呢？将军不就是为了救你们吗？”

两人又是一惊，抬眼疑惑的望过去，老妇人指了指对面的房间，“去屋里说吧。”

到了里屋，老妇人从桌上取过两张纸来，上面各画着一个人像，分别是柯熠和雪焱。

老妇人指了指两张画像，“这是五天前那些来搜查的官兵留下的，说是将军私通敌军已经从边关直接押入天牢了，他们来搜了一遍，然后就将老夫人带走了……下人们也被抓走了，就留下我一个老婆子，说是让我给他们收尸。”说着老妇人湿了双眼，“这简直是胡说……将军怎么可能私通敌军……明明就是陷害……我瞧你们两也不想那些蛮族……”

雪焱赶紧安慰道，“大娘，您别伤心，我们……”本想说我们会想办法救出柯星远的，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到嘴边的话又被生生的吞了下去。

柯熠知道雪焱不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对老妇人道，“大娘，将军的事情，我们会尽力的。”

其实，如果真的要从天牢救一两个人并不困难，困难的是恐怕柯星远不会跟他们走，而且……物灵师的规矩也不允许，帮翠微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将柯星远救出天牢，可能会打乱历史的秩序，到时将会更难收场。

老妇人又叹了口气，“可惜李大人也不在了，否则他还认识宫里的御医，说不定能问到点消息。”

“大娘说的可是李慕华？”柯熠疑惑，李慕华怎么不在了？他应该是被一起关进天牢的吧？

“是啊，你们也认识的吧？”老妇人擦了擦眼泪，“李大人是我们将军的好朋友，可惜年纪轻轻……唉……”

柯熠和雪焱互望一眼，突然想起离开时看到李慕华倒下的身影，“大娘，李大人他……”

“说是他违抗圣旨，在军营的时候就立斩了……”

立斩？！那么就是他们离开的时候？

他们看见李慕华倒地只以为是被人推搡，没想到却是……

柯熠紧握着双拳，他突然有些恨自己，如果当时没走，或许李慕华也不会死吧？也或许柯星远不会被抓走，不会被关在天牢里。可是，自己却不能真么做，自己是物灵师，只能记录，其他的却是无能为力……

“先生……”身边传来轻唤，柯熠回过神，看着身旁的雪焱，那脸上的表情，却是翠微才会流露出来的，“先生，李先生死了吗？将军是不是也会死？”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的人又变成了翠微，柯熠一时有些愣神，“翠……微？”

“是的，”翠微点点头，“先生，将军是不是也快要死了？”

柯熠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只好闷闷的说，“他现在在天牢……”看着翠微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柯熠接着道，“你……要不要去看他，我带你去。”

翠微点了点头，“劳烦先生了。”

虚空画符，也顾不得一旁的老妇人看得目瞪口呆跪在地上口念佛号，柯熠带着翠微踏了进去。他不想看见这张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即使作出这个表情的只是借用了身体的翠微。

昏暗的天牢里突然出现了一线萤光，柯星远看着自己面前的空气被那萤光缓缓拉出一个口子，有两个人从里面出来。其中一个才一出来就向他扑来。

“将军！是翠微害了你！”怀里的身影颤抖着。

柯星远看了一眼对面的柯熠，一边伸手拍着翠微，一边道，“你真的来了。”

柯熠笑了笑，“你知道我会来？”

“是我还想再见你一面，”柯星远笑道，“所以，我就想，也许你能猜到我的心意，最后再来看我一眼。”随后，将怀里的翠微扶起来，从一旁的草垛里摸出一块翠玉，“我把翠微交给你，麻烦你帮我照顾他。”

他还记得自己告诉他的话，还记得那块翠玉是翠微的原身，柯熠看着眼前的翠玉，伸手接过，“他这么倔，我可不保证一定能照顾好。”

柯星远了然的笑了笑，低头对翠微道，“你可不要做傻事，我下辈子还要靠着那块玉佩来找你呢。”

“过了奈何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怎么找我？”翠微抽着鼻子。

“那你来找我好了，”柯星远想了想道，“你拿着那块玉佩来找我，就像你第一次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那样子，我一定会想起来的。”

翠微一转身向柯熠要回了玉佩，然后放在柯星远怀里，“这样，我找你方便些。”说完站起身来，“你可一定要带着……”

“一定带着。”柯星远隔着衣料轻抚玉佩。

柯熠看着柯星远这个动作，突然觉得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可是还来不及细想走廊里就想起了狱卒交谈的声音，柯星远催促道，“你们快走，别被人发现了。”

柯熠立刻隔空画符，踏入阵中，可是转头去拉翠微时，他却拉着柯星远不肯走，“将军，你跟我们一起走。”明知道柯星远不会同意，可翠微还是小声的恳求着，眼里落下一串串泪珠。

柯星远摇摇头，“我不能再连累这些无辜的人了，我如果走了，他们就一个也活不了了，”说着一根根掰开翠微的手指，“快走吧，听话。”

翠微摇着头，努力的想要抓得更紧，可是手被柯星远一点点掰开，身后又有柯熠拉着，最终还是分开了。

“翠微！”在豁口合上之前，柯星远突然叫住他，翠微立刻将身子从豁口里探了出来，看着他慌张的表情，和满是期待的眼神，柯星远笑了，“翠微，我以前常在想，你原本长的什么样子……”

话还没说完，狱卒的脚步声已经近了，柯熠在里面用力一拉，翠微便被拉进了豁口。下一刻便听见狱卒一边开锁一边叫道，“柯将军，吃饭了。”

柯星远看了一眼送过来的饭菜，鸡鸭鱼肉全有，竟然还有一壶酒——这便是断头饭了吧！吃饱了好上路。

第二十二章

柯星远的罪名是通敌叛国，虽说是放了皇榜的，可百姓们都不相信，哪有将整个敌军歼灭的通敌叛国的将军？哪有会乖乖让你押解回京的通敌叛国的将军？

官府发了公文说是不得议论柯星远的罪状，但还是堵不住百姓的嘴，京城的百姓这一个月来议论的最多的恐怕就是这件事了。然而，议论归议论，即使全国的百姓都认为这是条莫须有的罪名，也救不回柯星远的命。

道路两旁的百姓沉默得看着十几辆囚车穿过集市向刑场驶去，没有人像往常一样向囚车扔石块，也没有人指着他们谩骂，所有的人都知道，那最前头的囚车里坐的不是什么卖国贼，而是一个被诬陷的好官。

柯星远的视线在人群中搜索着，带着些期待，又带着些担忧，期待着能再见翠微最后一面，也担忧着他在此刻出现，会让他身处险境。

一路从天牢到刑场，感受到百姓们眼神之中流露出来的惋惜，柯星远也只得在心里苦笑，他一介武夫，读再多书也敌不过那满腹经纶的奸佞小人，只恐怕将来相国只手遮天，苦了的还是这些百姓。

被押解的士兵领上刑台跪下，看了看天心里有些疑惑，记得先前在天牢时狱卒告诉他，行刑时间定在午时三刻，可现在才只是午时刚过，这么早将自己押到刑台上，就不怕自己找了机会跑了吗？若是遇了其他会武功的犯人，恐怕早就找机会跑了吧？就凭周围那些三脚猫功夫的士兵恐怕是看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