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普通的剑吧——”
握着剑鞘的手越发用力,指关节隐隐发白。
“其实你们也不用心疼肖肖那小鬼。他当年就该死在这片林子里了,让他享受了那么多年的亲情,已经很便宜他了—
—”漫不经心的语气,似乎一切与他全然无关。
“闭嘴!”七钥忍无可忍。
“这就受不了了?七钥,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感情用事,所以,永远——”
“我暂时不动你,那半块炎魄你也先拿着。如果你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一起收。”时砚打断了韩潇的话。
韩潇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下一瞬,躺在掌心的炎魄瞬间流光溢彩,没入他的身体。
“你们这么做,也许会后悔的。”韩潇的声音从那片还未消散的光芒中传出。
七钥的手不自觉握拳,指甲深深嵌入手掌。
“要我现在杀了你,我做不到。”
微微的叹息,溶在风里,无法分辨是谁的声音,模糊不清。
最后一丝光芒消散,韩潇的眼睛闭起再睁开。
一片茫然:“我怎么在这里?小七,你受伤了?”
“呃,啊?”七钥忽然有点懵,对着韩潇忽然干净无邪的眼神答不上话。其实说无邪夸张了点,只是相比起之前那位
的深不见底实在好了太多。
“小七,你的手臂?”之前被七钥的身体挡住,时砚只能看到靠近他的一半。
“没事。已经不流血了。”
之前随意裹住伤口的布料,一路东蹭西擦早散了大半。时砚无视七钥的拒绝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布条扯掉。
“嘶!”血液凝结,一部分布料已然粘在了伤口上,一扯之下,原本已然不再流血的伤口再次血如泉涌。
“一下就好。”时砚飞快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瓷瓶,用牙齿咬开塞子,把粉末满满地洒在伤口上。
旁边忽然伸过一只手接过瓷瓶,然后递了根布条过来。
“肖肖?”七钥的语气依旧有些不确定。
“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明明是从同一张嘴里蹦出来得话,却是天差地别的调调。
“你记得什么?”
“我只记得我进了屋子。是染墨叫我进去的,然后扶他坐起来——后来就忽然空白了。”韩潇低下头,刀柄依旧紧握
在掌心,却重得几乎脱手。
他记得这柄刀是放在前院的屋子里的,他不记得有回去拿过。
刀锋上残存的血渍红得刺眼。
“一起回去吧,杵在这也不是个事——嘶!”
时砚用力一扯布条,打了个死结,七钥疼得一激灵。
“你干嘛用那么大力?”明明之前的动作都很轻,轻得七钥都觉得莫名的尴尬,没伤的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你动作太大,这样不容易松。”
不知何时有点起风。
拂过走道旁低垂的柳树,枝叶稍稍晃荡。
“吱呀——”门被轻轻推开,韩幽托着一个药碗从房间里走出来。
一大早她就带着茵儿拿着昨天凌子枢开给她娘的方子去抓药,谁知忙了半天回来竟被管家告知她娘的病情忽然恶化,
愣被吓掉半条命。
幸好一切只是虚惊一场。
轻轻把门阖上,以免吵醒里面好不容易睡着的病人。
沿着走廊转了个弯,就看到时翎站在院子正中的泡桐树边发呆。
“啪!”药碗底部与石桌接触的声音,不响,却是异常的清脆。原本背对着韩幽的人听到动静回头。
“你在这干嘛?”时翎到韩府也已经一天了,他们还没好好说过话。
当然,话本身是没什么好说的,能闹腾的很早就闹腾过了,那些恶心人的话说得出口的也早就说过了,只是,叙叙旧
还是有必要的。
“没什么事干而已。跟小七子枢一比我就是个废物。”时翎耸耸肩,只是语声听不出多少怅然,随意的抱怨一下而已
,“子枢在给染墨重新上药,不知怎么搞了那么久。”
顺着手指的方向,房门紧闭。
“可怜我曾经还觉得你很厉害——”韩幽唉声叹气,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指关节在石桌上轻叩,“咄咄!”作响。
“也就你这蠢蛋觉得我厉害。”时翎几乎不用动脑子,嘴皮子一翻就反拨了回去。
“可惜我这个蠢蛋已经有了幸福生活,你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白眼翻回去。
“我怎么没看到你幸福在哪?”
“要你看!我自己知道就好。”韩幽轻笑,嘴角不经意上翘,桌下的手轻轻摸了摸肚子,满满的幸福几乎可以溢出来
。
时翎一愣,视线在韩幽的脸上凝聚了好一会,才黯然别开。
“喂!真的伤心了?我说着玩的。”
“屁的伤心,我——”
前院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时翎的话。两个人同时转头,就看到急急忙忙往后院赶的七钥,以及被染得血
红的衣袖。
“小七,你的胳膊——”诧异的语声在看到七钥身后的人之后戛然而止。
不同于七钥的大步流星,时砚只是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却始终跟七钥保持一步的距离。看到呆立的时翎,忍不住挑
了挑眉。
“哟!傻了?”
“啪!”回答他的是砸得粉碎的瓷碗碎片。
四分五裂的碎片,伴着雪白的粉末躺在离时砚不远的而走廊上。韩幽原本放在一遍空了的药碗已然消失不见。
“进步不小,居然能砸这么碎。”低眉顺眼为阵亡的瓷碗默哀。
“你!”时翎指着时砚,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哎,我以为你看到我会很高兴,会一下扑到我怀里。”时砚叹气,做了个抚摸的动作,“看来我太自作多情了。”
“扑?”韩幽瞪大眼睛嘴里无意识的重复。
“屁!”时翎的脸通红。
回头看韩幽完全呆愣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死小子长大了真不好玩,以前可以扒了裤子捏屁股的——”
“你给我闭嘴!”
韩幽的脸也跟着通红,赶紧低下头。
“韩幽,你别听他胡说,他是我——”时翎看到韩幽的反应越发着急,语速飞快的辩驳。
“那丫头是你老婆?”时砚却在那当口截断了时翎的话。
“当然不是!”时翎越吼越大声。韩幽也跟着把头摇成个拨浪鼓。
“这样啊。”时砚说着耸了耸肩,下一瞬嘴角却勾起一个温暖到极致的弧度,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阳光刚好划过屋
檐射进墨色瞳孔,一瞬光华流转,“在下时砚,这死小子的哥哥。之前多有失礼,还请见谅。”
说完微微颔首以示歉意。
白衣飘飘,风度翩翩。仿佛之前的戏谑玩弄都是错觉。
“呃,没事。”韩幽讷讷开口,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哥哥?怪不得看上去有那么点像。
其实也就那么一点点,挺直的鼻梁几乎是以同一角度笔直向下,还有唇的弧度,只是嘴角常常带着不同的角度。
只是气质实在是天差地别。
韩幽斜了时翎一眼,这小子啥时候才能有一种叫气质的东西。
“你还好意思说!有你这种哥哥么,那么多年音讯全无,我和小七都以为你已经——”时翎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哽
咽着说不下去。
气氛忽然凝重,除了枝叶晃动的声音再也没有其他声响。
“抱歉。”时砚稍稍低下头,额边的发丝垂下,投下暗色的影,看不清阴影里的表情。略略沉闷的声音,“我有去找
过你,那个时候,你们都很好。”
身旁早已是一片空旷,七钥一踏进后院就急匆匆往染墨的房间里去了。
“……小七说你没有找到我们——”
“我没有告诉他。”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他比我还着急!”
“所以,我没有告诉他。”
韩幽在气氛忽然僵硬的时候已经一溜烟没了踪影,偌大的庭院只有两个人直挺挺的站着。
“哥,你很残忍。”
“……”
三十八
天色逐渐暗淡。
时砚点起灯,火光微颤,豆大的一点。
“咄咄!”忽然有人敲门。
“请进。”韩幽替时砚准备的屋子也在后院,紧挨着七钥的那间。时砚自己要求的,方便帮忙。
“吱呀——”但凡后院的房间,推门都有点困难。
“小七?”
“刚才说了好多话,渴死我了,好几个房间的水壶都见底了,到你这里来蹭。”七钥笔直走到桌边倒水直接灌,“嘶
——好烫,为什么你也是客人我也是客人待遇就差那么多?”
吐舌头,红了一片。
“你怎么还是那么毛手毛脚的。”
“……”七钥闻言瞪眼,“我碍着你拉?”
时砚却在发愣。
之前的话就那么顺其自然的嘴里蹦了出去,完全是初识那会的调调。那么多年的隔阂仿佛不曾存在。
忽然冷场。
木门没有关紧,被风推着缓缓敞开,发出暗哑的声音。冷风笔直灌进来。
七钥的眸子逐渐黯然,各种情绪一闪而逝,最后换上一脸漠然的表情。
“我都忘了,其实我该把你当空气才对。”“砰!”手里的杯子顺势放在桌上,即使没有用力砸,清脆的声响依旧一
瞬惊心。
时砚的思绪被打断,抬头,耳朵里刚好灌进七钥嘴里吐出的那几个字。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却依旧不发一言。
“算了,是不是与世无争的日子过得太开心,居然变得那么无聊。”七钥微微垂下眼睑。
之前在房间里隐隐听到外面时砚和时翎聊得很开心的样子。当然只是单方面的开心,伴着时翎心急败坏的怒吼。
还以为时砚还是当年的时砚,总是披着一副温文尔雅的皮耍着人玩。
“房间里有点闷,我出去走走。”胸口忽然有点闷,有什么东西堵在那。
说完转身,衣袖随着动作微微起伏,却在下一瞬被扯住。
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到隐隐的叹息声。
时砚起身的一瞬推到凳子,“吱——”,凳脚与地面的摩擦声,在寂静的空气里听着有些刺耳。伸手带过拽着的衣角
,拉起七钥受伤的胳膊,慢慢解开布带。
“已经好了,不用。”尽管隔着布料,依旧隐隐的感觉得到时砚手指的微凉,一路渗透进来。七钥急忙把手抽回来。
却被拽得死紧。
很小心地解开布条,用不曾沾上血迹的干净的布料沾了水,把干涸的血迹擦干净。果然伤口已经完全结痂。
“说了已经好了。”七钥用力把手臂抽出来,拉了拉破裂的衣袖,“我又不像某个蠢蛋受个小伤可以躺一个礼拜的。
我出去了。”
扔了个白眼,故意忽略自己已然发烫的脸颊,落荒而逃。
“砰!”出去的时候顺手带上门,力道没掌握好,门板重重地砸在门框上。
于是本来想进门的某人先是差点被一道银光撞飞,然后差点被门板撞断鼻子。
“小七火烧屁股了?”时翎抱着一堆衣服进门,手里不停的摸鼻子。回头,夜色中那抹银白的影子已然行远。也许是
门板上有木刺,鼻尖隐隐的疼。
脑子里却是一只银白的小狐狸,带着着了火的大尾巴一路逃串。
“谁知道。”时砚随手拿过之前七钥喝过的茶杯,又满了一杯水。
“真是,本来想送衣服给他的,干嘛跑那么快。”
“送衣服?”
时翎晃了晃手里的一片银色:“他的衣服不是被砍了半个袖子么,韩幽让人赶出来的。”
“那么快?”
“很早就吩咐下去的。因为染墨总是一身鲜血淋漓的样子,韩幽说要给他弄几套备着。”时翎耸肩,脸上的表情可以
被称为幸灾乐祸,“于是小七顺带占了便宜。本来还差一点,就让下人赶了赶工。”
“韩家的人,对你们还真不错。”时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时翎一愣,抬头看时砚。
火光摇曳,打在时砚的脸上明暗斑驳,带着种莫名的苍凉。
时翎眨了眨眼,也许他眼花了?
“那当然。”
“即使没有我,你们一样能过得很好。”
七钥说想出去走走。
事实他根本连个走走的地方都想不出来。
夜风太凉,站在院子里是刺骨的冰凉。虽然月光很亮,可洒在身上半点温度都没,只是平添几分清冷。
越亮越冷。
外加破了很长一道口子的袖子,从里衣一路破到最外面的长衫,冷风笔直的往破口里灌,站了没一会七钥就开始发抖
。
绕了一圈,懒得和正常了的韩潇小朋友折腾,于是还是跑回染墨养伤的房间。虽然子枢一再强调染墨需要静养。
房门没有关。火光沿着门框倾泻而下,在小径上划下笔直的一线,由亮到暗,最后隐在阴影里。
“什么狗屁江湖郎中!养伤不可以被人打扰就可以这么在风里呆着了?”七钥一肚子郁闷无处发泄,于是就拿凌子枢
的神医头衔开刀。噼里啪啦嘴里说了好一通,抬头,却没看到那个郎中,只有一双漂亮深邃的眸子笔直地盯着自己。
“你干嘛?”七钥被染墨的视线盯得浑身发毛。
之前来这家伙还睡得天昏地暗,谁晓得才一会就如此清醒的瞪着他的大眼睛,怎么看怎么不安好心。
亏得七钥刚回来那会看到染墨脸色苍白如纸依旧人事不知的样子吓得脸色发青,结果子枢说他只是犯困又睡过去了…
…
“时砚来找你了?”染墨的声音依旧有些哑,可是此刻肚子里的好奇已经完全掩盖掉了身体上的不适。
“呸!别给我提他!”七钥白了染墨一眼,伸手关门,“子枢哪去了?怎么门都不关。”
“我想吹风而已。”
最后一丝风被隔绝在门外,桌上的油灯,油灯的火光,猛地晃了一下,趋向平稳。
“染墨,你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咬的。你会不知道?”染墨瞟了七钥一眼,“你应该有追上韩潇——这袖子,他砍的?”
七钥顺着染墨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衣袖,依旧染血的一片,由于破了很大一条口子耷拉在那里。点头。
“看不出来那小子有两把刷子。”
“你!”这死小子什么态度。
“你准备怎么处理韩潇?”染墨无视七钥的的怒瞪,双目微闭,似已略有倦意。
“我能做什么?那死小子一刀就能把我劈死。”
“他不会劈死你的。但是他会傻呆着被你劈。”
“什么意思?”
“小七,还记得刚来韩府的时候我给肖肖的那个拳头么?就是你胡思乱想误会的那个——因为他想死。”染墨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