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鼻息一重笑出声来,天澋曜有些没辙地看着在自己面前耍脾气的白凤,摇了摇头:“朕知道了,倾卿还在
,白凤就给朕留点面子吧!”
“臣是大夫,只管看病,别的不会。”把药箱往身上一挎,白凤行了个礼:“微臣告退,稍候让人送药过来,皇上—
—看着办吧!”说完,瞥了一眼天铭泱,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总觉得,这白凤,比朕还要娇贵啊——
心下调侃,却也习惯了那人的脾气,天澋曜没有真生气,只是有些无奈地抚额叹了一声:“朕是不是太过放纵他了?
”
天铭泱只是略显沉重地注视着天澋曜,这个问题,他不需要自己的回答,但是,自己却窥见了答案。
放纵这样一个可以在自己身边跋扈的人,也许——是因为寂寞吧。
他首先要是天下的君主,而后,才能是父亲,是情人,是朋友……在这不胜寒凉的高位上,纵容一个人,可以和自己
肆无忌惮地说话,有时候,真的是一种奢望。
“想什么呢?都发呆了。”
回神间,天澋曜的手指已经触及自己的脸颊,天铭泱别过脸,声音道:“父皇为什么要打断我。”
草草结束会审,他的伤口只是借口而已。
“朕若不打断,你还准备说什么?”天澋曜沉下语气:“陷害你,全是睦南一手策划的阴谋,把一切全部挑明,让睦
南下不来台?”
“拆穿,有错吗?”微微挑眉,琥珀色的瞳仁显得有些凌厉。
“你倒是记仇。”
“我就是记仇。”刻意伤害我的人,绝不原谅,有错吗?
似乎是错觉,天澋曜的眼神在一瞬间暗淡,又在下一瞬恢复从容。
“倾卿,不是所有真相,都必须公之于众。有些时候,为了利益最大化,装糊涂是必须的。”认真地注视着天铭泱,
天澋曜放缓了语气:“天泽与睦南之间,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你想想看,睦南是战败国,附属于天泽多年,以他的
实力,是绝不敢与天泽叫板的。如今,在皇宫里大胆闹事,开口便是要谈判,想必,背后早有了撑腰的势力。”
“楚池国?”天铭泱接口道。穿越过来之后,对于这个大陆也有了了解,版图最大的两大强国,天泽与云鸾几乎二分
天下,领土仅次于天泽的北方游牧之国——楚池,没有这两大国繁华,但军事力量强大。睦南的地理位置正处于天泽
与楚池之间,如果楚池联合睦南,便构成了攻打天泽有力的跳板,从而成为天泽最大的威胁。
“最近,倒是刻苦起来了,连地理的功课做得倒是不错。”天澋曜略微深沉地打量了天铭泱一眼,总觉得那表情不像
是夸赞。但是,那表情转瞬即逝,他继续向天铭泱解释起来:“的确是楚池没错。他怂恿睦南与天泽界清关系,实际
上,就在等天泽与睦南撕破脸,睦南弱国无力,只得投靠他。这便白白捡了大片领土的便宜。待他接着睦南的地理位
置,与天泽成功叫板,甚至达成两国相互牵制的局面。区区睦南,早已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即便是要拆骨入腹,睦南
也全无反抗能力。”
“因此,天泽与睦南决不能撕破脸。”天澋曜微微钩唇,下了结论。
“不仅如此,还要相互结盟,抗衡楚池。”天铭泱了然,这才想起大堂之上尔雅的举动与使节的古怪,顿时恍悟:“
尔大人那句话,说得倒是巧妙,推波助澜啊——本是睦南细作,被他说成楚池细作,这样一来,一切罪名都可以诬陷
到楚池身上。睦南为了明哲保身,自然顺水推舟,承认了这个结果。那么,楚池杀害睦南皇子的仇怨,楚池陷害天泽
皇子的仇怨,是要一并算了的。这,就是两国联盟的契机。”
“老六倒是识得人才!”天澋曜点点头。
呵……合着这尔雅指点自己演了这一出戏就是为了引他说那一句话的!锦囊中特意告诉自己太医院药师有嫌疑,他怕
是早就查清那人是睦南细作了。只欠自己这一把东风,把人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再扣上一个楚池的帽子,一语成
偈——为的,与其说是天泽,不如说把老六推到皇帝心坎儿上。
目前来讲,这一招讨欢心,讨得很成功。
“父皇说了这么多,总结成两个字,就是让我——忍着!”天铭泱转眼看了看天澋曜,皮笑肉不笑。
大局为重是没错,可是那牢狱之灾,刑法之苦,蒙冤之屈,就这么算了?老子可不干!
“忍不得?”天澋曜笑问。言下之意,若承认了忍不得,便还是个不成熟的孩子。
“忍得——”扬起下巴,天铭泱自然不去入那狡猾头狼的圈套:“父皇说得很清楚了,无论如何,都要保全大局。也
就是说——在不破坏大局的情况下,有些事,也还是可以做的。我,很明白。”
犀利的眸光让天澋曜目光一滞,琥珀色的眼睛折射的光彩似乎能灼人一般,却是让人有些无法侧目。
从前一味粘着自己的天铭泱就像是狼犬,对自己痴迷而对外界狂吠。而现在的他,脑袋是圆滑的狐狸,游刃有余的周
旋,连自己也算计在内。而过分地保护起自己,不受任何人伤害与牵制,但凡承受伤害便毫不迟疑的加以还击这种举
止,又像极了孤傲的猫,自私而倔强。
相比于从前的他让自己渴望保护,渴望把一切危险隔离;对于现在的他,天澋曜更想紧紧抓住,付出宠爱,触摸并锁
住那颗若即若离的心。
第一次,产生了想要走入这个孩子内心的想法,第一次,开始尝试从对方的角度去思考,给予对方真正需要的东西。
天澋曜察觉了天铭泱的变化,却没有察觉到内心越发压抑到呼吸不畅的感觉,实际上源于自己不知不觉间,悄然转变
的心意。
22.同寝
来到皇帝的寝宫,就没那么容易走了,这一点,天铭泱倒是有觉悟。所以,留下来用晚膳,也是意料之中的。只不过
,对于右手处于咸烧状态这件事会引发怎样的状况,他还是没能分析到。
“……”
低头看碟子,抬头看皇帝,再低头看碟子,天铭泱叹了口气,放下了左手中的筷子。
松仁玉米、清炒豌豆、芙蓉虾球、酒酿小丸子、芝麻芋球……全是不好夹的菜,却单单没有汤匙!这皇帝,一定是故
意的!
“倾卿,来这边坐!”天澋曜指了指身边的空椅子,朝天铭泱笑着招手。
杀气腾腾地瞪着那边笑得欠扁的人,天铭泱咬牙挤出一丝笑意:“父皇,儿臣没什么胃口。”
去他的没胃口!老子肚子早就饿扁了!
“这样啊……可惜了,朕特意为你准备的菜色,这松仁玉米粒粒饱满,这豌豆颗颗爽口,还有这芋球甜而不腻……”
你他妈的有完没完!
天铭泱只听腹中咕咕抗议无数声,狠心拿起筷子,瞧准丸子,猛地夹起。
啪——
两根筷子一滑,丸子啪啪落下,在桌子上滚了两滚。
啪——
筷子往桌上一拍,天铭泱猛地起身——老子我,不玩了!
举步就走,很有气势地健步如飞,然后准确地坐在天澋曜身边的位置上。
好香啊,好想吃……
耳边传来一声得逞的轻笑,还真是刺耳,瞪眼间,眼前就出现好大一个虾球,张口一口吞下,牙齿咬住筷子,咔的一
声。
转脸,抬眼瞪着拿筷子的人,对方笑得很没形象,慢慢把筷子抽走:“倾卿还想吃什么?朕帮你夹啊——”
混蛋,竟然用饭菜要挟我,太卑鄙了!
“丸子。”运了运气,还是向美食屈服了。
……
“玉米——豌豆——芋球——还有那个——嗯——”倚靠椅背,翘着二郎腿,下巴微微上扬,天铭泱越发放肆地对皇
帝指手划脚。
想要喂我吃吗?那我就大大方方让你喂好了!不用动手,被人伺候地舒舒服服,何乐而不为!
想看我一副窘迫羞涩被人欺负的模样?不好意思,皇帝老爹,你找错人了!
夹了一筷子送到那小爷一般的人嘴里,天澋曜嘴角禁不住越扬越高——这个孩子,最近总是出乎意料的……可爱呢!
眉峰因着那个刺眼的笑微微耸动了一下,不愧是皇帝嘛,还是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越是这种脸,就越让人想撕破…
…
“汤!”钩唇一句,天铭泱心情很好地看着天澋曜端起汤碗,一勺喂到自己嘴边。
嗯,海鲜汤,真是好味道啊……
“唔——咳咳咳咳……”忽而,脸上扭曲起来,天铭泱一阵猛咳,脸色都泛红起来。
“怎么?”锵地放下碗,天澋曜凑过去,急急发问,担忧惊然的神色毫不掩饰。
“唔……”眼巴巴看着对面失了从容的人,天铭泱发出可怜的嘤咛,就是不回话,呼吸急促,眼底泛红……
要的就是这个表情,老子就是不说话,急死你!
“烫着了吗?张嘴,让朕看看……”抓住天铭泱的双肩,天澋曜皱起眉,额角渗出汗水,声音都有些不稳。
摇头,呜呜出声,眉头拧死,天铭泱铁了心不说话。
“快——张嘴,让朕看看……”指尖碰上天铭泱的唇,对方就像被弄疼了后缩一下,闷闷出声,天澋曜手悬在一半,
进退不得。
表情真丰富啊——佯装痛苦,天铭泱心底却全是雀跃。忽而,察觉对方眼神慢慢冷静下来,天铭泱立刻开口:“被汤
烫到了……现在已经好多了。”
“喔,原来是烫到了——”余光扫一眼热气都不冒的汤碗,天澋曜转而笑起来,慢慢凑近天铭泱:“让朕瞧瞧,烫出
水泡了没有?”
“没那么严重,不劳父皇……唔……嗯!”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封住,因为全无防备,天澋曜的舌头立刻长驱直入
,检查一般,撩动口腔中每一寸肌肤。
“唔……唔……放……放手!”猛地推开天澋曜,天铭泱喘着粗气,愤然与之对视。
“倒是没有水泡,朕便放心了。”无视一般,天澋曜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回身落座:“倾卿,还要吃什么?”
“饱了!”
“哦,那朕也饱了。”转眸看着满是杀气的天铭泱,天澋曜笑着舔了舔嘴唇:“味道很好。”
闭上眼,深呼吸一下,天铭泱恢复冷静,笑得倒是咬牙切齿:“父皇,睦南的案子解决了,伤养也好了,儿臣觉得,
是时候回府了。”
“既然这样,便听倾卿的,明天一早,朕派人送你回府。”
“明……”
“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好了。”柔声打断,天澋曜微钩唇角,一潭春水般的笑靥却是让天铭泱从脊背升起凉意。
“嗯?好么?”天澋曜凑近过来,低声轻问。
这表情——是当真让我选择吗?!
目光越发森森,天铭泱勾出一抹冷笑:“儿臣能说不好吗?”
“呵……倾卿可以说说看——”柔到酥骨的声音,眼底却是强大地压迫力,室温在那一瞬骤降,夜,似乎都深了几重
。
……
夜幕低垂,烛火氤氲,龙床一侧,天澋曜皱眉灌下一大碗汤药,继而拿起托盘中的蜜饯,急速含入口中,皱缩的眉心
一层一层舒展开来。
“倾卿,过来。”缓缓启口,似乎张口间不经意感受到那苦涩,脸骤然扭曲了一下。
怕药苦怕成这样,一瞬间君王之气全全破功,这一面,倒是难得一见!
压抑笑意,天铭泱还是摆出一副冷脸:“父皇寝宫如此之大,就只有这一处睡觉的地方吗?”视线落在满床绫罗之上
,想到他就是和那些嫔妃在这里夜夜交欢,对于那龙床的厌恶又重了一重。
“怎么了?倾卿以前不常常和父皇一起睡的么?”含着蜜饯,天澋曜声音有些含糊。
抿起唇,忽然觉得那“以前”二字异常刺耳,喉咙深处低低地一哼:“儿臣已过了束发之年,还与父皇同床,父皇不
觉得不妥吗?”属于这副身体的某些记忆从脑海里一闪而逝,曾经这张床上发生的种种亲密与宠溺让天铭泱没来由的
烦躁,猛地甩甩头,挥去脑中凌乱的画面。
“这种事,等你弱冠之后再说吧!”天澋曜眉峰微耸,一把拽过天铭泱,揽在怀里:“倾卿你这次闹脾气,似乎太久
了一点!”
忍耐到极限了?狼牙终于露出来了吗?
冷冷钩唇,天铭泱不留情面道:“父皇,我没有闹脾气。我人已经长大这件事,自以为说得很明白了,但是父皇似乎
还不明白。”感觉环住身体的手臂倏忽收紧,肋骨微微发疼,天铭泱轻笑出声:“也就是说——不管父皇你如何哄,
从前的七皇子,回不来了!”
身子忽而一轻,视线一阵凌乱,脊背一声闷响,自己便被天澋曜按在床上,俊美得看不出岁月痕迹的脸上,却是自己
从未见过的表情。
是愠恼,却又隐忍;是激动,却也坚定。
“从宣你入宫那天起,你的转变,当真以为朕看不出吗!”抓住肩膀的手劲很大,天铭泱因着这痛楚皱起了眉,天澋
曜俯身凑近过去,近到天铭泱几乎可以细数那纤长的睫毛。
“不要再说什么从前现在的鬼话!朕说你是倾卿,你便是朕的倾卿!你最好——不要逼朕对这件事认真!”冷到令人
发颤的声音,丝丝沁入骨髓,天澋曜凑近天铭泱的耳边,放软了声音,低吟:“倾卿,乖一点。今天的话,朕就当你
从未说过。”
凛冽的感觉从脊背爬满全身,天铭泱有些僵硬,脑中反复品味那寥寥几句间的意味。
什么叫看出转变?什么叫不要逼他认真?又是什么叫全当未说过……
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
可是若真是如此,为什么……他毫不介意,甚至自欺欺人也不揭穿?!难道……是不敢接受真正的七皇子已死这种事
实,宁可把自己当成替身吗?
混蛋——
双拳攥紧,天铭泱也不知为何会胸中升起一团怒气,大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天澋曜环着他,在外侧和衣躺下,天
铭泱侧目看了一眼锦绣浮华的床褥,只觉一阵恶心:“儿臣满身骨头,怕是没有嫔妃贵人抱起来舒服吧!”
“嗯?”天澋曜微微一愣,湿热的气息掠过天铭泱的侧脸:“呵……朕的寝宫也是她们进的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