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要教小丫头练剑的,结果时间到了还没见到人,想找她结果看到了你。手一痒,就——切磋切磋!”白倾加重了最后四个字。
他还不想自己被墨九的眼神冻死。
切磋?墨九的视线在白倾身上梭巡,最后落在白倾的右手上。
锈迹斑斑的,铁剑?
“呃,这个,这个是和老头进城时随便买的。”白倾被那冰冷的视线弄得一阵尴尬。
“来吧。”墨九站直了身子,特意伸手拍了拍身上的袍子,让褶皱变得平整些。
“来,来什么?”白倾傻愣。
“切磋。”
“啊?”
可惜墨九没有给他发愣的机会,白倾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道墨影已经直直地闪到身侧,一道凌厉的风声自耳际划过,伴着刺骨的冷意。
白倾连退两步,手里的剑灵蛇般刺出,自下而上,剑气冰冷,剑路刁钻,剑尖竟直挑墨九右眼。
可惜,墨九比他更快。剑光骤起的一瞬他已看清招式,不退反进,侧身闪过剑锋,一个擒拿手已捏住了白倾的右腕。
“剑法不错,可惜太慢。”
“是么?”白倾倒是难得的寡言,却突然诡异一笑。
墨九一愣,忽然觉察到原本紧扣手腕的手指竟是毫无预兆落空,来不及再次紧扣,被白倾挣脱开去。剑光再次向右眼刺来,出手的角度越发诡
秘,墨九一时看不清路数不敢硬接,脚下一用力飞速后退。
身边闪过一棵树,树枝被积雪压得低垂。
墨九顺势折下一根枝条,在剑光朝脸颊直逼而来时枝条的尖端挑向剑尖。
灌注内力的枝条,本就有碎石的力量。
枝条的尖端与剑尖一瞬撞击,枝条竟是自中间“啪”地裂开,裂成四瓣。
剑光一闪,再次向墨九胸口刺来。
却是停在衣襟前一寸处。
“……我收回先前的话。”墨九没有动。
“承让。”白倾垂下铁剑,依旧笑得不怎么正经,“不过,我认输。你都把我最后的绝招逼出来了,你却压根没有动刀。”
“我——”墨九想说什么,眼角却是忽然瞥到一抹歪歪斜斜奔来的人影。
“白倾白倾,我不是故意晚到的!”白欣跌跌撞撞跑来,小小的脸被冻得通红。
“去哪了?”白倾伸手捏了捏小丫头的脸,不意外冻得冰冷。
“之前看到一只小猫,想抓,抓着抓着就跑得远了。”
“……让你以后再瞎跑!”白倾捏着小丫头的脸往两遍拉。
“……唔——痛——”
墨九自是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练武天赋的。
当年南湖边和他同龄的孩子不下十个,最后有能力习练祖传刀法的不过两人,真正练成并得到湮月刀的不过墨九一个。
而且这种天赋并不是后天的努力能改变的。
显然,白欣不是个有习武天赋的孩子。
“啪!”动作一快,白欣一个踉跄狠狠跌了一跤。
还是脸朝下。
“噗——”白倾笑得东倒西歪,拿一旁的墨九当柱子,可惜靠着依旧站不住,一个劲地下滑,“白欣,你——”
“白倾!你还笑!都是你!”白欣趴在地上不起来。
“你,你——”白倾笑岔了气。
墨九瞥了眼贴在自己身上似被人抽去骨头的某人,拎着他的衣领把人拎开,走向白欣。小丫头也不知摔到了哪,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却是怎么
都不肯回头。
“白欣?”墨九的声音是难得的柔和。
“……”小丫头慢慢转过脸,憋着嘴眼泪汪汪。
可惜,墨九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丫头的眼泪——而是她的鼻子。
不大不小破了一块,顶在鼻尖,算不得显眼,却透出隐隐的血丝。配着本就因天寒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子,实在是……
“噗——”白倾再次笑倒。
“你——爷爷!爷爷!白倾欺负我!”
看着丫头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远,墨九忍不住皱眉:“白倾,你可以消停了。”
东倒西歪的人依旧东倒西歪,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墨九的话。
墨九忽然有些莫名烦躁,但也不想表现在脸上,转身往屋子的方向走。
“墨九,你倒是很喜欢那丫头?”白倾的声音毫无预兆传来,似是笑得过了,声音还有些弱。
墨九的步子一顿,那还是第一次听这个名字从那个从没正经的的人嘴里冒出来。喜欢么?倒不是,只是记忆中同样看有那么一个小小的身影曾
经时不时在眼前晃来晃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她很凶,又不好好教她,愧对小丫头的认真?”
墨九缓缓转身。
“我教了她一年了,到现在一套基本剑法还是连贯不起来。”白倾却自顾自说了下去,“我也好,老头也好,教丫头学些东西不过是想让她能
学多少是多少,强身健体罢了。”
虽然已经把积雪扫开,可寒冬时节的地面依旧冰冷,白倾却似毫无知觉,只是把剑丢在一边,维持着之前笑着笑着倒在地上的姿势抬头看天。
“白倾。”墨九走过去,蹲下,把手伸向他。
“真是,要你多说一个字有多难啊——”白倾惨叫,到底还是把爪子递了出去。
冰冷的触感,顺着交握的掌心传递。
“墨大叔,你的手摸上去不糙嘛!”就虎口这的老茧。
“……”
“倾小子,你过来!”白倾墨九还在大眼瞪小眼,突然同时被身后插进的苍老声音唬了一跳。
却是白老头提着大包小包自镇上回来了。
当然,除了大包小包,白老头身后还拖着那个小丫头。也不知道是没消气还是鼻子破了羞于见人,白欣整个小脑袋都藏在白老头的背后。
“干嘛?”白倾懒洋洋地挪过去,接过老人手里的包裹。
“这些是隔壁张嫂托我带的,给人送去。”老人也不提白欣鼻子上的伤,只是指派着白倾跑东跑西。
白倾虽然黑着脸却没有推脱,叫他干啥就干啥,乖得很。
白倾告诉过墨九,家里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老人从镇上用驴子驼回来的,花的是老人卖药得来的铜板。白倾以前也挺过意不去,就跑去帮忙,却
不想越帮越忙于是被老头赶回来看家。
“你看上去也是个除了刀剑啥活都不会干的主。不如等你伤好了,山上雪也融了,就跟我一起采药去吧。”白倾如是说。
墨九自是不会反驳也不能反驳。
“欣丫头,跟爷爷做饭去!”赶走了白倾,白老头冲墨九点点头,“小伙子,伤刚好,多歇着点,小心落病根。看我这把老骨头,就是年轻的
时候不当心啊!”
“是。”墨九点头自是应下,却是看到小丫头一边扯着老人长长的衣摆遮着鼻子的伤口,一边却是不停冲自己眨眼。
不解。
墨九似乎从来弄不清这些小丫头片子的想法。就像当年的那个小师妹,连同大师兄三人在街上闲逛的时候,她瞅着棒子上的糖葫芦直流口水。
于是墨九很自然掏了钱买了糖葫芦递给她,却被狠狠瞪了眼。
然后,看着那个小丫头捧着糖葫芦蹦蹦跳跳地去找大师兄,然后吵着闹着要让他咬一口。
当然,最后墨九还是懂了。
在她长大后为赵檀挡下一掌而送命以后。
“谁!”眼角一抹浅蓝影子一闪而逝。
来人的轻功实在很高,若不是四下一片雪白任何杂色都很显眼,墨九还未必发现得了。
来人却不说话,只是飞身疾退而去。
墨九来不及多想,提气追了出去。
三
蓝影一闪而过,几个起落就已拉开了距离。
墨九本已打算放弃,毕竟轻功比不上那人,再怎么追也是枉费气力。却不想蓝衣人的身形毫无预兆地一滞,墨九趁机追了上去。
就在两人接近的一瞬,蓝衣人忽然猛地向前一窜,一闪身已避到了一人身后。
“白倾?!”墨九一惊,这白倾怎么早不会来晚不会来,这当口却是送了药材刚好挡在蓝衣人的去路上。
不过若不是白倾突然出现,单凭墨九也拦不住那人。
“呃,大侠——有话好说,没必要拿东西比着人脖子的——”白倾原本心情极好。替白老头送了药,邻人千恩万谢,还硬是送了坛自酿的桂花
酒。白倾算不得酒鬼,但对这香气四溢的桂花酒却是爱得不行。可惜乐极生悲,还没来得及品到这极品成酿,也许人头已经不保。
白倾的武功本也不弱,可惜总少了些戒心。更何况,在这世外桃源般的村子里,还真没见过有恶意的人。来人身法太快,蓝影随着一道冷风铺
面而来,白倾唯一的反应就是抱紧怀里的酒坛。
那人的眼底神闪过丝诧异,手里的匕首却是没有撤回。
“大侠,你到底要啥?咱们这小村落一穷二白的没啥拿得出手的,只有这酒,不过不能给你!”白倾死死抱住酒坛,一副死也不给的架势。
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斜了斜,利器反射出的青光一瞬刺眼。
“除了酒,要什么都行?”来人却忽然笑出声。
稍显沙哑的声音,非但不难听,而且舒服,舒服到……似曾相识。白倾一愣,想回头看看那人的脸,却是被脖颈间的利器所阻。
铁器所独有的冰冷触感自颈间蔓延。
“放开他!”墨九不自觉上前一步。
可惜他一动,蓝衣人立刻警觉,压着白倾脖子的匕首又紧了些:“我当然不是来抢酒的,而且我想要的,你一定能帮我。”
“哦?”白倾不自觉应声。
却在下一刻傻掉。
那个人……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居然……居然剥他衣服!!!
衣带一瞬间就被大力扯掉,白倾刚吓得咽了口唾沫,那人的爪子已经伸进了他的衣襟,拨开了外衣拨里衣。
“你,你,你干嘛!”这人是不是有病?没事喜欢剥陌生人衣服,还是剥男人衣服?白倾想丢了酒坛护胸,可惜还是舍不得。
“别动!”
为了能动作顺畅,两人靠得很近。白倾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人说话时吐出的热气,擦过耳廓,整个耳朵不自觉通红。
白倾下意识看向墨九求助,却见墨九黑了脸:“墨,墨大叔,你稳,稳着点——啊——”
一声惨叫。
墨九不知从哪顺手捞来一块不小的石头,笔直冲着蓝衣人的爪子砸去。
你要砸那个人你砸,但你为什么要趁那人的手在我胸口的时候砸!而且还有匕首抵着我的喉咙!白倾在心里惨叫,眼睁睁地看着灌了内力的石
块带着风声笔直往胸口砸来,眼前一黑。
“啪!”却是一声剧烈的撞击声猛地炸开。
白倾闭着眼等了一会,胸口却没有疼痛感传来。睁开眼,才发现石块已碎成三瓣,零零散散落在脚边。石块的旁边,还有几片碎木片。
白倾一愣,哪来的木片?再抬头,愣上加愣:“墨,墨九,你的胳膊——”
明显是铁器泛出的青光,深深地扎在墨九的肩膀上。不过被那一袭玄衣掩盖,看不清血色。那道青光,是什么?
白倾愣愣地看了看墨九的胳膊,又看了看地上的碎木块,不自觉摸了摸已经被利器压出印子的脖子。这就是那柄差点要了他小命的匕首?
“这位兄台好身手。”墨九冷冷地盯着白倾身后的蓝衣人。
“彼此彼此。”蓝衣人却是笑意盈盈。
“彼此个头啊!姓墨的你当你铁打的,伤没好就瞎折腾!给我进屋去!”
木门大开。
白倾进门的时候想顺手关门,却忽然伸进一只脚卡在门与门框之间。
关不得。
白倾的左眼皮不自觉一跳。视线由下而上,最后落在那片自门缝里探出的衣角上。
浅蓝色的衣角,在一片雪白中依旧刺眼的浅蓝。
“喂,我不想叫你滚,但我要给这位大叔包扎伤口,麻烦别挡在这。风大!”白倾对着那片衣角翻白眼。
“我不叫喂。”
“哎,你听不懂人话啊!”白倾手上一个用力木门立马把脚夹住,却依旧关不得。
“……墨琛。”到底是谁听不懂人话?
“啥?”又一个姓墨的?白倾掏掏耳朵,看了看先一步进了房此刻已经端坐在床沿的人。冬日的阳光算不得耀眼,只能勉强照亮门口的一小片
区域。坐在阴影里的墨九,看上去越发阴沉,“原来你是来找墨大叔的?你们俩是兄弟?”
那干嘛没事剥我衣服?没事你们俩互剥去。
“他?我不认得他。”那个叫墨琛的人趁势用力挤了进来。也不好好站直,斜斜地倚在门框边上,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我是来找你的。”
“可我不认得你。”白倾摇着头走开。
虽然他对美人向来很感兴趣,但他对漂亮的男人可不感兴趣。
墨琛那一记飞刀可不是玩的,匕首的锋芒几乎完全没入肩膀。白倾都怀疑若是再多用力一分,这剑尖就要自墨九后背透出来了。一把撕下被血
浸透了的袖子,白倾盯着没了手柄的匕首寻找着力点。
“别看了,我自己拔,你帮我上药就行。”墨九被白倾盯得发毛,直接伸出右手握上插在左肩上的利器。却被白倾一把拍掉——
“自己拔?不把伤口扯裂得更严重我脑袋给欣丫头当球踢!”
“……”可惜,若要靠白倾墨九宁愿相信自己。
“你们都把我当摆设么?”屋子里的第三个人不甘寂寞。
“可我宁愿你是个摆设。”白倾狠狠瞪向那个始作俑者。
“……”
锋刃被猛地拔出,一瞬血水四溅。
沾到了墨九的脸颊,墨琛的衣袖。白倾赶紧用干净的布条堵住伤口,原本素白的布料一瞬晕红了好几层。
“真是,虽然这草药不花银子,可也是我辛辛苦苦采来的,欣丫头辛辛苦苦捣出来的。你再这么糟蹋下去,你就在这里替白老头采一辈子的草
药得了!”白倾手里飞快地替墨九上药,嘴上嘀咕个不停。
墨九却是看着白倾熟练的手势一言不发。
墨琛这边看看,那边看看,显然觉得两人的相处方式十分有趣。耳边却突然传来白倾凉凉的声音——
“哎,你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挑衅的?切磋的?还是找死的?”
“我不叫哎。”墨琛头疼与自己的鸡同鸭讲,“我说了我是来找你的。”
“我也说了我不认识你。”
“无所谓你是不是认得我,我认得你就行。”墨琛笑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其实即使我不认得你的脸,我认得你胸口的那颗痣就行。”
可惜,屋里的两人都对这张漂亮到精致的面皮不怎么买账。
“所以你剥我衣服?”白倾依旧耿耿于怀。
一不小心,打结的力道大了点,本就晕出丝丝血色的布条血丝痕迹越发明显。白倾咋舌,小心地瞥了墨九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