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天当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叉住玄晋脖子,活像个抓住妻子偷情的妒夫,不依不饶地追问:「别想糊弄我,你都喊
过几次了。」
「咳咳——」玄晋不胜其烦,道:「你就当我是在喊你吧,还不行么?」
看样子,估计也逼问不出什么,想动用「大刑」逼供,又怕玄晋那腰杆禁不起折腾。或许,该叫人去仔细查探下玄晋
的过去……
朱天很不情愿地收回了手,不忘用冒出胡茬子的下巴在玄晋肩窝里用力蹭了几下,听到后者吁吁叫痛,他才得意地停
下来。「算你走运,腰受了伤,这次暂且放你一马。」
玄晋还没来得及高兴,朱天一条大腿又重重地压了上来,两条臂膀也伸过来,霸道地将他抱个满怀。「睡觉!」
姓朱的,我又不是你的抱枕!玄晋气结。可用脚趾也想得到朱天不会理会他的抗议,他只好磨着牙,闭目,眼不见为
净。
第六章
青阳殿本是句屏皇帝处理政事之处,朱天进驻宫城后为破除殷氏气数,便大兴土木,重建宫宇,还把议政大殿修在了
青阳殿的旧址之上。
玄晋被朱天逼着,磨磨蹭蹭地踏进殿内,就看到了象征着句屏帝皇无上威严的腾龙吐珠青金石龙椅,然而除了这张椅
子,诸般陈设极为简单,龙椅下甚至还铺着张虎皮。
强盗就是强盗,就算穿上龙袍也改不了骨子里的草莽匪气啊!玄晋偷偷打着呵欠,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百无聊赖
听着朱天和手下商议要事。
「……玄龙国四千骑兵已启程前往白浪盐场,臣等已命驿站官员沿途打点接应。」
朱天点了点头,扭头对玄晋笑道:「白浪盐场临近海滨,若路上没耽搁,五六天后也就能到了。」
「唔,本王知道了。」
玄晋昨夜噩梦之后一直没睡好,天刚亮又早早被朱天拖了起来上朝,此刻坐在椅中困乏之极,上下眼皮不住打架,闻
言勉强打起精神端正好坐姿,继续听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各地军情。
殷氏在句屏根基深厚,自有众多旧臣将士追随,远非义军一朝一夕便可拔除。自从夺下边境数座重镇后,殷军士气大
盛,兵分三路,分头逼近永稷。
朱天的义军将领多是海盗出身,单打独斗自是凶悍过人,但若论行军布阵运筹帷幄,那是远远比不上殷氏麾下久经沙
场的大将。况且朱天军中虽有些降兵,数量并不多,大部分普通士卒是饥民流寇,乌合之众,难当大任。
短短时日,殷军已攻占数城,局势对朱天十分不利。
「大哥,依我看,不如把殷长华的儿子押到阵前去逼他投降,再不济也能灭下他们的气焰。」说话之人年纪不大,却
长得粗豪,留着络腮胡子,是朱天昔日纵横海上的得力臂助。
朱天断然否决:「不成。有岳斩霄在,他不会让人动慕太子一根汗毛。再说我也曾与他约定,攻破永稷后,殷长华父
子都由他处置,我不能失信。桂老三,你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桂老三碰了一鼻子灰,很不服气,但想到岳斩霄的身手,确实在场之人都无法从岳斩霄手底讨得好去。他烦躁地道:
「那要怎么办?弟兄们连打了几场败仗,军心都乱得很,再这么下去,恐怕……」
「桂老三,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另几人听着刺耳,与他争辩起来。
「好了,都别吵了!」朱天喝止众人,道:「咱们当日既然能把殷长华赶出永稷,难道今天还怕他不成。再说了,我
和玄龙已经结盟,必要时也可借玄龙兵力行事。紫阳王爷,你说是不是?」
没人回答他。朱天诧异转头,正见玄晋毫无形象地窝在座椅中,耷拉着脑袋,竟然睡着了。
众人无不哑然失笑。
朱天也忍不住连连摇头,吩咐凤羽:「你送紫阳王回横波殿休息去吧。」
凤羽应了,抱起玄晋刚走了两步,忽被朱天叫住:「慢!还是让我来吧。」
「呃?」凤羽一怔,朱天已大步走到他面前,见凤羽还抱着玄晋,不禁狠瞪一眼。
「还不放手!」暗忖玄晋这家伙对凤羽有意,他可不能让这两个人有机会勾搭成奸。
「是,师尊。」凤羽被朱天脸上那股子醋劲唬了一跳,忙将玄晋交到朱天手中,对着朱天远去的背影暗自咂舌。没想
到师尊对那紫阳王爷竟是上了心,连碰也不让别人碰。
可照这情形,三月期满之后,师尊还舍得让紫阳王爷回玄龙么?凤羽微蹙眉,眼底蒙上层淡淡忧色。
「姓岳的,你等着瞧……」玄晋慢吞吞地走在园中小径上,一边碎碎念。
自从那天早朝上睡着了,朱天就没再坚持要他跟着上朝。玄晋自是谢天谢地,这些天来在横波殿好吃好睡,他的腰伤
总算将近痊愈。今日出了殿散步解闷,没走多久,腰骨却又开始酸痛。
这口恶气不出,也太窝囊了。他正在郁闷,忽见数名脚夫模样的汉子推着几辆板车在侍卫带领下经过。板车四边都围
了木板,里面装满了赤色砂石。
「这是什么?」玄晋随口问了一句。
那侍卫认得玄晋,恭敬地道:「回王爷,这些丹砂是要运去丹房炼药用的。」
玄晋哦了一声,目送众人离去,蓦地想起朱天那天说的话,莫非是要为岳斩霄炼制解药?
「哈哈,来得正好!」
他正愁没法报那一摔之仇,机会却自动送上门来了。他这就去丹房在那些药材里做点手脚,让那姓岳的永远都别想重
见天日!
玄晋想到得意处,精神大振,连腰也不痛了,偷偷跟上前面那几人。
那一行人推着板车,途经净慈园前那片树林时,最后一个脚夫倏地停下了步子,捂腹叫起痛来。「唉哟,我、我怕是
吃坏肚子了……不行了,不行了……」
那侍卫大皱眉头,但人有三急,他也管不那么多了,挥手道:「快找个地方去办事,待会儿自己去丹房,就在前边那
堵红墙后面。」领着其余几个脚夫继续往前走。
玄晋轻手轻脚跟在后面,见那脚夫也不解裤头,只管蹲在草丛中不住喊痛,就知有蹊跷,忙闪身躲到树后。
果然一等那侍卫走远,脚夫立刻跃起,一扫先前畏畏缩缩的模样,目光锐利逡视四周,见四下无人,他展开身形,疾
步窜入林中。
这家伙鬼鬼祟祟的,一定有什么阴谋!玄晋此刻完全被好奇心吊起了胃口,有心想跟进去一探究竟,又忌惮岳斩霄。
犹豫半晌后,觉得还是去青阳殿告诉朱天为上——那脚夫十有八九是殷长华的手下,混进宫来找岳斩霄商量战事的吧
,搞不好是来传话要姓岳的暗中下手,宰了朱天那猪头也有可能。
他其实根本就不关心殷长华和朱天谁当皇帝。不过么,谁叫岳斩霄得罪过他,好不容易才逮到姓岳的把柄,焉能放过
。
玄晋刚抬起脚要走,林中却有压得极低的人声传来。
「岳将军,你真的不让我带慕太子走?我们花了不少心思才混入宫中,保证能将太子平安地带出宫,送回皇上身边。
岳将军莫非还信不过我们?」
相对那脚夫话里几分愤懑不平,岳斩霄波澜不兴地道:「回去告诉皇上,慕太子在我这里很安全,不劳他挂念。」
「这——」
脚夫还待游说,岳斩霄忽地又逸出声清冷微笑:「皇上明知慕太子有疾,需要我替他医治,怎么会叫人来带他走?这
次行动,应该是你们自己的主意吧。你们擅自入宫,也太大胆,还不快走?万一惊动了朱天,你们想走也难。」
脚夫惊出身冷汗,不敢再多言,急忙出了林子。
玄晋眼见自己走不成,便把身躯又往树后缩了缩,暗忖等那脚夫去了丹房后再去找朱天。谁知那脚夫往板车旁一站,
毫无离开之意。玄晋无奈,只得尽量屏气敛息,以免被发现。
约莫过了一盏茶工夫,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车轮碌碌,另外几人推着空车返回。
众人本是面带喜色,见脚夫黯然摇了摇头,均是一愣,低声道:「不成么?」
「岳将军不肯放人。」那脚夫叹口气,推起自己那辆板车,道:「出了宫再说。那个侍卫呢?有没有——」边说边比
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自然杀了,不然就走漏风声了。」那几人跟着脚夫往来路返回,一人眼光无意间一瞥,正捕捉到玄晋露出树身的一
片袍角。
「有人!」那人急跃至树后,伸手便向玄晋抓来。
玄晋尚未反应过来,已被那人一把揪住,狠狠甩到草丛里,摔得他两眼直冒金星。他刚要叫疼,嘴巴却被那人飞快按
住。
「唔唔……」他挣扎着想起身,那脚夫上前一脚踩中他胸口,玄晋吃痛,终于不再乱动。
那脚夫低头朝他略一打量,「这不就是刚才那人呢?那侍卫叫他王爷,莫非是朱天的兄弟?可从没听说朱天那逆贼有
弟弟啊!」
瞎了你的狗眼,本王如此英俊潇洒,怎么可能跟那刀疤脸是兄弟?要不是嘴被捂着,玄晋就要对那人破口大骂,如今
只能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抓他那人面露杀机,低声道:「管他是谁,这人一直躲在树后,知道得太多,留他不得。」
扬掌欲劈,却被那脚夫拦下。「先别杀他。这人身分不凡,留着他会更有用。带他走!」
他地位似乎比另外几人更高,那几人均无异议,从车上拿了麻绳将玄晋五花大绑捆成个人肉粽子,嘴里也塞上团臭烘
烘的破布。
玄晋几乎被这臭气薰昏过去,心头更是懊悔得直想撞墙。
早知这下场,打死他也不会跟来。唯今只有盼望朱天那混蛋快些结束早朝,到横波殿见不到他,或许还会找来这里…
…他心底一个劲儿地求神告佛,突地身体一轻,已被两人抬了起来。
脚夫伸手将那辆板车上的丹砂都拨了下来,他这辆车原来另有玄机,看似堆满砂石,其实只有薄薄一层,下面一块木
板,与四面木板围成个空可容人的箱子。他掀开木板,催促道:「快把他放进去!」
玄晋又气又恨,却根本无从反抗。这箱子本是为营救慕太子而准备的,藏个孩童绰绰有余,大人就有些困难,只苦了
玄晋,被胡乱硬塞进箱内,再盖上木板,他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头顶上「哗啦啦」响声不绝,众人又将丹砂重新堆上板车,直至木板被完全覆盖住。那脚夫见无破绽,点了点头,推
起车。「走!」
朱天那家伙,平时不是总爱缠着他么?逢到这么危急的时刻却没影了,真是乌龟王八蛋……玄晋肚里直把朱天祖宗十
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身下滚动的车轮却逐渐慢了下来。
原来已到宫城出口,侍卫上前盘问道:「这车丹砂怎么没有用?」
那脚夫装出一脸的诚惶诚恐,点头哈腰道:「回官爷,丹房的人说我这车丹砂成色不够好,不能用来炼药,叫我拿回
去。」
那侍卫又看了看,见无异样,便放众人出了宫。
玄晋窝在箱内,只觉所经的路开始还十分平坦,慢慢地越来越颠簸,显然已离开官道,走到了偏僻处。
不知道这伙人要将他带到哪里去……他心头正自打鼓,板车突停,紧跟着丹砂被悉数倾倒在路边。
木板移开的瞬间,玄晋深深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下一刻,就被那脚夫拎了出来。
这里已是城外,荒草丛生,路旁还停着辆马车,几匹骏马,玄晋还没看清楚,后颈被那脚夫一记手刀重重斫中,他闷
哼一声,立时晕厥。
「换过衣服,快离开这里!」
众人迅速换上镖师行头,将玄晋塞进马车,骑马疾驰而去。
朱天与手下商议完行军部署,走出青阳殿,正在往横波殿的路上,突然觉得眼皮一阵乱跳,心神不定,不由暗叫邪门
。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几时变得这么容易心慌意乱了?
一定是好些天没碰玄晋,欲求不满,才会心浮气躁。想到玄晋,朱天嘴角忍不住勾起抹邪笑。那个草包王爷的腰伤也
快好得差不多了,待会儿可得让玄晋好好地补偿他一番。
「我可是为你憋得都快内伤了。」朱天摸着自己脸上新近冒出的无数小疙瘩叹气,却也甚是沾沾自喜。换在从前,他
哪会委屈自己,早就去找女人泄火了,如今这玄晋倒是把他的定力给练出来了。
他边笑,边大步流星地迈进横波殿。
玄晋却不在。朱天一问宫女,才得知玄晋外出散步已颇有些时候,尚未归来。
朱天等了片刻,依然不见玄晋回来,他不禁心焦起来,暗忖这后宫里头还住着殷长华遗下的几个妃嫔,那好色的家伙
该不会是又跑到哪里去拈花惹草了吧?
醋意上涌,他哪还坐得住,出了横波殿便去找人,沿途询问侍卫,都道没见过紫阳王爷。遍寻一圈,仍无玄晋踪影,
朱天两道浓眉终是慢慢皱紧——那小子,莫非飞上了天?
他正待命人四处彻查,凤羽面带惊惶奔近道:「师尊,弟子刚才去丹房查看炼药进展,发现那里的侍卫被杀了。」
朱天一凛,忙追问凤羽:「那些草药呢?今天还有什么人出入过丹房?」
「草药都在,其他东西也没少。弟子已问过,今天送丹砂的人去过丹房。」凤羽聪慧过人,立时会意,道:「弟子这
就去追查那几人的下落。」
他匆匆地去了。朱天神色也越发地沉重,原本还以为是玄晋想报复岳斩霄,故而潜入丹房大肆破坏,但听说草药安然
无恙,他即刻推翻了自己的揣测。
那个草包,空长着副聪明面孔,人却实在稀里糊涂,眼下还失了踪,可别是出了什么意外?朱天越想,越是为玄晋担
忧,胸口也像是被人捏紧了。蓦地甩开大步,直奔马厩。
玄晋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脖子奇痛,随即又觉腹部沉沉的压着什么东西,他眼皮也没睁开,便习惯性地伸手
去推。
「喂,姓朱的,把你那粗腿拿开!」
咦,他双手怎么动不了?耳畔又听到几声嗤笑,玄晋终于清醒过来,张开眼,看清周围,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置身处是间阴暗的大屋。他躺在地上,手脚仍被绑得死死的,几近麻木。那脚夫正踩着他肚皮,另外几人站在四周,
也都面色不善。
透过众人间隙,玄晋竟见到屋内摆放着十余口棺木,他头皮顿时一阵发麻,磕磕巴巴地问道:「这、这是什么鬼地方
?」
那脚夫见他吓得面色发青,鄙夷地道:「你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说,你究竟是朱天那逆贼的什么人?」
这伙人是前任皇帝的手下,要是被他们认定自己跟朱天是一伙的,自己只怕要横尸当场了。玄晋额头直冒冷汗,强作
镇定,忙着撇清:「我和那混蛋什么关系也没有。啊——」
肚子被狠狠踩了一脚,玄晋痛得脸都扭曲成一团。
「你再不说实话,别怪我把你的肠子都踩出来!」
那脚夫阴恻恻地冷笑,就凭玄晋刚醒时那句话,他可以断定此人绝对与朱天极为亲近,又朝玄晋端详了几眼,露出个
恍然大悟的表情,讥笑道:「我懂了,听说朱天那逆贼向来男女不忌,瞧你长得不错,呵呵,多半是他的床上人。我
说得可对,王爷?」
他有心奚落玄晋,最后那「王爷」两字拖长了调子,说得怪声怪气极尽嘲讽,边上那几人都哄笑起来。
玄晋大怒,尤其那句「床上人」更踩中了他的痛脚,头脑发热之下破口骂道:「你们这帮瞎了眼的东西,知不知道本
王乃是玄龙的紫阳王,来句屏宫中做客的?」
玄龙近来接连攻克炎雪、普安、赤骊等国,国势正如日中天,天下咸服。众人忽听玄晋蹦出这么一句,齐齐一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