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头轻咬了口顾宁仍旧摸在我脸上的手指,竟让他趁机伸到我口中,搅了下。
白了浅笑盈盼的顾宁一眼,又轻咬吸吮了下,才迅速侧头避开他更要得势不休的手指,恢复了嘴巴舌头的自主权。
转去向外道:“急什么!来了!”
临出门时,顾宁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竟回去抱了琴,用绳子捆了两端背在背上,转回来牵了我的手,“走。”
唉?这样不会碍事么?
紧紧扎了个包裹,由于远调开留守兵士的视线,躲避着溜到营帐外围,顺着靠近林木间的小径急速跑了起来。
迈过矮丛,绕了高木。
哪怕是在逃跑,但手被顾宁紧紧握着,其上传来的温暖与安心,总能抚静紧张与焦急。
我知他不会放手,无论遇了何等险境,何等危难,他都不会放我一个人。
而我也,能一直跟着他,无论跑向哪里,天涯海角,矢志不渝。
忍不住的,就嘿嘿笑了起来。
顾宁闻了声音,回头嗔了我一眼,低声笑斥道:“静声!想让人发现么!”
我抿了唇,同样低低道:“便是发现了,大不了以后再逃一次。”
顿顿,低声笑笑,“与你一处,不论身在何地,吾心皆安。”
手上被握的更紧了,而对方也,再一次缓缓笑弯了眸子。
盼如点漆,莹亮如玉。
脚下跟着的狐狸也跟着“啊呜”了一声,撒了欢的围着我们前后转着跑。
待到寻着了藏在密林深处的马匹,我俩立刻翻身上马。
将狐狸提起来放在怀里抱好,舞了缰绳皮鞭,一声“驾”后,便向着先前与于远约定的地方跑去。
于远似乎极为擅长遁逃,竟是比我们还早到了。
见着人后一直紧绷着远望的神情上,似是终于松了气。
“长辽。”
“你们总算来了。”
看看日头,估摸了现下时辰,顾宁定了方向,布了些迷阵,再次快行。
如此一两日,除了饮水取食时停下歇歇,连洗漱都不顾,就在马背上不断行进,简直可以称的上是披星赶月了。
可虽是有着顾宁的缜密心计与于远的经验老道在,也不妨此地是人家的地盘,有些地方估计不足。
尤其是未能料到,昌乐他,气性竟如此之大。
到了第三日,本以为终于可以放下心,松下精神的时候,我们便发现了要进去落脚的城门外,站了几个特别的人,拿
着画像将进城的人一一对认。
虽然穿着打扮上看似在寻人的普通人,但从对方腰间饰物的配饰家徽上看,无疑是昌乐的私兵。
而且那些人的面色,亦是疲惫劳苦,像是赶了远路却一直未能得歇的样子。
于远苦笑了下,“这么快就严追堵截,至于么。”
我也心有戚戚的点点头。
毕竟我们跑的方向可是随机选出的,连我们自己先前都不知道要往哪处逃,而这处竟然见了昌乐的人,不用想就知道
,那家伙定是广范撒网严捉鱼,竟连巧都不取,凭着势大卯足了劲儿动了力气下了铁心要抓我们了。
忍不住敲着扇子抱怨了一声,“执念啊,会毁道行的。”他这般鲁莽任性,今后可成不了精喽。
这几日赶路,就连顾宁也见狼狈,但此刻转目看去,他见了那些人后,嘴角竟仍是噙了笑,被阻了去路,也毫不见沮
丧颓废。
“子敏,他不会是被刺激的……不太……”
“胡说!”多年来对顾宁的盲目自信让我反驳的话脱口而出,连想也没想,“我家逸之定是高瞻远瞩,思虑缜密,早
就料到这些准备先手了!哪是你这等凡夫俗子能理解的!”
就差一句“凡人的智慧”给他爆出来了。
于远看着我,眼神鄙视。
我瞪着他,昂着下巴,绝不将丝毫的心虚展现出来。
头被轻柔的摸了摸,“还是榕儿最懂我。”
扳着怀里狐狸的长嘴,与小狐狸一同将下巴扬得更高了!
看看!我就知道他比春哥更可信!
于远似是被噎了下,默默扭过头去,不看我俩。
但那一瞬,我却有那么一丝丝的转瞬即逝,令人立刻就想甩出脑袋的错觉。
——他主要是,不想看我。= =
跑了这些天也累了,在野外住林子的日子可不好受,反正有顾宁颔首,干脆就进去了再说。
被两个人恭敬的“请”到了城里,由他们付了帐住进客栈,好吃好喝,又美美的睡了一觉,再起来群聚后……
面前就多了一个风尘仆仆,满身的红毛都染了土的狼狈家伙。
“跑啊,你们倒是接着跑啊。”
突然觉得,比起他这幅乌云罩顶,气急败坏的语气,我还真有些怀念他以前目下无尘,懒洋洋的傲慢腔调了。
抱着正打着哈欠的小狐狸,我不禁感叹了一声。
“昌乐弟弟,果然是按着我家逸之说的,时间不够抽调不开,你只能带这么点人了啊。”
这要不是因着我们跑累了想休息休息,再逃一趟,简直太简单了。
黑气更重,开始打雷了……
二五
客栈大堂,三五学子游士或畅谈或讲学,往来辩驳,不见白丁。
一言半语中所闻内容,偶尔亦有出彩精华之处,引人注目。
唯有我们这一桌,其上气氛……端得诡异……
只因着此时,某人脸色冷锐,杀气凛然,容不得忽视。
于远眼观鼻鼻观心,似是对桌上的佳肴产生了浓厚兴趣,一刻不停的往嘴里送,占住了嘴一个字都说不了。
用手指轻轻顺顺怀里窝着的狐狸毛,一缕一缕的,又揪了揪它的耳廓,惹得小狐狸不耐的抖了下小耳朵。
瞥了顾宁一眼。
他倒是不见在意,此时竟含着清浅笑意,举壶满了茶,向那人慢慢推去。
“跑了这一路想必辛苦,还请莫要客气。”
这话说得,莫不是忘了,貌似现下在这里吃穿用度所花的钱,不是咱们出吧?
“辛苦?不辛苦。”昌乐丝毫不吃这一套,却似乎没发现关键问题所在,仍旧摆着张臭脸,冷冷道:“比某些人跑的
轻松多了。”
我闻了这话,忍不住“噗嗤”笑出了一声,得他怒瞪,立刻以扇遮掩。
“你们究竟把小爷当成何人!”恶狠狠地,就差不过来咬我一口般,“难道小爷还是那种卸磨杀驴的不成!”
当然不可能,否则以他这般丝毫没有“低调”概念的性子,也不会没惊动城府太守,不声不响的出现在这里了。
但我还是叹了一声,“这词不妥,不妥。”虽是那么一个意思,但他好歹也是王族世家出身,就不能用些文雅的?“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选一个吧。”
“李子敏!”昌乐“嚯”的一下站起身,都掳起了袖子,伸手就过来抓,“你皮痒痒非让小爷揍一顿才甘心是不是!
”
赶忙往顾宁身后蹭,揪紧了他后背的衣料后,才探出头,“淡定,兄弟,要淡定。”
顾宁无奈笑了笑,抬手拦了昌乐,又指指周围听闻动静看过来的人,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昌乐,若不是认你为友,
我们又何必带走了琴?”
咳咳,真的?
我还以为是你后来突然看见才想起来带上的了。
不过,善意的谎言……瞅瞅昌乐缓和了不少的脸色……我,我还是莫要多嘴了。
“若蒙昌乐侯不弃,我们就高攀了。”顾宁和煦温然,俯身一礼。
昌乐冷冷应了一声,看看顾宁,看看于远,又夹杂了勃勃杀气的看看我,开口,一字字的,“要走,小爷还没那脸皮
非要拦着,可容小爷多问一句,这是要去哪?”
抱着狐狸又缩回顾宁身后。
瞪我作甚,这些我哪里知道了?
你难道不知在我家,我不是户主么?
“四海之大,何处不能安身。”仍旧是顾宁接了口,笑答。
昌乐皱皱眉,看向于远。
于远嘴里塞满了东西,抬头,回视,“唔噜唔噜”了两声,意思……在座的就算以顾宁之资,恐怕要听懂,也是颇为
不易。
昌乐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转了视线,再也不看他。
只看了顾宁道:“小爷明白,你等皆是怀才之人,小爷这处庙小容不下……”
顾宁却摇头笑笑,“并不瞒昌乐,我与榕儿此次不告而别,实是厌了争斗,想要归隐田园。”
昌乐原本凝重,听了此话嘴角竟忍不住微微抽搐了。
“你二人才年岁几何?”他转目指指周围年轻气盛,言语中皆是要一展抱负的俊杰,咬牙切齿,“竟,竟要归隐?”
“为何不能?”我凉凉道:“青山绿水,小桥人家,何等自在,不过你这禄蠹之徒,不懂欣赏罢了。”
“李子敏!你故意拱小爷火儿呢!”
看着昌乐又气急败坏的炸了毛,险些蹦跳起来,我忍不住以扇遮掩了坏笑的表情。
哦呀哦呀,这不是看弟弟你可爱,逗你玩玩么。
顾宁也回头看了我一眼,挑挑眉。
好好,我不说就是了。
我对着他捂上了嘴,做拉链动作,用手比个“OK?”
这搞怪动作我在他面前常作,他哪怕不知缘由何来,也早已知晓了其中意思。
顾宁笑笑,回过头去,转移话题。
“昌乐,何不尝尝此间菜肴?观于兄之态,想是不错。”
嗯嗯……拿过一片切好的肉条,喂给在怀里早就不停按爪子舔我指头的小狐狸……不掏自己腰包,可不美味?
“如今乱世未平,你们一身才智尚未发挥,又哪里是能让你们过清闲日子的?”
昌乐看了我一眼,接过顾宁再次递来的茶,“咕咚”喝了一口,忍不住道。
于远此时也停了筷子,抬头向我们看来。
顾宁却笑道:“人活在世,只求个随心,又怎要天天都去想那么多?过得一日便是一日自在。”
我不断点头,心里头暗想,说不定这一辈子,就能赖着顾宁,佳人小舍,美美的混过去了。
“可天下之势,诸侯并起,百姓苦顿,你们就不想出出力?”
诸侯并起又怎样?我夹了一筷子青笋塞到折腾不休的小狐狸嘴里,目前仍旧相互僵持,局势尚且未明,还是等到三分
天下的时候再说吧。
四周突然就静了。
静得渗人。
投在身上的多人目光,一下子尖锐锋利,几可穿身。
抬起头,看看。
嘴角,不自然的,动了动。
我……我不是刚才,说出口了吧……
最近的于远、昌乐两眼放光,顾宁也紧紧盯着我,“为何会三分?”就连他抓在我腕子上的手,也如铁箍一般,甚至
还微微打了颤。
又抽抽嘴角。
……我既不是鲁肃又不是诸葛亮,怎能知道?
不过是你们提到诸侯,就顺嘴一说罢了。
但旁边几人……死死看着,认真屏息,不移目光……
非要得个答案……
咽了口口水。
这嘴欠的!
可怎么掰!
郊外,昌乐牵了马,抬头望望天上日头,后转回看向身边随行的我们,静了瞬,神色间有些不舍,却还是笑道:“到
此便好,莫要送了。”
我也敛了目,顺顺马鬃。
这等离愁别绪……果然让人很不爽……
还不如当初逃个干净。
顾宁笑笑,然后转身将马背上的琴取了过来。
选了块石头坐下,将琴放在身前,指尖微动,滑出一缕清音。
轻声微笑,“赠友一别。”
随即,便是蕴了淡淡清愁的曲子,妙韵而出。
枯了的叉,黄了的草,萧风瑟瑟的天气,本事凄凉无限,却于下一瞬,十指铮铮渐现豪情壮志,慷慨激昂。
如剑出鞘,刀饮血。
日暮黄昏,落叶纷飞,于秋风寒寂中,惟见遥空断雁,寒云出没,却于这期间,竟别有一番豪迈气势,开朗胸襟,潇
洒不羁。
于远也大笑道:“即使如此,我便只有舞上一套,聊以为表!”声音一落,便见于远拔刀出鞘,横批腾转,寒光凛冽
间,皆是英气逼人,气壮山河。
这样气氛……
笑着闭了眼,执扇启唇,长吟出口。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叶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我向来不会什么诗词歌赋,此间离别,也只有凭了前世取巧,盗了诗仙之才,赠与友人。
昌乐也微微侧首,凝神倾听静看,待到我与顾宁于远都停了下来,才缓缓抿了唇,定定的看着我们。
似是见了我神情,他竟轻笑了下,“怎了?李子敏,你舍不得了?”
我翻了个白眼给他,“哪个愿意理你。”
“你那心眼小爷不与你计较。”他说着,招呼了声旁边的手下,递上一个长方锦盒。
昌乐轻轻抚摸了下盒子,转手扔给了我。
“听说你近日来学箫,好好练,哪日重聚,别忘了让小爷也听听。”
我接住锦盒,掀了盖子,见了里面通体翠绿的碧箫,有些怔然。
“怎了?没有给小爷的回礼?”
我哪里有钱?就算是路费与安家费还是从你那里摸了的。
抬了手往身上来回看看,就连腰里挂的荷包,还都是从杂货摊上砍价来的……
随即又溜到了手上……
呼出一口气,笑着将手中折扇扔给他,“这东西伴了我不少年头,送你了。”
昌乐一挥手握住,展开,撇着嘴,“就一把古怪扇子。”
再翻翻白眼,“那可是我师父的墨宝,千金难求,不愿要还我!”
昌乐昂了下巴,哼道:“谁说不要了。”说着,还将扇子仔细折好,宝贝的放在衣衫里,拍了拍。
“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他顿了顿,随即又猛地挥臂一下展开了斗篷,翻身上马。
滚滚尘土间,只听他的傲然长笑,直通天际。
“昌乐此生,无憾了!”
轻叹一声,待到昌乐与其手下的影子终于消失在视野中,转回头来,却见于远也牵了马,拿出一直放在马鞍下的包袱
,翻身上马。
怔了怔,“长辽?”
“啊,”于远转头看向我们,笑道:“相逢多日,终有一别,你们既是安全了,我也可放心。”
说着,又看向顾宁挤着眼睛,“逸之,你可要看好了这好色没脑的小笨蛋,莫要让他被别人拐了。”
谁是好色没脑的笨蛋了!
心里头一怒,抬手就向他掷了三枚弩箭。
于远却哈哈一笑,在马背转动身形,一下就躲了过去,甚至还在其间翻手一抓,抓住了一箭。
顾宁笑笑,认认真真的躬身一礼,“于兄之言,在下谨记。”
喂喂!我记得你们好像不合才对吧!
于远大笑着“驾”了一声,挥鞭而去。
只见他背着我们摆了摆手中小箭。
“且留作纪念了!你们多多保重!等我闯出名声,任由你们攀附权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