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心传奇+番外——飞檐走壁的奇迹

作者:飞檐走壁的奇迹  录入:10-27

“嗷!啊!”澹台碧浩暴怒,他若不是被毒哑咽喉,此时一定痛骂;他若不是武功尽失,废品一样被丢弃在树下,此时一定玩命。因为红刖质疑的,是他仅存的尊严。

男人,多数会为了尊严拼命,而尊严往往有不同的代表,譬如金银譬如名利譬如女人。争夺,说到底依然是为了尊严。澹台碧浩,也是男人,也在多数当中。所以他准备搏命。同归于尽也好,以卵击石也罢,他都不认为是傻事。

可是,就在他勉勉强强站起来,准备趁红刖得意忘形,一头撞上去的时候,忽然背后伸来一只手,像个老朋友似的拍拍他的肩。澹台碧浩本能回头去望,就这一眼,险些没从地上跳起来。

他看见了谁?

其实,他什么也没看见。除了他身后那棵藏黑色的柳树,什么都没有。

一切皆无。

一切皆无,有时候,比一切皆有,还要来的恐怖。

之十

四周漆黑,唯一一点光亮,来自澹台子平手中那盏青幽色的灯笼。六六大顺反复攻击,方向明确,也是多亏了那点光亮。否则若以轻功论胜负,他们会连寒枝先生人在哪里都看不到。尽管六六大顺身经百战,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澹台子平的确是一流的对手,他的轻功,已如化境,就仿佛早融入这和风细雨,悄无声息。

幸好,他们胜券在握。

也不光他们,澹台子平,心里也想到了同一点——他毕竟是人,五十多岁,又身中剧毒,时日无多,以一敌六,还敌的是同仁当铺最引以为傲的六大高手,六个年轻的体力充沛的对手大,这样下去,毫无疑问,他会在体力耗竭的瞬间,被六把刀,从不同方向同时刺入,把命彻底搭在这里,连带他的兄弟。

幸好,他不是孤军奋战。

澹台子平忽然仰起头,诡谲的笑了一下,跟着一闪身,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倏地灭了灯,六六大顺适应了灯光的眼睛,一下陷入黑暗,便有了刹那间的不习惯。刹那过去,光亮恢复,可是澹台子平却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盏青幽的灯笼蹲在地上,安静的像是什么人都没有来过。

风雨依旧。

那边树下,红刖面无血色,她不能责怪六六大顺,因为就连她都没有看清楚澹台子平的身形变幻,不明白一个大活人怎么能从六六大顺的包围中,突然就不见了。不止这样,她身后的,原本捆绑的结实的澹台碧浩,也诡异的消失了,甚至没有一点动静。致使她不得不惊讶的仔细回想整个过程,想想到底澹台兄弟来过这里没有。

如果没来过,那灯笼又明明透着青色的光,上面也明明没有同仁当铺的字样,不可能是她或者六六大顺带来的。

如果来过,那么他们怎么消失的?现在又去了哪里?接下来还会回来吗?

没等红刖完全想清楚,一把冰凉的匕首,已经毒蛇一般,缠绕上她温暖的脖颈,在那里生了根。六个杀手急忙奔过来,就在他们刚刚包围住红刖,和手执匕首的人的时候,那盏青色的灯笼又一次奇异的灭掉了。

跟着,一阵风掠过,先是清凉,而后是浓浓的血腥味,还有极轻极轻的一声叹息。

待灯再次燃起时,眼前残存的一切,让红刖几乎晕厥过去——她视如己出的六六大顺,六道伤痕在咽喉处,慢慢渗出血渍来,身体依然挺立、守护在她的四周,手中还握着刀,如同他们活着的时候一样。

身后手执匕首的人似乎也没想到这样的情景,他十分兴奋:“咿呀!咿呀!”

几乎昏死过去的红刖猛地惊醒过来,她意识到身后胁迫她的人,竟然是澹台碧浩!毫无武功的澹台碧浩,就连六六大顺一根手指都伤不到的澹台碧浩!他怎么可能有如此身手,一招毙命六大高手?

这次,红刖没有困惑多久,因为真凶很快自己站了出来,手握的是那根提灯杆,末梢很明显裹着一层鲜艳的红:“我不杀你,因为自有人会替我动手。”

丢了红刖,澹台兄弟喜气洋洋返回,再次穿过柳岸石桥时,忽然停下脚步,朝着其中的一棵深深鞠躬,行了大礼。树后随即转出一人,满脸不快:“澹台前辈不是说,只废掉他们武功便好吗?怎么武功未废,反倒取了他们的性命?”

澹台子平心情极好,随意摆摆手,道:“顾贤弟有所不知,我这么做本是为了你好。因为六六大顺这等人是不懂感恩戴德的,你今日出手助我,纵使饶他不死,他也会恨你,恨到除非杀了你才解气。”

顾回蓝用眼角瞟他:“这话听上去,倒是很有道理。以怨报德的人,的确不在少数。”

澹台子平笑着来拍顾回蓝的肩,友善的仿佛是他当初拍澹台碧浩的那一下:“识时务者为俊杰,顾贤弟是聪明人,能看穿同仁当铺的把戏,站在我兄弟这边,实在是高明之举。顾贤弟尽可放心,我必定保你安然登上飘摇岛,采到奇花,保管皇甫公子药到病除。”

顾回蓝掏了掏耳朵,好像要把他说过的话,全体从耳朵里掏出来:“要说红刖姑娘,真是……怪可怜的,”他此时说话的语气,酷似皇甫释然,是由衷对生命逝去的感慨,“这次用心良苦,精心布局,却到头来功败垂成,为他人作嫁衣裳,最可惜是搭上了一干人等的性命……”

走在他后面的澹台碧浩突然尖叫了两声,粗暴的打断了他,一双怒目快要瞪出火来。

顾回蓝头也没回:“不愿意听?那你们来说好了。就说说你们和红刖的关系,和飘摇岛的关系,还有为什么非得要我去飘摇岛?红刖招揽武林高手同去飘摇岛又是为了什么?”

澹台碧浩立刻不吭声了。他惊讶,因为他完全没料到顾回蓝会这样一针见血,直截了当的问。完全不像狡猾如狐狸的顾回蓝,而像个不知深浅不顾死活的愣头青市井徒。

澹台子平反倒镇静的很:“看来顾贤弟在树上躲的巧妙,想必该听的不该听的,十有八九都没有漏,我兄弟再隐瞒下去,也就对不起顾贤弟刚刚的出手相助了。不错,我等的确都来自飘摇岛,就在东海之上,也的确有这样一座岛,经百年才靠岸一次,上面也的确住着一位精通岐黄之术长生不死的老神仙,太上忘岁白头翁……”

顾回蓝有些不耐的打断他:“你不必啰嗦这些,我也一定会上岛去。我已经,答应了。”

澹台子平笑道:“一诺千金,顾贤弟果然是君子风范。也罢,我就全告诉你。我们这些人,严格来说,只能算是被飘摇岛训练过,并没有真正上过岛。能等到它百年靠岸之际,亲眼去看一看,是我们这辈子最梦寐以求的事,或者说就是我们投奔飘摇岛的最终目的。”

顾回蓝看了看他,一言不发,澹台子平的话他也想相信,可是又无法相信。须知,寒枝先生的轻功曾在江湖首屈一指,多少人仰慕而不可近,这样名利双收的人,会缺什么?飘摇岛又究竟有什么能吸引他?

澹台子平似乎看穿他所想,也不隐瞒:“名利其实犹如浮云尘土,岁月一过,风吹即散。我虽然不是什么得道之人,这层浅薄的道理,还是明白的。我为的无非是那岛上四季开的奇花,吃一瓣就可以增加十年寿命的奇花,那可是独一无二的良药,”他整张脸都在发光,“这世间多好,春夏秋冬,风花雪月,我还远远没有活够。”

“奇花果然有效?”顾回蓝没有过多纠缠寒枝先生的选择,他从那一句“吃一瓣就可以增加十年寿命的奇花”开始,就没听见后面。

澹台子平点点头:“但奇花的花朵一旦离枝,凋零极快,眨眼之间,就会枯萎,要想吃到奇花,延年益寿,就必须得要患病之人亲自爬树,到上面现摘现吃。只有这样,才能发挥其药效。”

顾回蓝停住步子,又问:“为什么一定要我去?”

澹台子平笑:“难道顾贤弟没有从冰人阵取回昆仑山镇山之宝——冰瓣雪莲?只有它才能打开飘摇岛的山门。”

顾回蓝看着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因为不管他说什么,澹台子平都不会听,因为他心里早有自己的认定。顾回蓝懒得辩解,穿梭细雨织就的薄雾细纱中,他的头脑分外清醒,所有的事情终于水落石出,连成一串。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去了一次昆仑山,闯过冰人阵,取走了镇山之宝冰瓣雪莲。

而冰瓣雪莲正是开启飘摇岛山门的关键,也是能否吃到奇花延年益寿的关键。

所以他们才迫不及待,抢在他返回奇异阁之前布局,用飘摇岛轶事来吸引他,设计让他带着皇甫释然出门,一路安排。其间,为了防止他用掉冰瓣雪莲,同仁当铺甚至主动上门,弄死了有可能了解冰瓣雪莲制药方法的枢问——尽管用的是交易的借口——终于使得顾回蓝乖乖听话,走到这里,将来还要上飘摇岛去。

顾回蓝思索很久,问了今夜最后一个问题:“寒枝先生见多识广,可知道冰瓣雪莲该怎么服用?”

“你实在应该感激我,顾回蓝,因为我大概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它真实面目的人,”澹台子平诡笑着反诘,“我与我兄弟都身中剧毒,是不是?”

顾回蓝点点头。

“即便是我今日五十几岁,轻功也在你之上,更强过其他高手。”

这个顾回蓝也赞同。

“冰瓣雪莲不是今年才有,它的传闻早五十年前,就流传江湖。对不对?”

顾回蓝不得不承认。

“可是我们并没有去打冰瓣雪莲的主意。”澹台子平得意的大笑着,带着澹台碧浩越走越快,丢下忽然在雨中战栗的顾回蓝,扬长而去。

——竟是这样?!!!

顾回蓝只觉坠入冰窖,彻骨的寒冷沿着脊背,从头到脚,最终完全没了知觉,仅剩心头一点执念。

——怎么会是这样?!!!!

——第四卷·飘摇岛·完——

第五卷:西华门

皇甫释然吓了一跳,他第一次见到这样失魂落魄的顾回蓝,周身黏湿的外衣,沾满泥泞的鞋子,一颗无精打采的头,几乎要垂到地上去,偶尔抬起脸,露出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全没有半点光彩。

“顾回蓝!”皇甫释然急了,释心术都忘记了用,赤足踏地,紧赶几步,将人从门口拖进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了几遍,发现并没有一点伤,脉象也是稳的,这才常常舒了一口气,冷静了片刻才又想起自己可以读心,顾回蓝一个字都不必说,他也是能知道详情。

谁知,不读还罢,这一读他不禁大惊失色,比看到六神无主的顾回蓝还要惊诧!难以置信的又将顾回蓝的心事反复读过几遍,再看看面无表情的顾回蓝,皇甫释然的心犹如被刀绞,痛彻肺腑。

“顾兄……回蓝……”皇甫释然喃喃低语,举起手又落下,张开嘴又闭上,心头苦水一滩,面对这样的结果,他都难以承受,顾回蓝又怎么受得了?

疼惜,关切,悲伤,几种表情轮番出现在皇甫释然完美的脸上,最后却归于平静,终于和顾回蓝一样的面无表情。

风过,火烛摇摆,将皇甫释然缓缓转身时候的影子拉扯的格外长。

“顾回蓝,”皇甫释然的口气冰冷而生硬,“看来你真的忘记我说过的话了。”

他不肯回头再去看顾回蓝一眼,极慢极慢的将过去那一篇重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命运如棋,落子无悔,顾兄若不想日后我化成厉鬼来扰你清梦,就不要再失手落子在我棋盘上。否则,我必记仇,锱铢必较。”

这是当初用唐门的酒和自己的命请出枢问的那一次,皇甫释然气他不珍惜自己,闷声一月才终于原谅顾回蓝时,说的一番话。顾回蓝明白,那代表的,是约定,是底限。可是他怎么能管的住自己,怎么能袖手旁观,又怎么能不重蹈覆辙,哪怕万劫不复?

天下也许有第二个皇甫释然。

但他顾回蓝,只有这一个最好的朋友。

******

客栈房间内,安静的几乎可以听见心跳。

皇甫释然背对着顾回蓝,毅然决然,他既疼惜顾回蓝此时失落,又恼恨他的忘我牺牲,多少年来多少次皆是如此,以至于他笃定若自己再心软原谅他一次,顾回蓝必定会放肆到,早于自己丢掉性命。在同仁当铺,从顾回蓝转瞬即逝的念头中,他未读到如此惊险的昆仑山之行,还道他武功精进,单单损失了一根手指,几乎等同于全身而退,那时还相当庆幸。直到今日,顾回蓝思绪被冰瓣雪莲纠缠,回忆漂浮,他才有机会洞悉全部真相——原来,他曾冰天雪地、刀光剑影、蛟行浅滩、九死一生,亲手削掉连心的一指,不过是这些惊天动地的故事中最后一个章节。

所以,他不能再迟疑。就算是因此得罪下顾回蓝,日后都要看他的臭脸色,或者干脆将他气跑,了断这层缘分,皇甫释然自问绝不后悔。

因为,在他看来,实在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实在没有什么比顾回蓝的命更重要。

然而,这死一般的沉寂,又令他心惊肉跳,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打破僵持,低声唬道:“你说,我该怎样记这一笔?”

然而,在他倔强的背影后的顾回蓝,用了又一段长长的沉默回答他的质疑。

皇甫释然着急了,回身将顾回蓝推出房门,又从里面狠狠的抵住:“顾回蓝,我不想再见你!你好自为之!”

等了好一会,才听见顾回蓝紧挨着门,低低的声音:“……释然……你忘穿鞋了。”

……

这次换门里人长长一段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杯酒一仰头的时间,也许一盏茶喝到凉的时间,被关在门外的顾回蓝一点也不着急,尽管身上的衣服潮湿的黏人,他依然气定神闲。

身后那道门忽然像他预料的那样乖乖的,从里面打开,不过里面一步跨出的人,可不像他预料的那样和颜悦色。

应该说,太超出他的预料,以至于他完全傻在当场,一任皇甫释然轻轻松松剥开了他的外衣,手伸进他的腰带,在那里摸出一个干瘪的布包,打开,里面藏着一枝鲜红无叶的花朵。没等顾回蓝反应过来,皇甫释然已经越过他去,将手中的花朵连同布包一起,猛力朝空中一掷,喝道:“血养!”

一道金色身影闻声闪过,转瞬又消逝在黑漆漆的夜空中。

皇甫释然总算松了一口气,再次越过那石化的人,顺带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我猜,以讹传讹的毒药,你并不想留在身上。”

顾回蓝呆若木鸡,很久很久,才浮现表情,只有四个字可形容——欲哭无泪。

直到第二天吃早饭,他还愁眉苦脸,小怨妇模样的嘟囔,什么人老了脑子不好用,什么怎么就没想到还有金衣剑客百名,可以挨个放血来喂那贪婪无厌的雪莲花,什么若不是皇甫贤弟大恩大德,他只怕无命走到飘摇岛。就像同样轻功绝顶的澹台子平,明知那冰瓣雪莲是登上飘摇岛的法宝,却甘心居于人后而不冒进,显然也是怕极了这雪莲嗜血的本领。

而今,金衣剑客武功路数,内力修行,就连呼吸吐纳都如出一辙,皇甫释然都分不清他们谁是谁,何况一枝无心草木。既分不出来,便会畅饮,一人之血,当然难以撑到飘摇岛、重阳节,但以百人之力做一人之事,常年花开不败,也易如反掌。

顾回蓝哀叹了又哀叹,悲愤了又悲愤:“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呢。我是不是真的老了?既然老了,傻了,还吃饭做什么?当真的浪费、浪费……”

皇甫释然将他面前的粥碗往旁边一挪:“那我便成全你。大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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