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二十五岁才说这种话有点那什么,但我感觉我好像真的成熟了。变成一个可以当父亲的人了,这跟年纪没关
系,是心里的变化。
我拍拍那颗小脑袋,“好啦,我已经醒了,你也可以轻松了。明天就好好睡个懒觉,痛痛快快地跟朋友玩吧。”
“朋友。”颜焱一下坐起来,“什么朋友。”
“金大夫呀。把你带回来以后好像总是让你照顾我。我过意不去呀。”
“怎么……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是不是杨睿跟你说过什么了?”
“跟他没关系,只是我看见你跟金大夫吵架的时候,好像很开心,突然觉得,你还是孩子,我好像给你的担子太重了
。更别说你还要跟着杨睿学这学那的。怎么了有得玩不好吗?”
颜焱一脸茫然的样子。我转念一想,明白了。颜焱原先家里的境况也一定不好,父亲既然豪赌,那他作为长子从小就
得撑起家里,不像过惯少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我,恐怕是连什么是玩耍都不懂。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听不懂啊。”他一副紧张的样子看得我心疼。
“就是你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没必要围着我忙前忙后的了。简单的说,就是你这个受压迫的劳动人民被大赦了
。”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脸上就没有高兴的表情,要是换我,这话就等于明天开始不用上课了。我早开心的蹦上天了。
“你的意思是……明天开始我不用像个男佣似的伺候你了?”
你这样比大爷还大爷的男佣谁敢用呀,我连忙点头。
“你让我去跟那个金大夫一起玩?”
接着点头。
“你想让谁来伺候你?杨睿?”
“他要教你功夫,再说我有手有脚的干嘛让人来伺候呀。就是你!把我当猪养,才会让我的身体越来越不济!”
“嗯……我懂了。”颜焱一副了然的模样,不知怎么,我有一种他绝对误会彻底的预感。
“你嫉妒了!原本一直围着你转的男人在你重病的时候却跟别人玩的开心,哼哼哼,你吃醋了吧。”
杨睿,在我昏迷的时候,你都在教他点什么啊……
“毛都没长,还男人……”
“我长了!早就长了。”
“几根啊……”
“……一根。”他轻轻地答了句,随即又大声说:“一根是也长了!”
“噗嗤!”
“我、我还在长大啊!以后一定会比你、不对!比杨睿长得高长得壮长得好看!我还会青出于蓝,然后不靠任何人…
…建起一个家。”
他说的太轻,语尾我根本听不清。
“好好,你有这个心就好。”
有些话听过就好,当不得真的。
第十六回
那个白玉膏用着虽然很痛苦,但是真的有奇效,一个半月的功夫,我已经可以下地不用拐杖走路了。
但山上的日子刚开始的时候过得我有些茫然无措。
躬耕自资的生活看似惬意,但距离我曾经的生活太遥远,要说种东西,我也只种过‘琉璃冠珠’‘紫魁’之类的牡丹
花,但其实说种,也只不过下种的时候意思意思动了几铲子,其余的都是家里的园丁照料着的。所以当看到颜焱给我
开垦的一小块土地里长出绿绿的草的时候我还特别自豪地找到颜焱,像献宝一样给他看,但他一声不吭地把草全给拔
了。冷冷地说了句:“要指望你我们全得喝西北风。”
这句话严重打击我积极性,那个小园子往后我再也没去过,要经过也绕路走。当知道菜地里不但会长你种的蔬菜还会
长一种叫野草的杂草的时候,我才又去了那个已经荒废的小园子。杨睿带着颜焱整日进山出山,有时候几天都碰不到
。更别说照顾这个园子了。
原本已经放弃了很久的东西,再重新开始,难免觉得有些丢脸。我也不太好意思问人家要种子,当时正好时逢赏冬菊
的时候,厨房购了点菊种调味偏炒作为应季的小食。我便偷偷抓了把,也不管季节对不对,就撒在那个小园子里了。
想着反正不会有人过来,还偷偷立了块牌子叫采菊苑,取自五柳先生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耐着性子终
于看见院子里有一定不是野草的小芽顶出泥土努力生长的时候,我想,在门外等着夫人生孩子的丈夫经过惨叫煎熬终
于看到亲子的时候一定是我这样的心情。
那个时候我才真的感觉,这个杨寨里终于有我立足的地方了。
金画皮最近好像不知道哪根筋又搭错了说是要研究一种自白剂,服用的人别人问他什么他就答什么且绝无虚言。估计
又是折腾颜焱的新玩意儿。
我说是养伤,但腿能走了以后也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干。本来厨娘差我去厨房帮忙的时候,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孟子曰
:君子远庖厨。可转念一想,白吃白住白睡就是君子了?猪养着还能卖钱生崽,我横生烂肉不说,还花费人家照顾我
的心力,如此一想也就乐得被厨娘使唤了。
还真别说,厨房里好玩的事情不少。就是厨房里男人该干的活我一样都干不了。
比如……现在。
“你、你别这样看我呀。最多我尽量不让你痛。血流多了你就会晕了,晕了就不痛了。”
“我、我会很温柔的,别怕,让我捅一下就好了。不不不,可能是好几下。因、因为我也是第一次,不太好控制力道
,但我保证!一定不痛的!”
欸?你问我在做什么?杀鸡啊!为什么杀个鸡废话那么多弄得像在逼良为娼?我一个善良的书生再给鸡做思想工作啊
!你们的思想实在太龌龊了!
我手里抓着只鸡,好言相劝,只求它别动了。可你要是鸡,看到有个人提着刀走过来,你能不乱窜?
杀鸡吧,倒不是真的连缚鸡之力都没有,是真的下不了手。想我小时候做过最残忍的杀生行为莫过于是摸了树上鸟蛋
炖来吃,可那也不见血的呀。
杀鸡是要先放血的,我摆弄了好几个下刀的姿势,最后为了不让厨房里的女人嘲笑‘百无一用是书生’,我闭着眼睛
总算是一刀下去了,血是出来了,但全是我的,连那鸡毛都没伤着。最可恶的是那鸡还乐的扑腾扑腾拍翅膀。
也不知道是什么规矩,女人是不能杀鸡的,我这个男人鸡没杀成到把自己伤了,被厨娘知道还指不定怎么笑话呢。可
是……杀鸡呀!虽然我吃的鸡少说也有一百只了吧,但毕竟不是我亲手了结的呀。可我也不愿意让人家知道我连只鸡
也杀不了。
只好摸摸鼻子,偷偷提着鸡去前屋找杨睿。
咦?为什么找杨睿不找颜焱?
废话,要让他知道我连只鸡都杀不了,那不比被女人知道还丢脸!
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最后却是听见了我屋子有声音。谁?颜焱吗?
以前是只有一张床没办法,到了杨寨我跟他就分房睡了。他也不会有东西放在我这里啊,难道是来找我的?
我也想不起来上一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了,我只知道杨睿跟我说颜焱很努力很争气,让他这个当师父的很有成就感。
一开始我还会想他怎么样了,真的忙到每天在我面前露个面也不行吗?后来我去找金画皮,他说颜焱每天被杨睿操的
很惨,让我最好不要出现,碰到了也不要问他的近况。我想也是,他是极其要强的人,最不要狼狈的时候被人看见了
。而且这种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碰不到的情况,将来他成亲了少不了也这样的,也就渐渐习惯了。
“你差不多该动身了。”是金画皮的声音,“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模样有多变态。”
“你不懂。”男子的语调中有说不出的儒雅。我心脏猛地一抽,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上,白玉膏的余毒好像复发了
,“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得而复失的忧虑。”
“对,我是不懂,也不想懂,要懂了就成你这样的变态了。我只懂家里催你的函已经逼得阿四要亲自上山逮你回去了
。”
“费大人又不是酒酿饭袋,缺我一个就成不了事的。我还想再……”
“姐夫,有些话我不想挑明,但你自己也该清楚自己的本分。”姐夫?杨睿不是说金画皮已经是孤儿了吗?
“本分?呵呵。那么急着催我回去,我还以为你早就把生死置之度……”
“咯咯!!”
鸡,那只该死的鸡!也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疯,一下飞到半空用嘴巴啄我脑袋。我全神贯注的偷听房间里的对话,完全
没注意到,被疯鸡那么来一下,完全措手不及。
这什么鸡,也太会找机会了吧!不过……鸡能飞那么高吗?
外面不同鸡笼,那只鸡的活动范围一下变大了。上蹿下跳冷不丁就啄我一下。我手上原本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因为
挥着捉鸡又裂开了。
我想快点捉到它,不然就这副吵吵闹闹的样子,迟早把宅子里的人都引看这这幅‘书生战鸡图’。
我可丢不起这人!
看见金画皮从屋里出来,我忙喊:“金画皮!快帮忙!”
却见他一副愕然的样子,我一下明白了,他一个大夫平时锄药碾药,要不就做椅子上涂涂写写的说不定身体比我还不
济。又喊道:“你别过来,这鸡中邪了!”
就在我快要把那鸡逼进水池里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这鸡中邪了,你有见过欺软怕硬的鸡吗?那鸡居然飞了起来,越过
我的头顶只往金画皮扑去。
那傻孩子吓懵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也不知怎么的猛的生出一股豪气,半空转身也朝金画皮扑去。
那只鸡再猛也没有我猛虎下山的气势,我把金画皮护在身下,连忙手忙脚乱的捉鸡。
“咯!”突然那鸡高亢地叫了一声……没声了。
我心脏砰砰跳地厉害,忙把金画皮扶起来,一边拍拍他的背,“不怕不怕。”难得看见他那么乖的样子,突然想到他
果然还是个孩子,居然会被只鸡吓到,这让我被颜焱彻底无视的‘父为子纲’般的威信又扑腾着小翅膀飞上了心头。
但这种自豪感没有持续多久,我就感觉背后有人在甩眼刀子,我机械地转头,只见颜焱手里抓着鸡脖子,鸡头用不自
然的姿势垂着,配上他的眼神,我有种下一刻要被他像捏鸡一样捏死的感觉。
这样看着他,我才觉得我跟他真的很长时间没见着了。
他变得高了,变得壮了,变得黑了,变得陌生了。
突然腰间一痛,金画皮扭了我腰一下,我转过头只见他用一种期待的亮晶晶的眼神看着我。
不妙……
我忘了,只要我跟颜焱出现在同一场合,金画皮就爱对我上下其手(?)目的无非是在招惹颜焱。
而我也挺喜欢金画皮这样,看到颜焱生气的样子,我才会有一种‘啊,他心里还是由我这个当爹的。’的感觉。这种
想法和做法很卑劣,但我实在没胆子去问颜焱为什么不来给我报个平安。他亲口对我说跟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就算是同
一句话,但感觉和意义完全不同。
我赶忙推开金画皮,这次不一样,我已经好久没看见他了,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他生气,“别闹。”
颜焱抬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的金无命,嘴里‘哼’了声,拎着死鸡转身就走。
完了。我脑袋里只留这两个字了。颜焱是那种越生气话越少的类型。虽然平时看着脾气很火爆但那只是个性,要真生
气了或者变扭了,那就把你晾在一旁‘炖甲鱼’。
我不懂我那里惹他生气了,就算是因为金无命,可我不是推开了吗。再退一步讲,金无命喜欢用这招惹他也不是一次
两次了,为什么就这次火发得特别大?难道是因为火气积累太多爆发了吗?
我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活像小媳妇似的跟在后头,想说什么,但又怕说错话。
没见着倒不觉得,一见着才觉得,这些日子真的挺想他的。想摸摸他,看看他身体长了多少肉,想抱抱他,看看他比
以前重了多少。
跟了他进厨房,他把死鸡交给厨娘,我忙接过鸡放到已经烧开很久的滚水里。鸡毛要烫过才好拔,我转头想让颜焱看
我学到的‘常识’,但他人已经不见了。
我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去吧。”厨娘突然站在背后说道:“他在院子里等你呢。”
我忙走出去,看见颜焱正蹲在院子里看着预备盛鸡血的碗。碗外面四散着点点血迹。我连忙把受伤的左手藏到身后。
不晓得为什么有些紧张又有些高兴。
“真没用,也只有你能把鸡从后院杀到前院了。”颜焱蹲着闷闷地说道。
他肯开口我就谢天谢地了,我忙乐呵呵地贴着他蹲下,“上天有好生之德嘛。鸡也是一条命嘛。”
颜焱转头直直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虚。突然他又偏过头,像是嘴里含了核桃一样地说:“有些日子没看见你,好
像变好看了。”
……
杨睿,下次别让我逮着,要让我逮着,你非老实告诉我你都给别人儿子灌输了些什么怪东西啊啊!!!
就这样,我完全忘记了那个语调儒雅的男人的事情。
第十七回
杨睿带着在家宅子里的几个汉子下山采办年货去了。原本我以为颜焱也是要跟着去的,但似乎颜焱说忙了一阵想休息
一下就待在宅子里了。
这下住在杨睿宅子里的人就只剩下我、颜焱和金无命三个人了。厨娘说她家儿媳妇快生了,想早点回去照顾着。我一
不做二不休,首次动用了‘主子’的权利,给宅子里照顾我们的人全部放了长假,让他们过完年再回来。
在厨房待了那么久,我相信那两个小子的膳食我还是应付的过来的。
颜焱跟着杨睿的时候,厨房是不准备他们的膳食,金无命一向是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用三餐。我虽然常常待厨房打打下
手,但也不是真的就待在厨房工作了,更多时候还是在自己房里执书品茗丹青。到了膳食时候自然有人会送来。
其实我一直很怀念以前家里大家在一个桌子上用餐的时候。而且遵从颜家家训一家人就一定要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
早上颜焱上厨房找东西吃的时候就随便给他塞了几个馒头,再让他给金无命带去几个,就匆匆把他赶出厨房了。
我进进出出忙了一上午总算给我做出四菜一汤,卖相是差点,但所幸味道不错,这样手上被切伤烫伤的地方好像也一
点都不痛了。
因为手脚慢,等汤做完,前面做的炒菜已经完全冷掉了。只好再把菜热热。这样一来已经有点误了用餐的点了,我忙
把中食放进食盒里,三人份的食盒,还别说真沈。
我打开厨房门,就看见金无命躲在院里的水缸后面鬼鬼祟祟地看我。
“你干嘛……”我没声好气地问,反正他不会说出我要听的就是了。
“我在这里等着看厨房爆炸啊,啊哈哈哈……”金无命叉腰干笑,笑了一会他大概自己也觉得很傻,就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