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守护 下——恩瞳

犹自想着便侧头向主刑台上望去，果然看见相国坐在主刑官的位置上正悠闲的喝茶，一双眼睛时不时得向台上扫来，似乎是在欣赏着柯星远此时的狼狈一般。

如此等了一刻钟的时间，台下百姓议论的声音便渐渐响了起来，有几个甚至还趁着乱开始骂相国奸臣贼子，好在人多嘴杂，也不知道是哪一个说的，否则恐怕这些百姓里也有不少要掉脑袋了。

柯星远转过头去看自己身旁不远处的母亲，老夫人年纪大了，跪不了多久，现在已经侧身坐在地上了，一旁看守的士兵也是知道个中缘由的，见相国不说话，便也不去多事。

“娘，孩儿连累您了。”柯星远心里满是自责和歉意，他本想打赢了黑咕族便辞官与母亲一起回乡，谁想，现在黑咕族是打败了，而自己却连累了母亲要跟着自己一起受这莫须有的罪名。

老夫人倒是一脸坦然，笑着摇头，“儿啊，娘虽然读书不多，但娘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娘不怕死，娘怕的是你一生不曾害过人，如今落得这个罪名，日后恐怕……”

“我不求流芳百世，我只求问心无愧。”柯熠笑了笑，“日后是英名也好，骂名也好，反正我也是听不见了的。”

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了。

柯星远突的想起翠微来，想着自己不在乎这些名声，恐怕那个倔犟的少年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吧！可现在他也无能为力了，只希望他别闹出什么事情来才好。

如此又沉默着等了少时，眼见着就要到行刑的时辰，刑台下却起了小小的骚动，柯星远往刑台下看去，便见人群中有一个人努力的往前挤着，直到近前才发现那是个白衣乌发的少年，雪肤朱唇，眉间一点朱砂，乍看之下很是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少年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一步一步往前走来，直到刑台之下，抬起头，一双杏目瞬也不瞬的盯着柯星远，像是要把他看到自己的眼里去。

“将军……”双唇微启，那一声熟悉的喊声便入了柯星远的耳朵，柯星远身子一颤，惊讶的看着那少年。

“将军，我是翠微……”少年又走近了些，两旁的士兵立刻拦住了他，他一转身，便朝着主刑台跪下了，“大人，柯将军曾救过我一命，即使他犯下叛国之罪，也依旧是我的救命恩人，草民只想在最后送他一程，望大人同意。”说着便俯身叩首下去。

主刑台上的相国微微皱了皱眉，本想让人打法了他走，谁想一旁的师爷突然附耳过来，说了几句，相国笑了起来，开口道，“时辰尚未到，我就允了你了，”说着又转头对柯星远，“柯星远，没想到还有人给你送行啊，你可要好好珍惜啊，可别到了地府说我不讲人情！”

话说的刻薄，却并没有入了柯星远的耳，他的眼里此刻只有踏着木阶上了刑台的翠微。

翠微走到柯星远面前跪下，从随身的食盒里拿了碗汤出来，“将军，这是翠微亲手煮的，您喝了吧。”

柯星远看了看碗里飘出清香的汤，直觉这不是普通的汤，又看了眼翠微，“这是什么汤？”

翠微一怔，咬了咬唇，却不回答，拿了汤匙开始喂他，“将军可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来世翠微去找将军，将军可不能不认翠微。”

柯星远轻叹了口气，一边任由翠微喂自己喝汤，一边向台下扫去，果然看见柯熠站在人群里，怀里抱着个戴着纱帽的人，想来是雪焱了。只是神情却有些奇怪，皱着眉头，也不似在紧张翠微会出事，倒像是在思索什么让他不解的事情。

收回视线再去看眼前的翠微，见他也是双眉紧锁，眼含泪珠，又叹了口气，“翠微，以后要好好的跟着柯熠，别做傻事。”顿了顿，又道，“若不然，就找处僻静的地方好好修炼吧，阿熠说那次……伤了你的修为了……”

翠微点着头，还要张口说什么，却听见那边有人喊道，“时辰到——行刑！！”

翠微一惊，下一刻便被两旁的士兵架下了刑台，翠微挣扎着推开两个士兵，扭过头去喊，“将军！你要记得你说的话！”

刀光随着话音落下，血飞溅出来，落在翠微雪白的衣衫上像是画了一朵妖异的莲花。翠微愣愣得看着眼前的景象，抬起手去摸自己的脸，刚才，他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自己脸上，也不知是自己的眼泪还是其他什么。

缓缓将手伸到自己眼前，鲜红的颜色让他瞬间瞪大了眼睛，有什么东西飞速从他眼前晃过，脑中穿过，可是他看不清也记不清，而那熟悉的悲伤的感觉却和此时此刻重叠在了一起，翠微抱着头向后退去，却没注意身后已是刑台边缘，一脚踩空，便向后摔了下去。幸好刑台之下有个人冲了过来将他接住，才不至于他直接落在地上。

柯熠听见有人喊行刑就知道可能会出事，便往前挤去，无奈带着个昏迷的雪焱行动不便，眼看着翠微从刑台上摔下来，还以为来不及了，谁知这时候昏迷的雪焱突然醒了过来，伸手推了自己一把，才险险将翠微接住。

眼看着周围的人都要围拢过来看热闹，柯熠将翠微打横抱起，随即快步向外走去。

待到了街边一处小巷里，柯熠才停下脚步，将翠微放下，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边发愣的雪焱问，“现在怎么办？把他带回去？”

雪焱等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走过来道，“先等一下。”说着弯下腰来看翠微，“阿熠，你不觉得他和我有些像吗？”

“发现了，”柯熠点了点头，“我一直以为他是泠落的灵，但似乎不是，不过，你和他以及泠落，三人长得都有些相似。”

“是啊，我也察觉了。”雪焱疑惑得看了柯熠一眼，随即伸手去擦翠微脸上的血迹，谁知，一触之下竟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尖进入自己的体内，眼前如走马灯一般晃过许多画面，耳边嗡嗡作响。

柯熠见雪焱瞬间脸色刷白，觉得不对劲，便伸手想要去拉开雪焱的手，但刚覆上雪焱的手，他也觉得一阵晕眩，还来不及问是怎么一回事，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二十三章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宾馆的床上，一转头便看到躺在对面床上的雪焱，双眉轻绞着，看神色像是睡得很不安稳，柯熠正想起床过去看看，却弄醒了靠床坐在地上打瞌睡的赵漓泱。

赵漓泱嘴里嘟哝着，也不知再说些什么，随后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些，柯熠有些歉意道，“不好意思，吵醒你了，你上床来睡吧，我去那边。”

听到他说话，赵漓泱转过头来看着他，却没有回答，半眯着眼睛，像是还没有睡醒一般，直到看得柯熠觉得浑身不对劲，他才突然回神一样，摆出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哎哟，你醒啦，我还在想是谁睡在我床上呢。”

鬼使神差的，柯熠伸手指了指面那张床道，“那才是你的床……”说完就后悔了，对面这人没心没肺，自己何必跟他认真。

果然，赵漓泱瞥了一眼床上的雪焱，“哦，宾馆的床，谁还分你我啊。”说着站起身来，看了看柯熠，又看了看雪焱，“我说，你们这次到底去干嘛啦？回来的时候身上怎么有血？”

柯熠先是一愣，“有血？”

“是啊，”赵漓泱指着床头柜上的一块毛巾，“你们两恶心死了，手上沾那么多血，你们去杀人了还是被追杀啊？”

手上的血自然是柯星远的，想到柯星远行刑时的景象，柯熠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跑过却抓不住，侧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见赵漓泱还望着自己等着答案，才开口道，“那是柯星远的血……”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想起翠微，便在衣服里翻找起那块翠玉来。

“你找这个？”赵漓泱从床头柜上拿过一个东西递过来，“被血浸了，污了。”

柯熠接了过来看，果然，原本翠绿的玉佩之上不仅有一条裂痕，还有丝丝点点的血印在上面，并且那玉也不如原先那样有光泽，仿佛是块普通的石头一样。

赵漓泱见他对着玉发呆，便道，“这玉已经失了灵气了，你们这次就是去渡这玉佩？”

“嗯。”柯熠点了点头，将翠玉收了起来，下床去对面看雪焱，手才触及他的脸便缩了回来，“怎么这么烫？”

赵漓泱看了看柯熠，又看了看雪焱，神色里流露出一丝无措，犹豫着说，“我也不知道，回来就这样了。”说着也伸手去摸了摸雪焱的额头，“已经好了许多了，刚回来时更烫。”

“你就让他这么躺着？”

见柯熠有些不悦，赵漓泱忙解释，“那我还能怎样？送医院不成？普通人又见不着他，你让我抱着团空气去给医生看么？再说了，我要有办法……”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赵漓泱立刻闭上了嘴。

柯熠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追究下去，他也知道赵漓泱说的是事实，常人根本看不见雪焱，就算送医也没有用，可是，从来没有见过雪焱生病，现下突然高烧，倒是让他束手无策起来。

“你没有办法吗？”柯熠转过头来看着赵漓泱，“你刚刚的话没说完。”

之前就怀疑过赵漓泱的身份，而且他也似乎有事情瞒着自己，因此，他这么问并不突兀，赵漓泱似乎也知道他的意思，无奈道，“我要有办法，他就不会这样了。”这一句，倒算是默认了他身份非同一般了。

柯熠在雪焱床边坐下，回想着回来之前的事情，带翠微见过柯星远之后，翠微的情绪出奇的平静，却在看到柯星远的囚车过街时告诉柯熠，他要用真身去见柯星远。

冒着有可能灰飞烟灭的危险，将才恢复不多的法力全都用在脱离雪焱的身子和附在纸做的替身之上，却也只能维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谁也不知道翠微会发生什么事情。

柯星远见到了翠微的真身，却也让他疑惑，翠微的相貌和雪焱太过相似，不得不让他起疑，莫非雪焱和翠微真有着什么联系？可是，一个是翠玉，一个是白玉，会有什么联系？就连雪焱自己也起了疑心吧？可是却没有得到答案就回来了。

“难不成……”一旁的赵漓泱突然轻声的自言自语起来，“可是，应该是狐狸才对啊……”

“你说什么？”柯熠回过头，见赵漓泱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看着雪焱，追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赵漓泱似乎还在出神，被柯熠一问，回过神来，“不，没什么，我走神了。”

“我明明听见你说什么‘应该是狐狸才对’，是什么应该是狐狸？雪焱？翠微？”柯熠紧逼不放，他确信赵漓泱一定知道些什么。

赵漓泱急得抓了抓头，“我……哎呀，我不知道，我就算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你啊！”

“为什么？”

“天机不能泄露！会把大木头招来的！”赵漓泱愤愤道，“把他招来了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柯熠被他说得一愣，“大……大木头？”

“哼。”赵漓泱自知失言，又怕越解释越出错，便决定闭口不言，“随便你怎么想。”

见他不肯再说下去，柯熠本想继续逼问，却听到床上的雪焱轻哼了一声，立刻转头去看，“雪焱？”

雪焱缓缓睁开眼睛，迷茫得看着柯熠好一会儿，突然坐起身来抱紧了柯熠，柯熠一惊想要伸手推开，又发现雪焱的身子轻颤着，只好回身揽着他，“怎么了？”

“……阿熠……你不要死……”雪焱轻声道，“……答应我，你不要随随便便就死掉。”

柯熠先是一愣，随即，伸手轻抚雪焱的头发，“做恶梦了吧？醒过来就没事了。”说着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像退烧了，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雪焱轻轻摇头，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便抬起头回望过去，正瞧见赵漓泱盯着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雪焱突然道，“赵漓泱……”

赵漓泱身子一颤，“啊？”

雪焱眨了眨眼，眼里依旧有些迷茫，赵漓泱看了一眼柯熠，知道自己不想办法离开，恐怕一会儿又要被逼问了，于是起身往外走，“你们刚醒过来，应该饿了吧？我去买早饭，你两再歇会儿。”

急急忙忙跑出了门，靠在门上好一会儿，才抓了抓本来就有些乱的头发，自言自语道，“应该不会这么巧吧？要真的是的话，大木头岂不是要下凡来了？”愣了愣神，突然干笑起来，“哈哈哈，开玩笑，他下来第一个会来扒我的皮，抽我的筋……哈哈哈……”笑完，仿佛害怕什么人一般，左右看了看，随后才向电梯走去。

电梯门缓缓关上，赵漓泱并没有看见走廊尽头的暗处有个人缓缓步出，望着正在一层一层下降的电梯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柯熠的房间。

“……物灵师……吗？”低沉的声音轻念着，而走廊里却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的身影。

——第四卷·翠玉红莲·完——

第五卷：瑶池蟠桃

第一章

王母蟠桃万年熟，千年九尾化玉狐

三人并没有在西安逗留很久，赵漓泱虽然是表面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柯熠却发现他常常眼神四处乱飘，像是在找什么人，却一直没有找到的样子，不过他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

雪焱借着休养的理由回了原身，过去即使是回原身也要和赵漓泱斗上几句嘴的他，如今却沉默的让人起疑。

柯熠看着原本打打闹闹的两个人现在各自为政，自己又是一肚子疑问不知该问谁好，也只得沉默着踏上了回程的飞机。

才几天没有在永夜斋，灰尘便趁虚而入的在桌椅书架子上铺了薄薄的一层，使得原本装修就古旧的永夜斋看起来更像是已经有些年头的老宅子。

赵漓泱在进门前又左右看了看，活像是要摆脱敌人的地下党员，进门后立刻关上了门，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阿熠，你最近和雪焱没事别出门，出门了也别和奇怪的人说话。”

柯熠还没放下行李，听了赵漓泱的话，不免觉得好笑，一边将行李靠墙放好，一边笑道，“你把我和雪焱当三岁孩子了啊？”

“不是，”赵漓泱有些着急的样子，“哎呀，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反正你们要小心一些。”

柯熠也不好驳了他的好意，点了点头，“好好，我知道了。”说完一摊手，“几天不回来家里没吃的，我们现在出去吃个饭可以吗？”

赵漓泱想了一会儿，侧开身子开门出去，“那是当然，民以食为天。”

“我还以为你连吃饭也不让我们去了。”柯熠也笑着往门口走去，没想到，赵漓泱却站在门口不动了，柯熠推了推他“哎，怎么了？走啊。”

赵漓泱慢慢转过头来，脸色有些难看，活像是见了鬼的表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阿熠……”顿了顿才继续道，“我们……叫外卖吧。”

柯熠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怎么了？下雨了？”说着往门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