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凌子枢一直在帮韩夫人扎针,房间里不能有其他人打扰。七钥在门口等了半天也不见好,心里着急却无计可施,
于是干脆回来看看后院的情况,省得韩夫人的病没有解决韩潇那边又出了什么漏子。
居然刚好撞上这一幕。
眼前的人影一眼,韩潇已经没了踪影。虽然只是电光火石的刹那,七钥依旧看清韩潇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牵起一抹
笑,意义不明。
下意识要追,眼角却瞥到歪在床上的人——惨白的脸色,肩膀的伤口,血水依旧不停的向外涌。布条凌乱四散,早已
达不到止血的效果。
“染墨!你怎么样了!”已然人事不省。
“小七,发生什么了?”时翎之前远远看到七钥神色紧张地横穿整个庭院,心下奇怪,就跟了过来。
“时翎,拜托你帮他处理一下伤口。我去追韩潇!”
“呃?”
韩潇的功夫到底怎么样,七钥并不知道。
只是此刻七钥远远的看着韩潇一路飞奔,却怎么也拉不近距离。
一路出了城。
“该死!”七钥看着韩潇出城左拐,却在追出去之后,彻底失去了他的行踪。
七钥不确定此时的韩潇还是不是那个他所熟悉的小鬼。异样的眼神,充满危险的气息。既然他可以一次又一次伤害染
墨,七钥根本不能想象他如果藏身于人群中会发生怎样的惨剧。
城门以北是一片树林。
七钥对它并不陌生,那正是当年救下韩潇的地方。
对了,救下韩潇……
眉头微皱,难道所有的症结都是出自当年的事情么?
略略思忖,却一时摸不着头绪。
阴暗潮湿的树林,薄雾轻笼。乍一看和当年没什么区别,细细聆听,却有很轻微的虫鸣伴着隐隐约约的鸟叫声,从林
子深处传来。
又是一滴水滴落在肩头,伸手一拂,冰凉的触感依旧。
环顾四周,却看不到一丝活物的踪迹。
“啪!”很轻的异响,似乎是走动的时候碰断了低垂的树枝,从身后传来。
下一瞬,风声异动,凌厉的杀气伴着刀光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飞速后退,刀锋几乎贴着飞散的发丝划下。银白发丝散
落好几线。
还没来得及站稳,第二刀接踵而至,风声越发尖锐,刀尖的锋芒几乎耀花了眼。“哐!”冰刃在最后一瞬架住几乎砍
上头顶的刀锋,巨大的压力使得七钥不得不后退一步,鞋子几乎埋进土里。
“韩潇!你——”
“你果然挺厉害的。”韩潇笑得云淡风轻,就差手里握个纸扇摇两下,整一风流倜傥的贵公子形象。当然前提是撇开
他手里的刀。
刀下压的力量又增了两分。
“咯!”极轻微的声响,落在七钥的耳中不亚于惊雷。明显的裂缝,沿着锋刃蔓延。
“看来,我还是高估你了。”韩潇微笑叹息,手下却再次用力。
冰刃在下一刻彻底碎裂,冰冷的刀锋带着巨大的惯性下坠。七钥极力闪躲,可手臂上依旧被划了很长一道口子。
血色瞬间浸润银色衣衫,一路晕染。
“你到底想干什么?”七钥捂着伤口冷冷地看着韩潇。
对面的人却没有杀气。
“想知道你有多强而已。”鲜红的血珠顺着刀锋滚落,凝聚在刀尖,最后落入草丛。
“用这种方式?包括之前伤了染墨?”
“……”韩潇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那没关系。”
“你到底是谁?”
“你们问出来的问题还真是一样的傻。我是韩潇啊,还能是谁。”
“你不是!”
韩潇叹气,看着眼前眼神越发冰冷的七钥,“你比那家伙固执多了。我说了我是……好吧,用一种你能接受的说法,
我和韩潇是一体的。如果我被灭了,那小子也得死,但是如果他死了,我未必会就此消亡。”韩潇顿了顿,瞥到七钥
越发迷茫的神情,翻白眼,“还记得五年前救我的地方么,带我去。”
“去那里干嘛?”
“你也不想另外有人像韩潇一样变成这个样子吧?”
三十六
其实七钥自己也不确定他是不是还能找到那个地方。
满目苍翠,完全分辨不出方向。
“你一点也记不得那个地方了?”七钥带着韩潇兜兜转转半天,却像是在原地打转,既没找到当年黑雾弥漫的枯骨堆
,也没撞上那棵覆满鲜血的横卧树干。也不知道好些年过去了,那堆尸骨还在不在。
“很模糊。记不清。”
“谁记得清!”七钥动了动之前随意扯了片衣服下摆裹住的伤口。整个袖子染红了大半,韩潇那一刀没有丝毫手软,
“你想找什么?”
“一颗珠子。”
“啊?”钻树丛里找珠子?
“放心,我有我这么做的理由,不是为了害人。”韩潇走近一棵树,把手覆盖在上面,湿润粗糙的触感沿着手心一路
蔓延,“应该不在这里。”
“我哪知道。”转了那么多圈,七钥的耐心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算了,还是我自己找吧。”
这个林子实在大的有点惊人,七钥不知道跟着韩潇走了多久,甚至都不曾改变方向,只是朝着某个固定的方向走,却
依旧没有尽头。
“韩潇,你有么有觉得不对劲?”
“什么?”韩潇回答的漫不经心。
“我觉得很怪——”依旧是杂草丛生铺满枯枝落叶的地面,四周的大树依旧遮天蔽日,只是七钥忽然觉得很不一样,
却又说不出。
“啪!”断裂的声音,是七钥不小心踩到一根较粗的树枝发出的声音,异常清脆。
“奇怪——”之前一路都是踩着残枝落叶过来的,也没那么清晰的断裂声。
“发现了?这里特别干燥。”
“你要找的就是这里?”周围的树干表面都是一层干燥的浅褐色,叶色不再苍翠,而是泛着浅浅的黄,拨开覆盖在表
面的枯枝,底下的泥土几近干裂。
由于树叶耷拉下来的缘故,阳光斑驳地洒在干裂的土地上,空气越发干燥。
“恩。”韩潇微微停顿了一下,手不自觉的握紧刀柄轻轻摩挲。四下张望了一下,向不远处的一棵树走去。
“哎,等一下——”
前面的人恍若未闻,却在走到树边的一瞬间忽然拔刀向树后猛劈,刺目的锋芒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砍而下。
七钥往前赶的步子不自觉僵了下。
韩潇尽全力的一刀威力有多大他有切身感受。
却在下一瞬响起兵器相接的声音。接连的撞击声,速度极快。
树后有人?而且还是个高手?
什么时候这鬼气森森的破林子也成了香馍馍,人人都争着往这里跑?
眼角忽然瞥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从树干的另一边踉跄着奔逃而出,七钥想也没想一把把人逮住。
“放,放开我!”小小的身体剧烈挣扎,冲着前方喊,“哥哥救我!”
七钥下意识地的顺着小鬼的视线看过去,却在下一刻瞪大眼睛。
他……
他不是说绝不会离开千冥山么?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依旧是那根简朴的白色发带,漆黑的发被松松地扎成一束,一成不变的白色长衫,下摆随风而动。
手里的长剑死死抵着韩潇手里的刀,一瞬的摩擦,火星点点。
“时砚?你怎么——”七钥不自觉地出声。
下一瞬却是眼前的两个人同时后退。
“你们认得?”韩潇的表情有些意外。
“恩。我们——认得——”七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出口的却只有认得两个字。转头看时砚,他却已经收剑
回鞘然后把那个小男孩拉到一边摸着他的头不知在说什么。
小鬼用古怪的眼神在时砚和七钥之间来回打量,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跑走了。
没有一丝停顿,一点也不怕在林子里迷路的样子。
“那个小鬼——呃,那个小孩认得路?”
“他时常和同伴在这个林子边缘玩耍,有的时候也会往林子里钻,总的来说,对这里很熟。”时砚看着小鬼彻底消失
在视野中,回头,刚好和七钥的视线撞在一起。
“你来这里干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满满的在心底蔓延,七钥随口扯了句,想把这种尴尬的气氛甩掉。
“我来找——找一块石头,叫——炎魄?”时砚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七钥很冲的口气,只是淡然地回答,似乎之前跟人
大打出手的人根本不是他。
七钥听不懂,只能用全然莫名的眼神望着他。
“我也不是很清楚,受人之托,到这附近走走。”
“你怎么知道炎魄在这里?”韩潇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之前他一直抱着胳膊用看好戏的眼神在七钥和时砚之间来回打量,此时却是脸色微微一变。
“因为有这个。”时砚突然从怀里摸出一个布抱着的硬物来。
小心的把白布打开,里面是一把短刀。
极其精雕细琢的刀鞘,相当有手感的质地,稍稍拔出一线,锋芒逼人。刀柄的顶端却有一个洞,似乎原本有什么东西
,此刻却遗失了。
“哇,这玩意看上去价值不菲。”七钥顺手接过,短刀却在刀锋完全出鞘的瞬间光芒大炽,“呃——”
突入其来的光芒,在阳光的映射下分外耀眼。于是七钥首当其冲,眼前一阵金星乱冒。
“小心点。”时砚的声音几乎在同时响起。记忆中的清润,带着隐隐的急切。
冰凉的手掌轻轻抚上七钥的眼睛,突如其来的黑暗印着依旧没有散去的光圈,却是清清凉凉舒服了很多。
“原本嵌在刀柄上的就是炎魄,据说它们只要靠近就会发光。”黑暗中听时砚的声音有种特别的质感,明明还是一样
平和的调调。
“那么邪乎?”刺胀感逐渐消失,七钥摸索着想把短刀插回刀鞘。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把短刀拿走,另一只手也离开了七钥的眼睛,接过刀鞘。
“谁知道。”
睁眼,光芒已经完全消失。时砚侧着身子站在他身边,小心地把刀重新包好。
忽然觉得时砚的侧脸线条有些陌生,比记忆中尖锐了很多。
他瘦了。
“……对了,韩潇,你到底来找什么的?”七钥逼着自己把视线移开。
“就是找他在找的东西。”这次韩潇居然没有闪烁其词。
时砚闻言一愣,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了?”七钥来回打量,刚好看到时砚小小的神情变化。
“你——是谁?”时砚牢牢盯着韩潇,眼底满是探究。
“这个问题一天被问了第三遍。小的姓韩单名一个潇字,是郑州韩府的养子。”
“那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
“你问的还真直接。”韩潇叹了口气,终于站正了身体,面无表情。
时砚的眼神瞬间凛冽,一瞬间,暗潮汹涌。
七钥看着两个人说着说着气氛越来越僵,似乎下一句就会把刀相向。一头雾水:“我说,你们两个,不用那么——”
“小七,站到一边去。”
还是当年的口吻,仿佛对象还是当年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小狐狸。
七钥忽然觉得怅然,心口莫名、发堵。
“你们两个怎么都算我的朋友,就这么见面就打让我的脸往哪搁!”
时砚一愣,回头看了七钥半晌。叹气,后退一步,表示不插手此事。
“其实告诉你们也没什么。”韩潇似乎一点都不领七钥的情,复又摆出一张无所谓的无赖样子,“现在不说,将来迟
早得说。”
两道视线同时死死地盯着他。
“你要找的炎魄,一半在这棵树下,一半,在我这。”
“树下?”时砚只是单纯的重复。
“你那?”七钥却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样子。
“就在树下,只是比较难找。”韩潇率先蹲了下去,在一片枯枝烂叶中细细搜寻,“我算是回答你的问题了。那我是
不是能够问你,你手里的这把刀哪里来的?还有,你要炎魄做什么?”
韩潇问的是时砚。他已经把小狐狸自动忽略。
“一个朋友给我的。也是他让我帮忙去找炎魄。他说那不是人间的东西,如果任其流落会酿成大祸。至于他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
“是么?”韩潇依旧背着身体在那里翻找,明显不信任的口吻。
“韩潇,你说剩下一半的炎魄在你那是什么意思?”七钥关注的却是另一件事。
脑子里很多事情隐隐串成一线,却不甚清晰,依旧云里雾里。
“七钥,我说——”韩潇依旧蹲着,却抬起头来看着七钥,“你就一点都不奇怪当年的肖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么?
这里明明什么食物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他吃了一半的炎魄?”
“呃,吃?你硬要这么说也可以。”
“所以他半年来一连串的奇怪反应举动都是因为吃了那玩意?”
“可以这么说——找到了!”一颗火红的珠子静静的躺在韩潇的掌心。很普通的珠子,不规则的形状,只有很仔细的
观察才能看到隐隐的一丝流光在珠体一闪而过。
七钥伸手想摸一下,还没靠近,就被滚烫的温度烫到,连忙收回手。
“那你到底是什么?”时砚一直在听他们两个的对话,虽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但多少知道一个大概。
相比较起那个可能危害凡人的珠子,眼前的男人更危险。
“我?我就是那半块炎魄啊!”
三十七
一句话不亚于一声惊雷,把七钥炸得不知南北西东。
“你——你是——”七钥指着韩潇手里的珠子,压根说不出连贯的话。
一向冷静淡漠的人前形象荡然无存。
“我已经跟这个身体和为一体,所以,我就是韩潇。”
七钥依旧瞪着眼睛,想说什么,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另外,虽然这个身体不错,用起来也挺方便的,可毕竟只是一个凡人的躯体,要承受我本身携带的高温实在不是一
件容易的事。所以,我还需要这另外一半。”韩潇挥了挥手里另一半炎魄,视线却是盯着时砚的。
“然后?这个躯体就受得住了?”
“不知道。”韩潇也很直接,“当年撞上那小鬼完全是意外,原本只是想找个活物的躯体藏一阵的。只不过有了完整
的炎魄肯定能更好的控制我的力量。至少吃人之类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时砚闻言嘴角最后的一丝浅笑也消失不见。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一刀把我解决了。你手里的刀绝对可以把剩下一半的炎魄挖出来,而且你手里的剑也不