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喻把茶杯放在王秀萍面前,之后坐到她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 ,低着头说:“您说过……五年后,如果步可还爱我……就、就不反对我们在一起。”
“我是说过……”王秀萍喝了口茶,之后缓缓地放下茶杯,“可是,步可还爱你吗?”
“当然!”李喻猛然抬起头,“当……当然……”
“那他现在在哪儿呢?”王秀萍嘲讽地一笑。
“他昨天说了,今天总部有个重要的会议,他还说好了,让我做好晚餐……等他回来……”
“你敢给他打个电话吗?”
“不!”李喻坚决地摇头,“我相信他!”
“你是不敢!你害怕他真的把你当做玩具!你是害怕他骗你!”王秀萍咄咄逼人地说道。
激将法起到了作用,李喻嘟嚷了一句“才不是”,便掏出手机拨通了步可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另一头响起步可略带惊喜的声音:“李喻?你起来了?”
“嗯……”
“吃饭了没有?”
“吃了……你那边好吵哦,像办喜事一样……”李喻笑着开玩笑,“你在哪儿?”
步可的声音一顿,然后带着笑意说:“在S城,不是说了有重要的会议了吗?怎么……想我了?”
“才、才没有!”李喻立马否决,“你忙吧,我挂电话了。”
“这么快就挂?我想你了……等我回去哦!”
李喻匆匆说了句“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你也听到了,步可在S城开会呢!”李喻挺起背,略微抬高音调说。
“呵……”王秀萍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喻,“他在S城是不错,可是并不是在开会,而是在迎娶一位新娘。”
他在S城是不错,可是并不是在开会,而是在迎娶一位新娘。
而是在迎娶一位新娘。
“不!不可能!”李喻站起身,带着敌意看着王秀萍,也就是步可的继母,“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步可!现在请你出去!”
“有什么不可能?”王秀萍也站起身,声音以及其实完全压倒李喻,“难道你以为你离开这五年步可没有去抱别的男人或女人?你和这些人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他的玩物而已!”
李喻依旧说着“不可能”,只是声音完全弱了下来。他用双手遮着脸,瘫坐在沙发上。
“李喻,像你这么低贱的人,”王秀萍一字一顿地说,“和步可根本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如果你还不死心,我可以带你到婚礼现场,我的司机就在楼下,去S城只需要一个半小时。”
别骗我了……
步可才不会和别人结婚!你在骗我,你只是想让我们分开。
我……才不会相信。
李喻觉得自己现在流的眼泪太愚蠢,被步可知道的话一定会被讨厌。为了打破这个谎言,李喻抹干眼泪:“我和你去。”
“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李喻站起身,一字一顿地说,“李喻从此从步可的世界中消失。”
第十二章
轿车在环城路上高速行驶着,从车内可以看到车窗外极速移动的树木。其实刚才李喻有这么个想法,或许坐在我身边的女人的目的仅仅是想让我消失,她在撒谎,她只是想把我骗出来,绑架或是威胁。但转念一想,若是想绑架的话,直接下蒙汗药好了,还啰嗦个什么劲。鉴于李喻的逻辑思维能力,他能想到这一点已经很值得表扬了。李喻迟钝了点,但他不傻,更不是路痴,所以当他确定轿车真的是朝着S城方向行驶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
但事已至此,李喻依旧相信步可,他当然没有理由去相信一个一直以来处心积虑要把自己支开的女人。不过话说回来,他对步可也没有太大把握。至少,他从未从步可的口中听到过一句承诺,哪怕是暧昧的情话。没有什么可以让李喻安心的东西,相反,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了。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害怕。害怕他一直以来相信的都是错了,害怕他防着的人告诉他真相。
李喻自幼失去双亲,在奶奶家长大。所以有一种名为“安全感”的东西,是他一直以来最缺乏的。等他真正的有所成长,是他奶奶在临终前紧握着他的手对他说:“取个好媳妇,给李家传后……奶奶辛苦一辈子,希望我的孙子幸福……”
那时,李喻即将大学毕业。那时,李喻正和步可交往。
最后,李喻选择了逃避,用他一贯的伎俩。在日本的五年,李喻下定决心忘记步可,但每每想到对方焦急着寻找自己的样子,李喻又忘不掉。反而铭记在心。李喻总能想起步可在毕业典礼前一天夜晚,在他们俩合租的房子中对自己说:“喂,要不我们结婚吧,看你好像离不开我的样子……”
其实那时正如步可所说,李喻已经离不开他了,李喻说:“不行。你……不能生孩子。”
然后是步可黑着一张俊脸,把李喻狠狠地“惩罚”了一通。
或许步可只是这么漫不经心地提了一下,但李喻还是在五年中无数次幻想,在荷兰或纽约的一所教堂内,步可牵起自己的手,套上一枚戒指。
“新郎步可,你愿意无论你的妻子庄纯生老病死、美丽丑陋都牵着她的手,不离不弃、共度一生吗?”
“我……愿意。”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教堂内响起。
慈祥的牧师微笑着:“请夫妻双方交换戒指。”
美丽的新娘因为新婚的喜悦显得越发娇羞夺目,她取出男戒,腼腆地一笑,然后温柔地呆在步可的无名指上。步可回给他的妻子一个非常温柔的微笑。
这种微笑,从不曾对李喻展露过。
李喻也笑了,他站在人群的最末,想象着步可刚才的微笑是对着自己。
或许李喻从一开始就应该有这个自觉,自己于步可,只不过是逢场作戏。
因为迟钝,所以感受到痛苦慢了几秒。
就算是玩具也好,就算是不自量力也好,就算是被欺骗也好。李喻有那么一点点,不想再这么逃避下去了。
喂,要不我们结婚吧,看你好像离不开我的样子……
如果换一个答案,那么结局会是怎样?
李喻冲上台前,扬手打掉步可要给女方佩戴的戒指,用时不过三秒。不过没人计算这个过程他用了几秒,至少李喻本人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李喻张开双臂,把新娘护在身后,距离步可,不过半米。李喻第一次看到步可满脸惊诧、不知所措的样子。看着李喻眼中,有些可笑。这让李喻不禁有些怀疑,这个男人,真的是步可吗?
“那个男人不会是新娘的旧相好吧!”
“看他看新郎官的眼神,都要喷出火来了!”
原本肃静的教堂立马沸腾起来,神父和新娘都失措地站在原地。
明天周末,陪我去买菜好不好。
明天总部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如果回来得早,我陪你去。
……
李喻?你起来了?
恩……
吃饭了没有?
吃了……你那边好吵哦,像办喜事一样……你在哪儿?
在S城,不是说了有重要的会议了吗?怎么……想我了?
……
喂,要不我们结婚吧,看你好像离不开我的样子……
“李喻!”步可惊慌地伸出手,又不敢触碰。他的眉心锁得紧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表情近乎绝望。
“李喻!”
有人在叫我,是步可……好凶,从来都没有被温柔对待过……我只是他的玩物……
李喻这才发现,在记忆里步可从来都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我爱你”。更不要说什么其他的承诺。一个连一点点安全感都不能给你的人,有什么理由去和他在一起?又有什么理由去相信他?
忽然有一些疑虑了,这或许只是个梦,是个噩梦,眼前的步可也只是一个幻想。因为李喻从没有见过步可露出这种表情,像是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没有关系,如果这是一个梦,没有关系,在梦里,我不要求你爱我。但请允许我,可以爱你……
李喻张开口,没有说话却已经落了泪。
李喻说不出话,于是他用口型说了一句他最不敢说的话——
李喻爱步可,直到天崩地裂。
然后?
然后,玩物坏了。
第十三章
“新郎步可,你愿意无论你的妻子庄纯生老病死、美丽丑陋都牵着她的手,不离不弃、共度一生吗?”
“我……”如果是李喻,当然……“愿意。”
“请夫妻双方交换戒指。”
步可伸出手,他看到一只纤细的手帮自己戴上了结婚戒指。这只手很白皙,又纤长,比李喻的手小很多,毕竟是女人的手。但是指节太宽,不是很漂亮。李喻的手是不一样的,虽然是男人,但是看起来很细腻,根本不像是做过重活的男人的手。
步可知道自己是在妄想,哪怕只是妄想,他也希望给自己戴上戒指的手是李喻的,而绝不是眼前的女人。步可抬起头,新娘的脸朦朦胧胧变成了另一张脸,他仿佛真的看到了李喻出现在他面前。于是步可,目光空洞地,对着一个幻影,温柔地笑了一下。
台下突然有些骚乱,他感觉有一股大力挥开自己的手,戒指滚落到人群中,不见踪影。
步可抬起头,便看到真实的、活生生的李喻。
李喻万分惊诧地看着李喻,看着李喻张开手臂,把新娘护到身后。李喻黑色的眸中尽是难以置信、心痛以及绝望。他就那样皱着眉,咬紧唇看着步可。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兔子,无从所措的样子。
不、不是这样的,不要误会,听我解释……
李喻……
“李喻!”步可轻声叫着李喻的名字,抬起手要触摸他,但他又停住了手,他甚至害怕,对面的人,一旦触碰,便会消失。像五年前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喻!”步可惊惶地拔高音调,心脏里涌出一股久违的惶恐,和五年前得知李喻不辞而别的感受完全重合。
李喻张了张口,却没有出声。
眼泪却落了下来,每一滴都像利剑,划在步可的心口上。
李喻抿了抿唇,声音完全卡在喉咙里,用口型对着步可说——
李喻爱步可,直到天崩地裂。
步可愣在原地,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他甚至怀疑这是个梦。
步可还在怔愣之际,李喻已经冲下台去。
王秀萍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么懦弱的李喻竟然有勇气敢打断这场婚礼,她气愤地尖叫,嘴里不停滴辱骂。她搜肠刮肚,把最肮脏的话语高声骂出尤不解气。她像一只疯了的母狗,气愤地指挥者保安拦住步可。
庄纯尴尬万分地提着婚纱,高声喊着步可,而步可高喊着李喻。在这一声声衔接得当的“步可”、“李喻”中,场面变得真的不可理喻了。
步可一拳又一拳,快速打到围上来的保安。有人拉他的手臂,有人禁锢住他的双腿。步可发出一声低沉又绝望的低吼,拳脚完全不按套路,他只知道,前面有人阻碍自己去追李喻;他只知道,见到一个打一个。
终于撂倒了所有缠人的保安,其实也不过三分钟,但步可觉得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他奔出教堂之前,听见背后的王秀萍指着自己的后背气氛地高喊——
“步可!我会让你后悔的!”
去你妈了个逼,不追才会后悔!
步可的心脏跳个不停,出了教堂,他沿着街道拼命地跑。他要找到李喻,抓住他的肩膀,告诉他,这是梦。
尘埃被急促地呼入步可的肺中,空气变成了锐利的刀片,划破他的嗓子,一路到心脏,火辣辣的疼。
李喻?!
步可眼中,李喻单薄的身子微微摇晃着站在马路中央。人群、车流全部变成了灰色。
“李喻!”步可全力呐喊的声音贯穿整道马路。
传入李喻耳中,却温柔得像是把他从睡梦中唤醒的耳语。步可缓缓转头,看见了人群中的步可。正在向他飞奔而来的步可,喊着“李喻”的步可,爱他的步可,欺骗他的步可,抛弃他的步可。
再见,步可。
李喻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解脱的笑。
“李喻——”
“嘭!!”
嘭!!有一颗炸弹,在步可的脑袋里引爆。
步可站住脚,看见李喻的身体被撞飞。紧接着那辆货车从他的身上驶过。李喻的身体穿过货车底盘,孤零零地躺在马路中央。
步可听到周围的人在尖叫,他的自己的尖叫也混淆在其中。只是现在,谁来抓住他的肩膀,告诉他,这是梦。
第十四章
“你他妈还算是个医生吗?我不管他为什么失忆!我只要他记起我!”步可气愤地抓起医生的衣领,“说,要多少钱?”
医生无奈地苦笑:“这场车祸根本没有伤害到病人的脑神经,我们也无奈,并不是钱的问题……”
“并不是钱的问题?”步可冷笑着重复医生的话,“医院是什么地发?啊?救死扶伤啊!你们这些垃圾有什么资格说不是钱的问题?!这是你们的职责不是吗?啊!”
旁边的护士看情况不好,立马上前解围:“步先生,您冷静一点!”
“冷静?”步可把脸转向那个护士,狠狠地瞪她,“你他妈让我怎么冷静!!”
护士全身一抖,背脊开始发麻,吓得说不出话来。
病房里的空气沉重极了,暴风雨即将来临了。周围的气压瞬间下降,不料一旁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慢慢开口:“不要说脏话……”
步可现在想立刻、马上、用飞一般的速度堵上男人的嘴,没有道具的话,可以用自己的嘴。如果不是因为男人现在满身是伤的话,他绝对会这么做。
步可把牙咬得“吱吱”响,他死命压住怒火,用低沉又沙哑的声音对医生护士们说:“你们出去。”
听者立刻、马上、用飞一般的速度消失在了病房里,还很富有公德心地关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两个人,气压却不见上升。
良久,步可开口:“看着我的眼睛,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病床上的男人无害、无辜又可怜兮兮地重复刚才的话:“我脑袋里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是谁?我在哪……还有,你为什么那么生气啊?”最后一句是男人后加的。
步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男人一会儿,然后,双手支在他脑袋两侧,小心地俯下身,在他的唇上印上一个不轻不重的吻。
“你叫李喻,我叫步可,我们是恋人。”
李喻的脸上是说不出的表情,像是不相信,像是迷惘,像是感觉可笑。
“我是什么样的人?”李喻问道,问完他就察觉到支在自己脑袋两侧的手握成了拳头,对面英俊的男人的表情也变得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