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大客商 上——东方黄瓜

那是舱门打开的声音。

韩昭彦朝舱门处看去，那名叫安启云的眼镜男正站在那里朝他招手。韩昭彦顿时明白是到正事的时候了。

他站起身，放轻脚步出了门。

一路跟着安启云到了驾驶室，一走进去，韩昭彦就震惊了。

首先的感觉是大，就像进入了一个宴会厅，光线十分明亮。那一排排精密的仪器和按钮，控制面板上无数闪烁的指示灯，还有正中间那面巨大的屏幕。比起自己乘坐的民航飞船，这艘船在空间、功能、精密度等方面都要高级得多。

特别是空间，估计是民航飞船的七倍，自然的，沿着椭圆形船壁一圈儿的操作台看起来也很壮观。

不过操作的人不是很多，四周的操作台上大概有五个左右的普通船员，此时正看着自己的小屏幕或者带着耳机收听讯息。

而整个飞船正前方，最大的屏幕下的操作台后是一个舰长主位和一个副操作位置，此时一个熟悉的背影正端正地坐在主位上。

是楚恒扬。

他的右前方坐了一个小巧的女性，似乎感觉到有人来了，转过来朝自己打招呼，“你就是韩昭彦吧？我是米娜。”

“是的。”韩昭彦和安启云一起走了过去，楚恒扬没回头。韩昭彦走过去一看，发现他的正前方还有一个小屏幕，上面滚动着一连串的字幕。恍然瞄了一眼，似乎是罗夏军队发来的声明。

“坐。”楚恒扬头也不抬地指了指旁边的副位，韩昭彦反应了一阵才明白他是在对自己说话。他犹豫了片刻，走过去坐到副位上。旁边的安启云微不可见地皱皱眉，尔后又很快松开。他站在一边指了指那名小巧的女性道，“待会儿你跟着米娜的指示就行了。”

韩昭彦点点头，事关两大联盟的纠纷，他的精神立即紧绷起来，快速地在脑中盘算着待会儿的说辞，生怕不小心说错话导致严重后果。

“待会儿尽量客观地把事实说出来就行，不用紧张。”耳边忽然响起一把低沉的嗓音，韩昭彦回过头，立即对上了一双深邃的宝石蓝眼睛。

韩昭彦迅速转开头，那双眼睛像是有邪一样，让看到的人心神不定。

“还有一分钟。”米娜清脆的声音成功地让韩昭彦回过神，他立即坐直身体，眼睛直直盯着前方。

偌大的驾驶舱里只听得到仪器滴滴的声音，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久之后，前方漆黑的大屏幕忽然闪出一副画面。画面里是一张大桌子，周围坐满了穿着一色深蓝色军服的罗夏军官。他们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可是目光看起来并不友善，气氛极其凝重压抑。

韩昭彦没想到是这种阵势，有点反应不及。现在的状况有点奇怪，自己谈判的对象是自己祖国的军人，而自己却坐在敌国的头头身边要为他辩护，而自己祖国的护卫神们，他们眼神总让韩昭彦觉得自己是个卖国求荣的走狗……这已经是国际会议的级别了吧？好歹一开始给点儿提示啊！现在自己这身形象实在太不庄重了！头发还好吗？有没有眼屎？刚睡醒脸色差不差？

韩昭彦胡思乱想着，不可否认，韩大少爷面对突如其来的国际会议……紧张了。

手上忽然一暖。

韩昭彦一怔，微微低下头，看到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正放在自己的手上。

第九章

韩昭彦顺着那只手上去，看到楚恒扬线条优美的侧脸和脖颈。他并没有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带着官方的微笑，眼睛直直和屏幕另一端的将领们对望。要不是他的手还放在自己手上，韩昭彦都不会觉得他有注意到自己。

忽然，那只手拍了拍他的手，似乎在让他不要紧张。他的手指上似乎带着硬茧，接触的时候能感受到指尖的力量和温度。

韩昭彦有些僵硬。

那只手犹豫了一下，忽然紧紧握住韩昭彦的手，“不要紧张。”

韩昭彦心里忽然泛起一丝微妙的感觉，有种自己被当成小孩子看扁的耻辱感。

“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就行。”

韩昭彦慢慢回过神，点点头。

楚恒扬微微一叹，他就是看中韩昭彦举止优雅、不卑不亢的态度，再加上他是事件的直接参与者，才找他来谈判，但没想到对方还是怯场了。

幸好早有准备。

屏幕里对方开始指责楚恒扬的非法入侵，楚恒扬朝米娜微微点头。米娜朝韩昭彦示意看下方。韩昭彦略微低下头，看到自己正前方的小屏幕亮了，上面显出一片字幕。韩昭彦快速扫了一眼，上面写的是飞船失事的原因等等。

他不由转头看楚恒扬，原来他已经把自己要说的话都拟好了？

看来自己确实是被看扁了。

韩昭彦挑挑眉，挣开他的手。

楚恒扬终于转过头看他，韩昭彦朝他露出一个招牌的优雅而自信的微笑，接着转头紧紧盯着大屏幕，刚刚的尴尬和无措似乎从他身上完全消失了。

楚恒扬微微一怔，继而嘴角微微勾起。

韩昭彦的表现很好，他根本没看米娜发给他的话稿，依然很顺畅而有条理地把飞船失事的前因后果说明了，并强调了当时时间的紧急性。这一切让楚恒扬微微惊喜，也让安启云等人松了口气。其实这件事能不能和平处理，关键就是时间问题。如果能证明当时时间的紧迫性，那么楚恒扬舰队的行动就会最大限度的合法化。

韩昭彦说完之后，他的任务就已经结束了。他坐在一边看着楚恒扬和祖国的军人谈判。

楚恒扬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是不骄不躁，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那种强大的自信让韩昭彦很是佩服。无可否认的是，这样的男人很有魅力。

他坐在那里听着两方你来我往，越到后面，他感觉越来越异样。虽然奥利亚的军队语气咄咄逼人，似乎很气愤，但仔细分析下来，却发现他们并没有为难的意思。

韩昭彦想来想去不明所以，他想了又想，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罗夏军队其实在谈判之前就已经做出了放行罗德尼舰队的决议？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罗夏军队只是在表现一种姿态，表示自己的权利被侵犯的愤怒，这至少会让他们脸上好看一点儿。楚恒扬表现得也很上道，很诚恳地道歉，表示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等等。或许他早就猜到罗夏联盟是不会强行扣押他们的。

韩昭彦看了半天，觉得很搞笑。这分明就是一场表演。明明双方早就做出了决定，却偏偏还要“艰辛”地谈判一番。

这就是政治吗？

韩昭彦若有所思。

谈判圆满结束，罗夏军队要派人来接受害者，但是罗德尼舰队表示愿意帮助护送这群人抵达卡玛依，受害者自愿选择。

有些人经过这次的事件后不想去卡玛依了，跟着罗夏军队返回了奥利亚，剩下的人继续留在楚恒扬的舰队上开往卡玛依。这些人中，自然包括了韩昭彦。

又是午饭时间到了。

“这边这边！”韩昭彦刚进门，伊万的大嗓门就让他恨不得退出去。最近这两天，因为他参加了至关重要的国际性会议，所以船上的人纷纷对他行以注目礼，熟悉点儿就逮住他东问西问。工头李志对自己的态度也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甚至喜欢大肆吹嘘，说自家的工程队里出了个名人云云，弄得他很不自在。

韩昭彦就觉得，自己在那场谈判中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摆设，并没有别人口中那么伟大。

为了防止骚扰，刚好又听到船上正在更新资料库忙得不可交开，他便去找楚恒扬提出去资料室里帮忙。楚恒扬没有答应。这是自然，军队里的资料库是谁人都可以进的吗？

韩昭彦自己也知道有点强人所难，所以被拒绝过一次之后不再提第二次。只是之后就尽量不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免得被当成稀有动物围观。

“过来啊！大英雄，过来啊！”伊万依然穿着那身花里胡哨的衬衣，笑得吊儿郎当。

韩昭彦很讨厌这种调侃。休息厅里的人纷纷转头看他。也有不太友善的视线。默默吃完饭之后，韩昭彦立即离开了。

自从谈判事件结束以来，因为留在罗德尼舰队的人不多，安启云为每个人安排了房间。韩昭彦回到房间躺了片刻，起身去洗手间。

军舰再大、设备再精良，在生活方面却并没有多大的投入。住的屋子只是普通的小房间，里面只有床和柜子，东西很少。洗手间也是共用的，单间里没有洗手间……或许将军的住处里有？至少韩昭彦上洗手间一次也没有碰到过楚恒扬。

……不过也很难想象那人上洗手间的样子。难不成他上大号的时候也是背脊挺得笔直一脸严肃？

想到这里，韩昭彦无声笑了。

刚进洗手间没多久，又有两个人进来了。

“楚将军为什么只找了他去？我们也是当事人啊。”

“是啊，他的风头现在可大了，都成了国际名人……”

看来他们对自己被邀请去参加“庄严而又拉风”的“国际谈判”而不满啊。

韩昭彦正要出去，伊万的声音忽然响起，“喂，他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背后嚼救命恩人的舌头要倒大霉的。”

两人吃了一惊，“伊、伊万先生？”

“你们是来拉屎的吗？”

“呃？不是……”

“既然不拉屎就不要占着茅坑。”伊万痞子似的话一说出，韩昭彦就听到一阵快速离去的脚步声。

韩昭彦打开门，笑着朝他说：“你讲话还是文明一点儿。”

伊万朝他眨眨眼，“我已经很文明了。”

韩昭彦笑着摇摇头。

“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这群忘恩之辈。”伊万愤愤不平。

韩昭彦笑而不语。

原本他还想回避，尽量不让自己太过瞩目，现在他发现，不管自己退不退缩，有些人都会用有色眼光来看自己，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出现，理直气壮地被瞩目。

事实上，韩昭彦在飞船上劫持海盗头子，传输求救信号的行为赢得了士兵们的尊重，所以他很快和舰队上的人混熟了，特别是乐思。这人似乎是个闲人，别人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依然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听说因为经常骚扰米娜被禁止进入驾驶舱，然后这人无聊之下就来找韩昭彦闲扯。

“喂，你为什么要去当矿工？”在韩昭彦和伊万的房间里，乐思大喇喇地盘坐在伊万的床上问韩昭彦。

韩昭彦本来想躺下的，但是有外人在，他只能无奈地坐着了。

“其实不是想当矿工，是想做星际淘金者。”韩昭彦解释。

“星际淘金者？你还信这个东西啊？分明是赌博嘛。”乐思睁大了眼睛，很是吃惊。

“比赌博好一点吧？至少不至于输得很惨，这种事情纯粹是运气。”韩昭彦道。

“你开什么玩笑？”乐思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样笑了，“哪有什么运气？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如果挖矿挖到好东西，绝对不会到你手里的。”

韩昭彦点点头，“这个我清楚，但是老板会给一笔钱，这笔钱只要能谈下来，数目可以很大，然后这笔钱就可以去包私矿了。”

“别开玩笑了。”乐思摆摆手，“卡玛依很乱的，每个矿主后面都有势力，没有势力根本就包不了矿。”

韩昭彦皱紧了眉头，“这么说，我是没希望了？”

乐思看他一脸不愉快，连忙安慰道：“这只是我听说的，应该不至于这么坏，肯定有人是白手起家一步一步打出来的。”

韩昭彦依然皱着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那个……你很缺钱吗？可以找一个轻松点儿的工作？我叔叔的朋友的伯伯的姐夫说过，这个世界的工作还是挺好找的。”

韩昭彦忽然笑了，“我比较缺钱，所以才选择成为星际淘金者。”

乐思耸耸肩。

“对了，你是做什么的？”韩昭彦问到。

“我啊……”乐思一下子躺倒在床，“我平时就是一闲人，只有打战的时候才用得到我。”

韩昭彦没有再追问下去，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多问为好。

“不过真有事，他们也不会让我上的。”乐思语气愤愤，圆圆的眼睛在娃娃脸上更圆了。

正在这时，门声响起。虽然每间房里都有紧急铃声，但是那一般是紧急情况才会按的，平时有人来都会选择敲门。

打开门，安启云出现在门口，依然一副冷漠而古板的样子。

“将军找你。”

“将军找他干什么？”乐思从床上下来，好奇地问到。

安启云看到他在房间里，脸色忽然一变，“你在床上做什么？”

“干什么？没干什么啊！”乐思嘟囔着走过来。

安启云又恢复到一贯的冷漠古板，“回去好好呆着，不要到处乱跑。”

“哦。”乐思抓抓头。

安启云转身离开。韩昭彦听到背后传来乐思的一声抱怨：“管家婆，就爱唠唠叨叨。”

韩昭彦若有所思。

第十章

很快到了楚恒扬的办公室，安启云离开了。

依然是那间小办公室，楚恒扬依然坐在那张玻璃桌上看东西。韩昭彦走过去，他抬起头来朝他微微一笑，“坐。”

韩昭彦看到他对面已经摆了一张黑皮椅子。他走过去坐下，正襟危坐，“将军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这次找你来是谈你想在资料室……”

“我很抱歉，是我太唐突了！”韩昭彦连忙站起来道歉，“当时我不知道军队里的规矩才提出那样的要求，非常抱歉。”

楚恒扬笑到：“你不用这么紧张，坐下吧。”

韩昭彦重新坐下。

“确实，军队里很多资料不能让平民接触。”楚恒扬的声音很柔和，“不过他们确实忙不过来，有些东西并不是那么重要，你能去帮帮忙吗？”

韩昭彦一怔。

楚恒扬又加了一句，“我们会付你报酬，怎么样？”

怎么样？

反正在船上也无聊，况且是自己先提出的，当然要答应了。

他没想到，楚恒扬居然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真的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老实说，他很感激。

当然，还有报酬啊。终于不是穷光蛋了。

想到这里，韩昭彦顿时心情飞扬。他迅速站起身，啪地一声行了一个军礼，居然还似模似样的，“谢谢将军。”

楚恒扬看着他骤然亮起来的眼睛，微微笑了，“去找安启云吧。”

从楚恒扬办公室出来之后，韩昭彦心情变得很愉快。安启云很快又来找他，依然一脸冷漠古板，带他去一间小屋子。里面是几台光脑。韩昭彦要做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把里面的资料更新一遍。

里面的资料主要是一些不太重要的生物、矿物资料，在网上一收就能收到。

韩昭彦正要去卡玛依采矿，自然需要了解一些矿物资料，这个工作简直是一石二鸟。总得来说，他做得很开心。

到达卡玛依还需要十天的行程，他一个人呆在小屋子里面挺清闲的。偶尔乐思会来找他聊天，伊万无法进来，只能在他回去睡觉的时候抱怨几句。

大概是因为做工的关系，他反而和楚恒扬熟悉起来。有时候还能一起吃饭，说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来。

乐思说：“将军对你挺好的。”

韩昭彦想想，作为一个平民，他对自己确实挺好的。作为回报，他工作自然也干得很卖力。

不过他感觉自己仍然是被排斥在外的。楚恒扬和安启云、乐思他们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的神色和面对自己完全不同。对自己的时候，总是很亲切温和，但是有种淡淡的疏离感。不过自己始终是个外人，他已经很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