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莫忘——半城v

顾希牧转身。

他温和看他。

顾希牧却记起这个年轻的帝王曾经因为自己的江山，牺牲掉多少人，包括自己的父母。

他脸上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疏离的。

但是他依然礼貌回应：“是。”

“我弟弟他很在乎你。”南宫晗却不无悲凉的说，那语气竟似乎带了些羡慕。顾希牧抬眼看他，分分明明的失落，他看他仿佛陷入了旧日的回忆，于是悄然移开视线，不去打扰。自然也就没有回应他最后的那句话。

南宫晗却始终是记得，很多年前，自己的弟弟把自己当成依赖。

现在想起来只觉得讽刺。

勾了勾嘴角，沉闷开口。

“我有话想跟你说。”

顾希牧看他。

点头。

“辰，他从小就喜欢热闹，总是拉着我到处跑，每次闯了祸就会来找我，让我在父亲面前求情，却屡次犯着同样的错误，记忆中他似乎一直觉得只要我这个哥哥在身边，他便可以无条件的犯错，因为他知道有一个人会始终站在他的身后互他周全。所以以前我们都会偷溜出宫，喧哗热闹的大街街，揣着银子，他总是看到风筝买风筝，看到糖果买糖果，跟平常人家的小孩子一样，说起来这也是我太宠他了。从小他脾气就不好，现在还是这样。”

南宫晗却似乎一时沉浸在过去的往事之中，只是语气中始终带着些许的苦涩和无奈。

他只觉的一件一件往事从他心里浮起，一件一件的，一件一件的……无论多小的小事都从他心里浮起，一切关于皇宫的、关于轩城的，关于他从小疼爱的辰的往事……

他突然……突然之间觉得心酸，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说不苦怎么可能，却得不到自己最在乎人的谅解，他突然觉得有些东西控制不住，眼睛涩涩的。

顾希牧突然心疼这样的墨宇辰。

在经历了那么多美好的事情以后。

突然一夜之间失去所有。

而自己最爱的兄长也成了彼岸的一个陌生人，带着埋怨，或者恨意。

过着无关于彼此的生活。

他从无知的孩童，一夜之间看破世俗常事。他从城堡中的王子，一时坠落于喧嚣繁杂的凡间。他从人性依赖单纯的孩子，不得不走向坚强冷漠的另外一个自己。

这样的反差反而成了心里忘却不了的隔阂，卡在那里，耿耿于怀。

而南宫晗，说起来也是可怜。

自古伴君如伴虎，身边的人唯唯诺诺，却未必真心。

而自己却小心翼翼，一步走错就会全盘皆输。

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在他身边，给予支持和鼓励。

他是很在乎墨宇辰的吧，却被他这样拒之千里。

顾希牧心疼这样的墨宇辰，同情此刻的南宫晗。

只是，世间之事，总是有失有得罢了。

第四十五章

顾希牧他只是听着南宫晗一件一件讲述儿时的美好曾经。

安安静静。

南宫晗说着说着却突然沉默了去，末了，长长的叹了口气，顾希牧看他，却只觉得眼前的人，眸子里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彩，似乎下一刻便要流出眼泪来，他一时之间怔了去，竟不知道自己对这人是该淡然还是该同情，于是也微不可闻的叹了气，眼里却是始终平静无波澜。南宫晗道：“我弟弟以后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了，他看起来这般冷漠无情，却其实比谁都渴望温暖。”

顾希牧又是一怔，原来他却是这般了解墨宇辰。

“而我，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说完，起身，那背影却是落寞了去。

有些事，身不由己？

此时的顾希牧又怎么想到，终有一日，自己也陷入这样的身不由己里，挣不脱，逃不掉，像是预订好的劫难，非得要踏着血淋淋的残酷的痛觉，一步一步，直至精疲力尽，无穷无尽。

他此时只惦记着墨宇辰，不能知晓那人该是怎样的心情，该是怎样的心疼与无奈，该是怎样的努力让一切都表现的那么理所当然，没有郁结，眉间稍稍一皱，一双眸子却是坚定了的琥珀，隐隐透出来光，墨宇辰，不管以前你自己一个人走的多么辛苦，顾希牧怎舍得余下的日子，再让你一人如此。压下心底涌起来淡淡的不安，回头看一眼墨宇辰的房间。沉思片刻，终是走过去，叩响了门。

门没锁。

“进来吧。”墨宇辰的声音低低的传来。

吱呀

顾希牧推开门走进去。

房间里暗暗的，墨宇辰坐在椅子里。

看见顾希牧，对着他笑了笑，可是顾希牧却被他的笑，刺痛了眼睛。

明明你的眼睛里，隐藏不了的疼痛，却为什么还要对着自己笑呢？

明明你一点也不开心，却为什么要这样让自己静得像是没有波澜的样子？

明明你可以在我身边，告知我一切，让我知道你的痛，你的不甘，你的无奈，为什么要这样一幅完全没有事情的样子？

他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了。”

“是。”

“那么你自己的身世呢？”

他诧异看他：“你知道。”

他无奈笑了笑：“你知道的那天我就知道了。”

“是吗。”

“希牧，你恨么？”

“恨？”他停下看他：“那你呢？你恨么？”

“恨又能怎么样，失去的也回不来了。”

顾希牧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墨宇辰，心口又泛出不忍。

“所以，我也不恨。”

“希牧，对不起。”墨宇辰垂下眼眸，房间里暗淡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他就那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隔了半响，才低低道：“我很自私吧，我明明知道这一切，却还是坚持要留你在身边，甚至，我不曾对你说过一声对不起，一个人的感觉我熟悉，你是怎么一个人走过那么多年，然后变成冷冷清清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总感觉这样子开口是无耻的，对不起有什么用，什么也做不了。”

“不用对我觉得歉疚。”

傻瓜，你不是也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多年么？

这一切，我们谁都无能为力，但是至少我们还可以在余下的数十载里，陪伴彼此左右。

我不想你带着歉疚。

“可是，希牧，我爱你啊，爱你所以不想要跟你说对不起。”墨宇辰还是那样坐着，不曾动，只是闭了眼睛，睫毛却一刻也不停的颤抖着。

“那就不说。”他伸手握住他的手。

墨宇辰抬头却看到顾希牧眼里的释然与坚定。

他回首，展颜一笑，在清冷月色下，便有了淡淡的暖意。

“希牧。”

他冲他笑笑。

有些东西忍无可忍。

“其实，你哥哥他……”

“希牧，我知道。”他打断他：“可是，我没办法忘记，也没办法原谅，自己最亲的人一夜之间变成残忍的人。”

十年的陌生。

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瓦解。

顾希牧的心忍不住就痉挛的开始抽痛，这个人，这个自己爱的可以放弃生命的人，这个拿命来爱着自己的人，他也疼，疼得心都要死了。

十年的陌生……

多想我们可以早一点遇到，多想早一刻，哪怕只是一刻，陪在你身边，给予你温暖，也汲取你的温暖，这样，每个寒冷的夜里，就不用蜷缩着被噩梦惊醒，然后一夜无眠。

第四十六章

江洛尘自是知道南宫晗去找过墨宇辰，想必是于良玉给他看的东西起了作用。

就算他不能完全相信，起码是有所动摇了吧，无情的冷笑，就算再怎么疼爱的弟弟，威胁到皇位的时候，你还不是一样，失了信任。

可是。

墨宇辰，你不会想的到，接下来你会面对什么可怕的事情。

哈哈，我就是要让你彻底的摧毁。

顾希牧啊顾希牧，看来我还需要给你一提示。

……

“公子，有人送来这个。”

左慕枫把手里的信交给顾希牧。

“明日午时，郊外见，故人。”

“什么人给你的？”

“不认识，一个没见过的人，怎么，公子，有什么问题么？”

“没事。”

会是什么人，又是什么事，顾希牧也不知道，自己向来没有结识什么人，难道……

自从上次南宫晗无缘由来找墨宇辰的那时起，顾希牧就总觉得隐隐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第二天，顾希牧一个人去了郊外

“怎么，顾公子，你还记得我么？”

“何事？”

“呵呵，我还真是小看了你，我以为顾公子你会因为自己的身世而记恨墨宇辰，没想到你没有恨他，却更加走的那么近了。”言语之中满是嘲讽。

“顾某无心听你说这些。”顾希牧始终无任何波澜。

“好，好，那么，我要你亲手杀了墨宇辰。”

顾希牧不看他，扯出嘲讽的笑意，转身就走。

“顾希牧，你真的把他看的那么重要的话，就最好听我把话说完。”

“顾某最讨厌这样的威胁。”

他不停。

“难道，你想看着墨宇辰和他的哥哥反目成仇，难道你想看他的所有的一切被他的哥哥亲手摧毁？”

他兴致盎然，因为他笃定顾希牧会听他把话说完，嘴角勾起的笑，森森然的让人觉得冷颤。

顾希牧站住，冷冷开口：“你凭什么跟我说这些。”

“我既然能说的出来，那我就一定有足够的把握。”

“难道我会不知道南宫晗有多疼自己的亲弟弟墨宇辰。”

“话是没错，可是你认为他会更看重皇位呢还是这个弟弟呢？”

“墨宇辰并没有威胁到他的皇位。”

“是吗？可是我这里却有一些证据，一些可以证明他居心叵测的证据，顾公子有没有兴趣看看。”

“伪造的证据，你认为可以欺瞒什么人？”

“伪造的证据是不可靠，但是再加上重量级的证人呢？”

“要欺瞒像顾公子这样的人那是不可能了，但是，要骗一个处在那么高地位的人，我认为很简单，再说，我听说那个弟弟跟他的哥哥可是在很久之前就闹翻了，皇帝疼他，他可是很不领情。墨宇辰这些年一个人在江湖之中那么高的威名，那么强大的力量，你认为当今皇上会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么，想必墨宇辰的身边一直都有皇上的人吧，哈哈。”

顾希牧心里咯噔，想起之前南宫晗突然的到访，想必也是此人从中作梗。转身，看着他，开口：“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恨南宫家的所有人，我要他们都不能好过。”

“却为何偏偏找到我？”

“为什么？因为我想让他痛苦，而你是最有这个能力的，想必顾公子在他的心里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吧，哈哈，被自己最信任的人亲手毁掉，这简直太完美了，我就是要让他痛苦，凡是姓南宫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啊哈哈哈……”此时，这个人已经陷入自己的癫狂之中，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墨宇辰的痛苦。

“顾希牧，我要你亲手杀了墨宇辰，如果你做不到，那么我们就等着看好戏，我要你亲眼看着他失去一切的痛苦，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借着南宫晗的手，逼他走上绝路，我要你亲眼看着他受尽折磨。”

“哼，你没机会看到这场好戏。”顾希牧甚至没有正眼看他，此时的他明明是盛怒的，可是却偏偏出奇的冷静。

“是么，想想墨宇辰，你是想他一个人死，还是他手下所有的人都跟着他死，而且是被自己最亲近的人背叛。”

……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内如果你做不到，那么我们就等着看吧。”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顾希牧冷冷的看着几尽疯狂的江洛尘，心也一点点的冷下去。

“你放心，我江洛尘，隐忍了十年，为的就是这一刻，即使没有你，我也一样可以让墨宇辰彻底的毁掉。”

第四十七章

为什么一次次的都要我亲手去伤害你，墨宇辰，可是，如果我不这样做，你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顾希牧突然很恨，为什么自己偏偏要伤害自己最不想伤害的人，为什么自己要让墨宇辰每一次都那么痛苦绝望，第一次对他拔剑，他坠崖，这一次是真的要结束这一切么？

“公子，你回来了，怎么样，有什么事情？”

……

顾希牧不说话，看着左慕枫，良久，他却像突然失去所有力气般坐在椅子上，眼眸低垂，他开口，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哽咽，听起来那么沉寂，那么让人无能为力，这是第一次左慕枫看到这样脆弱的公子，他说：“慕枫，如果再一次亲手伤害他，他会死，我也会，可是我必须要这么做，只因为我懂他，可我宁愿我自己任性一些，自私一些，这样就可以不用亲手将他毁掉，难道我真的不能抓着自己的幸福么？”

左慕枫慌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自家公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会让公子那么无能为力的痛，那么绝望的痛。

“公子，你……你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左慕枫慌了，声音中竟带着些许的哽咽。

“慕枫，你先出去吧。”

“可是……”说了一半，左慕枫停了下来，犹豫片刻还是关上门出去了。

墨宇辰，我没有坚强的防备，也没有后路可退，所以我只能选择为你尽最大的努力，我不能拿你来冒险，我不知道当今皇帝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即使他那般疼爱，也不能保证他不听信比人的流言。

所以，墨宇辰，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我知道即使是你自己你也会选择保全那些在你身边的人。现在江洛尘处处针对你，对你来说，危险重重。与其这样做困兽之斗，不如，金蝉脱壳。他想让你死，那么就如他所愿。我只能这样做。只有这样，才可以不让你处于这般不利的形势。但是，你不能知晓这一切，我要你不为任何人所牵绊。

三天的时间，只有这三天的时间陪在你身边。

三天过后。

尘埃落定。

顾希牧从此便不能守在你身边了。

墨宇辰。

原来，想要得到幸福会这么难。

以为只要自己不放手，就可以。

却怎料。

不是坚持便可以，这个世界当真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就在几天前，他还在感慨南宫晗的身不由己，转眼便轮回在自己身上。

只有三天的时间么？

三天。

好短。

三天，怎么足够自己想要陪在你身边的心愿。

心口剧痛起来，他闷声忍着。

第四十八章

三天里的第一天。

“希牧，你在想什么？”

“我想去一个地方。”

“想去哪？我陪你去。”

“好。”他淡淡的笑。

顾希牧却是带着墨宇辰到了绝情崖。

他诧异。

“希牧，为何想起来这里了？”

“只是想来看看。”

其实，只要你在，去哪里都无所谓。

崖顶上的风依然冷冽吹着。

墨宇辰看着顾希牧的白衣黑发，他的衣在风中翻飞，他的发也被吹的乱乱的，他的眉不自觉的皱了起来，神情却隐隐透出来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