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焱?”
“……”我大着胆子举着蜡烛拄着拐杖走过去,果真是颜焱,就是他身上脏兮兮的,就像滚过泥的小狗。一瞬间我还
没认出他来。
“我说,颜小爷,你什么时候改行做梁上君子了呀。”我笑道,把他拉进屋里,把门关好。把他拉到火盆边上,给他
泡了壶热茶,沾了湿巾把他脸擦干净,再服侍他喝下热茶暖身。
等他脸色好一点,我问道:“到底是怎么了,你那么晚不回来,我担心的睡都睡不着。”嗯……这话应该不算骗人。
猛然想起我是起床放水的,“慢点说。”我再吭叽吭叽挪到床边,翻出床下的尿壶。
刚解下裤带,只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了屁股,吓得我的小小颜都差点缩没了。
“我过来把你偷走。”声音从后面闷闷的传来。
现在这个姿势,我是怎么也没法放水的,只得死心得要把裤带拉上,谁知裤带却被什么力量拉住了。
“以后只能我抛弃你,不准你抛下我。”
我哭笑不得,“我不从呢,你是不是准备一辈子不让我系裤带了?”
颜焱没回答,只是缠在我腰际的手越缩越紧,直接压迫到下腹部那个已经不能再承受压力的器官。
迫于三急,我只好点头,“好好好,不管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你先放手,放手!”
我刚想不管颜焱在不在身边了,先把水放完再说,谁知他好像摸准了我现在的致命弱点。手臂又死缠上来,我眼疾手
快,赶紧捧着尿壶,移到角落里。
泄洪的时候,我感觉身体上有一种很奇怪的萌动。方才忍着尿意的时候,居然对那种感觉有点意犹未尽。
我呆了一下,赶紧把裤带系好。
“怕什么,你哪里我没看过没碰过,你昏睡的时候我还给你把屎把尿的。”
没听见,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
洗净了手,被颜焱那么一闹,倦意马上涌了上来。
不行,还有个问题,一定要马上问颜焱。
我强撑着倦意,“要是有个大户人家也想收你做儿子,那个大户人家和我……你选哪个。”
“……傻子,当然是你了。以后不准自己七想八想,想着把我送走。”颜焱替我拉好被子,也许是看我已经差不多要
睡过去了,他才轻声说道:“我不要再欠你东西了,我已经还不起了,颜落白。”
什么欠?什么还?我们不是已经把望星楼的债给还了吗?啊……是在说药铺的钱吗?不是络霜说他们会负责的吗?…
…啊……有个软软的东西在摸我的头发,好舒服哦……
被那种疼爱的错觉蛊惑,我的思绪就好像向下坠入一个无尽的深渊。黑暗中,我很清醒地知道我现在正处在睡眠中,
但突然我莫名地有些害怕。
我有再梦到玉郎的预感,但我不想再梦到他。
第八回
“不……要。”我试图拒绝从黑暗里伸出来的手指。
“为什么啊,落白。我让你很舒服吧。”黑暗一突然消失,眼前一片白光。
“你看,这里、有白白的水流出来就代表很舒服。不会奇怪哦,因为我这里,跟落白一样。来……跟我一样,你也碰
碰我。我让你很舒服对吧……落白……落白……”
“不要,不要!”身体未知的功能被别人掌控着,我好怕,好怕呀。求求你别再碰我了。身体重要的部分变得很奇怪
。
“落白,你为什么要哭呢。我明明让你很舒服了呀,这种书,明明是你让我看的。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让我变得一
想到落白的事就很兴奋,落白也是吧,想让我这么对你,才会给我看那种书的对吧。不要怕,我们是一样的。”
“落白,叫我的名字。”
“我想要落白。”
“落白。”
……
自作自受。
我睁开眼,脑袋里只有这四个字。
“那么大的人,睡觉还流口水。”睡在旁边的颜焱起身,却是用袖子往我的眼角擦。
隔了一会,他问,“玉郎是谁?”
心跳当时几乎骤停,“你、你说谁?”
“刚刚你一直在叫‘玉郎不要,别咬我’。梦到被狗咬了么?”
“以前我一直欺负他,后来莫名其妙的要好了起来。但其实……他只想找准机会咬我报仇而已。”我把被子拉上颜焱
的肩膀,“所以,人不能做坏事,报应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是你太笨,连狗都欺负你。”颜焱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触动了我哪根神经,原本在梦里应该流完眼泪,现在啪嗒啪嗒
往下掉。
我赶紧抹掉,但根本及不上擦掉的速度。我甚至能很清楚的听见眼泪‘啪——’一声滴在被子上的声音。
颜焱叹了口气,把两床被子叠在一起,然后钻进我的被褥,“快睡,明天还早起呢,要是还梦到狗,我就把它赶跑。
”
“呜呜……你骗人。”我最受不得别人安慰了,一安慰就哭得更是稀里哗啦,“我做的梦,你又晓得了。”
回头想想,真是丢人,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在一个小他十几岁的孩子面前哭得更像个孩子。
但当时,颜焱抓耳挠腮想着怎么安慰我的法子的样子,确实安抚到我了。
“烦死了,既然你有力气哭了,那我们现在就回家!等天亮了,那个孔院长又不知道想什么法子拆散我们了。”
“先生……是怎么跟你说的?”我把颜焱额前的散发绾到后头。
“他本来说好的,要收我进书院的。可等我给你抓药回来,就被下人挡在你院前面,不让我进来。说你的病要静养。
你不能照顾我了,所以要给我找一户人家。我就知道他们孔家不是好东西。之前害你昏倒在地上,现在又要把你跟我
隔开……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
“啪——”我轻轻拍了下颜焱的脸,“孔先生是我的老师,这次也是他救了我。没有他,你觉得黄大夫会给我治病吗
?药铺不是慈善堂,若不是先生扔银子下去,别说腿了,说不定我命都保不住。我不准你再用讲仇人的语气讲他们。
”
不对,既然门口有人守着,那他是怎么进来的?想起他刚进门那副狼狈的样子。
我趁他不备,把他里衣扒了下来。身体倒还好,只是脖颈,手臂都有擦伤。那些伤口甚至都没处理过,还伤口里还嵌
着沙石。那样的伤口我太熟了,看样子不是翻墙就是爬狗洞
我气得,不是,心疼得狠揍了下他的头,“还说我笨,你看你,伤成这样还藏着掖着。要是发炎了该怎么办呀。”
“啧,我才没你那么弱呢。”
还嘴硬,我抄起床边放着给我降温的巾帕就往他伤口上擦。
“嘶……轻点!”
“轻点轻点,你不会不要受伤呀。”还好伤得不重,就是伤口太多了。
“我以为你要做孔家上门女婿了,带着我累赘。我说过的,你别想抛下我。”
“嘎?上门女婿……噗哈哈哈……”这要是被络霜知道,非笑死不可。
“你笑什么。你跟那个女的都讲我听不懂的话,还不让我听。”
“嘿嘿,你吃醋啊。”我勾起食指,刮了下颜焱的鼻子,“放心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那要是有别的女人要嫁给你呢,但是前提是得丢掉我。”颜焱抓住我的手迫切的问道。
原来不单是我,颜焱也有他的不安。我们都一样啊……真是的,一对笨蛋父子。
我轻笑一声:“嗯……如果对方是天仙的话……”
“还天仙……”颜焱一副‘天哪,谁来救救他吧。’的眼神。
“那又不一定的咯,说不定……某天,细雨蒙蒙,大明湖畔相识一位未带伞的女子,那把伞就是我们的定情之物,然
后我就入赘她们家……成日吟诗作赋,好不快活。”我憧憬地把小时看的《白蛇传》去掉许仙把自己带入进去。
那我不是什么都不用干了?颜焱不听话就让白娘娘用奇术教训他。
“嘿嘿。”想着想着颜焱被教训得抱头鼠窜的样子,我居然不自觉的傻笑出来了。
清理完伤口,取出放在床前柜里面的伤药给小孩抹上。
许久未听见小孩反驳的话语。我讶异地抬起头,直直地撞上一对眸子。一瞬间,我觉得呼吸困难。
络霜的意思那时我才明白。但,即便如此……
离不开颜焱的人是我。一个人过的日子,真的很寂寞。虽然这个世界不是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但我之所以会回书
院低头,就是为了他呀,要是没了他,我不是又要变成原来消沉不堪的模样。
‘颜无子’,我看似对这三个云淡风轻,但是没人比我更在乎外人的看法。比起难堪地与人争执,我倒不如摆出毫不
在乎的样子。你难道不晓得我只是在死撑呀。
做东郭先生又如何,中山狼又有何错,又未伤人却要平白受赵简子一箭?对人忿愤生出不信任之心,草木牲畜就活该
被人奴役吗?中山狼哪怕就是吃了东郭先生也是一报还一报。人偏要弄些仁义道德假慈悲,明着是伸张‘正义’,然
此‘正义’是‘正多人之义’。就连人性丑恶都要归咎于畜生身上。
倘若颜焱真是那中山狼,我也只当他是为死去的母妹报仇了。
我伸手蒙上那双看得我心悸的眼睛,“那种要我丢下你的任性女子,我眼光还没那么低。”
“不行!”颜焱拉下我的手,眼睛里已经没有那种看得让人心惊的东西了,“你这人又笨又傻耳朵又软,你将来要娶
妻,须要先经过我才行。我准了你才能成亲。”
“……”这小子不做规矩不行了。有儿子那么跟爹说话的吗!
“到底你是爹还是我是爹啊!”突然想到好像时下是我靠颜焱养着的,这样一想心里更是憋屈。要不是这腿,要不是
这身体……哪轮的到他爬到我头上。
给小祖宗上完药,把帕子一扔,径直爬上床背过身不理他,倒好像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似的。
“呼——”后头的蜡烛一下灭了。背后贴上来一块小小的温度,一只小手摸啊摸一直摸到我的手,紧紧地握住,我不
想理他就拼命闪,可最后还是被抓到了。
真是的,像块牛皮膏药甩都甩不开。
第九回
第二天,颜焱正服侍我起床,看见绛紫居然还死拦着不让人家进来。接过膳食就把人家关在门外,一点都没有这是别
人家的自觉。
我也只有叹气的份儿了,都提不起劲说他了。那股丝毫不掩饰的敌意,我就是怕要是我插手多说两句,会不会反而把
事情弄得越来越糟。也只好由得他去了,反正书院我们也不会常待。就现在的状况,就是我让他来孔府念书,想必他
也不肯的。
那不是就是说,我这膝盖白跪了?腿白废了?病白生了?头白低了?
唉……半天大好时光就被我那么一叹而过。
“焱焱哥,你看我扎的纸鸢好不好看?”
居然有人敢跟那个黑面神搭话?我好奇,便探出头去,是厨子的女儿叫婉儿,似乎是她娘又怀了一胎,家里顾不了,
厨子只好把她带来。我这院子原本想着煎药方便,离得厨房也近。婉儿大概是好不容易看见个年纪差不多的小朋友,
总是过来找颜焱。
只不过那纸鸢实在……至少我连她扎的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颜焱接过来,一言不发,就拆了起来。
喂喂,就算人家小姑娘扎的……嗯不好看了点,也用不着这样吧……
眼看着婉儿要哭,我赶紧拄着杖子出去,把婉儿拉过来哄着。想着颜焱一定有什么理由,他不是那种故意找茬的孩子
,边说:“你看,刚刚你给……嗯,大雁扎的翅膀太重了,你焱焱哥给他动手术,要是大雁纸鸢不能飞,大雁也会哭
吧?嗯?”
婉儿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呀眨,看着要接受我的说法,谁知转眼撇嘴道:“人家扎的是小兔子。哇呜呜……”
呃……求求你别哭了,谁知道那鬼玩意儿是兔子啊,你有见过会飞的兔子吗。我从小到大看到女人流泪就没办法,以
前络霜也是看准我这点,把我吃的死死的。
“别、别哭啊,你焱焱哥坏,回头叔叔打他屁股,狠狠地打,你看就用叔叔这根粗拐子!我们给大雁,不是,小兔子
报仇!好不好。婉儿乖,把眼睛哭肿就不好看了,不好看就嫁不出去了。”
我正手忙脚乱的,只听后面传来一声嗤笑。回头一看,颜焱用‘有胆子你来啊’的眼神白了我一眼,随即便低头用院
子随处有的各色小花用石头砸出汁液,用手指沾着汁液给纸鸢上色。
婉儿很快就被这新奇的玩意儿给吸引住了。蹲到颜焱身边指手画脚,反而把纸面弄得脏兮兮的。他到也不恼,由着婉
儿了。
我突然想起来,颜焱原本也是有个妹妹的,论起哄孩子,他经验理应比我丰富。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但要说是同情
吧,又觉得这么想对不起颜焱。
正看着他们两个玩的不亦乐乎,却好像看见有人从院门口一闪而过。我突然有一种预感……
往院门走去,果然有个人踌躇不前。
“先生待学生如此,让学生情何以堪。”说罢我挣扎着给先生鞠了个躬。
先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无事便好,先安心把病养好。这里随便你住下。孔家不多你这张嘴。”
我听出先生话里的意思,他还是要我把颜焱过继给别人,“先生,我不准备把颜焱送走。而且他自己也愿意留在我身
边。”
“……”
“试问先生,若是有人说络霜是灾星,要送走才能保全孔家,先生也舍得吗?”
“你明知络霜是我发妻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不知为何,先生的声音听上去一下苍老了许多。
“那我便和先生一样,颜焱虽非我亲生但胜似亲生……”
“唉……”
“先生?”
“罢了罢了,你带着你儿快走,走的越远越好。”
“先……”
“玉郎要回来了!”
“先生这是说笑了,他回来了又如何?风水轮流转,如今是他得势我落魄,我认了便是。”我自己都觉得,这话接的
实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当我不晓得吗?你们以前那些荒唐事,我全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