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原来的公司打电话叫我回去办离职手续。
“我还能拿到这个月的工资吗?”
电话那头无声的鄙视让我面对残酷的失业现实。
可惜,汪阿姨苦心创造的局面,在她离开后才实现。宏俊现在不得不饲养我这光吃不赚的。
晚上把他大爷伺候舒坦了,枕他胳膊休息,想想明天出门还是得先说一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万一他生气给折腾坏
了,没法打工。申请一上午时间办手续,恳请领导批准。
他说,跟我一起去。
“我只是回去办手续收拾东西,交接工作都不需要。一小时也要不了?上吊还能喘口气,你想憋死我?”
宏俊讲了一堆他认为的道理:“你们公司死两个人了,你都认识,甚至还当了回证人。告诉你也就是修理工还没落网
,否则我押你去局里解释清楚怎么会没分开过?你个傻瓜被人利用作证,要不是我知道你那点胆,都怀疑你俩同谋。
你说你回去万一碰上他怎么办?人家杀俩人都行,拧死你跟玩似的。”
“你是法官吗!之前我说修理工是小散子,你教训我,不许我说他杀自己爸爸、奶奶。现在案子没破,凭什么小柔不
能自己摔死,主任不能自己蠢死,肯定是他做的。”
“他应该不是小散子……”宏俊若有所思地捏我耳朵玩,“广西的同事调查过,他很小时候被拐卖过去养,伤口是后
来在学校跟别人打架弄的,据说事件很清楚。但人家没细说,我当时没调职,不方便问。”
“你什么时候开始做刑警?忘告诉我还是不打算告诉我?”
他一脸羞涩地揉乱我头发,“你不喜欢,怕你生气,这段时间事也多。”
我怎么可能喜欢!如果原本的工作还在,为了迁就警察大人的辉煌职业我也不能跑去赚人命钱,但我现在还能选吗?
拿着一纸离职保密协议被包养在家做三到五年家庭煮夫继而与社会完全脱节——恐怕那时候不用你妈折腾就散了。
“总之我明天回公司,你喜欢跟就跟,我装看不见!”
宏俊仍然在我身上摸个没完,搞得我欲`火焚身恨不得一口吞了他。没办法只能丢出一个让俩人一起闹心的重磅炸弹
。
“想想你妈,还不知道她在哪。谁知道短信是她自己发的还是别人拿她手机发的,假想侦探。”
宏俊激动了:“明天你绝对不许离开我视线!我妈跑丢了,再把你丢了我怎么活?”
丢人玩意儿,老子还用你看护。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死人还多。
早上出门我非常愤怒,混蛋竟然想拿手铐把我铐上避免走失。一时冲动直接赏他一巴掌,他没躲,或者说没意识到我
会打他,结实的一耳光,声音清脆响亮。
我俩都傻眼了。
他捂脸,我揉手腕,跟相面一样互相盯着看,搜肠刮肚想词。他噗嗤一声就笑了:“昨天有个家庭纠纷的小案子,同
事回来学给我,说那家女人扇她老公一耳光,自己坐地上嚎啕大哭,骂他不懂尊重人。当时我没明白过味——对不起
小森,我不是把你当犯人看,担心你,怕你回去出事。”
他这是哄我,给自己找台阶下。可我不能贴上去帮他揉脸然后道歉检讨,否则以后日子过不下去,他琢磨两天照样还
觉得铐上我没跑最安全。
一路别扭地保持五十米安全距离进公司,我拍卡走员工通道他敲访客门,落下一大截,电梯从地下爬上来打开门他才
进大门。
我实在想甩掉他,先按关门才按楼层。
突然一个身影飞一样闪进来,狠狠拍向关门键。
眼前的一切明明突如其来发生得十分迅速,却在我脑子里走得像慢镜头。
李广德钻进电梯,凶恶地瞄了我一眼开始关门,脸对着外面。宏俊看见了他,努力跑过来试图阻止电梯门关闭。
他速度不够快,指尖即将触碰按键,照样眼睁睁看门阖紧。
李广德转过身,对我阴森一笑。
这人绝对是傻的,不好好逃命,回来找我,生怕我少灭口一个当事人晚上睡不安稳。
他一脸成竹在胸的气定神闲:“我想不到,你好本事。”
你更想不到,外面那个追着要上电梯的是刑警。我退向角落,他以为我怕,狞笑逼近。
不好意思,我只是找个监控摄像头拍不到脸的死角随便站站,你靠再近,不过是拍出更清晰的特写。
他退后了,不是听见我心声。掏出特别的钥匙从里面锁死了电梯。差点忘记,他以前修过很长一段时间电梯,这里是
他的地盘。
他缓缓扭过头,“我知道你杀了阿威,之后想想即明白,你杀掉许多人。”
情况不妙,他现在的角度,嘴唇启停监控室一览无遗。鬼知道世界上是否真存在无比霸道的唇语专家,光凭看就能把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罪名安我身上。
“怕什么呢?我与你是同一路人。齐温柔我正要对付她,王诚实一样。蒋莉莉骗我,许好的钱不给,我叫阿威去抓她
女儿,为了伸张正义哩。”
说吧,尽情说吧,角度十分完美,你说什么警察现在看不到等会也看得一清二楚。从没见人坦白案情跟你一样负责的
,每个受害人都说大名。小柔,主任,老板,要我念他们全名都得花半秒去犹豫,你太痛快了。不过到这句就行,千
万别再说下去!
但是嘴在他身上,我管不住,有点慌了,故意挤开他去撞电梯门。
这个傻乎乎的动作使他开始得意洋洋,不自觉就占到看不见嘴的角度里去,“要你别怕。你杀阿威的时候,我在后墙
树丛里看到一些,你扑倒他。我想阿威十分厉害,没去帮忙,哪晓得你弄死他。我不会叫警察,都杀过人,他们不是
好东西,死便死了。”
我不说话,面对镜头我什么都不想说。
“他们该死。你动手做好事。”
别提我,你个混蛋!
“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杀人犯。”
他露出轻蔑的表情“做人不能睁眼说瞎话。这里没有人,讲实话我带你走,逃命去。”
没人有摄想头啊傻子!逃你个头的命。我前途一片光明凭什么亡命天涯。
“就算我现在对你承认又怎么样,警察信你还是信我?你杀过人,通缉在逃多年,我可是良好市民,何况,你进了电
梯这个铁棺材,还指望出去吗?恐怕这会几十个警察端枪守在门外。”
李广德嘿嘿一笑:“你同我一道走,当人质喽。不听话,杀了你我有办法逃。”
盲目乐观。
“你怎么带走我呢,不瞒你说,我可是职业杀手。”虽然刚刚入行,试用期还没过。
“呵呵,”他笑得十分缺心少肺,“职业哦……你当拍戏。”
我承认听起来很蠢,可是你笑得更蠢。
“我独自一人,只能认识阿威那种杂碎,日子寂寞。
女人靠不住,有你在身边,好好过日子,看谁不爽做掉他。”
美丽的畅想。我不信你这种对女性尸体都充满兴趣的男人会接受同性,黄豆和红豆看起来那么甜蜜默契,照样是合作
伙伴。不,你直的弯的都跟我没关系。
“别傻了,我没案底,生活顺遂,当然离你能多远有多远。一起生活?是不是洗衣做饭最好再给你生个儿子——白日
做梦。”
伴随喀嚓一声,电梯猛烈震动,灯突然灭了。
“你怎么修的电梯,这时候坏!”笨蛋就是笨蛋,他肯定没维修电梯的专业资质和上岗资格证。
我当时满心愤怒、鄙视与谴责,根本没时间担心打不过他被杀被绑架。后来听宏俊说:“电梯灯灭那一刻,我的心仿
佛融化的冰川,寸寸崩裂,汹涌奔腾地流向电梯,只想站在你前面保护你。”
“没文化你可以闭嘴,恶心。”
第 18 章
电梯沉入浓稠的黑暗,我和李广德很默契地同时采用“敌不动我不动策略”,但是明显听出他呼吸声变不协调。一个
杀过人,逃亡多年,有胆子异地再次犯案后试图绑架证人的亡命之徒,莫非怕黑?
骤然闪亮的火光印证了我的猜测,他脸色很不好,冷汗直流,使劲抿嘴唇,似乎牙齿正在打颤。
他对我进行了冗长的心理剖析,憎恶社会、鄙弃法制、抨击女性、赞颂随心所欲的侠义精神。具体实例正是他的人生
经历,四岁被拐卖,藏在客车行李箱偷运,养父母虽然无法生育却并没有博爱地将他视若己出,纯粹作为养老保险。
并且因为他多次试图逃跑,度过了与锁链为伴的童年。十几岁在校园建筑工地打工,认识了女大学生蒋莉莉,也就是
我老板。着魔一样追求,获得接受后才知道不过是女人刺激情人的小把戏,还因此被围殴一顿,断了不少骨头。攒够
钱回乡下娶了看似敦厚的老婆,孩子五岁才知道绿帽无比鲜亮,因此重伤老婆打死奸夫。
跑到这个城市,是由于心底对初恋的美好眷恋,尽管那女人对待他很残酷。
说实话我没仔细听。但是可以想见,一个遭遇如此“精彩”的人,有资格这样抱怨。他走上犯罪道路的心理历程完全
符合各种案例分析或者法制节目的旁白,却无法唤起我的同情。
我浅薄的人生道路,从没经历过任何可以颠覆人生观的事件,天生是个罪犯,无法因为相似的犯罪经历而感同身受。
期间他的廉价打火机过热报废,我拿出从宏俊那偷来的点燃请他继续,暗下决心出去了一定买个可以持续燃烧又不烫
手的高级货色以备不时之需。
后来我的也灭了,他把手搭在我肩上,用几乎哭出来的声音说,我辜负他。那天劝他逃跑的时候,他误会我是世界上
唯一真心对他好的人。结果我竟然是真凶。
“我很抱歉。”最虚伪的谎言。
他坚定地说:“你跟我走!”
不行!
“怎么走出去?外面肯定全是警察,我提醒你逃跑,绝对是真心的。如果你当时被抓,谁会知道我杀人,你说得清楚
吗?光凭案底,一百张嘴也救不了你。”
在黑暗中一阵摸索后,他将某样尖锐金属物品插入电梯门缝。我迫切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刀还是锯,他自带凶器,我
杀了他可以凭正当防卫脱罪。
他憋足了劲撬门,声音有些变调:“跟我一起走,否则杀掉你!”
“带个累赘你怎么逃?”
“你对不起我!”
一时发狠,我听见铁皮门豁开的声音,电梯井内的微光让我们稍微恢复视觉。
“开了!”李广德兴奋地大叫,伸手抓向我。
我退后,紧贴电梯壁,双手举过头顶。心声告诉我,不动手,这次不需要动手,看就可以了。
李广德立刻面目狰狞,将那把撬门的改锥指向我:“过来!快点,不然捅死你。”
锋刃越来越近,我简直忍不住想笑。
后天凶恶和天生凶残对决,根本没悬念。
正要去夺凶器,电梯恢复供电,一瞬间明晃晃的,眼睛很不适应,泪水都淌出来了。李广德想也不想直奔门口,双手
抓住门边首先将头探出去。
电梯上升的同时,门关闭了。
一开始鲜血喷溅很远,我脸上身上都沾到不少,温热黏腻,臭味熏人。电梯停止的时候,血只能汩汩流淌。门外是一
群神情刚毅举枪待发的警察。我知道他们都很紧张,对于电梯门打开时的各种场面做过多种假设。
但他们一定想不到,凶徒变成无头尸体,血还在流。
一阵死寂。
我不敢随便移动,怕警察一时激动对我开枪,只能眼珠乱转寻找宏俊的身影。他没在这,大概还是菜鸟,不能参与大
场面。
想笑,他的刑警之梦居然是这样。必须克制。可是我不会伪装受惊过度,有没有人提供灵感?
一声华丽女高音极具穿透力的尖叫响起,打断了警察们的凝思。场面一下变得异常嘈杂,有人喊清场,驱赶围观群众
,还有嚷嚷救人的,抬尸体的。
印象最深的是一个神情淡然的警察大哥,拿着对讲机用玩笑般的口味说:“不要救护车,直接叫法医。说了不要救护
车,你还开来。我当然知道程序,就是讨厌坐救护车。我不送尸体谁送,小年轻都吓傻了。”
他会成为我的敌人。
“你没事吧?”一个年轻警察怯怯地接近我,“受伤了没?能说话吗?”
别捣乱,我正在观察强敌。
“头儿,人质吓傻了,让他坐救护车吧。”
电聊正欢的警察大哥扫了我一眼,又扫了我一眼,拧住眉头。
“你叫小李上来,他们认识。”
现在没心情理睬宏俊。那菜鸟一爬上来就挨训。一个没比他老的小警察骂他不看好监控,犯人脑袋伸出去了还让电梯
动。他真无辜。没光的时候没画面,等有光了他再想停电梯都来不及。幸亏这有成群警察,火力强大,而我又处于装
傻阶段,忍了,没出手。
宏俊偷瞄我,被骂到臭头仍然不忘对我挤眉弄眼。
一直淡定的警察大哥上前劝架,解救了无法辩驳一言的傻瓜,还提醒他关心照顾我。
宏俊奉旨奔向我。
一米距离,他停了。
幸好还没脑残,知道在同事面前收敛。故作生疏地跟我打哈哈:“受伤了没,去不去医院?”
我装傻。
“金森?”
“估计吓坏了,先带他去医院看看,小李你陪着。”淡定大哥下达了另外一项非常人性的命令。他太贴心了,简直能
看透人心一样。危险人物。
我只好乖乖到医院接受全方面检查,还好救护车不用跟李广德坐一辆,那血腥味实在恶心。宏俊表现不错,既照顾入
微又谨慎保持警察和证人之间的安全距离。我不开口说话,由得他去交涉,连口供都直接省了。
晚上抱着我泪眼婆娑的,使劲温言软语,一脸色咪咪对我上蹭下摸。分明考验我定力。说起来,脑子白痴了似乎仍然
可以流畅进行性生活,况且我只是装傻不是真傻,跟他纠缠一晚上大约不会露馅。
无比纠结。守活寡好久,久旱逢甘霖还是他自愿的,错过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
“小森,”他抱我总像逗狗,手指头没完的挠下巴,“我妈打过电话,她没事,说过几天回来。”
什么!不!怎么可以!
她回来我装不下去!
“都过去了,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可以平安过日子。小森,我不能没有你。”
那天晚上我坚持装傻到底,任凭他多番勾引。
对他瞒着我跑去当刑警的愤怒在之后几天消弭了。多好的案件播报员,天天挨我耳根子底下絮叨案情,比如邀请传说
中的蒋莉莉老板回去协助调查,她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虽然警察非常让我失望地没有请唇语专家解读李广德电
梯内一番感言,可还是相当专业地调查出老板跟他的联系。我不知道他钱包里是不是仍然放着那张青葱岁月的照片—
—年轻美丽的老板,看起来并不像心狠手辣心机十足。
她坚决不承认买凶杀人,声称纯属李广德个人行为。是他精神有问题,身为农民工都有胆子追求大学系花。
警察十分鄙视这位守寡的富婆如此高高在上藐视群众,但是也拆不穿她。毕竟李德广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结案神物,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